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再說那日，琳琅按照約定到橋頭等待柏煜，卻久候無人。她整整在風中吹了一日，即便餓了渴了也不舍得離開，生怕錯過了，于是只在就近能看見橋頭的攤販那裏買了些茶喝便作罷了。

直到接近傍晚，琳琅的母親來尋她回家，她才不得不離開。這一日的等候，她的心态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最初只以為是柏煜遲到，後來想大抵是柏煜不熟悉地方所以還在找尋，再後又擔心柏煜是不是傷勢又嚴重了無法趕來，還暗自怪自己當日沒有問他住在何處，無法去探望。

她在家自我糾纏了好幾天方才想明白，柏煜這種公子哥是見過大世面的，怎會整整一日找不到地方，又怎會完全不知自己的心意。況且他知道自己住處，即使當日确實無法趕來，也總能遞個信來才是。如今既然消失了，那就是明擺着回絕自己。

本以為遇到了心儀之人想要勇敢一次的琳琅，竟然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心灰意冷之下，她真的快要信了旁人說的，女子的一生竟然真是由不得自己的，不如索性嫁到馬家罷了，至少給家中父母省去麻煩。

而今，她聽說婚約作罷，真是又喜又氣，一下子懵住不知作何回應。易捕快和夫人還以為琳琅是因為沒了婚約導致心中郁結，只好寬慰幾句，允她多出去走走散心。

又過兩日，幾名衣着鮮豔的丫鬟和家丁突然來到易家。

“請問可是易捕快宅邸？”帶頭的丫鬟問。

“是啊……幾位是？”易夫人開門問道。

“那想必您就是易夫人了……”帶頭的丫鬟向後面其他幾位丫鬟使了個眼色，“夫人好……”後面的人齊聲行禮。

易夫人沒見過這陣仗，只能不好意思地說：“你們好……”

帶頭丫鬟笑着說道：“易夫人，我家大公子攜少夫人來寶地游玩，要在鎮上住一陣子。但出門時不知貴地風物時氣，帶來的衣物不甚合适，便想着尋當地手藝好的繡娘幫忙置辦幾身衣裳。”

“聽聞易夫人繡工出衆，家中女兒更是得了真傳，便特地來請二位前去為我家少夫人量體制衣。當然，銀錢方面您盡可放心，我家大公子是很大方的……您看，這是定金。”說完便拿出一大塊銀元寶遞給易夫人。

易夫人有些遲疑，又趕緊把銀元寶從自己面前推回去：“姑娘，我是會一些繡活，不過平日裏也是偶爾給人幫忙做做。你家少夫人這樣的貴人，要定做衣裳直接找城中繡坊便可，怎的找到我這裏來了？況且就算要做，這銀錢也太多了，都還沒商定款式布料，錢款是萬不可收的。”

“哦？”丫鬟故作疑惑，“這我便不知了。我家主子只交代了要易捕快的夫人和女兒幫忙制衣，許是繡坊的店家向我家夫人推薦了您呢？”

“總之無論如何，還請夫人和小姐只管跟我去量體制衣便是。即便又難處，到時盡可當面與我家夫人說明。否則只怕為難的就是我們這些下人了……”帶頭丫鬟一邊說，一邊已熟絡地攙上易夫人向馬車走去。

“你們快去請一下易小姐。”她還不忘回頭向其他丫鬟交待。

易夫人和琳琅稀裏糊塗地就被帶到了章少夫人的別院。她們剛下車就被華麗的大門和偌大的宅邸驚到了，一路走進去更可謂眼花缭亂，也不禁對“富人”又有了新的認知。

“少夫人，易夫人和易小姐到了。”丫鬟低頭彎腰，向花房內一位正在擺弄花草的女人禀告道。

“這位便是我家少夫人了。”丫鬟說罷又轉身向易夫人和琳琅介紹。

琳琅擡頭，只見前方的女子眉如遠山，眼泛碧波，着一身絲綢衣裙，外搭鑲嵌金絲的繁花披風。雖從氣質上看有約莫三十歲出頭，但皮膚嬌嫩光潔卻如及笄少女一般，真真是美極了。

“有錢人果然不一樣啊……”琳琅不禁在心中默默感嘆一句。

“見過少夫人……”易夫人的拜見把琳琅拉回了現實。

“二位來了。”章少夫人擡頭微笑，又指了指花房最裏面的一處茶室，“快過來坐吧……”旋即帶着易夫人和琳琅款款向內走去。

“今日突然請了兩位前來，實在是冒昧了。”章少夫人道。

“少夫人客氣了……”易夫人道，“只是，聽聞少夫人是要制衣，我的手藝給普通人家做做還行，恐怕确實入不了夫人的眼呀……”

“欸……”章少夫人連忙說，“我自然是打聽了，信得過您的手藝才會來麻煩您。再說這行不行的，也得做好了衣裳才知道，是不？”

“呀，這位就是琳琅姑娘吧！”她轉而直直地看着琳琅，滿眼歡喜。

“哦，是的……小女琳琅，平日裏給我打些下手。”易夫人覺得冒昧，但現今又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好先應付兩句。

“好好好……”章少夫人眼睛一刻都離不開琳琅，趕緊對旁邊的丫鬟說：“你們先帶易夫人去選選料子花樣，一定要照顧好易夫人。”

她又轉過來對易夫人道：“琳琅這女娃，清秀可人，我覺着甚是有緣。不若就留在我這裏賞花吃茶，你先去忙你的就好。”

易夫人和琳琅都覺得怪怪的，但章家伶俐的丫鬟們迅速就将易夫人請了下去。易家都是老實人，哪裏能那麽快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待易夫人走後，章少夫人與琳琅拉起了家常。她想着琳琅是“送子娘娘座下玉女轉世”，自然對她禮遇有加。而琳琅見這位少夫人貌美心善，平易近人，很快也卸下了心防。

“琳琅姑娘如花年紀，不知可有婚配？”章少夫人故意問。

琳琅尴尬笑笑：“本是有婚約的，可因為一些原因又解除了，如今還是待字閨中。”

“那便好。”章少夫人低聲咕哝一句。

“啊？”琳琅訝異。

“哦……沒事。姑娘是有大福氣之人，想必是男家配不上。”章少夫人道。

琳琅害羞一笑。

“姑娘以後可有什麽打算？”章少夫人又問。

“打算？”琳琅不解。

“你別誤會……”

“今日你我雖是第一次見面，我卻覺得十分投緣。在母家，我排行最末，總是受兄姐照顧，一直遺憾沒有弟妹。出嫁後，夫君生意繁忙，無暇常年陪伴，偌大的園子也是無趣。如今我見了你，心中歡喜，這必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不知姑娘可願認我做義姐，日後常來這園中走走，你我姐妹也好相互陪伴，聊聊體己話。”章少夫人柔善地說着。

“這……”琳琅很意外，心中甚至盤算着這人是否有別的圖謀。

“你不願意？”章少夫人似乎有些着急。

“不是……我……”琳琅趕緊解釋，“少夫人尊貴，我乃一介平民之女，實在不敢高攀……”

“這是哪裏的話……金錢乃身外之物，人心确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東西。我夫家小有成就，我也算生活富足，身邊并不差些有錢有勢之人。可這些人誰又不是為了與我夫家相互交換利益罷了……反倒是琳琅姑娘你這樣的真誠，讓我安心。”章少夫人一張巧嘴把琳琅說得毫無招架之力。

“若是你同意，以後就直接喚我一聲‘姐姐’便可，我便也稱呼你一聲‘琳琅妹妹’了。”

就這樣，章少夫人順利認了‘義妹’，也給日後常讓琳琅來府上走動找到了由頭。如此若真是如‘天師’所言，她定能在琳琅的影響下盡快為章家添丁了。

再說章總商之姐為宮中貴妃，章家産業頗大，但可惜入朝為仕者不多，且多為五品以下文官。章貴妃之子六皇子野心勃勃，私下與不少官員有走動。鎮遠大将軍一直是他想結交的人物之一，只可惜将軍長期在邊陲鎮守，性格又屬于較孤傲的一類，不喜歡朝中那些結黨之事，故而六皇子只得等到有合适機會之時再徐徐圖之。

此次章大公子來易鎮，六皇子特意交代，易鎮地處邊陲，距離鎮遠将軍駐紮之地不遠，正可順理成章提供個親近的好機會。因此，章大公子一行離開京城前，先到京城的将軍府拜訪了将軍家人，以“順路”之名幫忙攜帶家中需要代為轉遞将軍的物品信件等，又借機了解一些将軍的喜好，一同捎到了易鎮。

就在前一日，章大公子便已經帶上東西前往邊關，把将軍家人專門交托的東西一并送到了大營，當然也夾帶了六皇子送過去的“見面禮”，只是故意未在轉交時提及，待将軍自行逐一拆開後便可知曉。

這一日，琳琅正與章少夫人在別院散步，見管家遠遠走來。

“少夫人，鎮遠将軍一行來了。大公子說請您到前廳一起相迎。”管家禀告道。

“既然如此，琳琅妹妹，我先去會客，你且自便。”章少夫人道，又交代丫鬟照顧好琳琅。

琳琅在園中等了一會兒，也不見章少夫人回來，自覺無聊，又想着既然是鎮遠将軍來了，章家怕是有正事，自己在這裏待久了恐有不便，于是決定先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