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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走出盛天大廈，黎央渾渾噩噩地攔了車回片場，腦海中都是剛才和盛廷予的對話。

一字一句像是烙進在心上，嘲諷她從五年前那顆暗許的芳心是多麽搞笑。

或許她不應該有什麽期待，一段以利益交換開始的婚姻，那之後必然充斥着利弊的衡量。

驀地，黎央又想起了最不願回憶起的那段時光。

繼母和二叔為了正誠藥業突然露出的獠牙，對她長達三個月的監視跟蹤，以及那場蓄謀已久的綁架。

烈日炎炎，車內彌漫着一股沉沉的悶熱，可黎央感覺渾身涼透，以至于有些細微的顫抖。

過往那些記憶在腦海裏強硬回放，連車到達目的地停下都沒回過神。

司機看她還在後座發呆，試探着喊了一聲: “小姐”

“小姐”

眼珠一顫，雙眸中恢複焦距，黎央頓了兩秒，才去看車窗外的場景。

歉意地對着司機笑笑，她付完錢，匆匆下了車。

回到片場換上戲服，饒可夏過來替她補妝，看到老板愁眉不展，小助理張了張嘴，卻又沒敢問出什麽。

補完妝沒過多久便到了她的戲。

或許是被事情影響到，黎央不在狀态，一段戲反反複複卡了很多次，林昆氣得直接訓人。

給導演道了歉，努力忘掉關于盛廷予的事，總算在之後磕磕絆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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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耽誤的時間不短，結束時已經黑夜。

離開片場之前，林昆叫住黎央，态度柔和不少: “今天的事別往心裏去，天氣熱了，脾氣總愛上來。”

林昆在圈內是出了名的嚴格，被他吹毛求疵訓過的演員不少。

不過只有認真才能出精品，黎央對自己被訓的事真不是太介意， “林導您別這麽說，今天的确是我沒有表現好。”

在劇組裏，林昆一直都對黎央印象不錯。

這姑娘能吃苦，态度認真，在演戲的事上絕不敷衍，重點是還很有靈氣。

有天賦又肯努力的孩子誰不喜歡，所以他哪忍得了這顆明珠不把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

林昆又提點了黎央幾句才結束。

接下來幾日，為了不讓其他的事分心，黎央除了拍戲就是抱着劇本鑽研角色，一刻都不讓自己閑下來。

她忽然這麽拼命，饒可夏和盛廷越明顯感覺到不對勁。

盛廷越問饒可夏: “老板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大好跟個拼命三郎似的。”

拍戲耗費的精力不少，忙下來又要琢磨角色的演繹方式，黎央這幾天都只睡三四個小時。饒可夏和她住在一起，對黎央郁沉的氣息深有體會。

她想了想， “老板好像從那天狀态不好被林導罵了以後就開始這樣了。”

被批評以後改變态度，合情合理。

但是這态度也改得太過頭了。

盛廷越擔心黎央覺得委屈，趁中午吃飯的時候湊到她身邊，語重心長地安慰: “二嫂啊，你有什麽事不要憋着不說，有時候發洩出來比自己悶在心裏要好。”

眼神一滞，黎央拿着筷子攪拌飯菜的動作跟着停下來，還以為盛廷越聽到了那些消息，并不想再提起， “我沒什麽。”

“二嫂，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身體不是嗎實在不行還有我二哥養你。”

不提盛廷予還好，這一說讓黎央更加郁結。

好不容易讓自己不去想那些煩躁的事，結果盛廷越一開口，源源不斷的回憶又倒流回腦中。

盛廷越絲毫不自知，繼續在黎央的雷區瘋狂跳舞: “你把身體弄垮了我二哥也會心疼，你就當是看在我二哥的份上，開心一點。”

他心疼

還看在他份上

電話沒有一通，連聲解釋也沒有，鑰匙十塊錢三把他盛廷予配幾把。

深深呼了兩口氣，黎央把手裏的飯盒塞到盛廷越懷裏，氣呼呼道: “再在我面前提你二哥，你就回他身邊上班去!”

語畢，黎央拎着戲服裙走開。

看着她避過旁人漸漸走遠的身影，盛廷越滿臉問號地愣在原地。

……他說錯什麽了嗎

*

又過兩日，黎央抽空去了長山療養院。

長山療養院地理位置偏僻，院內多是病人和老人，十分寧靜。

走進來的那一刻，外界的喧嚣都好像剝落在外，讓心裏能夠得到短暫的平靜。

黎央是在操場上找到的黎元洲。

他正在和一個瘦弱的小男孩抛球玩，動作不是很順暢，在扔球時手臂都有些微微顫抖，又一個沒控制好力度，小皮球在空中劃出一條抛物線，落在了男孩的頭上。

小孩頓時在原地又蹦又跳，咯咯地笑着，黎元洲臉上的和藹的笑意加深，在這烈日下仍舊溫暖異常。

黎央喊: “爺爺。”

聞聲望來，黎元洲連忙讓護工推自己過去，随着距離靠近，他從兜裏掏出一顆牛奶糖，笑呵呵的: “央央吃。”

護工小姐看到老人的動作，還幫忙解釋: “這是剛才孩子們給黎爺爺的，爺爺特意留着給您。”

心口微微一顫，黎央雙手接過牛奶糖，蹲在黎元洲的輪椅前， “爺爺你有好吃的就自己留着，我才不會虧待自己的肚子呢。”

黎元洲笑着，唇角忽地一僵，緩緩擡起手摸了摸黎央的眼底。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肌膚，溫度互相傳遞，嘴唇上下翕合，黎元洲喑啞的聲音傳出: “有黑眼圈了。”

“最近劇組裏忙，大家夥都得熬夜工作，”為了不說太多讓黎元洲擔心，黎央轉移話題， “我們先回去吧，一會太陽估計更大了。”

回到屋裏，黎央看到牆上挂着的畫和放置在櫃子上的保定鐵球，心裏就一陣煩悶。

把牆上的東西拿下來，轉身對黎元洲說: “爺爺，這些東西不要了好嗎”

老人疊放在腿上的手指輕輕一動，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了”

黎央到黎元洲身前蹲下，兩只手臂搭在他的膝蓋上，面上覆了一層陰翳， “他們憑什麽來看您”

“央央，你二叔和伊伊沒有對我做什麽。”

“但是以前做的我一點也忘不了了。”

握上黎元洲的手，黎央低着腦袋， “您一開始就知道是廷予允許他們來的對不對”

她害怕再次和黎修遠有牽連，但更介意的是盛廷予在此事當中做的一切。

黎央相信，黎元洲必定猜到幾分背後故事。

黎修遠升任正誠的市場部總監，日後定有用他之時，職場上對員工的安撫不止有物質，日常生活的關懷也在其間。盛廷予既然能答應黎修遠的請求，自是因為黎修遠對他還有用。

與黎元洲而言，他無所謂在這裏面充當是的什麽角色，只要盛廷予能護住黎央，被利用又何妨。

可是黎央不行。

所以在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讓黎央知曉。

傾身摸了摸孫女的腦袋，老人嗓間的幹皺肌膚微微起伏，緩慢吐出一道低啞的聲線: “央央，爺爺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只要你好好的，一切都沒關系。”

撫着她頭頂的手一如既往地能讓人安心，可情緒一旦破了口，多少撫慰都阻止不了這種泛濫的感情。

望着爺爺垂垂老矣的面容，她發現記憶當中那個護在她身前的背影已經逐漸變得模糊。

黎央眼睛一熱，趴在手臂上小聲啜泣。

爺爺這個年齡，本該惬意地享受天倫之樂，卻為了讓她在盛廷予面前不要過分處于弱勢，一再拒絕和他們同住，甘願屈居于療養院這一方天地，到現在，更是願意為了她甘願成為盛廷予拉攏黎修遠的工具。

嫁給盛廷予本是為了守住正誠，為了讓黎元洲有人庇佑，可在後來，她卻被私心的滿足沖昏頭腦，忽略了爺爺為她這段婚姻的付出，甚至在事情發生以後還傻傻期待着得到盛廷予的解釋。

……怎麽可以這樣。

巨大的愧疚感将她包圍其中，也是在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一切都想通了。

*

聯系律師得到反饋後的那天晚上，黎央正好有空。

回了一趟江桐園，她在一樓沒有看到人，偌大的房屋中理得幹幹淨淨，有股冷清的味道。

去了二樓，黎央在樓梯口看到書房門縫裏燈光，徑直走了過去。

手搭上門把深呼兩口氣，臉頰陷在一片陰影之中，看不到她的神情。猶豫良久，黎央先拿出了包裏的兩份文件。

推門進屋，坐在書桌前的男人聽到動靜擡起頭，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因為他的動作稍稍下滑，鏡片後的桃花眼中流露出被打擾的不悅。

放下手上的筆，盛廷予說: “進來怎麽不敲門。”

黎央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三兩步走上前，一手把碎發別到耳後，一手把文件放在書桌上。眼簾掀起，牽出一個冷淡的弧度，唇瓣翕動，緩緩吐出一句平淡的話語:

“盛廷予，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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