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回,容恪不負她望地又輸了

利猶如不聞,淡淡回道:“忽孛除去被俘虜的左谷親王弟弟,另有一個十二歲的兒子。日前他已在阏氏扶持之下即位,忽孛即便逃出生天,要複位恐怕也要有一番惡鬥。”

“此話怎講?”要是老子回來,乳臭未幹的小子自然要将王位還給忽孛。冉秦故而不解。

容恪按辔道:“忽孛倒行逆施,欺壓中原百姓,劫掠中原婦女,阏氏是個保守的女人,與他意見相左,她認為,夷族應向大魏示好,學習如何在草原南面種植糧食,與大魏建立商貿往來。”

冉秦驚訝,“竟有如此奇女子?”再一想,她扶持她的兒子上位,說不準能換來大魏與夷族的和平,只要忽孛不殺回馬槍來奪權,夷族和大魏的太平是可期的。

文武百官入了宮。

魏帝看到容恪走入大殿很高興,直言不諱,“景陽王的王府朕給建好了,選了個好地方,風水也是一等一的,日後景陽王就不必委屈在冉家下榻了,擇日就搬過去罷。”

齊野想剝離容恪的兵權和人脈,這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只可惜事與願違,始終難成,這回正好,派遣到陳留的将領們在陳留滞留了幾個,齊野正好找個法子,将他們七八個人手中的權力一分,各在其位各司其職,就不會有一樁獨大的局面了。

齊野高興得很。

但百官很快便發覺,對于入住王府,景陽王興致缺缺,無可無不可地搭着皇帝的話。

下朝之後,百官散如潮水,冉秦與容恪一道走,頓了頓,“皇上封你這個閑職,也是想着你此次居功至偉,夷族之患也許就此解除了,既不興戰火,那也就不需要将軍。”

大魏除了夷族時而生事,大抵上還是河清海晏之世。

北邊邊患一除,皇帝就可安安心心大展拳腳了。

容恪道:“沒有仗打,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幸事。我沒有怨言。”

難得女婿看得開,冉秦很是欣賞,“對了,你的王府我趁着上回打馬上街,去瞄過一眼,倒很适合濃濃養胎,記得帶着明蓁還有幾個老嬷嬷過去,她們懂得伺候,等濃濃生了孩子,天南地北的,你們哪裏都可以去了。”

冉秦怕容恪成為幾個皇子争權奪利争相拉攏的對象,這種人的下場一般都不好。除了太子,齊戚和齊鹹,無論哪個成事最後都是狡兔死走狗烹,容恪是他女婿,可萬萬不能有個閃失。

這一點容恪想得開,“岳父大人,容恪如今已是一只閑雀,無利劍在手,不過一庸人。不值得幾位王爺看重。”

冉秦蒼老地嘆息,“不如注意些好,我只盼着景陽王府莫要再引人注意了。”

可這是不可能的。

容恪才立下戰功,又受封景陽王,雖然齊野是借着虛名剝削實權,可總有些不開眼的要來巴結容恪,才搬到王府一日,送禮的求見的絡繹不絕,更有甚者帶來了家中姬妾,有意在容恪眼前獻舞一曲。

後來,容恪不耐煩了,讓江秋白帶着劍守在門口,勸不住者,以私闖官宅罪論處。

江秋白做了門神,曲紅绡還是日日跟着冉煙濃,做她的影子守衛。

冉煙濃聽說有個美姬要給容恪獻舞,就有點兒吃味了,容恪将她抱着安置在貴妃椅上,冉煙濃小聲嘟囔道:“人都打發走了沒有?”

容恪勾唇,微笑道:“放心,都走了。”

冉煙濃拽住了他雪白的一截廣袖,壓低了聲音,“恪哥哥,我總擔心,近來上京好像不太平,地痞流氓、牛鬼蛇神,都像是被悶在鍋裏的一爐沸水,随時要沖破了一樣,我就怕這是表象的平靜。”

她自幼讀過許多男人讀的書,有一些見識,雖然久已深居簡出,可稍加權衡便能猜到,在太子去遼西時,如此大好機會,齊戚與齊鹹早該冒頭,可惜兩方勢力牽制,無法施展,只能拼命擠壓,擠壓到皇帝都束手無策。

如今太子回京,那就是端王和賢王的活靶,他們一定會群起而攻。

可這麽許久卻沒有動靜,實在匪夷所思。

容恪不想理會朝政,不關心誰做皇帝,但岳父大人擔憂得對,他不能讓濃濃受到一點威脅,因而就不能容許齊鹹登上帝位。

“也許是對太子的隐疾有了察覺。”

太子這事瞞不住,知情的人太多,一旦端王和賢王有所警覺,必定會着手開始調查,一旦調查,事情很快便會水落石出。

而齊鹹等待機會已久,終于教他在數百名名醫之中,問出了太子身有殘疾的證據。

于是這證據變成了一副藥方、一張供詞,另有兩個大夫願意作證,被皇後大喇喇地押着人,到宮中編排太子齊戎欺君的罪證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後這個人還是有點能耐的

☆、故事

太子給冉清榮又下了一封請柬, 另給景陽王夫婦也下了請柬, 一同郊外避暑山莊小聚, 冉煙濃不想去,但容恪覺得可以去散散心,她才答應了。

太子處處讨好冉清榮, 實在是想問,他何時可以去冉家下聘禮,将她娶回家。

但這關口, 冉秦是不能同意的,齊鹹和齊戚兩人對他的太子位虎視眈眈,要是他最後事敗,不但清榮, 連冉家也要飛來橫禍, 可是他管不住太子和清榮私底下見面,這才沒幾日,便被他約出去三回了。

避暑山莊坐落在郊外,榆陰婆娑如畫,疏林成陣, 暖日之下又添蛩鳴,山坳口挨挨山花,滟滟如雲蒸霞蔚, 灼人眼目。

暑氣重了幾層,幸得山林間正是清爽宜人,容恪與冉煙濃在小院修竹和房舍之間的空地裏納涼, 容恪替她削着粉紅的桃,冉煙濃幹脆爽快地就笑納了,将剩下的都揣回懷裏,一個都不舍得給容恪。

容恪低笑,“濃濃。我家的桃子比這個要甜得多。”

他說的是陳留的家,冉煙濃一想到就嘴饞,忍不住嘬了了一下櫻唇,“可是,我們還能回陳留去麽?”

容恪道:“只要想,就可以。”

“恪哥哥,山中無聊,你講幾個故事給我聽好不好?”

冉煙濃雙眸閃閃地盯着他,聲音如青松石溪,清雅溫柔。

她撒嬌起來容恪抵擋不住,揉了揉額頭,牽起了嘴唇,“好。”

容恪講了月滿公主和留侯的故事。

年少時,月滿的秀秀公主就因為生得一雙純淨剔透、狀如丹鳳的藍眼而受到月滿百姓的尊重和愛戴,她廣施仁心,時常與侍女到郊外接濟窮困的子民,并将月滿的興衰作為己任。

有一日,她見到父王憂心忡忡,一問之下,才得知父王想将一個女兒贈給留侯和親,以換取大魏更好的糧食和布帛,供遭逢天災的月滿休養生息,而父王膝下的幾個女兒,除了秀秀,沒有人願意嫁到大魏去。

秀秀便心甘情願帶着使命和對月滿的寄望嫁到了陳留,花車送行那日,全皇都的百姓都流淚不舍,送秀秀公主出城。

秀秀嫁給了陳留侯,當夜便得到了留侯百般溫存與寵愛。

容桀傾慕秀秀的姿容,驚為天人,為如此美人成為自己的附庸而覺得無比驕傲,他無數次用武力、用耐心征服着這個女人,秀秀本來害羞,嫁給留侯,便知道一輩子要對他好,他想怎麽做,她都順從。

他帶她去逛街,去穿戴着月滿珠寶閃耀的服飾在街頭跳舞,以宣告她這個絕代芳華的佳人,是屬于容桀的。

甚至地,在下馬車時,容桀都怕她一腳踩空摔跤,甘願自己墊在馬車下,給她做肉墊。

秀秀腳步輕盈,踩得一點都不疼,反而讓人心裏癢癢的。都說這位來自月滿的妖姬能作掌上舞,玉體橫陳在留侯身下施展魅惑之術,容桀聽了心裏更癢。

因為容桀實現了諾言,他接濟了月滿,從此在秀秀心裏,容桀就是她的英雄,無論他要什麽,她有的,都盡其全力地給他,容桀待她溫柔而兇悍,她漸漸地也将芳心都安在了他身上。

可秀秀遺憾,一直不能生兒育女,容桀每日與她翻雲覆雨幾個時辰,她都沒有懷上。

容桀身子骨吃不消了,對秀秀的熱情冷淡了,沒過一年,又一個如花似玉的徐氏被容桀接入了府中。

徐氏不如秀秀聽話,但她不像秀秀那麽木,那麽悶,能說些笑話逗他一樂,容桀和她在一起就開懷,而且沒過兩個月,徐氏就争氣地懷上了孩子。

秀秀得知後,躲在被子裏大哭了一場。她心愛的夫君心裏有了別人,秀秀很難受,可她已經做不到離開容桀,盡管侍女勸她不如回月滿,可她不能回去。月滿的女人沒有背着丈夫回家的,除非容桀休了她,更何況,她早就把容桀當成了唯一的親人和愛人……

徐氏生了兩個孩子,才輪到秀秀,她沒想到自己也能懷上。

可秀秀被大夫診出來先天體弱,不易受孕,這個孩子恐怕也不會長久。可她怕容桀失望,一意孤行要把孩子生下來。

生産那日,容桀不在,徐氏生了一場小病,他就迫不及待地追着去了。

秀秀拼盡全力,才誕下一個孩子,從此後一蹶不振,再也沒下過床。

孩子從生下來就沒有母乳喂養,是喝狼奶長大的,月滿有讓孩子喝狼奶的習俗。但容桀認為不吉利,并覺得秀秀的一意孤行讓他惱火,認為容恪是個野孩子。

秀秀心灰意冷,每天将兒子抱在床邊說話,說她很愛他。秀秀後悔了,他不該生下容恪,她對不起容恪。

她早就時日無多,可她撒手人寰之後,他的父親又不愛他,徐氏也讨厭他……

秀秀想長長久久地陪着容恪,可是她沒辦法,她就像一朵失去了雨露的花,沒有了水,早已沒有了生機,那個狂風驟雨撲入內堂的夜晚,秀秀看着孩子吃了奶睡着了,便合上眼安詳地離開了人世。

她不想恨容桀,連一點感情,都不想再給他了。

容桀在與徐氏溫存,驟然聽到秀秀與世長辭的消息,心魂欲碎,猛地推開徐氏站了起來,披上衣袍沖進秀秀的卧房,雕甍繡闼仍在,舊時歡愉如在眼前,可美人已形銷骨立,氣絕多時。

秀秀在給容桀最後一封信上,用她學了很久的漢字寫道:我不想愛你了,愛你太痛苦,再見。只希望你好好照顧容恪,他是你的兒子。

容桀握着信,手指顫抖,青筋畢露。

牙床上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容桀快步走上去,大手掐住了容恪的脖子,他真想掐死他……要不是他,秀秀不會走。

“侯爺!侯爺你有沒有良心!容恪公子是公主最後的一絲血脈存留了,你連這個也要奪走嗎!侯爺!求求你繞了容恪公子!”秀秀的侍女跪在地上哭求,手卑微地抓着容桀的衣擺,求他饒恕容恪。

容桀冷着臉,攥緊了秀秀的絕筆書,神色冰冷,充滿恨意地死盯着哭泣不止的容恪。這個兒子,從生來就是有罪的,他不會愛他,永遠不會。

容恪道:“兩個姑姑養我到八歲,因為我失手将容昊從臺階推了下去,害他一條腿骨折,兩個姑姑替我求情,被父侯杖殺了。”

冉煙濃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那你到現在,還愛留侯麽?”

“怎麽可能。”容恪笑道,“我沒那麽慈悲。”

就算容桀立即死去,他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可是,”容恪想到了祖母,悵惘地望向了竹林深處,“祖母在時就常說,我和父侯畢竟是父子,我又是子,總不能針對他刀兵相向,該忍耐該原諒的,請我原諒他。”

祖母年輕時就守了寡,一直安分守己,待人和善,幾乎不會違逆別人的心意,容桀甚至敢對她指手畫腳大呼小叫。祖母雖然同情秀秀,但說不上什麽話。

冉煙濃眼眶有點澀,“這不是個好故事,你也說過,可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個?”

容恪笑着,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輕輕一捏,“我是個只有悲劇故事的人,你要聽,我只能說這個。”

冉煙濃嘟了嘟嘴,“那我有個喜慶點的故事你要不要聽?”

然後就不動聲色地将搗亂的容恪的手握住,揣在了胸口,他挑眉,等着她說。

冉煙濃凝視着他的眼睛:“我十二歲皇帝舅舅生辰那次,我跟着母親和哥哥進宮,但是因為一些原因得罪了一個貴女,她指使人将我推進了河裏。我不會凫水,水又冷,我快凍死了,是一個小哥哥救了我,可惜上岸以後他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只藍色的夜壺。”

這個故事……很耳熟。

容恪記性不算差,但也花了一會兒工夫才想起來,冉煙濃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從最初的鎮定,到驚訝,再恢複平靜,一點不像是裝的,容恪恍然大悟:“原來我救的人是你?”

“你、你不記得了?”

真是緣分,容恪蹙着眉笑道:“人來得太快,我和那個小妹妹在一塊會惹人閑話,沒看清臉就先走了。”

“小妹妹?你對小妹妹做了什麽?”

冉煙濃輕輕咬着嘴唇,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容恪回憶了一番,笑道:“就像這樣。”

他傾身上來,手往下抱住了她的腰肢,胸口也貼了過來,冉煙濃看着近在咫尺的臉,他的唇緩緩地壓了過來,四唇相碰。

她瞪大了眼睛。

她就說容恪一定輕薄過她!

容恪松開她的腰,冉煙濃嬌喘微微地紅了白淨的臉頰,懷孕以後的冉煙濃不施粉黛,但膚色雪白,如花潤初妍,亦是有着令人心旌搖蕩的美,容恪的眼裏有閃爍的笑,“就像這樣,渡氣。”

“……”

臭流氓。

“我發誓,除了這個沒別的了。”甚至地連她的臉都沒看清,容恪堅持自證清白。

冉煙濃抱住了肚子,小聲道:“那會兒是賢王殿下來了,他還抱我,我就以為……後來也想對他好。”

這才是她說這個故事的目的。

容恪撐着手,在她兩肩旁側的手臂緩慢地曲肘下來,挑眉:“所以,濃濃認錯了人?”

“啊……應該,是這樣。”

怪不得那日她從禦花園沖出來,激動地一把撲上來抱他。容恪仔細回憶了一番,眼眸微微一沉,笑道:“原來,濃濃瞞着我的事還不止一件兩件。”

“再沒有了。”冉煙濃心虛地保證。

容恪笑道:“真的沒有了?”

不知道為什麽,冉煙濃心裏毛毛的,恐怕有什麽把柄被容恪攥手裏了。這個模樣,她真的有點兒發憷。

作者有話要說: 恪哥哥:小妹妹生氣了。

濃濃:都是我給恪哥哥取稱呼,他也終于肉麻了一回咩~

☆、聖旨

容恪笑道:“我想, 陸延川總不至于要綁走一個素昧謀面的有夫之婦?”

……好、好人精。

冉煙濃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小手有讨好之嫌地抱住了容恪的手臂, 嬌滴滴道:“以前,也就、就見過一面。”

“一面?做了什麽?”容恪微微含笑,循循善誘。

冉煙濃心虛地低下了頭, 老實巴交地将望江樓那次的事情都坦白了,但還是略去了被陸延川拉過小手、摸過小臉的細微末節。

只是她不說,容恪未必猜不到。既然夫人老實交代了, 容恪便一點也不追究,笑吟吟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臉蛋,“濃濃真乖。”

冉煙濃紅着臉,小手抱住了圓滾滾的肚子。

正值初夏, 夜裏下了一宿的雨, 翠綠欲滴的芭蕉羞答答地垂下了肥大的葉,是處紅香綠玉,自曲折通幽的訪花小徑上徐徐轉過兩道人影,一着貴氣紫,一着清新綠, 并肩而行。

本來一路上沉默無話,冉清榮怕齊戎毫無自覺,便提了一句, “我爹現在不待見你,并非全然因為你得罪冉家,而是眼下時局不穩, 皇上身體染恙,兩位皇子,一個忙着侍疾,一個忙着招攬重臣,只有太子殿下最清閑,日日在避暑山莊游樂。”

齊戎垂了眼睑,有點不甘心,“清榮以為,我不想要太子位?”

不論別的,說什麽他也想為已經離世的母後争口氣,不能讓皇後和純貴妃得逞。

冉清榮側過身,落雨的屋檐,聚着坑窪的水兜不住了,流到了青石磚腳下,齊戎探手将她扶過來。成婚以前,她就是為他的細致小心動了凡心,幾年過去了,還是老樣子,冉清榮也不覺得心一軟,重話卻咽回了肚子裏,“非我冉家怕事,但現在我不得不為家裏考慮,我不希望我爹娘卷入奪嫡的争鬥之中,你明白麽?”

齊戎小心翼翼道:“那你是說,讓我這段時日不要再糾纏你了?”

冉清榮道:“看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比較重要,什麽該拿起,什麽該放下。”

齊戎是一個敦厚的太子,但并不意味着旁人想要他的儲君之位,他就能拱手讓人拿去,冉清榮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更加不想逼迫他,才決意暫時退出。

齊戎點頭,“我明白了。”

他要為她、為莺莺,為他們的将來撐起一片足夠她們娘兒倆安逸起居的天地。

“太子殿下!”宮人踮着腳,卻還是踩進了稀泥裏,不得不撩着衣袍飛奔而來,“殿下,大事不好了,請殿下随奴入宮,皇上傳召。”

好好兒怎麽皇上突然傳召?

他在外頭是為了接近清榮,父皇知道,雖不悅,卻也一直默許,突然傳召必有要事。

齊戎回頭望向冉清榮,冉清榮自然善解人意地讓他入宮。

他一走,容恪便帶着冉煙濃從蕉葉後徐徐轉出來了,水霧迷蒙之間,廊腰蜿蜒如北鬥,兩人的素衣上都沾了大滴雨露,容恪微凝着眼,沉聲道:“皇上,也許是知道了太子的隐疾。”

冉清榮微訝,“皇上從何得知的?”

容恪道:“此事只能瞞得住一時,齊鹹那邊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借此大做文章。”

齊野是單獨召見的齊戎。

當齊戎邁入帝王寝宮之時,皇帝耳邊聒噪的潑婦聲和幾個唯唯諾諾的大夫争議陳詞聲,還在嗡嗡回蕩,齊戎只見幼時偉岸高大,像泰山一樣巋然竦峙的父皇,正撐着額頭歪在紫木繡榻上,一副倦容,正昏沉沉地捏着手裏的乾坤珠。

齊戎心中一跳,忙跪下來行禮。

皇帝撐起手,見這不肖子來了,龍目血紅,不留神兩顆珠子就從手裏滾落了下來,清脆地滑落在地板上,齊戎怔怔地擡起頭,只見皇帝雙眸火熾,怒不可遏,“逆子!”

皇帝起身,取過了一旁的木杖,一杖打在齊戎背上,齊戎悶聲一聲伏地,要不是他日日修習內家功夫,這一杖下來恐怕要吐血,齊野出了氣,又心疼兒子怕打壞了他,将木杖扔到了一旁,改成腳踹,一腳将齊戎踹過去,“你可知道,隐瞞不報是欺君大罪!”

齊戎這才悶頭悶腦地反應過來,原來父皇已經知道了。

他掙動着目光,艱難道;“父皇,兒臣不知該如何啓齒。”

“你一句難以啓齒就行了?朕被你瞞在鼓裏兩年了!皇後早在等着這個機會!”

齊野大恨,“你可知道,就在你進宮以前,皇後帶着人來,證據确鑿地指認你不舉,朕都替你羞愧,說罷,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齊戎也羞愧,便将兩年前在禦花園那樁舊事事無巨細地同皇帝禀明了。

齊野一聽,老臉都是一紅,罵道:“青天大白日你要和女人在禦花園……你,活該!”

齊戎垂着腦袋一語不發,就知道父皇會罵他。

齊野冷靜下來,坐回龍椅,細思量道:“那頭野豬朕記得,老二養的。這事只怕老二脫不了幹系,要是他借此一挑二,挑撥你與皇後,趁勢謀奪皇位,朕不能姑息。”

做皇帝太久了,齊野深覺得誰都不可信,尤其老二這個大獻殷勤、仁孝之名傳遍朝野的人,更極有可能是個虛僞的趨炎附勢之徒。

那頭野豬,在齊戎受傷之後,齊戚當着他的面兒親自宰殺了,給他賠罪。野豬突然發瘋,人應當是控制不住的,何況齊戚真要對付他,這幾年早該揭穿他的隐疾了。

齊戎自幼照顧弟弟,皇上賞賜的奇珍異寶,有他的,就少不了兩個弟弟的,齊鹹雖與他不算親厚,但齊戚總是“大哥”“大哥”地跟在他屁股後面,就算他想要皇位,也不至于一點餘地都不給他留。

齊戎沒敢往齊野說的這處想,齊野說的,他也不啃聲不回應。

齊野越看這個窩囊廢兒子越怒,沉聲道:“這事一旦渲染開便壓不住,朕要早知道你和清榮是為了這樁事和離,朕說什麽也不能答應。朕方才已經發落了兩個良娣,她們什麽都招認了,就是她們向皇後告的密。”

齊戎一怔。

那兩個女人曾經指天誓日地說不會說出去的,沒想到……

齊野呵呵冷笑,“朕已經将她們貶為庶民,就地逐出宮門。此事你不要過問,朕有一樁事要吩咐你辦。”

事到如今,齊戎已經沒臉面忤逆皇帝,自然齊野吩咐什麽,他照做。

齊野冷然道:“朕即刻下旨,重新冊封冉清榮為太子妃,明日便花轎宮車迎她入宮。”

“父皇!”齊戎大驚失色,倏地擡起頭,“此事萬萬不可!”

冉将軍和清榮都不想卷入奪嫡的風波之中,齊戎也希望他們能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齊野還能不知道,他的大将軍如今壯心已矣毫無骨氣了,就想着抽身避禍,可他曾經是太子岳丈,這事跑不了,即便清榮不是太子妃了,也不能讓他遠離這漩渦。

齊野不容反駁地冷笑,“欺君之後,你又敢抗旨不遵?”

這樣樣都是殺頭大罪,何況齊戎有私心,确實想娶冉清榮,來日又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他胡思亂想了一陣,沒有答應,齊野便去拟聖旨去了。

齊野比齊戎看得明白,無論如何,眼下東宮需要一個女人,不然那些老臣言之咄咄,會損害兒子聲譽,到時偏信皇後的人占多數,太子被廢得不體面。齊野就算是要廢了他這個太子位,也要為兒子找個合适的臺階下下。

但滿京城鬼女圈的那些黃花閨女……齊野不忍心耽誤,就只能找冉清榮了。

齊野也真心覺着冉清榮好,尤其見慣了皇後這種潑婦,以及見到東宮兩個妖豔的女人之後。

這道聖旨匆匆一頒,冉秦就傻了,還以為女兒事先和太子串通,氣得臉色發紫,“我跟你說過多少回,讓你不要卷入這場紛争,可你就是不聽!”

冉清榮無辜,“爹,女兒當真沒答應過他!”

與此同時,皇後帶着的人将太子不舉的消息散落了上京的邊邊角角,冉秦才從外頭回來,全城熱議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一想到太子這個玩意兒又不行,還要來耽誤女兒的下半輩子,就惱火得要殺人。

“明日你哪也不許去,就算是抗旨……”

“父親大人!”冉清榮吓了一跳,忙跪了下來, “抗旨不遵是抄家滅族之罪,女兒決不能讓父親大人擔此風險。”

還是長寧看得透,也急着勸道:“老爺你又犯傻,皇上明擺着是要你卷進來啊。”

冉秦怒斥,“難道就能為了他一張紙,我女兒後半輩子幸福就沒了?”

冉清榮咬着嘴唇,低聲道:“父親,嫁給太子,是女兒心甘情願的,即便沒有這道聖旨,女兒也願意嫁給他。”

她仰起臉,示意讓冉秦安心,“既嫁給他,一切事宜女兒自己能周旋,發誓絕不牽連冉家。”

作者有話要說: 皇後:尼瑪我又助攻了……

☆、複婚

女兒這麽保證, 又想嫁給太子, 冉秦就罵道:“你也沒出息!他都不行了, 你跟着他做甚麽!你才二十出頭,大把年華,我冉秦的女兒還缺人要?你要不稀罕他, 将來我自然給你安排一分體面的婚事!”

冉清榮咬唇,“可女兒心裏只有太子一個人,即便不嫁給他, 也不能嫁給別人。”

冉秦幾拳打在棉花上,無奈地“唉”一聲長嘆,由着她去了。

翌日,太子的花車将冉清榮迎入東宮, 滿城困惑——當日太子要和離, 不正為了自己不舉,不想耽擱冉家姑娘麽?怎麽這又娶回來了?皇家的人真是任性啊。

冉煙濃這回喝不上姐姐的喜酒了,只盼着太子表哥快點好起來,堵住悠悠衆口。

最難過的莫過于皇帝,一直以太子無子為憾, 不想竟得知這不是偶然,而是兒子壓根不行,就煩躁、心灰意冷。到了朝堂上, 幾個大臣咄咄逼人,說太子既然不能有所出,不如早立新儲, 但齊野堅持認為,宮外謠言純屬子虛烏有,幾個大夫才疏學淺有誤診嫌疑。

皇帝自個兒認定的事,沒有人敢反駁,反正他們也相信,皇帝心裏有杆秤,遲早廢了太子,只是為了讓太子的名聲好聽些罷了。

當晚,齊戎滴酒未沾就進了洞房,紅蓋頭下一張粉瑩瑩的臉,看得齊戎心癢難耐,傾身上去吻住了冉清榮的紅唇,從病後他對這些事便失去了渴望,但對着描着紅妝亦是美豔動人的冉清榮就忍不住。

吃了一嘴的脂膏,冉清榮忽道:“殿下,早點睡罷。”

她是不想給他難堪,齊戎道“好”,兩人解了衣衫,拉上了紅帳,冉清榮先躺下來,齊戎跟着壓過來,她驚訝地看着他,只覺得有什麽物什抵了過來,滾燙如火,冉清榮吓得攥住身下的鴛鴦褥,“你……”

齊戎吻住她的嘴唇,羞得通紅的臉轉到了一旁,輕輕咬她的耳朵,“好了一些,不過只能一會兒,阿榮不要嫌棄。”

冉清榮:“……”

果然只有一會兒,半刻功夫不到,齊戎吩咐人進來換水,冉清榮軟綿綿地被抱進了浴桶,又和他洗了一個鴛鴦浴。

太久沒做那事了,她消受不得,臉頰上還爬着紅雲,慶幸他現在不大好,才能讓她幸免于難。可冉清榮也高興,他的身子有了好轉。

隔着氤氲的水霧,冉清榮只見男人眉眼如濃墨重彩,帶着一股自信的光芒,比以前要耀眼多了。不覺一笑,原來男人的自信在這裏啊。

還沒從浴桶裏出來,就聽到外頭有小手撓門框的聲音:“父王,娘親!莺莺也要和娘親睡!”

莺莺本來一直被養在皇後那兒,但冉清榮回宮,齊野說什麽也要讓小孫女回到親爹娘的身邊,反正與皇後撕破了臉,他不在意用強的讓皇後罷手。

新婚夫婦面面相觑,尴尬得臉頰鮮紅,忙從浴桶裏出來,換上了裏衣。

齊戎将門一開,莺莺就撲過來,沖進了娘親懷裏,“莺莺想你。娘親好久沒來看莺莺了!”

冉清榮當然也想她,一面哄着女兒,一面讓齊戎快去将床鋪收拾一下,齊戎使了眼色,手快的婢女便換上了新的床褥,她們一瞧,便知道太子殿下不像外頭說的那樣真的不舉,便放了心,偷偷跑去告知皇帝。

莺莺非要擠在婚床上睡,齊戎只得将她抱過來放在中間,冉清榮睡最裏頭,看着女兒紅潤可愛的俏臉,滿心柔軟,勾住了女兒的小手,“莺莺真乖,上次見到娘親還哭鬧着,娘親都沒辦法了。”

莺莺懂事了許多,自然不再哭鬧着了,小聲道:“他們說父王和娘親又在一起了,姨娘也走了,莺莺可高興着呢。”

“小丫頭。”齊戎寵溺地刮她的鼻子。

莺莺轉過小身板,又擔心地皺起了眉頭,“父王,姨娘不會回來了對不對?”

齊戎看了眼悄然斂唇的冉清榮,笑着對莺莺道:“對。”

“父王會只和娘親在一起嗎?”

女兒乖巧可愛,問的全是清榮矜持着不敢問的問題,他自然就借着女兒的話将心意都告訴她,“是,只和娘親、和莺莺在一起,會帶莺莺去看羊羊。”

小丫頭瞬間就被哄高興了,蹭着父王的胳膊開心地笑。

齊戎也側過身,一本正經地問莺莺:“要是,父王和娘親生個小弟弟,莺莺會不會喜歡?”

聞言,冉清榮淡淡一嗤,就轉過了身,才學會走,就想着跑了,哪有那麽容易。何況生下莺莺後,她确實身子有了虧損,懷孕要難上一些了。

齊戎還在哄着莺莺:“莺莺喜不喜歡?”

“喜歡啊。”莺莺天真地道,“娘親以前常說,要是莺莺是個男孩就好了,娘親想生弟弟的……”

“莺莺!”冉清榮微愠地一把将女兒抱過來,不許齊戎再套話。

齊戎愕然,不知道聽到了什麽,一看矜持得臉紅的冉清榮,就釋然地笑了,“好,讓清榮以後有很多兒子,包在我身上。”

“……殿下可真自大。”冉清榮淡淡地嘲笑了一聲,就抱着莺莺要睡了,吩咐他吹蠟燭。

燭火一熄,鬧騰了半夜的再婚夫婦就睡着了。

齊野得知兒子竟還有餘力,本來頭疼地在老二、老三之間糾結了一天一夜的齊野,瞬間又燃起了希望。不妨事,這件事還可以往後頭推。

要是冉清榮争氣,一口氣懷上個娃娃,這不要将朝野上下那些牙尖嘴利的官員們臉都打腫?想想都讓齊野夠偷着樂的。

另一頭,太子再度大婚,皇上明擺着是要借這樁婚事掩蓋太子的隐疾,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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