108 同行(下)
第一百零八章 同行(下)
好個同行,說得真是什麽巧遇一樣……我腹诽。
兄長沉吟片刻,道:“能與子烨同行,自是甚好。不過,只怕我不能馬上上路。我須将阿黛先送回城裏。”
太上皇的目光定了定。
我也愣了一下。
兄長看向我:“你方才說,要留在京中。”
我:“……”
耳根莫名臊熱。
看到對面的視線掃過來,我仿佛怕被人看穿了一樣,極力保持神色平靜:“我是問何時回京,兄長聽錯了。”
說罷,我的手在案臺下扯了扯兄長的袖子。
兄長的目光中有些意味深長,而後,轉向太上皇:“既如此,便叨擾子烨了。”
太上皇微笑:“何言叨擾,伯俊客氣。”
這頓茶點,我吃得心猿意馬。
他們兩人湊在一處,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我一言不發,默默喝茶吃點心。仿佛這路邊小攤的點心有多好吃一樣。
重新上路的時候,兩隊并作一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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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和太上皇都不再乘車,只騎馬同行。
我獨自坐在馬車上,忍不住望出外頭去。
那兩人就走在馬車邊上,仍說得入港。道路上人來人往,這人多勢衆的隊伍,頗是引人矚目。加上那兩人相貌都不差,騎在高頭大馬上,頗有些招搖過市之感。
當然,沒有人會想到,其中之一會是大名鼎鼎的太上皇。
我望着他們的身影,恍惚間,想起了從前。
那是一年的上巳,兄長帶我去郊外踏青,他也來了。
他們并辔而行,走在大街上,後面跟着我的馬車。俊美的男子,總能引得矚目,亦有不少目光投向後面我的馬車。隔着車窗上的绮羅,我知道那些人在猜測,能得那般俊俏郎君引路護送,車裏的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
縱然那時對齊王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我那虛榮心還是得到了滿足,不由地得意起來。
正神游之間,忽然,我看到太上皇的臉轉了過來。
我一怔,忙離開車窗,安穩坐好。
——
上官家倒臺之後,我再也沒有去過洛陽,掐指一算,也已經有三年了。
但對于這道路,我仍然是熟悉的。
哪日能走到什麽地方,在哪裏歇宿,每次都大差不差。
當下,兄長和我早不是當年的國公府公子閨秀,而是被赦了罪的庶人。那等舒适又體面的官驿,自是住不了的。只能似尋常的旅人一般,尋那看着還過得去的客舍住上一住。
不過,我們還帶着一個太上皇。
京城到洛陽之間,有幾處行宮,方便皇帝巡幸洛陽之時,中途駐跸。
日暮之時,就在我想着,他畢竟是太上皇,會不會也住到行宮裏去的時候,卻見他和兄長一起,走進了路邊的客舍。
客舍主人在門前迎來送往,見來了這麽大隊人馬,忙迎上來。
呂均出面跟主人說了幾句,走回來,向太上皇禀報:“公子,那客舍主人說有房,不過沒有單獨院子。倒是有一排廂房,有通鋪有單間,算一算鋪位,倒是能塞下我等這些人。”
太上皇聞言,看了看兄長:“伯俊覺得如何?”
兄長沉吟,卻走到我的馬車旁:“沒有單獨的院子,你方便麽?”
他大約覺得我還有當年的講究,住處有一點不合意,就要嫌棄。
我看了看外頭天色,道:“天要擦黑了,再往前也未必有更好的。我無妨,兄長自決便是。”
兄長颔首,回去與太上皇說了兩句。而後,侍從們紛紛下馬,走進客舍裏。
這客舍,與我們兄妹從前住的官驿果然大不一樣。
堂上,天南海北各色人等都有,見我們進來,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
從前在官驿之中,我們雖然也會被打量,但該有的禮數都有會,并且馬上會有人認出兄長是誰,迎上前來見禮。
在這裏,卻全無這等待遇。
我沒有戴羃離,旁邊幾個正在席上喝酒的大漢,滿面醉意,肆無忌憚地朝我看過來。
這些年,我倒也不是沒見識過,毫不慌張地看回去,反過來打量他們。
正在此時,視線突然被一個身影擋住。
擡眼,我看到了那冷峻的側臉。
“阿黛,這邊。”兄長在前方道。
我應一聲,不理他,轉身離開。
這客舍裏的廂房很是普通,唯一的好處,是看着還算幹淨。
靠外的是幾間通鋪,能安頓侍衛門,往裏走,有三間單房,倒也正好。
這屋舍,說是上房,但陳設簡單粗陋,連鄉下人家的也比不上。
“出門在外,将就些。”兄長帶着我進了最裏面的一間,親自給我鋪了褥子,對我說,“過一夜,明日便又啓程了。”
我應一聲,忍不住道:“兄長不必多想。我當年逃難之時,比這裏差的屋舍也不是沒有住過。”
兄長苦笑,沒答話,摸了摸我的頭。
“兄長住哪一間?”我問。
“住你隔壁。”他說。
那麽不用說,再隔壁,就是太上皇的。
“阿黛,”兄長忽而道,“你改主意了,是麽?”
“改什麽主意?”
“那婚事。”他說,“你先前打算能拖則拖,能躲則躲,故而跟我去洛陽,對麽?”
我知道我的心思瞞不過兄長,沒有否認。
“出城前,你卻突然說不去了。”他說,“不是改主意了又是什麽?”
“與這婚事無幹。”我望着屋頂上的梁子,道,“我不過是想着今年我還不曾去給母親掃墓,總是不妥,所以打算留下,讓兄長先去洛陽。”
兄長的眉梢微微擡起,正要說話,外頭傳來呂均的聲音,說晚膳備好了,請我們去用膳。
他應一聲,轉過頭看了看我。
“阿黛,”他的手按在我的肩頭,神色認真,“我雖欣賞子烨,承了他的恩情,也願意為他效勞。但這是我的事。我将過去的一切向你和盤托出,并非要游說你,而是不願瞞着你。你已經做了許多,如今我回來了,剩下的事便不必你來扛。你想過什麽樣的日子,自去追尋便是,不必為了別的再委曲求全。”
我望着他,沉默片刻,唇角彎了彎。
“知道了。”我說,“我從不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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