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叫狗
路懷東怕主帥找興自己,給郭文莺打了個眼色,瞅個機會連忙跑了。
郭文莺也想跑,溜都溜出了四五步遠,陡然感覺到四下一靜,擡頭一看,卻見衆人都在盯着自己,再回頭一看,封敬亭正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那一張臉,半陰半陽的,誰看了都害怕。
四目相對,他伸出手指朝她勾了勾。
這動作,恁地輕薄!
軍中曾瘋傳他們倆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就是從他這不尊重來的,她好歹是朝廷五品軍需官,他這是……叫狗呢?
郭文莺低下頭,強掩羞怒恐慌,慢步走到他身前。
封敬亭掃她一眼,居高臨下道:“跟本王來一趟。”
“是。”她嘆口氣,在周邊同情的眼光下,乖巧地跟着封敬亭回了中軍營帳。
進賬後封敬亭似乎并沒顯出太多的愠怒和輕薄之色,就好像剛才的輕薄只是做給別人看的。這感覺真是糟透了,就好像一只賴皮狗,總喜歡在自己的地盤撒尿宣誓主權,而她很悲催的,就是那塊被尿了狗尿的地板。
封敬亭還算平靜地坐下,讓齊進送了兩杯茶進來,這是要談正事的姿态。
郭文莺忙正襟危坐,“王爺找下官有何吩咐?”
“今天看陣法你有什麽想法嗎?”直接進入主題,表情也正經許多。
“有想法。”郭文莺對他人前人後判若兩人的姿态早就見怪不怪了,她轉身去他書架上拿了一張陣法圖,鋪開了放在案幾上。
“我覺得這陣法要改良一下。”
“如何改?”
“這麽改。”她在他對面坐下,從頭上拔下根簪子在陣法圖上劃拉着,“我打算把火铳加進陣法裏,就在戰車箭弩之後,二十輛戰車,每車一千只弩箭,萬箭齊發,瓦剌人以為弩箭放完大意沖殺的時候,再放出火铳,肯定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封敬亭盯着那圖看了一會兒,“整個陣法還需要變動嗎?”
“不需要大變動,微調就好,在這裏增加三千人。”她說着在陣法圖上畫了個圈,開始解說起來。
大約是因為早起太過匆忙,發髻沒有綁好,又抽出了發簪,随着她手臂晃動,發絲散落下來,撲撲的遮住半張臉。
柔順的發絲搭在本就精致漂亮的臉蛋,顯出幾分女态,甚覺嬌媚。
郭文莺微怔了一下,随後一張臉脹的通紅,在軍營裏多年,每每怕露餡,她從來都是把頭發梳的很緊。可今日打急行軍鑼鼓,匆忙從床上跳下來,倒忘了紮緊發髻了。
封敬亭看着她,眼神似乎沒顯出什麽異樣,只從自己頭上拔下根玉簪,“用這個先梳好了吧。”
郭文莺“哦”了一聲,匆匆轉到書架後梳頭,只覺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他發現了嗎?他發現了嗎?
……
封敬亭望着書架後那個慌亂的小人,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他一直知道她是很美的,卻沒想到美成這樣,散落頭發的她好似一個初闖入人間的花仙,純淨、美好。剛才發絲飄揚着撫在他臉上,軟軟香香的,她嬌嫩的小臉離他那麽近,近得他差點忍不住就想要親吻一下。
心裏暗自好笑,這是在軍營裏憋得久了,也跟那幫大頭兵似的,想女人了嗎?
郭文莺躲在書架後,連吸了幾口氣都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不可能永遠不出去,就算被發現也要面對現實。何況封敬亭是什麽人,他要用的人,怎麽可能不查清楚底細?也許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女人了吧?
這麽一想,反倒心情好多了,施施然走出來,對封敬亭躬身一禮,“王爺勿怪,屬下失禮了。”
“無妨。”封敬亭微笑着,笑容溫柔又和善,讓本來就糾結的人,頓時更加糾結起來了。
這厮果然是知道的……
封敬亭對她挽着自己發簪的嬌俏模樣很是滿意,招呼她重新坐下,“你剛才的想法還沒說完,且補充完整吧。”
郭文莺點點頭,按她的意思,在鷹首的位置再添加兩門火炮,以不動制萬動,用極大火力牽制損耗瓦剌的騎兵。
瓦剌人最擅騎射,他們南齊的騎兵比瓦剌騎兵差了不是一星半點,真要騎兵對騎兵,指定被打的找不着北了。她當初和封敬亭設計用鷹展陣的時候,就打定主意想要用步兵對騎兵。
起先封敬亭是不同意的,步兵再英勇,怎麽可能能阻住騎兵的沖鋒?不過今日看她對陣法的解讀,倒有些相信了,別的不提,單那兩門火炮,幾萬人馬也能阻得住。
他重新研究了一下陣圖,勾勾畫畫的标出改動之處,等都做完了,才問她:“你近日去監造處了嗎?火炮造的如何了?”
郭文莺恭敬道:“屬下也想去看看,正要向王爺請令呢,若是火炮能造好,早日裝備上,就算咱們開關迎敵也未必就是輸。”
“甚好。”這話說得很合封敬亭心意,他放下陣圖,“你今日得空便去看看吧。”
西北軍的監造處是他們私設的,知道的人沒多少,整個監造處建在隐秘所在,有重軍把守,在西北軍裏除了封敬亭,就只有郭文莺能出入。
兩人商量妥當,郭文莺便離開大帳,她近些日子忙着軍糧的事,倒把監造處正造火炮的事給耽擱了。看來真要抽時間,去一趟山谷才行了。
監造處正造的火炮是她在火铳之後設計的,已經造了大半年,初時剛一裝彈火炮便炸裂了,根本無法使用。她想了許多辦法改進,重新處理了彈藥的裝填,又把炮筒加固,加了固環,鑄厚了許多。
算算時間,這幾日也差不多該完成了。
在中軍帳裏,雖然厚着臉皮撐了那麽久,回到住處,郭文莺還覺心“噗噗”跳個不停,想到當着封敬亭的面散下發絲的尴尬樣,那一張俏臉更是羞得通紅。
那會兒惦念着陣法兵器的事,一時還有些恍惚,等冷靜下來細思,真真是把所有臉面都丢盡了。
他到底知道了,還是不知道?真糾結啊!
手裏拿着梳子,梳着黑墨般的長發,總覺得上面像沾了什麽東西,難受的頭發都跟着發癢。
高聲喚了雲墨進來,給她準備水洗頭。
雲墨忙應了,不一會兒拎了一桶熱水,手裏還拿着兩只雞卵。
郭文莺一怔,“你這要做蛋羹嗎?”
雲墨搖搖頭,“是王爺吩咐的,他說給你洗頭用。”
拿雞卵洗頭,還真是奢侈啊!她本想說不用,忽想到自己今日披頭散發的樣子,暗忖,難道他是看見自己頭發幹燥分叉了?
匆忙拿鏡子去照,果然發稍偏幹,有些細小開叉,再看自己的一雙手也是粗糙的宛如老樹厚皮,一點也不像女子柔夷。
她心中一陣酸澀,本是女子大好年華,卻在軍營中空度了時光,若是她沒被他拐帶到這裏來,她會不會還是那個郭氏嫡出的大小/姐?
想到郭氏,那一家子姓郭的人,忍不住心裏膈應,憤憤地想,什麽大小/姐?大小/姐住的是錦繡小樓,穿的是绫羅綢緞,走個路要兩個丫頭扶着,上個茅廁都有人打扇熏香,她是大小/姐?她就是邊關一個五品的軍需官,屁的小/姐。
她素來奉行‘有得吃別浪費’,兩個雞卵她用了一個,另一個尋了開水,泡了碗暖暖的開水蛋,抱着喝了個精光。喝完心情也好了許多,擦了頭發,繼續繪她的軍器圖。
她會做的,那些大小/姐都不會做,什麽名門貴女,那些女人拍馬也趕不上她身上的一根毛。奶奶的,郭爺身上的毛都有火藥味兒,她們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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