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二王走後,泠樞獨自來到忘川邊。
忘川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作為司水之神,她卻管不了這冥河之水。只因忘川由不願離開的幽冥堆砌而成,久而呈現出彌漫的大川形态,實則并無實質的“水”。若是能将自己本源的先天真水之力與忘川幽冥融合,既能淨化幽冥怨氣,安度他們一程,更能使忘川成為真正的“川”。自此忘川由她司轄,改變過去只能“治”不能“控”的局面,便再也無須擔心後患了。
其實早在若幹年前,泠樞就有過這樣的想法。但那時始尊治下,為鼓勵上古族神官司職的主動和積極,專門頒布了诏令禁止越權管轄,無論是誰都不得幹涉所轄範圍外、神官在職權範圍內的正常行為。彼時冥王統治冥界,忘川又非水族,自然容不得泠樞橫加幹涉。加之長久以來也未出太大的岔子,她更是沒理由插足。
如今機會終于來了。
她運氣聚力……果然不行,靈識被琰堤封住大半,先天真水調用不出來。
“如此便只好先取少量忘川幽冥水,用我的少許骨血直接與他們接觸,先看看成效。”泠樞想。
她的骨血中帶着先天真水,依着這次測試便可大致推斷出原本的設想是否可靠。若是确實可行,待解除封印後即可正式實施。
她變出一個勺般的器物,一步步朝忘川靠近。
她當然知道幽冥最喜歡有生機的東西,如同鯊魚嗜血一般,這些幽冥定要把每一絲生機都啃噬得幹幹淨淨不可。以她現在剩餘的靈力,實則無法對抗幽冥水帶來的傷害,所以絕對不能踩入忘川中,否則定然會被這無數怨靈拖入深淵。
也罷,便在岸邊鄰水處找一塊不大的礁石,踩在凸起的石面上舀出一勺就好。
忘川幽冥水果真至陰至寒,即便只是站在礁石上,川中的寒意也足夠令人為之發顫。此時,周圍的幽冥感受到生機的靠近,也開始逐漸向此處泛波湧起。
泠樞迅速取上一小勺,眼看着礁石周圍越聚越多的幽冥,便趕緊往回走。或許是心思都在手上,也或許是礁石光滑,她腳下一溜,整個人滑了出去,手中的幽冥水也順勢撒了滿空……
“哎……”泠樞無意識的叫出來。
即将跌入忘川之際,眼前一個黑影飛來。那黑影一手有力地拖住她,帶她朝岸邊飛去,另一手遮擋在她頭邊,用長袖護住她的身體,以防被幽冥水沾染。
泠樞擡頭,是那雙一如往常深邃堅毅的眼睛——來自柏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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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站在江邊,兩相對望卻又沉默不語。
“多謝。”泠樞蹦出兩個字。
“舉手之勞。”
泠樞忽覺手腕一陣劇烈灼燒之痛,料想是剛才被灑出的幽冥水濺到。她并不出聲,輕輕抖抖衣袖,将手腕藏好,又默默忍着疼痛把手背到身後。
“那我先走了。”泠樞淡淡的說。
“拿來。”柏煜道。
“什麽?”
她的動作哪裏逃得過柏煜的眼睛。話音還未落,柏煜已經把她背後的手抓将過來。一團藍綠色的東西浸透了她的衣袖,血腥味道隐隐約約。
他掀起她的袖口,見腕間一小塊皮肉已經被這團藍綠色的東西灼燒得看不見蹤跡,卻在接觸到血液的一瞬間化為白煙飄散而出。
“太好了!”泠樞看到這一幕卻很是欣喜,根本顧不上灼燒之痛。看來她的法子确實可行。
“你……還有這種癖好?”柏煜眼見着她腕上一塊血窟窿,一般女子怕是早已叫苦不疊,眼前這位卻樂在其中,心中不免想入非非。
“啊?”泠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柏煜怪異的掃視她一眼,将她衣袖挽起,防止繼續灼燒到其他皮膚。又施法将驅邪的靈力送到腕間傷口,清除殘留的物質,防止傷口擴大。
“戰神還真是百無禁忌。”泠樞忽然笑語,“以為這忘川邊上全是鬼,便無人可多嘴多舌了?”
柏煜一愣,這才發現方才挽起的衣袖令泠樞整個小臂都露在外邊,白皙的皮膚一覽無餘。而自己專注于施法,眼睛竟然就這麽直勾勾盯着她看。
他趕緊扭頭,手上的施法卻沒有停止:“失禮了……”
“只是這忘川水銷膚蝕骨,若是不趕緊清理,很快便會蔓延開去,直到将肌膚啃噬幹淨。”他又連忙解釋,“故而方才情急之舉,并無冒犯之意。”
泠樞沒有說話。看着他着急認真的樣子,她心中止不住的歡喜。但為着之前已下了決心不再與他交往,此刻也只好克制心性。
“已無礙了,回去後要及時療愈。雖然傷口小,但忘川水的傷害力驚人,若是保養不好,又要在身上留疤了。”柏煜施完法,啰啰嗦嗦又交代幾句。
“又?”泠樞心中疑惑,“他知道我身上有疤痕?”
“你換件衣衫吧,莫要再沾到袖口的幽冥之水。”
“有勞。”泠樞施法換下衣衫,轉身離開。
柏煜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頗為不舍,短短幾瞬心中已來回糾結千萬次。終于一個發狠箭步追上泠樞,用寬闊有力的胸膛擋在她前面。
“怎……怎麽了?”泠樞驚于這突如其來的陣勢。
“還是我給你療愈吧……”柏煜一本正經,掩飾着內心的慌張,“我不喜歡做事只做一半。”
泠樞有些不知所措,任由他抓起她的手繼續療傷。空氣實在安靜的出奇,伴随着忘川幽冥的低吟,氛圍更顯詭異。
“戰神……今日怎會在此?”
“營中每日需抽調兵力來駐守忘川,以防有變。”柏煜道,“今日恰巧過來看望這些将士。”
泠樞點點頭,“嗯”了一聲。
“前幾日送去的玉雨花可喜歡?”
“我那日話已講得十分清楚,戰神又何必費這些心思……”泠樞遲疑道。
“那日泠樞與柏煜講了許多。泠樞不願原諒柏煜,也在情理之中,柏煜又豈敢奢求……可那花和信,是艮祁給汐言的。”
“艮祁與汐言的故事,早在幾百年前的蒼嶺葳蕤便結束了。”
“哦?這我倒是不知。這山神與水官因何便結束了,女尊可否與我講講?”柏煜不慌不忙。
泠樞哽住。
他慢慢轉動着她的手腕,耐心為她療愈。無意摸到她的脈搏竟然跳動得異常活躍。
“女尊若是真斷得一幹二淨,便該心中坦蕩。”柏煜歡喜卻并不表現,反而故意挑逗她。
泠樞明白過來,意圖趕緊抽開手,不料卻被柏煜緊緊抓住抽離不得。
“別動。”柏煜嚴厲而決絕。
“自然是坦蕩的……所以我才不介意收下你送來的東西,就像收下任何一位普通朋友送來的小物件一般。”
“那又為何不敢赴約?”
“赴什麽約?”泠樞脫口而出。
柏煜擡頭瞪她一眼,“蒼嶺葳蕤的玉雨花開得正好,漫山遍野蔚為壯觀。那日艮祁邀汐言同往觀賞,汐言既不願赴約,艮祁便只能尋了最好的一枝給她送去。”
原來柏煜曾在信中邀泠樞前往蒼嶺葳蕤賞花,等了一日一夜未見人來,只好獨自上山整整尋了一日,選了最好的一枝采給她。
柏煜知道自己的信多半是石沉大海了,便又借勢說道:“再說,若真是坦蕩,又為何不敢讀信?”
“沒有不敢,”泠樞慌不擇言,“我心思都在冥界,無暇顧及罷了。戰神無需故意說這樣的話。”
“總之,不耽誤你公幹了。”她趕緊離開。
回到行宮,柏煜那句“若真是坦蕩,又為何不敢讀信”在泠樞腦中揮之不去,惹得她有些氣躁。
“羽效,把戰神之前送來的信都給我拿來……我有什麽不敢看的!”
羽效趕緊取來個盒子,開了鎖後是滿滿一箱絹帕寫着的書信。
“呀,之前沒覺得,居然已經有這樣多了……戰神能完全不用靈力,一點點手寫下這麽多字,也是難得。”羽效感嘆。
泠樞随意拿起幾封,開頭都是“久違芝宇,時切葭思”“暌違日久,拳念殊殷”之類的肉麻話,主旨則是千奇百怪,有寫所見所聞的,有問候安康的,有邀請相見的,有排解煩悶的,還有單單記錄幾日生活飲食的……
一開始,泠樞覺得這些文字甚是做作,誰知多看一些後卻又甚覺有趣,心中如自在飛花般舒暢甜蜜,更是不自覺的随着信中內容而快樂或憂傷起來。
不覺已至夜幕降臨,羽效急匆匆進來殿內。
“尊上,世尊傳來消息,明日将正式對毓知希尊者進行審判。按照族內規矩,負責審判的長老主持全程,世尊也将以族長身份出席,聯合其餘族內長老當場做出裁決和行刑。”
“好,明日我們一起去海底聖境等消息。”泠樞道。
元古族家臣犯罪,如無其他職務,不關系其餘司職履行,一般由家主直接處置。大一些的案子,則交由元古族長老和族長親自審判。審判在海底聖境的祭祀臺進行,判完便立馬降下天罰,令犯人認罪伏誅。由于毓知希身份特殊,且犯下的罪責可能直接影響世尊和女尊,既而便是可能影響天地秩序的大罪,理所應當也就升級至族內長□□同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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