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秘密

第16章 小秘密

姜拂衣回來客棧,瞧見柳藏酒坐在一樓大堂裏喝酒。

柳藏酒朝她招招手:“小姜,你借我的錢,你大哥已經幫你還了。”

姜拂衣走過去坐下:“你告訴他了?”

柳藏酒笑嘻嘻:“你大哥剛才送了我好多食物,你欠的區區一點銀子,哪裏還能讓你還。”

姜拂衣聽他講完,心想燕瀾還挺機智。

把一部分送給柳藏酒,就算她發現了那些家禽,也算是個理由。

柳藏酒挑眉;“你先前和我說,你大哥打我是為我好,免得我遭受透骨鞭刑,我原先不信,現在信了。”

姜拂衣:……“你先前說,你為了尋你三姐,上天下海妖境魔域的闖了十來年,我倒是起了疑心。”

柳藏酒納悶:“為何?”

姜拂衣托着腮:“如此危險,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柳藏酒拍了下胸脯:“我是九尾狐啊,我有九條命。”

姜拂衣微怔:“你不是只有一條尾巴?”

柳藏酒嘆氣:“因為死的只剩下一條命了,丢一條命,就會少一條尾巴。”

姜拂衣攏起眉:“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柳藏酒啼笑皆非的模樣,“這種鬼話你都信,你也太可愛了吧。”

姜拂衣:“……”

欺負人啊,她只了解海妖,對陸地妖怪幾乎一無所知。

姜拂衣忍不住笑起來。

柳藏酒吃得太飽,渴得慌,仰頭喝完整壺酒:“這就對了,多笑一笑,別學你大哥一樣整天繃着個臉。我三姐從前常說,運氣和心境有一定的關系,心境好,周身環繞的都是清氣,運氣自然會好。”

故而柳藏酒遇事不愛糾結,怕運氣跑了,再也找不到柳寒妝。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吃飽喝足,繼續回房睡覺。

姜拂衣摸了摸眉心。

見過漆随夢,排除掉天闕府君,她回來這一路,心情确實不怎麽好。

二樓。

燕瀾背靠廊柱站着,他原本想看姜拂衣的反應,最後多看了柳藏酒一眼。

姜拂衣喊道:“大哥。”

燕瀾目望她快步上樓。

姜拂衣來到他面前:“我早上去了趟城主府,漆随夢告訴我,天闕府君多年不管事了,藏着相思鑒不給的是林危行。”

燕瀾先是“嗯”了一聲,又問:“你去找漆随夢做什麽?”

姜拂衣道:“問他師父有沒有丢過劍。”

結果顯而易見,燕瀾道:“原本也沒必要問,拿到相思鑒自然會知曉。”

“心裏着急。”姜拂衣嘆了口氣,丢下燕瀾,推門回房間裏去。

燕瀾看着房門阖上,一切如常,猜她并沒有發現同歸的用途。

他回去房間,盤膝打坐,心還是靜不下來。

羞于啓齒,又不能解釋,四處漏風,縫縫補補。

燕瀾覺得自己這兩日的行為着實有些可笑,而将他陷入這種可笑境地的,正是寄魂。

頂着滅族之災,寄魂又是他主動選擇的。

又該怪誰?

聞人氏?雲巅國?最終不過是世人的貪欲罷了。

每次想到這裏,燕瀾便會難以自持,身體裏似乎藏着一把火,焚燒的他骨頭痛。

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誘惑着他去打開五濁惡世的大門。

燕瀾唯有強迫自己不去想,轉開念頭,去想別的。

這一轉念,燕瀾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的臉色逐漸冷肅,薄唇也越繃越緊。

燕瀾起身,走出房間去敲隔壁的門。

姜拂衣才把門打開,一聲“大哥”還沒喊出口,手腕突然被燕瀾抓住。

房門被袖風“砰”的帶上,姜拂衣心頭咯噔一聲。

燕瀾看上去不太對勁,在姜拂衣眼睛裏,好像原本碎掉的冰渣,又重新凝聚回鋒利的冰刀,且還淬上了見血封喉的毒。

等注意到燕瀾的視線,定格在她的手腕上,姜拂衣終于明白,自己露了餡。

她手腕上被系鈴铛的繩子勒出一條深深的紅痕,剛才當着燕瀾的面開門,露了出來,被他看到了。

燕瀾猜出她早已知道。

這下尴尬的好像是姜拂衣,且看他這幅表情,該不會誤會自己故意戲弄他吧?

姜拂衣正要解釋,燕瀾冷冷開口:“你果然能夠看到寄魂。”

姜拂衣屏住了呼吸。

燕瀾質問:“萬象巫,我測試靈珑時,你看到了寄魂,是不是?”

當時寄魂告訴他,他并未當回事,那會兒并不覺得姜拂衣有這種本事。

姜拂衣在魔鬼沼住下後,他更是将此事抛諸腦後。

但如今燕瀾已然知道她不簡單,她并不是個邪修,父親教她屍傀邪修本該會的傀儡術,是用來掩人耳目的。

掩蓋什麽?

掩蓋她心髒不會跳動,卻依然還能行動自如的怪異。

“你不只可以看到寄魂,你還知道它的用途。所以知道村子裏那些雞,是被我取魂了,知道我塞進同歸裏的那些,也是為了飼養寄魂。你遮遮掩掩,最擔心的,是怕我不好解釋。”

燕瀾手勁兒漸狠,姜拂衣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姜拂衣冷靜下來,反問道:“所以呢,我是擔心錯了?我不該擔心?”

簡單一句問話,宛如迎頭潑了燕瀾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心底不斷上竄的暴戾。

姜拂衣這般聰慧的人,若想不露破綻,大可以直接拆穿,問他為何去殺雞取魂,還采買大量家禽。

如此一來,就能排除她知曉寄魂的事情。

但她沒有,她選擇幫着他一起隐瞞。

或者說,她的第一反應,是幫他一起隐瞞。

不想他迫于無奈的編造謊話。

不願他為這些怪異行為感到難堪。

燕瀾松開了她,目光依舊冷然:“你得知了我族的隐秘,不怕我殺了你?”

姜拂衣當時怕,現在毫不擔心,笑道:“我族?我如今難道不是萬象巫的聖女?而且你殺了我,你要怎樣和你爹交代?不就是秘密嗎,誰還沒有秘密了,你那能被一眼看穿的秘密,在我這裏,根本不值一提,信不信我随随便便講出十個八個給你聽?”

燕瀾:“……”

姜拂衣手腕疼的厲害,先是被勒出紅痕,又是被抓出指印。

她“嘶”了口氣,轉身走去窗口處的長椅坐下,不去看燕瀾:“大哥,我出山只為尋父,替母親讨個說法,旁人一切,與我無關,我也毫無興趣。我會擔心你,顧念着你,并不是我人好,是為報你爹的恩情。他還我娘的因果,而我在還他的因果。”

過了一會兒。

燕瀾悄無聲息的走過來,小心放下一瓶藥:“對不起,是我無禮了。”

姜拂衣表情淡淡,不搭理他。

燕瀾好沒意思的原地伫立一會兒,本想離開,都快摸到門栓了,又拐回來。

燕瀾在長椅另一側坐下,與姜拂衣隔着一尺的距離:“阿拂,方才我又險些控制不住自己,你就當我是走火入魔,不要和我計較。”

姜拂衣蹙眉,看向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走火入魔?”

燕瀾注視着前方桌面上的茶盞,猶豫着道:“我會做這些荒唐事,是因為寄魂無法完全寄生我,它啃噬不了我的魂魄之力。”

姜拂衣知道:“是誰将寄魂給你的?你沒問寄信回萬象巫問問原因?

燕瀾沉默許久:“我不敢。”

“什麽叫不敢?”姜拂衣不解其意。

她側身而坐,手臂搭載窗臺欄杆上,正面對着他。

燕瀾垂眸沉吟,父親會教姜拂衣傀儡術,應是已經知道她的秘密,不怕她說出去。

二十年前,燕瀾的母親之所以會點天燈,是因為有個強大的怪物,從世間某個縫隙,脫離了五濁惡世。

它進入人間,不知潛藏在何處,将會給人間帶來一場浩劫。

經過與神溝通之後,這場危機便被他母親給解除了。

至于怎樣解除的,燕瀾并不知道。

他才剛剛出生,母親就因為靈力耗盡香消玉殒。

父親丢下他,與萬象巫決裂,義無反顧的回了魔鬼沼。

燕瀾五歲之前,一次也不曾見過父親。

他從萬象巫偷偷去往魔鬼沼,剛踏進去幾步,就會被丢出來。

越丢燕瀾越倔強,非得見到父親不可。

和父親耗了兩三年,父親終于不再像之前那般無情。

但父親給他的感覺,十分矛盾。

時而和他親近,時而又克制着與他保持距離。

燕瀾一直以為,父親是對他心存怨氣。

母親點天燈時,若非有孕在身,是不會靈力枯竭而亡的。

直到此番發現寄魂無法啃噬他的魂魄,燕瀾腦海中突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那個怪物……

難道被母親封印在他的身體裏?

小時候,封印還不穩,父親不準他靠近魔鬼沼,怕他會被“大門”影響?

如此一來,那個時常影響他心境,引誘他打開五濁惡世大門的聲音,并不是自己的心魔,而是被封印的怪物?

燕瀾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問。

他不願意相信,這世上竟然會有母親,為了拯救蒼生,将怪物封印在自己親生兒子身上?

“大哥?”姜拂衣發覺他周身氣息逐漸不穩,忙推他一把。

燕瀾稍稍回過神來,眼眸中流淌的情緒逐漸幹涸。

姜拂衣看出他是真不對勁兒,靠近他一些:“我曾經看過一些古籍,對寄魂确實比較了解,你若有疑問,可以說出來,我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燕瀾不語,這些都只是他的猜測。

不該告訴別人。

但姜拂衣似乎了解許多奇怪之物,或許真的可以幫他。

經過一番掙紮,燕瀾說道:“你方才不是說,你能随便講出許多秘密?你既已知道了寄魂的秘密,現在是不是該你先告訴我一個秘密,才算公平。”

姜拂衣:“……”

多大年紀了,還玩兒交換秘密的游戲。

愛說不說,她又不是因為好奇。

姜拂衣從長椅上站起身,面朝他,打算送客。

燕瀾仰頭,望向她的雙眼:“我也并非好奇,只是……心中忐忑。”

他被她抓住了把柄,而他對她一無所知。

關于她的心髒,父親既然早已知道,告訴他應也無妨?

姜拂衣從燕瀾深邃的眼睛裏,窺不見太多情緒。

知道他的心境已經穩定下來,不會再輕易說出口了。

“行,我告訴你一個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姜拂衣彎腰,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

燕瀾緩緩坐直身體,側耳朝她唇邊靠近。

冷不丁注意到她勾手指時,另一手摩挲着手腕上先前被他抓出的指印。

燕瀾心尖打了個顫,知道要被她報複了。

想拒絕聽已然是來不急。

“大哥你啊,一心虛就臉紅,從耳朵一直紅到脖子,就像一只烤熟了的螃蟹。”姜拂衣在他耳邊陰恻恻笑道,“怎麽樣,夠秘密吧?”

……

有關石心人的秘密,姜拂衣絕對不可能透露半個字。

不是信不過燕瀾,她大概生性多疑,信不過岸上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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