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頂峰
第46章 頂峰
等周夢岑吹幹頭發, 換了一身衣服出門,已是二十分鐘後的事情了。
剛踏出房門,一陣眩暈襲來, 空了十幾個小時的胃也開始做出反擊,周夢岑沒有放在心上, 只道是思慮過多導致焦慮症發作。
勉強站穩後, 她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洛菲的事情。
那畢竟是秦墨自己的事情, 而他們之間, 只需要調節好關于書顏的事情就好了。
當指紋解開漫雲閣與名爵之間的那扇暗門時,門外暗處通道,晨曦微光照進來, 一個筆挺的身影驚了她一跳。
《女王的權杖》油畫前,秦墨正背手而立,像是在欣賞藝術, 又像是在思考人生。
聽到門開聲, 他緩緩轉首望了過來, 目光深邃又溫柔。
周夢岑腳步頓住。
四目相對時,周圍好像也靜悄悄起來,唯有油畫頂端那盞明黃的燈光, 照亮彼此的面容。
周夢岑看着他, 明明只分別一周不到的時間,卻像是過去了千年。
他今天穿了一件月光白的襯衣,搭配簡約的黑色西褲, 顯得人挺拔颀長, 宛如月光下的山林松柏,清冽, 溫柔。
但走近了,不難發現他眼睑淤青,像是長久沒有休息好,投過來的目光卻很平和,眉宇間的淩厲仿佛也少了許多,像是被鵝卵石磨平了棱角。
周夢岑心頭一頓。
感覺忽然有些不認識眼前的男人了。
因為他投射過來的目光,比青禾那日,還要溫柔。
“來了。”秦墨啞聲開口,似有千言萬語,卻終是淺淺一笑。
周夢岑淡淡點頭。
“走吧,”秦墨轉身,步子緩慢,又回頭問她,“剛下飛機?”
幾日沒見,她仿佛又瘦了一圈,一件單薄的淺灰色高領針織,搭配一條及腳踝的黑色長裙,低調不失優雅,濃密微卷的發落在胸前,透着幾分難得慵懶休閑。
秦墨卻發現她眉眼帶着一絲疲憊。
周夢岑嗯了一聲。
秦墨明白,她的歸心似箭,不過是為了書顏。
兩人并肩而行,往電梯走去。
此時剛過六點半,安靜的會所并沒有什麽人,昨晚留宿的客人大多還在夢中,而員工也未上班,除了值夜班的,守在電梯旁,看到兩人走過來,立刻挺直了腰身,打起精神,幫忙按住電梯。
“周總,早!秦先生,早!”
周夢岑一如既往,微笑着點了點頭。
剛進電梯,便聽到秦墨似乎心情愉悅地回了一句“早”,然後邁腿走到她身邊,伸手按了電梯。
電梯明明很寬敞,他卻挨得很近,隔着薄薄的衣料,插在褲兜的手,不經意劃過她肩膀。
剛洗完澡的周夢岑,汗毛一瞬間豎起,仿佛感覺到那一片肌膚在因他顫栗。
而秦墨也沒有退開一步的打算,按完3樓按鍵後,直起身靠了過來與她僅有一指之寬。
電梯門緩緩關上,狹窄的空間裏,周夢岑不由得擡眸看了他一眼。
恍然想起幾個月前在紐約,他們重逢的第一面,也是在電梯裏。
他冷漠疏離的目光,像是不屑于落在她身上,高傲得不可一世。
而現在……
電梯緩緩上升時,他低眸溫聲問她:“餓不餓?我讓人準備了早餐。”
“還好。”
實則她自從在倫敦接到他的電話後,就沒有吃過什麽東西。
再加上飛機上那件荒唐事情,她也沒有合過眼。
其實是有些累的,只是一直堅持着。
周夢岑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往旁移了一步,然後下意識把頭發撥到耳後,莫名有些心虛。
秦墨盯着她的側臉,笑:“其實你不用這樣急着來見我,洗完澡就好好睡一覺,畢竟……我們來日方長。”
周夢岑愕然愣了幾秒,才想起剛為了來見他,頭發還微微泛着濕意,沒有完全吹幹。
但她其實不知道,秦墨是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又發現她素顏到連口紅都沒有塗抹,櫻粉自然。
但即便是素顏,也好看到令他失神。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她了。
這種度日離別的痛,不比那七年輕。
如果不是有書顏在,他沒那麽有性子,坐在這裏幹等這麽久。
然而面對他炙熱的目光,周夢岑只是抿了抿唇,語氣依舊冷淡:“這件事情,還是早點解決好。”
她不喜歡拖泥帶水。
秦墨笑笑沒說話,電梯到達三樓。
春秋樓門口還有服務生推着餐車等着,顯然是剛送來早餐。
“周總,秦先生,早上好,您看下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周夢岑沒什麽胃口,瞥了眼,随意點頭便進了套房。
秦墨卻在看到餐桌上醒着的紅酒時,皺了下眉。
“紅酒撤走,換兩杯果汁吧。”
周夢岑剛在沙發坐下,聞言不由擡眸看去,對上他走進來是含笑的眼。
“我答應書顏,以後不再喝酒。”
周夢岑:“……”
這意思,是她也要跟着一起戒酒?
——
春秋樓是名爵最頂級奢華的包間,
裏面的藝術裝飾品也是周夢岑親自過目挑選的。
不過她甚少過來,現在也無心欣賞自己的作品。
秦墨則一臉關心地盛了一碗海鮮粥,親自端給她。
“先吃點東西。”
周夢岑沒有接,從提在手裏的黑色小包拿出幾張被卷好的A4紙,鋪開在茶幾上,又掏出一只黑色鋼筆。
頗有幾分公司公辦的味道。
“我們就別拐彎抹角了,”她看向對面的秦墨,可以說是面無表情了,“書顏的确是你女兒,但你也別想從我手裏搶走她的撫養權。”
陳律今天也不算白來,至少給她送來的這些條款協議,還是有點作用的。
秦墨放下粥,表情很淡定:“我說過,不會從你這裏搶走她,她是你的。”
周夢岑看着他,沒有說話。
秦墨又繼續說道:“但她也是我的。”
周夢岑聽後發笑:“那又怎樣?秦墨,你要結婚了,你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但我只有書顏一個。”
“……如果我不結婚呢?”
“我們不是小孩子了,別說這些不負責任的話行不行?”周夢岑低頭沒看他,把協議移到他面前,“你要她認你,可以,但有些條件,你必須先答應我……”
“沒問題。”秦墨看着她淺笑了一聲,拿了鋼筆,低頭便要簽字。
周夢岑愣了一下,随即伸出食指按住文件,掀眸:“你不看一下?”
她可不想日後,這人又來扯皮。
“你的要求,我無條件贊同。”
“還是看一下吧。”
“好吧。”
秦墨将那幾張紙拿起,挑了下眉,開始看。
一目十行都談不上,随意瞥了兩眼,繼續簽字。
周夢岑只覺頭皮發麻,表情都僵硬了,在他落筆的最後一秒,奪回協議。
“我一條一條讀,你一條一條确認。”
看着她極力隐忍卻又謹慎的态度,秦墨終于忍不住勾了勾唇,颔首。
“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關于書顏撫養權的歸屬,永遠只屬于我周夢岑。”
“當然。”秦墨幾乎不帶猶豫點頭。
周夢岑愣了一下,确定他聽懂了,繼續下一條。
“關于探視權,我不會阻止你跟書顏見面,但我希望書顏的身世不要公開,如果她能接受你,我會找合适機會跟她坦白你的身份,但如果她不能接受,你也不能勉強,我們所有條約,都是建立在尊重書顏為主的基礎上……”
秦墨終于不淡定了,笑着問:“如果她不能接受,那你怎麽解釋我——他爸爸的事情?”
總不能真跟書顏說的那樣,給她找個爸爸?
周夢岑:“那我只能跟她說,她爸爸已經死了,斷了她的念頭。”
秦墨的笑容頓時凝固。
“當然,”氣氛緊繃時,周夢岑适時讓步:“你要是想以叔叔的身份陪伴她,我也不反對,後面我有分情況制定探視權……”
“行了,下一個!”
秦墨現在聽到“叔叔”兩個字就腦瓜子疼。
他讨厭叔叔這個稱呼!
也讨厭小紅豆兒所有叔叔!
“……”
周夢岑皺起眉,不知道他抽什麽風,又繼續下一條。
“關于撫養費,我自己有能力撫養她,周氏集團未來一半的股份都是她的,她不需要你的撫養費,不會摻和到你的新家庭中,更不會分割你的財産……”
秦墨挑眉:“所以,我就一工具人?”
周夢岑:“當然,你不願意的話,我可以交給我的律師來談。”
她說完,便要起身。
秦墨無奈伸手拉住她手腕,語氣藏不住的寵溺。
“我願意,我願意還不行嗎?”
周夢岑懷疑自己聽錯了。
下一秒,便見他飛快地在協議上簽上了大名,然後挪到一旁,繼續端了那碗粥。
“現在條約談妥了,字也簽了,可以吃早餐了?吃完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周夢岑卻被他這副無所謂的态度搞懵了,怔在原地。
“你……不争取一下?”
“争取什麽?”秦墨反問。
他剛剛争取了,也沒得到同意啊?
再說了,主動權在小紅豆兒那裏,他有小紅豆兒撐腰,怕什麽?
周夢岑啞然。
……所謂的奪子大戲,這麽順利的?
不說電視裏演的,就她知道的海城上流圈子裏,為了争奪子女撫養權而對簿公堂的離婚夫婦,沒有百個,也有十個!
但秦墨怎麽是這種态度?
他不應該厲聲質問她為何要瞞着他這麽多年?不應該指着她的鼻子痛罵她自私,再放出豪言,一定要讓書顏改姓秦?
雖然他要真說這些混賬話,周夢岑會讓他滾蛋。
但他真的表現一臉冷靜時,周夢岑卻不淡定了。
“……你有小孩了?”
他如此不在乎書顏,真相可能只有一個……
秦墨端起的粥,又放下,只手撐着下巴看着她,差點被氣笑。
“周夢岑,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想象力這麽豐富?”
周夢岑白了他一眼。
“是被那個Allen帶壞的把,你最好遠離她。”
想起她生日那天被那個瘋女人帶着鬼混,秦墨就來火。
“為什麽?”
周夢岑覺得,她要遠離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她觊觎我。”
“……”
周夢岑想,如果Allen在,她一定要跟Allen說,最近自己也學了一門外語——無語。
“你不相信?”秦墨試圖解釋,“你知道她對我做過什麽事嗎?要不是……”
“秦先生。”
周夢岑不想聽他講這些,她打斷他的話,拿起簽好字的協議,就要往外走。
“既然談好了,也希望秦先生遵守規則,後面的事情,我會讓律師跟你談。”
她真是瘋了,看他可憐才有了恻隐之心,不忍逼迫他切斷跟書顏所有聯系。
他倒好,完全一副雲淡風輕的态度。
這讓周夢岑覺得,自己所有的讓步都充滿了可笑。
“周夢岑,”秦墨終于急了,起身攔住了她,“雖然我現在很想跟你解釋,但有些事情不方便由我說出口,我剛說了,要帶你見一個人是真的,但你能不能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她或許不知道此刻自己有多疲憊消瘦,他看在眼裏卻只覺心疼。
周夢岑冷眼看着他,心中莫名有一股氣。
“我不在乎你想解釋什麽,也不想跟你去見什麽人,你也別管我要不要吃東西,要不要休息,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沒有關系!”
她說完,擡手想要推開他離開。
然而男人身子就像一面牆一樣堅硬,明明她用了不小的力氣,卻紋絲不動,反而因為用力過度,一陣眩暈襲來,她自己沒有站穩,身子晃了晃,頭也暈沉沉。
周夢岑擡手撫向太陽穴。
“周夢岑!”
恍惚中,聽到他急促的聲音。
她還沒回過神,便被騰空抱起。
然後落到一個強勁的懷抱,溫柔清冽的氣息撲鼻而來,她的眩暈好像也瞬間緩解了一些。
“你別管我……”剛清醒一點的她,開始抗拒他的懷抱。
秦墨一瞬不瞬看着她幾乎沒有血色的唇,語氣壓抑着:“你要想當着名爵所有人的面暈倒,我沒意見。”
周夢岑沉默片刻,收回抵在他胸口的手。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虛弱。
秦墨不動聲色勾了勾唇,将人攏在懷裏,大步往沙發走去,拿了兩個靠枕墊上,讓她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躺着,随即問道。
“多久沒吃東西了?”
書顏說過,她胃不好。
周夢岑不回答。
秦墨笑了笑,挑眉:“該不是接到我電話後,就茶不思飯不想了吧?”
周夢岑瞪了他一眼,英氣的眉擰起,無聲控訴他。
可是有什麽用呢?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可愛,哪怕冷着一張臉,看起來冷臉,實則奶兇,沒什麽威懾力。
秦墨重新盛了碗粥過來,盯着她打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火急火燎趕回來,是要收拾我。”
周夢岑收回目光,掙紮着要起身。
他不緊不慢地在沙發邊坐下來。
“這碗要是打翻了,就得叫人重新送了。”
那口氣隐隐有種,不讓他喂他會直接摔碗的錯覺。
“……”
周夢岑無奈,只得躺好,等他舀了一小勺遞到唇邊,張開嘴。
這場景,猶如時光倒流回到幾個月前的紐約酒店。
每次遇到他的強硬,她的驕傲強勢就軟了下去。
像是冷漠的身軀無意開了一道口子,而秦墨透過那條縫隙,看到她偶爾的脆弱。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卻不得不低下頭,不情不願配合着,倔強執拗中透着一絲可愛。
秦墨嘴角不由含了一絲笑。
“你笑什麽?”
周夢岑吃了幾口,像是低血糖的人補充了能量,瞬間回了些力氣。
只是覺得兩人現下的氣氛有些古怪,暧昧過頭,這不禁讓她腦中警報響起。
雖然她因為洛菲的事情,對他有一絲憐憫,但不代表他就可以逾規越矩親近她。
秦墨低下頭,忽然伸手過來。
她下意識腦袋往旁一偏,他撲了個空,手指停在半空。
“你……”
下一秒,冷白修長的手指偏要碰過來,指腹輕輕抹掉她唇邊印染的湯汁。
“周夢岑,還是睡着的你更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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