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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然而凡跡星的警告毫無作用,伴月仍在劇烈顫動。

從它顫動的頻率,以及對他影響來看,那位重要之人已經近在咫尺。

或許就在金水鎮內。

“我知道自從上次流淚,我就該主動去尋。但你也稍微考慮一下我如今的處境,此時靠近那人,對其有百害而無一利。待我先解決了麻煩,再去見也不遲吧?”

伴月油鹽不進,完全不聽。

凡跡星又舍不得以精神力去壓制,唯有無奈退出。

“凡兄?”對面的故友見他擦拭過血跡之後,遲遲沒有動作,喊他一聲,“你可還好?”

凡跡星毫無痕跡的回神:“再想下一步棋該怎麽走,和你對弈,我是一步也不敢大意。”

是說辭,亦是實話。

因為與他崖底對弈之人,乃雲巅國第一儒修世家的家主,神都弱水學宮的宮主,聞人不棄。

無論做人還是下棋,都是一樣的狡詐多端。

稍有不防,便容易着了他的道,步入他的陷阱,萬劫不複。

凡跡星重新撿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

聞人不棄也繼續之前的話題:“凡兄,我此次來尋你,其實是為了……”

凡跡星低頭看棋盤:“很抱歉,我的醫劍斬不斷情緣,你的相思病我愛莫能助。”

聞人不棄忍俊不禁:“多年未見,跡星郎還是那麽喜歡開玩笑。既然你已知曉我的目的,我也不再拐彎抹角,需要奉上哪樣寶物,你才肯答應為女凰療傷?”

凡跡星心道一只鷹妖罷了,占據飛凰山搭了個窩,也敢自稱女凰:“你知道我的規矩,從不給羽族醫病。”

尤其是鷹,與他是天敵。

“仇紅櫻自己放不下臉面來見我,先派徒弟過來叨擾,又請你來當說客。”

聞人不棄拱手:“我是自願來的,還希望跡星郎看在我聞人氏的薄面上,破例一次。”

凡跡星擡眸,似笑非笑:“聞人家主這是在要挾我?”

聞人不棄嘆息:“我還真希望自己能揪出你的軟肋來,可若真有軟肋,你也不會如此難求,令人頭痛。”

凡跡星淡淡道:“确實,與其想辦法揪我那不存在的軟肋,都不如取出你的真言尺,趁我不備敲我一記,令我言聽計從。”

聞人不棄笑道:“也不是沒想過。”

凡跡星挑眉:“那為何不動手?”

聞人不棄道:“醫病的事兒,還是誠心些好。”

凡跡星颔首:“明白了,是想讓女凰瞧一瞧你的誠心。既是如此,我便給你個面子,破例一次。”

聞人不棄微微愣,他二人從前不過泛泛之交,這面子給的蹊跷:“不知凡兄想要何物?”

凡跡星似在斟酌:“寶物便算了,這樣吧,我近來恰好有件煩心事,你若能幫我解決,我就為女凰醫治。”

聞人不棄道:“請說。”

凡跡星講述:“有個難纏之人,總喜歡追着我比劍……”

其實是想殺他。

“七年前我使計将他困在一個法陣中,總算得了清淨。不久前他破陣而出,又給我下了戰帖,就約在這金水山。我實在不勝其煩,恰好你來了,稍後你找機會敲他一尺,讓他別在沒完沒了的纏着我。”

聞人不棄忽然明白過來,凡跡星一貫神龍見首不見尾,此番竟是故意暴露行蹤,引他前來幫忙。

不懂的是,直接寫個帖子送去神都,以醫治女凰為條件,喊他過來不是一樣麽?

哦,不一樣。

主動寫帖子談條件,那多跌份。

等自己上門來求,他是給面子才說,高高在上。

聞人不棄心中啼笑皆非:“當然沒問題,但連你都無法擺脫之人,修為可想而知,我的言聽計從術,未必能夠震懾此人多久,估摸着二十年左右。”

凡跡星不屑地道:“他不過是強在專修一劍,而我虧在一劍雙修。”

一劍斬人魂,一劍百病消,凡跡星用的是同一柄劍。

殺伐是它,拯救也是它。

相沖又相生。

對敵之時,好處是可以邊戰邊療傷,令凡跡星擁有極恐怖的耐力,即使打不過也有機會将對方給熬死。

壞處是,醫劍會在一定程度上沖淡魔劍的暴戾之氣,導致凡跡星在對陣修為差不多的劍修強敵時,很難爆發,容易吃虧。

但凡跡星不傻,他會搖人。

聞人不棄沖着他的醫劍而來,而醫劍原本就是他的劍道之一。

他心安理得。

等解決完此事,再去見那位重要之人。

……

可惜凡跡星不知道,重要之人姜拂衣也是沖着他來的。

早上從客棧出來時,只有燕瀾、姜拂衣還有刑刀。

因為暮西辭說,柳寒妝身體不适的厲害,不想動彈。

請燕瀾他們先去找凡跡星,回來後将具體位置告知他一聲,他們過兩日再去。

很明顯是想避開燕瀾,燕瀾一句也沒多問,答應下來。

柳藏酒也留在客棧。

姜拂衣心中忐忑,邊走邊秘法傳音:“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燕瀾覺得不會,畢竟柳寒妝已經與他周旋了二十年:“小酒同樣知道輕重。”

姜拂衣忍住不回頭:“照這樣看,暮西辭是怪物的可能性很大。”

“是兵火的可能性更大。”燕瀾翻了一夜《歸墟志》,找尋有關“火”的怪物,“他能令妖魔百獸陷入狂躁,也能令人迷失本性,生出殺伐之心。因此對付他,需要挑選一個合适的環境,絕不能在人多的地方。”

姜拂衣懂了,需要等時機。

燕瀾補充一句:“我已經寄信給父親,等着看他怎麽說。小酒也寄信通知了他二哥,咱們現在只需等待,先去醫你的病。”

姜拂衣此刻才讪讪道:“其實,我不是來醫病的。是因為霜葉說凡跡星手中有一柄劍,和我娘這柄劍一模一樣,我心裏好奇。”

燕瀾皺起眉:“你之前為何不直說?”

姜拂衣道:“只是因為好奇,就浪費你的時間,我怕你不高興。”

燕瀾:……“在你心中,我是一個如此斤斤計較的人?”

姜拂衣連忙搖頭:“就是因為大哥太不計較,我才會不好意思。”

燕瀾理解不來:“反而還是我的錯?”

姜拂衣想說就是你的錯,護送只是你爹交給你的任務罷了,你當個任務做不就行了?

誰讓你出錢出力無微不至的?

但凡冷漠一點,姜拂衣對他下手也能心安理得一點。

正腹诽着,姜拂衣倏然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

如果自己也喜歡上燕瀾,那就不算欺騙他感情了?

姜拂衣擡了擡眼皮兒,悄默默瞅他一眼,瞥見他臉上可怕的面具。

燕瀾是真的優秀,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那種優秀。

可是……

姜拂衣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受不到一點心跳。

小時候心髒雖然跳的非常慢,和冷血的烏龜差不多,但還是會跳的。

自打從棺材裏出來,完全不會跳了。

也可能是越長大心髒就會越冷硬,最後完全變成一塊兒硬石頭。

姜拂衣有一種感覺,石心人大概很難去喜歡誰。

這可能是種族的自我保護,以免被感情沖昏頭腦,遭歹人騙走心劍。

“就在這裏。”

刑刀沿着夜枭留下的印記,帶着他們走過衆多彎彎繞繞,一路來到一處懸崖邊,“凡跡星就在這座峰下。”

姜拂衣站在懸崖邊往下望,哪怕延伸目視,也看不到底部。

燕瀾則看向了對面的山峰,那裏停着之前在曠野見過的小轎。

看樣子這只鳥妖也是沖着凡跡星來的。

燕瀾旋即收回目光:“下去吧。”

姜拂衣攔下刑刀:“你暫且在上面待着,我先去替你師父美言。他若不同意,我會告訴他,我中了你的連心魔蟲。他若解不開,自己會來找你。”

她想求見凡跡星的劍,帶着麻煩下去,怕他不高興。

刑刀猶豫半天:“行。”

見他們商量妥,燕瀾本想張開羽翅,稍作遲疑,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張網。

一手握住姜拂衣的手腕,另一手拽住網,躍下懸崖。

嗡的一聲。

網眼兒之間流淌開滋滋的靈力流,大網被風鼓成了傘狀。

延緩了他們降落的速度。

姜拂衣擡頭看:“這是什麽?”

燕瀾:“天羅地網,專門用來獵殺鳥妖。”

姜拂衣反應過來:“對面那頂轎子裏的女人,就是你說的過路大妖?”

“嗯。”

“真有你的。”

姜拂衣想說大哥你這樣做,更會引起對方的注意。

又罷了,以燕瀾對鳥妖的警惕程度,引起注意也別想靠近他身邊一百步。

像是落入了無底洞,兩人降落許久才抵達懸崖底部。

幽州原本就冷,崖底更是陰氣森森。

姜拂衣下意識想要抱起手臂,肩上突然一沉,多了一件彩色的羽毛披風。

姜拂衣裹緊了些,沒空去和燕瀾道謝。

因為她遠遠瞧見一條蜿蜒小溪,溪邊有棵大樹,樹下坐着兩個正對弈的男人。

一個穿着繁複的寬袖長衫,文士發髻,看上去溫文爾雅,滿身書卷氣。

一個身披會将柳藏酒氣死的白狐裘,長發半披半束,瞧上去雍容華貴。

“哪一個是凡跡星啊?”距離太遠,姜拂衣看不清楚他們的臉,朦胧之中感覺兩個都是美男子。

“披狐裘那位。”燕瀾的聲音似乎也随着崖底的空氣變冷,“另一位是我們萬象巫的死敵,聞人不棄。”

姜拂衣訝然,才和聞人楓分別,轉頭竟然遇到了聞人氏的家主。

萬象巫和聞人氏,還真是解不開的緣分。

兩人的棋下了一夜也沒分出勝負,聞人不棄笑道:“看來要暫停了,有貴客來訪。”

凡跡星認同:“是貴客。”

兩人所指的貴客不同。

聞人不棄看向燕瀾。

凡跡星看向的是姜拂衣,若不壓制,他的本命劍已經快要自己飛出來了。

而他此刻的情緒也很奇怪,随着顫動的劍起起伏伏。

來的不是時候啊。

姜拂衣和燕瀾迎着他們的目光走過去。

仆人按規矩去攔,凡跡星示意他退下。

兩人在三尺左右停下來,燕瀾拱手:“萬象巫少君燕瀾與舍妹姜拂衣,見過凡前輩。”

直接将聞人不棄忽視。

而姜拂衣也不拐彎抹角:“打擾您了,晚輩過來是有事相求,想私下裏說。”

聞人不棄笑道:“巫族裏多的是能人異士,也需要尋跡星郎醫治隐疾?”

等着看她怎樣被拒絕。

凡跡星卻站起身:“你随我來。”

聞人不棄臉上的笑容一僵。

姜拂衣也沒料到凡跡星這樣好說話,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随他走了很遠。

凡跡星停下腳步。

姜拂衣也趕緊停下:“前輩……”

才剛喊了一聲,突然一柄劍憑空出現在她面前,将她吓了一跳。

“姜姑娘是為它來的?”

姜拂衣定了定心神,看向眼前的劍,從外觀上看還真是和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樣。

過于質樸,與凡跡星華貴的氣質完全不同。

她問:“晚輩能看看劍身麽?”

“可以。”

凡跡星正打算起劍,卻見她伸手握住劍柄,刷,輕而易舉便将他的本命劍給拔了出來。

凡跡星瞳孔微縮。

姜拂衣則是徹底愣住了。

她可以感知到這劍氣裏透出來的氣息,千真萬确是母親的氣息!

和她從劍笙前輩手裏得來那柄是一樣的。

岸上為何會有兩柄母親的心劍?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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