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頂峰
第17章 頂峰
本着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陳生有些遲疑:“秦先生,您跟周小姐……”
“認識。”
“那……”
“但不熟。”
陳生作為一名金牌中介,在業內行走多年, 慣會看人眼色,此刻卻摸不透這位秦先生的意思, 但看他神情沒有不悅, 心知還有商量餘地,便別的也不多說, 直接挑重點講。
“既是這樣, 我就跟您實說吧,說來也巧,這8號公館原先是周小姐的故居, 周家之前在這裏租了有二十年了,七年前搬走的,聽周小姐說, 是家裏有位老人生病了, 想回來, 不巧了,慢您一步,不過周小姐說了, 如果秦先生可以割愛, 她願意支付10%的年租……”
“不用。”
“……”
“你直接租給她吧。”
秦墨說完,頭也不回走出售樓大廳,鄭秘書連忙跟了上去打傘。
“那秦先生您……”陳生在門口撈了一把傘, 連忙追了上去。
門口停着一輛奢華的庫裏南, 秦墨已經上了車,跟在身後的鄭特助轉身看向陳生, 要他稍安勿躁,随即也上了車。
陳生又急又怕,以為自己得罪了這位海城新貴,站在雨中手足無措,想着怎麽兩全其美時,車門打開。
鄭特助撐着傘走了下來,對陳生問道:“您之前帶我們看的那套35號公館,是不是還空着?”
陳生連忙點頭:“是的是的,那套也很不錯的,跟8號公館地理位置和戶型都差不多,就是裝修風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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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就35號吧。”
“什麽?”
“秦先生要租35號公館,這兩天還麻煩陳生幫忙辦好手續。”鄭特助拍了拍他肩膀。
陳生一愣,沒想到天降大餅,他不但沒有得罪權貴,還一連租出了兩套別墅,當即欣喜若狂。
“謝謝秦先生!回頭我跟周小姐說……”
鄭特助卻搖頭:“這件事情,還是先別告訴那位周小姐,不然,你一套可都租不出去了哦。”
“這……”
“對了,等會兒您跟周小姐簽完合同後,還麻煩給我發個消息。”鄭特助說完,也轉身上了車。
留下陳生站在原地激動地握了握拳,仿佛一切還在夢中。
不敢相信天降如此好運!若不是等會兒還要跟周夢岑簽合同,他真想丢開傘,在大雨裏奔跑狂嚎。
畢竟,頤和公館這樣的地方,他們中介租一套房子出去,就夠吃一年了,這等好事還真是從業以來第一次遇見。
鄭斐上車後,也沒讓司機開車,而是回頭看向自家老板,彙報剛剛已經跟陳生傳達好了租房的事情。
“老板,那我們現在回公司嗎?”
鄭斐這些年一直跟在秦墨身邊,雖然不知道裏頭那位周總跟自家老板的過往,但這些天經歷過親自給她送胸針、送盆栽,以及這次精挑萬選的房子也拱手相讓,饒是沒談戀愛的他,也或多或少品味出那位周總對老板的特別之處。
“查下附近最有名的本幫菜飯店,訂個包廂。”
秦墨目光一直盯在車窗外售樓處方向,神色淡淡,聽到鄭斐的話後才緩緩擡頭。
許是剛走的急淋了些雨,原本被打理得一絲不茍的發,濕潤貼在額際,眸色沉沉,反被車內明亮的燈光襯出幾分斯文敗類的味道。
——
這天的雨,下得綿延又溫和,如松針絲絲斜落,潤物無聲。
黑色賓利慕尚在熙攘的街道緩緩穿梭,周夢岑看着手裏的租房合同,心中那些流緒微夢彙集于心口,靜谧難言。
“好奇怪,之前那人怎麽突然就不租了呢,我還以為今天要被獅子大開口呢!”
蘇琪還在疑惑剛剛中介說的,要租8號公館的人忽然就租了其他房子,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周夢岑從沉思中擡頭,看了眼外面漸晚的天色,忽覺心情甚好,掀眸看向蘇琪。
“在附近找個地方吃飯吧。”
今天會議本就比較多,為了擠出時間跑來這邊,三人中午都沒怎麽吃,此時蘇琪早已饑腸辘辘,欣喜地打開手機翻了翻,又想起什麽,回頭看向周夢岑。
“夢岑姐,這一帶您熟,您有推薦的飯店嗎?”
周夢岑認真想了想,還真想起一個懷念許久的本幫菜飯店。
“那就555號的金色時代酒樓吧。”
小時候父親經常會帶她去555號,母親也很喜歡那裏的脆皮烤乳鴿和腌篤鮮。
“我剛也看中了這家!”蘇琪驚訝出聲,“好像就在附近吧?”
司機小張對海城很熟悉:“對,轉個彎,拐兩條街就到了。”
蘇琪連忙打電話:“那我現在定個包廂,這下雨天可不好找飯店!”
這話她說得不錯,車子開到金時代酒樓,別墅前已經停滿了豪車,雖然沒有看到什麽人,但依舊能感受到那種沉默的繁華,這個時間點趕來的,大概都是欣賞這場初雨的閑人。
小張好不容易找了個位置讓周夢岑跟蘇琪先下去,然後自己去找停車位。
斜風細雨,物是人非。
周夢岑駐足擡頭,綿延的細雨打濕了她的尖頭短靴,像是在絨面挂了一層霧,她渾然不覺,看着眼前沒什麽變化的555號別墅酒樓,不禁悵然若失起來。
蘇琪撐着傘伴在一側:“夢岑姐,我們進去吧,外面風大。”
“蘇秘書?”
到了門口,蘇琪剛比服務員更先一步的,是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
蘇琪詫異回頭:“鄭特助?”
“好巧呀,在這裏碰到蘇秘書。”鄭斐撐着傘從後面跨步走來,一臉自然地驚訝,而後又看向周夢岑,目光倏然變得敬重起來,“周總,久仰大名!”
周夢岑還沒認出來,蘇琪便連忙介紹:“這位就是融夢資本的鄭特助,鄭斐。”
“你好。”周夢岑心中雖有波瀾,但還是面不改色微笑。
“您好!周總,你們這是過來……”
“純粹吃個飯。”蘇琪與鄭斐打過幾次交道,對他彬彬有禮的态度很是欣賞,便沒有拒絕他的打探。
“真巧,”鄭斐又說了一句,“我也跟老板過來吃個飯。”
周夢岑頓了頓,意識到他口中的老板,正是秦墨。
也就是說,秦墨也在這裏?
她本能地看向鄭斐身後。
鄭斐:“我們老板已經在包間了……”
正說着,他電話響了。
“老板……好,我馬上過來,剛在門口遇見周總,聊了兩句……什麽?”鄭斐故作疑惑看了一眼周夢岑。
周夢岑正撩起發別到耳後,神色淡定,打算離開,不期然被鄭斐叫住了。
“抱歉周總,我老板說,想跟您說兩句話……”
周夢岑轉身:“……”
笑容有些僵硬接過他的電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好輕咳一聲,提醒電話那端的人,有話快說。
“周總,趕巧了。”
“上次約好的飯局,周總應該沒忘吧?”
清冷的雨天,他的嗓音也像是被雨水洗滌過,清泠微啞,透過話筒傳入耳,帶着一絲不可言狀的溫柔。
——
金時代酒樓與時俱進,不知何時安了玫瑰金電梯,直達三樓包間。
電梯裏靜悄悄的,只有周夢岑和鄭斐兩人,蘇琪跑去前臺跟客服退了剛才預定的酒店,順便去接司機小張。
鄭斐偷偷打量這位被媒體譽為“沙漠玫瑰”的女總裁,心生敬佩,只覺得站在她身邊,與站在自家老板面前一樣,自帶冷漠疏離的氣場,讓人不敢靠近,唯恐亵渎。
可她眼裏,明明是溫柔的笑意。
“秦總特意來這邊吃飯?”周夢岑似客套問了句。
“也不是,我們來這邊辦事耽擱了,這雨也不停,就順便在附近吃個飯,剛剛老板落了份文件在車裏,我出來拿,就恰好遇到您跟蘇秘書了。”鄭斐揚了揚手裏的文件夾,答得自然。
周夢岑颔首,沒有再說話。
電梯很快就到達,兩人來到包廂門口,鄭斐敲了敲門,等了三秒,随後推開。
“周總,請進。”
走廊的燈光橙黃昏暗,包間門打開的一剎那,裏頭明亮晃眼的水晶燈光傾瀉而出。
周夢岑擡眸,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深邃的眸,男人只手撐着下巴盯着她,深沉又內斂,像是盤旋在空中的孤鷹,欣賞着地面的獵物。
她今日穿着黑色羊絨雙排扣西裝,內搭白色襯系帶真絲襯衫,筆直平整的西褲整潔大方,完全是職場女強人的氣場,微卷的齊肩短發、略顯素顏的裝扮,只有一對冰錐鑽石耳墜點綴,清冷高貴又帶着點神秘感,無端讓人生了幾分敬畏之心。
好似荒野綻放的神秘山茶花,克制且高級,不怕風吹雨淋、不畏風寒冰雪,永遠高傲伫立着。
周夢岑怔了幾秒,擡步走了進去,微勾着唇,打了聲招呼。
“秦總,好久不見。”
沒有人知道,她優雅從容的面具下,一顆心彷徨到無法控制。
周夢岑自認經歷了那麽多大風大浪,她當年孤身一人闖入董事會,與那幫心懷不軌的老頑固斡旋,視死如歸卻從未彷徨害怕過,唯獨這次與秦墨重逢後,再次面對他,在這樣僻靜狹小的空間裏,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從內心深處源源不斷湧出,像黑暗的夜空将她籠罩。
她害怕每次情不自禁地靠近,都會讓自己再次沉淪。
今時今日的秦墨,比之當年更讓人難以捉摸,也不是她能輕易抛棄的男人。
“坐,”秦墨擡了擡下巴,目光已然平靜,“既是偶遇,我們抛開工作不談,周小姐就不用叫我秦總了。”
他這聲周小姐,依舊帶着生疏和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周夢岑笑笑沒有說話,感覺自己今天是入了鴻門宴。
鄭斐拉開一旁邊的座椅,與秦墨相隔兩個位置,不遠不近,請她坐下後,又彎身詢問要加什麽菜。
“随意就好,既然這頓飯是我請,不妨問問秦先生想吃什麽?”周夢岑說罷,便把菜單遞給秦墨。
“下次吧,”秦墨沒接,面容平靜盯着她,“周小姐下次做東,我再看看想吃什麽。”
本意是打算上來還人情,順便談談飛雲合作事宜的周夢岑:“……”
鄭斐感覺到氣氛不對,起身打算離開:“我接蘇秘書去隔壁包間吃,兩位請慢用。”
兩個包間中間的隔牆是新中式的推拉門,鄭斐退出後沒一會兒,服務員就把菜陸續端了上來,周夢岑瞥了一眼,都是這裏的招牌菜。
還有那道最正宗的腌篤鮮,他也點了。
直到十幾道佳肴将圓桌擺滿了,服務員才禮貌退出,包間一時靜默無聲,仿佛能聽到細針落地的聲音,更別提如雷貫耳的心跳聲。
即便這頓飯不是她來請客,周夢岑還是決定主動破冰。
“上次未來得及親自謝謝秦先生送回胸針,今天我先敬你一杯。”
她卷開餐桌上溫熱的濕巾擦幹淨手,然後親自倒了酒,歪頭淺笑,示意與他幹杯。
秦墨:“客氣。”
白酒酒杯不小,一口下去,灼熱辛辣,周夢岑卻面不改色一飲而盡。
秦墨親自為她盛了一碗腌篤鮮,轉到她那邊,似笑非笑:“也是巧了,今天過來,特意點了這道海城名菜,周小姐嘗嘗。”
這話聽在周夢岑心裏,有幾分意味不明的味道,她低頭品嘗了兩口,一時啞口無言。
秦墨給自己盛了一碗,又自顧喝了一口,擡眸看向周夢岑:“難為周小姐從前不嫌棄,這麽對比起來,秦某做的,堪比糟粕。”
“秦先生謙虛了。”
“那周小姐是覺得,好喝?”
周夢岑知道他後面還有話,幹脆不再說話,面色從容等着。
果然,秦墨漫不經心攪拌着湯碗裏濃郁的奶白色湯汁,扯了扯唇:“或許,過慣了山珍海味的日子,偶爾一餐粗茶淡飯,是周小姐體驗生活的樂趣。”
“秦先生說笑了,我從未覺得,那是粗茶淡飯。”
“是嗎?”秦墨嗤笑一聲,顯然不覺得她說的是真心話。
周夢岑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卻依舊不失氣度。
再難聽的話,她也不是沒聽過,只是此時此刻,她尤其覺得有些難過。
紐約初次重逢,他們都沒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彼此針鋒相對、嘲諷挑釁,那并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甚至有些令人懊悔,一點都不像成年人該有的克制和禮貌。
可好像除了讓對方不痛快,時至今日,兩人好像也沒有什麽可交談的,過往種種,早已清零。
除了生意。
唯一的話題。
她狀似不經意轉移話題:“聽說秦先生最近又投資了飛雲,可喜可賀。”
她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發生像PAIGED那樣的事情,既然未來合作夥伴已成事實,打破僵局在所難免。
“我很好奇,秦先生來海城投資文旅城的原因……”
大概是今天所遇之事尤其順利,又或許是這陰雨綿延的天氣讓人不自覺收起了全身的刺,她嘴角淡淡的笑容,洛可可式枝型雕花水晶燈投下一片溫柔,仿佛一場流光溢彩的美夢,令人心馳神往。
“周小姐。”
秦墨卻忽然打斷她的話,目光掠過她美麗的臉龐。
“那盆山茶花,開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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