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85 神靈
第85章 85 神靈
春節來得比預想得快,寺廟門前挂上了一串串的燈籠,南渡村雖然不大,但每年都會舉辦廟會。
一大早廟裏的人就絡繹不絕,大部分是村民,還有一部分是市區的游客,自從樂水寺有座金身佛像的消息傳出去後,游客量便日益增長,大家拿着香燭果盤,擠在大雄寶殿前,人聲紛紛擾擾的,倒也充滿了春節的熱鬧氣息。
盛昔陶獨自坐在前院的池塘邊發呆,池裏的水已經凍了一片,只有底下兩尾錦鯉懶洋洋地游動着。
今日下了點小雪,午後太陽挂在頭頂很快有了暖意。
歸海給從心和從意放了寒假,這兩天不用上課,兩個師弟吃完飯便來大殿幫忙。
過完年,這倆人就一個十六,一個十二了,盛昔陶還記得當初剛到寺裏的時候,他們還只有丁點兒大。
尤其是從意,比從心年長,卻和他差不多高,只是沒想到分化後成了個高階o。
從心這廂已經走到了跟前,他看着盛昔陶薄薄的大衣問:“大師兄,你冷嗎?我去給你拿件外套?”
盛昔陶搖搖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從心斟酌了幾秒,掏出口袋裏的東西遞給他:“我的暖寶寶給你吧。”
從意一聽也上來:“我的也給大師兄。”
盛昔陶見狀他倆一副古怪的模樣,不由問:“你們幹嘛,我看起來很怕冷嗎?”
“也不是,但你之前不是動了手術嗎,我們擔心你的身體。”從心說。
盛昔陶手術的事只和老和尚通了氣,寺裏其餘人一概不知,問起來時,老和尚就囫囵吞棗地說歸陶師兄因為得了個小毛病療養去了,所以再次回到寺院裏後,師兄師弟們不免處處關照他。
時間一長,盛昔陶就有些受寵若驚,他把暖寶寶塞回兩人懷裏:“我早好了,不用擔心我,你們才是別感冒了,這麽大的風也不知道戴個帽子。”
從心和從意聽了各自看了眼對方光溜溜的小腦袋,似乎師兄這麽一說才感覺到冷,一個接一個地打起了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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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昔陶笑着起身往裏走:“我去給你們拿帽子,你們等會兒。”
寮房現在空無一人,大家夥兒都在前殿招呼,盛昔陶取來帽子,經過菜地的時候看見老和尚屋裏的燈亮着。
“你偷偷摸摸幹什麽壞事呢?”
越過半開的窗戶,盛昔陶見一個披着大棉襖的光頭坐在桌前。
老和尚一聽回過頭來,只見他面前的桌上堆滿了木屑。
“臭小子,不知道小聲點嗎,吓我一跳。”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盛昔陶說完繞過窗戶推門進去,這才看見他桌面上擺着一塊雕了大半的木牌。
他站在原地略微有些出神,這木牌一個多月前就在了,是陸曜山留下的。
剛回到寺裏那天,他在後殿的角落裏發現了這個,一問從心才知道,這兩個月陸曜山經常來寺裏,而且一待就是大半天,什麽也不做,就坐在角落裏雕木頭。
盛昔陶看着手心裏那塊初具雛形的木牌,模樣似乎是個觀音。
“陸曜山有說要雕什麽嗎?”
“沒有。”從心搖搖頭,“不過那陣子,陸施主似乎情緒不錯,他一邊雕還一邊傻笑。”
聽了這話,盛昔陶握着半塊木頭若有所思:“那他為什麽又不雕了?”
從心還是搖頭:“上個禮拜吧,陸施主來寺裏的時候和師傅聊了一會兒,說是準備回英國。走之前從意問他木牌怎麽辦,陸施主說不要了丢了吧,但師父沒丢,說留着沒準以後有用。”
想起那天的大雪沸沸揚揚得像要将人都埋進去,從心看見陸曜山一個人站在大殿門口,雪從外面飄進來挂滿了他的發梢,他久久地凝望着頭頂的佛像,跪下去叩了三個頭,再站起來又跪下去叩了三個頭,罷了才轉身離開。
“我第一次看見陸施主那麽失魂落魄。”從心擔憂道,“他應該是遇到了難事,大師兄你知道嗎?”
盛昔陶聽了,面上扯出一個不理解的表情,心中卻流出一股苦澀,猶如現在這般,他注視着老和尚雕着的那剩下一半木牌,上面的觀音已經栩栩如生。
寶相莊嚴,型姿雅致,垂眸間注視着抱在懷中的小兒,慈愛盡溢。
“子安觀音,相比送子觀音,是專門為了保護y婦安全生、産而創造的神靈。”
老和尚撫摸着木牌上的塵屑,看了眼盛昔陶:“你別說,陸曜山雕得還挺仔細的,你知道他有這手藝嗎?”
盛昔陶不置可否,上前想奪那佛牌:“你怎麽還拿人東西呢?”
老和尚藏到懷裏:“他又不要了。”
“那你就丢了呗。”
“這可是上好的金絲楠木。”老和尚強調,“巴掌大一塊得上萬,哪能說丢就丢。”
盛昔陶一聽愣住,這東西居然這麽貴,随即,他看老和尚莫名更加不爽了。
“徐建國,我看你是掉錢眼裏了!”
老和尚“切”了一聲:“你清高呗。”
盛昔陶翻了個白眼轉身要走,哪知剛踏出門檻,便聽見後頭那人突然嚴肅下來。
“喂,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老和尚注視着僵在門口的背影:“你之前說要摘除腺體,結果又讓陸曜山标記你,現在你倆分開了,你打算怎麽辦?”
“能怎麽辦?”盛昔陶回過頭,一臉早有決斷,“洗标記,再摘除。”
老和尚聽到這話,眼神複雜:“你真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麽?我們已經分手了,我連他的孩……”
盛昔陶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他別過目光沉默下去。
老和尚見他眼神閃過一絲灰暗,想了想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倆發生了什麽,但他可是完全标記了你,你說洗就洗了,予他予你可都不好受。”
這個問題盛昔陶并不是沒想過,畢竟完全标記是雙向的,任何一方洗去對于對方都是折磨。
盛昔陶想,陸曜山暫時可能會因為感應不到自己的信息素而不适,但他之後就可以再找一個omega代替自己,況且陸曜山哪兒有這麽傻會去硬抗易感期。
老和尚見他不語,又勸道:“或許你可以告訴他你的腺體恢複不了,至少這樣你們倆都能解脫,他這樣蒙在鼓裏總也憋屈。”
盛昔陶一聽問:“他跟你說什麽了?”
老和尚無意隐瞞,把之前陸曜山同他說的話交代了出來。
“他問我你是不是有事瞞着他,他不相信你會這麽狠心,覺得你的心難以捉摸,他像個被抛棄的楚楚可憐的良家婦男……諸如此類。”
盛昔陶聽了不由蹙眉:“他當你是戀愛大師嗎?”
老和尚笑笑:“你不知道這方圓十裏的小年輕一吵架都來找我解惑嗎?”
“那還真是……”盛昔陶尋找着措辭。
“造孽。”
“……”
玩笑歸玩笑,老和尚認真的時候,對待盛昔陶總有些像對待兒子。
他把木牌擦幹淨了遞過去,說:“我知道你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也夠獨立,可我不相信你對他一點兒感情都沒有。”
盛昔陶聽了不置可否,他摸着手中的子安觀音像,說着如同自言自語了一萬遍的話。
“告訴了不也是一樣嗎,他有他的父母要考慮,他有他的陸家要繼承,我不能為他的将來負責,我也不想他以後怪我,你知道的人性都是多變的,他現在對我窮追不舍,大多是因為信息素的原因罷了。”
老和尚說:“可要真是這樣,他為什麽大老遠從英國跑來找你做?他完全可以在英國找一個匹配度高的omega。”
“我不知道。”盛昔陶垂眸看向小腹,他自嘲道,“就算他真的喜歡我,現實不也說明了我們倆并不合适嗎?”
過完年,轉眼陸曜山已經走了近三個月,期間不再有電話和信息,像是真的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盛昔陶的世界。
月底的時候盛昔陶打算搬回寺裏,收留的三只貓崽漸漸長大,每天都要上蹿下跳地拆家,四十平的出租房已經承受不起它們的折磨,和師兄師弟們商量好了以後,便決定在老和尚的苗圃邊搭個木屋讓它們一家住進去。
不過這之前,元宵節如火如荼地到來,農村裏的年味比市區濃郁一些,天還沒有多暗,河邊和街邊便挂滿了花燈。
寺裏的幾個和尚也跟着出去湊熱鬧,歸海和從玉紮了一堆蓮花燈擺在河邊賣,一個三塊三個十塊,燈裏寫滿了佛經,點着小蠟燭能順水流漂出去老遠。
賣蓮燈的村民裏有一個中年女人,她面容哀傷地抱着燈半跪在河邊遲遲不肯離去。
盛昔陶瞧着她有些眼熟,一時間想不起,聽邊上的從心提醒才反應過來那是村頭糧油店的何嫂。
何嫂就是何小毛的媽媽,小毛被拐走了将近半年,至今下落不明,何家從一開始的心急如焚到現在已然麻木。
聽說何叔還因為思念成疾生了大病,整天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語。
從意看着憔悴的何嫂心裏不是滋味,他上前安慰了幾句,何嫂神情恍惚竟拉着他的手掉眼淚,幾個人好說歹說才勸住。
回來的路上從意忿忿不平,直罵那人販子罪無可恕,死後該下地獄。
盛昔陶和從心對視一眼,沉默着沒說話,自打從意了解到自己的身世後,就對這類事情深惡痛絕,每每看見或者聽說了,都會情緒激動地談論好久。
事實上,寺裏的一半人的身世都不太明朗,盛昔陶打小在孤兒院長大,從前的保育員說他是被丢棄的,從心也差不多,從玉則是離家出走,至于歸海來的時候已經成年,大概率是自己選擇出家。
盛昔陶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也沒想過要找,小的時候會羨慕外面的孩子有父母陪着玩,稍微大點就一心想着賺錢,孤兒院裏的環境很差,孩子一多食不果腹也是常有的事,當生存成為最大的問題時,其他的需求便也不在意了。
他對父母的唯一幻想,大抵是來源于陸骢和白筱落。
年輕時候的陸家夫婦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不凡的氣質,盛昔陶第一次被要求叫爸媽,心裏還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覺得受寵若驚,可當見到他們對待陸曜山那種寬厚溫柔的感覺時,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樣以後便換作了“叔叔阿姨”。
血緣這種東西很奇妙,即便吃一個鍋裏的飯,睡一個房子裏的床,裝得再像也都能被人瞧出來區別,盛昔陶和陸家格格不入,他想自己的父母再是什麽樣,都不會像陸骢和白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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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