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月亮不落,他不撒手
第13章 月亮不落,他不撒手
月亮升到中天,将一簾清輝垂懸于大雄寶殿之前,明晃晃的月光覆蓋在剝落的朱漆上,籠罩上了一層無關塵世的寂靜。
夜風徐徐,正殿的一角經幡吹動,兩個清瘦的小和尚正藏在後邊,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
“大師兄和陸施主還在吵架嗎?”
從心抱着一摞功課,站在從意的後頭,兩人齊齊往正殿裏望去。
只見巨大的佛案前,有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正跪坐在蒲團上,右側的人低頭垂眸誦經,一臉虔誠認真,左側的則雙手合十,同時餘光不住地瞟向右側。
從意摸着下巴:“看起來挺和諧的。”
“我記得大師兄中午從齋堂裏出來後,對陸施主的态度明顯沒前陣子冷淡了。”
“那就是說他們和好了?”
“應該是吧。”
從意邊操心這事兒,邊回頭見從心手上捧着一摞功課,不由問道:“你今天怎麽這麽多功課?”
從心說:“不是我的,是歸海師兄給你的。”
“給我的?”
“他說你早上的數學考試又是零分,所以要罰功課。”
從心說着把懷裏的一大疊紙推到從意手上,随後轉過身去:“我先走了,歸陶師兄說他過半個小時後要來你寮房檢查。”
從意一聽張大了嘴巴,火急火燎地問:“你怎麽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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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心見他拔腿往殿外跑,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前想起什麽,順便把撩開一角經幡重新挂了回去。
大殿前,盛昔陶跪在蒲團上把經文念誦了兩遍之後,見身側的陸曜山還沒走,不由打發人道:“你還有事嗎?”
聽到木魚的聲音停下,反坐在蒲團上的男人,将朝向門外的目光移到他臉上,意猶未盡地說:“你念完了?”
自從入住寺裏的那天晚上,聽了盛昔陶誦經之後,陸曜山幾乎每晚睡前都要過來聽他誦經,縱使前幾天兩人鬧矛盾,他也要站着門外默默聽完再走。
不知為何,盛昔陶的木魚聲叫人很安心。
被直勾勾的目光瞧着,盛昔陶別開視線,把攤在佛案上的《金剛經》合上,說:“念完了,我去睡了。”
誰知剛要起身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袖子,陸曜山的側臉被外面的月色照亮,他沒頭沒尾地問:“你明天中午回來吃飯嗎?”
盛昔陶試圖抽回袖子:“怎麽了?”
陸曜山小心地問道:“我可以去接你下班嗎?”
“……”
盛昔陶一聽下意識露出防備的表情。
“你別誤會,我只是……”陸曜山的聲音低了下去,“想見你。”
如果不是月光足夠明亮,盛昔陶差點就以為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陸曜山而是另一個人。
不過接下的一句話,又令他從迷茫和驚訝中脫離了出來,他心中的那個陸曜山又回來了,拽住他的衣袖一字一句道:“我的易感期到了。”
一般來說,alpha每隔兩三個月都會面臨易感期,期間最好有适配的omega進行信息素安撫,當然也可以使用抑制類藥物進行治療,每次的時間從幾個小時到兩三天不等,是非常正常的事。
但陸曜山的易感期卻極為不穩定,不要說時間混亂,要命的是,他有時連續幾個月都會在易感期內。
陸曜山摸着口袋裏随身攜帶抑制貼,有些局促對盛昔陶說:“我不妨礙你工作,就只是待在你身邊,一兩個時辰也行。”
盛昔陶聽完卻沉默了,他覺得比起前幾日,陸曜山的态度明顯卑微了很多,大概是由于易感期,令他本能地感到無助。
盛昔陶想了想,他起先不置可否,只是平靜中帶着似有若無的試探,問道:“你的病,我是說你的信息素紊亂症,還沒治好嗎?”
誰知聽到這話,陸曜山的眼底頓時閃過一絲緊張。
是的,盛昔陶知道陸曜山的病症,畢竟當年親眼目睹過他被易感期折磨的樣子。
而且那天離開醫院之前,盛昔陶聽到了賈佟和姜河的讨論,雖然沒有幾句,但按照陸曜山這些天的表現來看,他心中清楚,陸曜山回頭來找自己,肯定不是閑得無聊,亦或是想為從前的事情道歉……
想到這裏,盛昔陶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後頸,與此同時,早上胡芮的話莫名浮現在腦中。
“……不再考慮一下嗎,這個手術是不可逆的。”
不知道為什麽盛昔陶道心裏産生了一絲猶豫,不過就在他沉默之時,陸曜山卻在緊張後,感覺到了一股安慰。
或許是因為盛昔陶并沒有把關于自己的一切都忘得一幹二淨,這使得他看上去并沒有那麽絕情。
甚至陸曜山單方面覺得,他們之間産生了一種昔日對頭變老友的詭異氣氛,像是明明對對方了如指掌,但因為十年前的種種客觀因素不歡而散,直至十年以後,才在重逢的釋懷中察覺到了一絲心意相通。
于是當下,陸曜山大膽地下了賭注。
他注視着盛昔陶,認真地說:“其實你走了之後,我的病就變得很嚴重。”
果然,盛昔陶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無措,面對示弱的陸曜山,他竟不知如何應對,而記憶似乎在掙紮着,較勁地回放出十年前的某天,在醫院裏第一次見到他的景象。
那是一個盛夏的傍晚,窗外的知了煩躁地挂在行道樹上吵鬧,衣着精致女人推開了房門,她将盛昔陶領了進去,引入眼簾的是一張空空的病床,再一轉頭,坐在飄窗上的alpha少年穿着一套幹淨的藍白色病服。
他的頭發和眼珠烏黑,表情冷漠地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後,又繼續望着外面的天空。
女人見狀未置一詞,轉身出去的同時帶上了門。
盛昔陶被留在門裏,他站在原地四下環顧了一圈。
偌大的病房內,有沙發有電視,還有一個巨大的魚缸,目及所有,豪華奢侈,說是病房不如說是酒店套房。
他猶豫良久,在靠着門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随後和相隔了五六米遠的陸曜山,各自沉默了許久。
不知過了幾個小時,窗外的天空已經變紫,一輪紅火的太陽快要沉到地平線之下。
盛昔陶望着窗外漸漸變暗的天空,游離着的餘光中,驀地發現那個少年的視線緊緊盯着的似乎不是天空,而是那扇玻璃窗。
——那扇倒映着兩人的臉的玻璃窗。
一切都來得始料未及,只聽“咚”地一聲,陸曜山突然栽倒了下去,盛昔陶下意識起身過去查看,誰知剛走幾步,他就猛地頓在了原地。
那個alpha少年背對着他半跪在地上,藍白色病服的領子敞開着,露出後頸一片紅腫的皮膚,而他周圍的空氣中,驟然爆發出一陣猛烈的信息素。
像被一悶棍打在腦後,鑽心的疼痛随之襲來。
盛昔陶“啊”了一聲,捂着後頸痛苦地蹲了下去。
s級的信息素,壓抑得令人頭皮發麻!
脊背登時滲出了一股冷汗,盛昔陶四肢發軟地貼在牆角,即便自身的信息素也築起防備迅速對抗,但誘導型的本質,叫他越是抵抗就越叫易感期的alpha跌入狂躁。
就像變了一個人,脫離之前的冷漠,此刻的陸曜山只是一頭饑餓的猛獸,他雙眼通紅地抓住了盛昔陶,欺上來張嘴就是一口。
“啊——”
病房裏頓時傳來一陣慘叫,盛昔陶震驚地注視着眼前的少年,這個與他堪堪只見了幾面的alpha,毫不留情地将他壓在牆角,像頭嗜血的野獸般撕咬起他的頸側。
好疼!除了被咬住的地方,連心髒都像在遭受鞭笞,疼得像要從胸口炸開!
救命!誰來救救我!
盛昔陶攥緊了拳頭,他想推開眼前這個alpha,可是突然浮現在腦中的那對中年男女,還有對他關上大門的福利院,如憑空降下的牢籠,将他囚禁了起來。
——他好像沒有了退路。
血紅的落日已經完全沉入了地平線,黑夜席卷過來,映出omega血淋淋的脖頸和alpha尖銳的牙齒,盛昔陶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說那是第一次的臨時标記,那麽第二次、第三次……第一百次都不會太遠。
而在陸家的那兩年裏,盛昔陶目睹了無數次那樣瑰麗而殘酷的落日。
落日之後,漆黑的夢裏,陸曜山冷漠而強硬的眼神,也時刻像一道窒息的枷鎖卡住他的脖子。
陸曜山需要自己,像是需要肉類的野獸,他主宰盛昔陶的命運,将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如同對待物品一般毫無憐憫。
盛昔陶恨過他,但也明白,陸曜山從始至終只是需要他的信息素罷了,所以他又有點不那麽恨了,至少,當他變成一個beta後,陸曜山就不要他了。
于是這十年來,盛昔陶便以為到死之前再也不會和故人重逢,誰知今日,一切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料。
陸曜山看他的眼神不再冰冷,甚至有些溫情,盛昔陶不敢細想那是什麽,他覺得後頸的傷疤隐隐作痛,面對陸曜山的請求,他內心莫名混亂起來。
禍不單行的是陸曜山又給了他一記重錘。
他認真且懇切地說:“我聞得到你的信息素。”
這話冥冥中像在告訴盛昔陶,不要再以沒有信息素為由拒絕,s級alpha的感知力可不是能瞎糊弄的!
陸曜山扯着他的袖子,眼淚汪汪:“我只是請求你。”
此情此景,頓時令盛昔陶動搖的內心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他心裏叫罵,這詭計多端的sa!整得好像月亮不落,他就不撒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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