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二杯

第二十二杯

日子一天一天平靜且恬淡。

她真就這麽和鄰居家的弟弟談起戀愛來。

舒嘉芙的咖啡館生意如常，早晨和正午時分人頭攢動，午後較為冷清，但零零散散也會來幾個客人。關系也往後延續，不過她沒主動提公開，周榆白也不急。

好幾次他偷偷跑來店裏，把她壓在烘焙房的卓岸邊親得頭暈腦暈，差點被過來蹭咖啡喝的陳敘博發現。于是舒嘉芙明令禁止，此後兩人就躲周榆白公寓偷偷親了。

越談越發現周榆白和一開始那個乖巧形象一點不一樣，他總喜歡在背後問她“爽不爽”，吊着性子不給，一點一點逼她承認，是野性的、兇狠的、不曾見過的，等到白天穿好衣服又變成她說什麽都順從的樣子，搞得她懷疑自己精神分裂，夜裏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舒爸舒媽都不知情，二缺表弟也蒙在鼓裏。随着周一漸漸長大不像一兩個月時那麽瘦小了，舒爸舒媽的精力又能勻出來操心她了。

又一個周一，舒嘉芙坐在桌前喝粥，已經穿上了加絨的衛衣和羽絨服。

舒爸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唉聲嘆氣，怨氣重得比她這個打工人還厚重。

舒嘉芙還沒說話，就聽舒媽問道：“又怎麽了？”

舒嘉芙擡眼望舒爸。

舒爸又是一聲拖聲拖氣的“哎喲”，舒嘉芙也問：“怎麽回事？身體不舒服？”

舒爸說：“頭疼。”

舒嘉芙嚴肅起來：“頭疼？怎麽會頭疼。”舒爸已經六十多了，身體上的事舒嘉芙很慎重，每年全家都會有一個詳盡的全身體檢，每一季度也會有一個簡單抽血化驗。

她有些擔心，站起身來，想帶他去醫院。

“還不是因為你。”舒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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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舒爸舒媽一齊望過來。

“……”

剩下的話不用說舒嘉芙也能預料到了。

既然沒事，她複又埋頭喝粥。

“讓你去見那個小王怎麽不去見？我沒教過你放人家鴿子啊。”舒爸說。

以前倒是還好，沒有男朋友，所以可以順從舒爸舒媽的意思去見見看，順其自然。現在和周榆白談起了地下戀，舒嘉芙覺得自己去見良心上過不去，跟出軌似的。

舒嘉芙囫囵蓋過：“店裏太忙了，忘了。”

“忘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氣我。”

“沒有，真忘了。”

舒爸一看她這模樣就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無力感。

他看着舒嘉芙，今年已經三十了，自從前兩年和姓林的吹了之後就再也沒談過戀愛，他是真的擔心女兒一直沒走出來啊。

舒爸嘆氣：“嘉芙啊，你也不小了，人得往前走，向前看啊，不翻開下一頁，你怎麽知道下一章是多精彩的篇章？”

舒媽擰幹了抹布過來，也道：“是啊，嘉芙，爸爸媽媽也不是非得逼你現在結婚，但你不能連試試都不試啊。”

舒嘉芙一怔，她不怕舒爸舒媽生氣，就怕她們用平和的語氣抒發真情，她會莫名覺得愧疚。

她咽了口粥，悶悶的應：“我知道了。”

舒爸舒媽對視一眼，一看有戲。

舒爸立刻說：“那明天的相親？”

舒嘉芙頭也沒擡：“我會去的。”

舒爸舒媽一喜：“要是明天那個不成，大後天還有個高中老師，周末還有個警察，下周還有個醫生……”

舒嘉芙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按照這麽多年的了解她十分懷疑舒爸舒媽剛剛又在用苦情計，但沒辦法，她上鈎了，就得應着。

至于周榆白，不可否認這段戀情是舒服的，可她還是沒有打算告訴舒爸舒媽，他年紀太小了，就像晨分飲了一杯濃咖啡，正在上頭的勁兒，等咖啡因随着時間代謝，見到她時還能否打起精神都成問題，說不定沒多久就吹了。

告訴舒爸舒媽也是白讓他們擔心，更何況他們家和周叔周姨家的關系親近，她擔心分手了影響舒爸舒媽和周叔周姨的關系。

最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沒信心，對于這段感情。

答應周榆白在一起，有沖動的成分，她無法拒絕那雙眼睛。不過感情是消耗品，談久了好奇、探知欲、分享欲都會一一消失，她始終相信周榆白撐不了多久。

等他到頂了，再分手，也不會傷害到任何人，頂多她自己花點時間走出來。

舒嘉芙有時候真讨厭自己過分清醒，但又愛這樣的自己，知道怎麽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傷害。

人類，一個奇怪的矛盾體。

出門時，舒爸交代：“別忘了啊，明天。”

舒嘉芙取鑰匙：“真啰嗦，今天告訴我一遍，明天還不是得再說一次。”

舒爸：“……你就氣我吧，為着你的事頭疼得很。”

舒嘉芙哼笑，出門，關門時沖客廳裏的男人說：“頭疼就吃點頭疼藥。”

舒爸吹胡子瞪眼。

她說：“走了，爸媽。”

翌日一早。

舒嘉芙起床、洗漱、吃早餐、喝水、直到出門的最後一刻舒爸都在提醒：“千萬要記得啊，別忘了啊，照片發你手機上了，別找錯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

關上門，擡頭看見對面緊閉的周叔家的門，舒嘉芙抿抿嘴，快步下樓。

提前到五點半打烊，讓員工下班，舒嘉芙就去赴約了。

說實話，從第一次相親到現在，每一個男嘉賓都是舒爸舒媽挑選過的，至少沒見到真人前，履歷都很拿得出手。

舒嘉芙是真佩服這個神通廣大的紅娘趙姨，每天給全中國那麽多青年男女牽線搭橋，到底哪來這麽多的一手數據。

今兒這個就讓她一點毛病挑不出。

不過，她還是不心動。

飯後，他提出送舒嘉芙回家，舒嘉芙拒絕了，找了個理由自己走了。

這一個多小時，為了表示尊重，舒嘉芙沒怎麽看手機，從6:14到7:16，周榆白一個人給她發來了44條消息。

舒嘉芙坐在駕駛座直接笑出聲，小孩子啊，太粘人。

她沒回複，手機自動接上藍牙，她撥通了周榆白的電話。

剛接通，那邊故作冷漠：“你好，請問你是？”

裝模作樣。

舒嘉芙好笑：“哦，打錯了，那我挂了。”

“舒嘉芙。”那邊周榆白即刻出聲，咬牙切齒。

舒嘉芙笑着回：“在呢。”

他哼哼唧唧：“你就欺負我吧。”

舒嘉芙說：“我下班了，吃飯了沒，接你去吃飯？”

周榆白：“氣飽了。”

“別啊，餓一個，行嗎？”

他問：“你對我撒嬌呢？”

舒嘉芙順竿下：“對啊，周老師餓了沒？”

舒嘉芙好像能看到他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周榆白慢悠悠說：“那好吧。”

他報了位置：“我在桐山街。”

“桐山街？怎麽去那邊。”

跨區了都，周榆白說：“和幾個朋友來選址，打算先租個地方，正式的運作起來。”

舒嘉芙“哦”了聲，桐山街在南城邊上，靠近大學城，有不少寫字大樓出租，位置肯定比不上市中心，但他們剛剛成立，一群剛進社會的學生，資金緊張，那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了。

周榆白忽然說：“我更想在雲屹。”

雲屹，離文林街直行兩個路口，南城最大的商廈，寸土寸金的繁華地段，很多知名企業的南城分部都在那。

初出茅廬的熱血青年估計都希望能在那。

不過對他們來說，暫時還夠不上。

舒嘉芙微笑：“定下來了沒？”

“朋友看上幾個覺得不錯，估計再走走，也就明後天的事了。”周榆白說：“其實哪裏都行，在我眼裏沒差。”

他語氣有些低落。舒嘉芙安慰：“剛剛起步嘛，桐山街也不錯啊。”

周榆白說：“才不好，離你太遠了。”

舒嘉芙一頓。

周榆白說：“其實我也不喜歡雲屹，太吵了，但它離你最近，我下班就能來找你，和你一塊吃飯，摸魚個十分鐘，還能小跑着到店裏來親親你。”

舒嘉芙抿唇，心裏在想男人的花言巧語還是一樣的好聽啊。要她是情窦初開的女生，此刻已經陷入他織造的情海無可自拔了，更別說周榆白長了張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皮相。

她配合道：“那你得努力啊，商廈最新報價，一層樓每月可是45萬。”

整年出租540萬。

周榆白聲音特自信：“等着吧，花不了小半年就來商廈找你。”

舒嘉芙不潑冷水，給足情緒價值：“相信你。”

她調轉方向盤：“你在忙的話，那我先回家了。”

周榆白先是遲疑了下，然後又改了主意：“不然你去我家？萬嘉那。”

萬嘉啊，舒嘉芙現在已經輕車熟路了。去那基本有個必經流程，亘古不變的。

舒嘉芙打趣：“縱欲傷身啊，弟弟。”

周榆白像是走動了幾步，那頭交談的人聲聲音漸小，他壓低聲音說：“好不好嘛，求你了姐姐，你不想嗎？”

難怪要換個地方說話。

舒嘉芙坐在駕駛座都羞赧了下。

她笑罵：“滾。”

“晚上見。”

周榆白嘻笑着說，然後不給舒嘉芙拒絕的機會，“我愛你，小芙。”

他切斷了電話。

話是那麽說，手卻老實的駛入開往環城南路的另一條支道上。

舒嘉芙在萬嘉兩公裏的地方停車，去超市買了些東西，挑着自己想吃的買。周榆白手藝是真的好，剛開始還不信，吃過一次大為震撼，估計得益于留美獨居的那幾年。

不過他不常開火，點外賣更多，冰箱永遠是空的，他說受不了冰箱裏充斥着各種食物的味道，打開冷藏永遠只有樂荷的牛奶、百事可樂，最近新添加上了她的小罐燕窩。

舒嘉芙和他最近每次一到就直奔主題，做得太多了，都沒什麽時間吃個飯。

她下車前看好了菜譜，特別有目标的直奔清單列出的食材。

整個過程不到二十分鐘，她挺喜歡列list的，執行起來比較高效，但拖延症也很嚴重，有可能列了清單就只放那了。

将購物車還回去，舒嘉芙輕車熟路的駛上主路，往萬嘉公寓去。

指紋鎖，在一起第二天，周榆白就把她指紋錄了。

那種急忙将她的痕跡附上他的所有物的感覺，舒嘉芙很熟悉，曾幾何時，自己談戀愛也是這樣。

所以他越這樣，舒嘉芙越控制不住多喜歡他一點。

可年齡放在那，她沒什麽勇氣告訴爸媽。

打開門，冷色調，但很多小心思的裝飾朋克感，舒嘉芙将東西放進廚房的流理臺。

她吃過了，但那種相親局上胃口不好，只吃了一點點，所以也餓了，格外期待周榆白的飯。

找了部評分高的電影，打開投影儀，只留了玄關的燈，舒嘉芙點開微博看熱搜，在家玩手機總喜歡有點背景音。但她有個能力，即便三心二意也能知道電影具體說了個啥，還能在別人問起這部電影時跟他說的頭頭是道。

将感興趣的詞條浏覽一遍，舒嘉芙退出微博，去到元音，坐那一刷就是一個小時。

周榆白回來時舒嘉芙正被一個搞笑視頻逗得樂不可支，她笑得歪倒在沙發上，看見周榆白回來，也沒動，她知道他回來第一件事肯定是過來親她。

“回來啦。”

“嗯，堵車了，不然能早半個小時。”

周榆白換鞋洗了手，走過來，湊近她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個，然後輾轉到唇，果然，舒嘉芙手機沒拿穩掉在地毯上，沒管，摟住他的脖子回應這個茉莉花味的吻。

一吻畢，她輕喘着氣，摸上他的臉：“吃糖了？”

“嗯，想着回來肯定會先親你，所以在樓下便利店買了盒茉莉花味的壓片糖果。”

舒嘉芙笑：“還怕熏着我。”

“想給你一個芙蓉花味的吻，沒找到。”話落，又是一個纏綿悱恻的吻。

“那玩意兒不能吃吧。”

舒嘉芙伸手拉住他往欲解開牛仔褲腰扣子的手：“我還沒吃飯，劇烈運動會不會低血糖啊？”

周榆白停下來，看樣子認真思考着，于是又重重的親了一口她的唇：“那我先給你做飯。”

他起身，然後摟着腰将窩在地毯上的她提起來，抱在懷裏，又親一口，舒嘉芙無奈：“我還能吃上飯嗎？”

周榆白說：“特奇怪，你出現在我視線裏，我就想親你。”

太膩歪了，舒嘉芙就要從他懷裏起來，周榆白忽然一拉：“等等。”

“什麽？”

舒嘉芙重新落進他懷裏。

周榆白腦袋湊近，然後伸手往她肩上一撚。

從她的白色針織衫上發現了一根細如牛毛、若不用放大鏡根本無法發現的線狀物，像是頭發，很短一茬，估計是男人的頭發。

舒嘉芙湊上去看。

他的表情活像發現丈夫襯衫上口紅印的妻子：“這是什麽？”

舒嘉芙心想靠，吃飯時她離相親對象幾百米遠，不可能是他的吧？

她說：“什麽啊，頭發嗎？你的吧。”

周榆白迅速回答道：“你根本沒在我面前穿過今天這件衣服！”

他的語速又急又快，像是發現了丈夫在外偷吃的妻子，舒嘉芙是沒想到他連她每天穿啥都記得啊，她心虛地摸摸耳垂：“不知道啊，客人的吧。”

周榆白看上去委屈得快哭了，痛心疾首：“你有我還不夠嗎？”

“雖然我無名無分。”

他眼尾紅着：“可是你能不能在來見我之前細心點處理一下，別讓我發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