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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木佳橙是半夜醒過來的，身旁的人已經熟睡，眉目輕皺，她動作小心地爬起身，坐在床上發呆。

那些惡意的言論在她的腦海裏徘徊不散，繞着腦袋反反複複轉，攪得她怎麽都睡不着。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她總是沒法控制住自己情緒，依舊是那樣在意外界的評價。這中間也找過一些心理咨詢師，看過許多熱門的調節情緒方面的書，這個壞毛病就是深深刻在她骨子裏，怎麽都改不掉。

也一直這樣長長久久地折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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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件事發生以前，木佳橙的高中生活是平靜且充實的，有三兩個玩得好的朋友，同學對自己和和氣氣，每天三點一線地奔跑。

高三市一模結果出來，木佳橙歷史性地跌出了班級前二十，總分沒能達到市裏劃的本一線，她心情非常低落。

那段時間，家裏已經平息了很久的兩個人又吵了起來，木母又神經病地找木佳橙發洩，造成木佳橙情緒很糟糕，學習也沒法專注。

面對這樣差勁的成績，木佳橙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中午還留在教室裏與錯題怄氣。

中途去扔垃圾，回來的路上她不小心碰倒了齊琳桌面的水杯，杯子摔成四分五裂。木佳橙一時間也慌張起來，腦子有幾秒的空白，而後她決定先清理幹淨現場，等下午上教室再和齊琳道歉和解釋。

不巧，齊琳這時也回了教室，撞上了這一幕。

木佳橙被她氣洶洶的表情吓得膽怯，猜想這個水杯對齊琳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木佳橙很誠懇致歉，并提出賠償，齊琳卻一個眼神都沒留給她，奪過她手裏的掃帚和垃圾鏟就自己清理了地上的殘骸。

更令人詫異的是，齊琳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倒完垃圾回來之後怒氣加深，打了她一巴掌。

木佳橙一頭霧水和惱火，畢竟自己有錯在先，她也只敢在心裏埋怨幾句，嘴上連連說着道歉的話。木佳橙後來又找了幾次齊琳提出賠償，都得不到對方的回應，她就自作主張買了一個同款的還給齊琳。

而當她将杯子拿去給齊琳時，齊琳嫌棄地睹了一眼就當着衆人的面将杯子丢進了垃圾筐。

木佳橙尴尬到無地自容，在全班同學奇怪目光的審視下，怯怯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木佳橙是一個非常敏感又自卑的人，一旦聽到一些關于自己的不好言論之後，她會失落，會胡思亂想很久，會反思自己的某些行為。因此，她寧可毫無存在感地存在于任何一個集體裏，也不願意出衆而制造一些供人談論的話題。

那天中午之後，齊琳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帶着憤怒和挑釁。連同班裏的同學對她也有着微妙的變化，一種不可言狀的嫌棄和防備。

在宿舍裏，木佳橙更是感受到室友們對自己的态度急轉直下，明顯的客套和疏遠。

連一向習慣來找她請教問題的同桌也在有意遠離她。

她好像被孤立了。

在敏感察覺到班裏人對自己态度的轉變和聽到一些關于自己不好的言論之後，木佳橙整個人開始很苦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會遭到衆人這樣的對待。

有一天，她終于受不住了，詢問了同桌。

同桌的臉色有些為難，在左顧右盼一番之後，才小聲地告訴了她。

聽着同桌的講述，木佳橙整個人石化住了。

她不知道，原來自己一個不小心的舉動會引發這麽大的誤會。

當天，木佳橙就找到了機會向齊琳解釋清楚。

聽到解釋，齊琳依舊是一副傲慢的表情。

看到齊琳這樣的态度，木佳橙知道自己的解釋是多麽蒼白無力，但還是不死心地為自己澄清。她不能忍受被誤解，被全班人非議，成為公敵一樣活在一個集體裏。

是孟婷替齊琳出聲，“你說沒有就沒有啊，小人之心難測。我看啊，你就是輸不起，終于有一次考在了琳琳後面，你不甘心，你嫉妒我們琳琳。”

“我沒有！”木佳橙急了，委屈地吼出來。

“哦，那你着什麽急啊。”齊琳氣定神閑地翹手坐在椅子上。

“不是，我……”木佳橙一着急，腦子就亂了。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幫我跟班裏的同學澄清一下，我真的沒有因為考試失利就憎恨你，嫉妒你，辱罵你，什麽的，我真的沒有這樣的想法。那個杯子真的只是我不小心碰倒的。”

“我也答應了賠償，但一直得不到你的回應。”

木佳橙盡全力在還自己一個清白。

齊琳不屑地笑了一聲，就帶着她的夥伴們離開了。

從此以後，木佳橙在班裏活得就像一個在古代不守貞潔的婦女，遭受着四周投來的鄙夷的目光，一言一行被無數倍放大來指指點點。

人可以忍受孤獨，但不能忍受無數的唾沫。

木佳橙變得異常地小心謹慎，十分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盡可能地存在得悄無聲息。但無論怎麽做，都無法阻擋別人對自己的議論。那個時候，她多希望自己是一只烏龜，有一個堅硬的铠甲可以藏身，隔絕外界全部的幹擾。

久而久之，走在路上聽到路人在小聲交談，她都會防備地頻頻轉過去盯看人家，別人也以一種奇怪地眼神來回饋她。

木佳橙活得很痛苦，整個人就像個游魂一樣整天沒精打采，學習上更是沒法再集中精力，成績一降再降。

一向視她為傲的班主任也私下裏找她來談話，詢問她的心事。

木佳橙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處境，只剩下緘默以應。

意識到自己當下的狀态已經不适合繼續再待在學校，她産生了休學的想法。打電話告訴木母同時讓她來幫自己辦理休學手續，電話是一個陌生男人接的。

木母後來回撥了電話，語氣并不友好。木母對木佳橙休學的想法一口否決，只是告訴木佳橙，高三壓力都比較大，要學會自己調整。還責備了她這段時間成績越來越差了，質問她是不是把心思都放到別處了。

木佳橙挂了電話，垂頭喪氣地走回教室。

正值春夏之交，校道兩旁的樹又煥發了生機，枝繁葉茂，綠樹成蔭。

而木佳橙覺得她的人生永遠停在了冬季。

再按照這樣的狀态活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回去的路上，很不巧地碰上了齊琳一小團體。

木佳橙憤憤地瞟了她們一眼繼續低着頭往前走。

齊琳卻走到她的身邊，語氣挑釁的，“佳橙，怎麽無精打采的，心情不好嗎？”

木佳橙沒理會她。

“我還有一些題目想找你請教呢。”

木佳橙擡起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見齊琳表情得意，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看到對方這樣的挑釁，木佳橙憤怒達到了極點，大腦一陣混亂，心髒急促地跳動，緊咬着牙，臉色鐵青，将所有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齊琳達到目的之後，也自覺地帶着小團體走開了。

木佳橙是午休打鈴之後才回的宿舍。這一段時間，她除了必要的時間，已經很少待在宿舍了，她覺得裏頭很壓抑。

宿舍門已經關着，裏面傳來歡快地嘻嘻哈哈聲。

“你們說，她今天中午會回來嗎？”

“人家勤奮着呢，這麽争強好勝的人怎麽能夠忍受一次次的失敗。”

“晴晴，你小心啊，你成績那麽好，小心她把下一個攻擊目标變成你。”

木佳橙在門口停留了好長的時間，等到裏邊的嬉鬧聲止住，才扣響宿舍的門。

門一打開，剛才說她閑話最上勁的人就站在中間的走道。

木佳橙看到那張臉，前一刻還在努力壓制的情緒又開始狂嘯，一股怒氣直沖腦袋。她直接沖了進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甩了一巴掌給那個的女生，警告她，“管好你的賤嘴。”

這時候，木佳橙最後一絲理智也被沖滅。她爬上自己的床，從行李的最角落裏掏出了那把藏了很久的水果刀。抄起刀就往齊琳的宿舍沖去。

來開門的正是齊琳，木佳橙嘴角挂起冰冷的笑，拆掉水果刀的刀殼就揚起刀尖對準齊琳。

這一舉動把全部人都吓懵，齊琳驚恐地往後躲。

木佳橙提着刀一步步逼向齊琳。

最後，木佳橙還是用僅存的理智制止了沖動，沒有釀成大禍。

不過她的舉動足以把全部人都吓倒。沒有人再敢在背後說她閑話，因為木佳橙成功榮升為了所有人不敢惹的“瘋子”。

受害者成為了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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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的影響很大，雙方的家長都被叫來了學校。

辦公室裏，面對校領導的詢問，木佳橙只是譏諷一笑，閉口不語。

最後，全部人都沒轍了。

家長們礙于生意，握手言和。

木佳橙借機提出休學，只得到父親嫌棄地一睹，“好好反思你這段時間學習态度，這樣子的成績你還想考什麽大學。”

“還有幾十天就要高考了，你搞什麽幺蛾子，抓緊時間學習才是正道。也別想動那些歪心思了，成績是靠自己争取的，別輸不起。”

木佳橙心如死灰，強憋着眼淚不讓自己顯得那麽脆弱。

最後，木佳橙還是得到了回家複習的準許。

一次“發瘋”之舉，成功獲得了高中生涯最後幾個月的寧靜。

木母也破天荒地回家來照顧木佳橙，并頻頻關注着木佳橙的成績，不停地鼓勵她。

對于那時的木佳橙來說，這樣微弱的關心都顯得彌足珍貴，也倍加受用。

她漸漸恢複了以往學習的那種激情和專注，成績也在慢慢回升。

高考結束直至現在，木佳橙也沒有再和那個班裏的任何一位同學有絲毫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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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這些往事，木佳橙的眼前清晰地顯現出她們挑釁的面孔，四周環繞着細碎的議論聲。縱使過去很多年，對她們的恨意只增不減。

有些傷害是歷久彌新、深入骨髓的。

上次從黑名單裏拉出齊琳的微信，那張濃妝豔抹的臉躍然眼前，只一眼，木佳橙就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

那段日子裏，木佳橙最畏懼地就是碰到她，盡可能地避開她，不與她有任何交集，不然兩人一些不經意的摩擦就會給自己帶來無從無盡的話題。

剛進入大學那會兒，木佳橙依然是活得小心謹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刻意去規範自己的言行，不讓自己的舉動給人産生錯覺，給自己帶來困擾。

床邊的手機亮起，彈出一條短信。

【佳橙，對不起。】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木佳橙雲裏霧裏的，【你是誰？】

【孟婷】

木佳橙怎麽可能忘記這個名字，齊琳的好姐妹之一，也是最喜歡在齊琳耳邊煽風的人。

孟婷詳盡地解釋了當年事情的全部經過。木佳橙才如夢初醒。因為各種巧合的碰撞，她更加順理成章地成為背鍋俠。

但是，班裏明明有監控，也可以進行筆跡比對，齊琳為什麽就這麽理直氣壯的緊咬自己，連解釋也不聽。後來甚至不依不饒，變本加厲地對付自己。

呵呵，木佳橙笑了笑。

遲來的道歉顯得那麽毫不必要了，木佳橙心裏嘆息。

她徹底沒了睡意，悄悄爬下床，坐在電腦桌前，沉吟了好半響。

一大早，木佳橙又登上了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