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捕夜狼

第一百一十一章 捕夜狼

那女子眉眼之間與周芯蕊很有幾分相似。

但周身的氣質卻完全不同。如果說,周芯蕊是柔弱的柳,這一位就是恣意的月季。美麗,卻帶着皮刺。

“蘇姐姐,夢茹不請自來,你不會不歡迎我吧?”周三姑娘周夢茹開口就鋒芒畢露。

蘇錦音溫柔一笑:“夢茹你不過是來接芯蕊同行的,哪裏輪得到我來說歡迎還是不歡迎。”

周夢茹聽出這話中的幾分機鋒,她本想反唇相譏,說佛祖自然歡迎自己。但想到她去拜佛的目的,最終将話壓回了腹中。

周夢茹比周芯蕊年歲要小,但主見卻一直是強過對方的。她辯不過蘇錦音,就對周芯蕊撒氣道:“既然要庵子裏,那就趕緊走吧。還想磨蹭到天黑了不成?”

周芯蕊擔憂地看了蘇錦音一眼,來不及說話,就被旁邊的周夢茹拉走了。

捧月看着這兩姐妹的背影,小聲感慨道:“這周姑娘真的遠不如周三姑娘有氣勢。她在周三姑娘面前,真的像極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人。”

“你說話越來越調皮了。芯蕊是小女人,夢茹就不是小女人嗎?”蘇錦音刮了下捧月的鼻子,吩咐道,“你立刻去胡柳巷一趟。尋到一家挂魚竿的敲門進去,就說我請他們暗中随我一行。”

捧月點頭,轉身就要走。

蘇錦音又喚住她:“我今夜也許不會回來。你到時候注意遮掩。”

“小姐,您是為了周姑娘麽?”捧月一臉憂色。

蘇錦音點頭承認:“我不幫她,她自己一個人,一定撐不過去。”

“小姐您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捧月知道自家主子和這位周二姑娘之間的情意,她沒有勸阻,而是轉身就按照蘇錦音所言去執行了。

這樣順從、理解自己的捧月,很容易就讓蘇錦音想起了秦子言。她往外走的路上,回頭又看了一眼那高閣的方向,目光從那搖晃的燈籠下落到那宅子。

宅子的窗戶處,她只是一掃而過,就發現了變化。

窗戶處的洞已經被補上了。

看來,秦子言已經出征了。那麽,慶王爺也已經離京了。

蘇錦音收起心中那一絲說不明、道不白的情緒,加快了腳步。

換衣,喬裝,這種在前世做過很多次的事情,今生雖然還是第二次,卻并沒有花費很多功夫。

蘇錦音只在尋馬車的時候略耽誤了些時間。她挑馬的過程踟蹰,并不是分不出好歹,只是想确定秦子言的人有沒有跟上自己。

這趟庵子裏的夜行涉及幾個人的安危,蘇錦音并不想莽撞行事。

落在馬匹前的石子,讓蘇錦音确定了對方的存在。她往明月庵趕去。

明月庵,與蘇錦音之前待過的清泉庵方向完全相反。而且,明月庵也遠沒有清泉庵偏僻。所以,蘇錦音到了明月庵後,天色尚未暗下來。

蘇錦音站在庵子外自言自語道:“這是尼姑庵,庵子裏絕對不會有男人吧?若是我夜裏歇在這兒,有什麽傷天害理的人想要進來,最好老天爺一個雷把他劈暈再嚴刑拷問就好了。”

又一個石頭落到了腳邊。

這一位,可真是個聰明人。

蘇錦音放心地遣了那馬車回去,然後把準備好的尼姑袈裟直接套在了外面。她從懷中取出一根竹捎,然後在口中拉動吹響,那鳥叫聲就格外清脆地響起在庵子外。

過了一會,庵子門口就出現了周芯蕊的身影。

周芯蕊看到僧尼打扮的蘇錦音,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她欣喜地拉住蘇錦音的手,兩人急忙回住的禪房。

途中十分慶幸的是,從周夢茹到庵子裏的尼姑,她們一個都沒有遇到。只是到了門口之後,周芯蕊的丫鬟正端了吃食遠遠走過來。

丫鬟看到了周芯蕊那一片衣袍,就遙遙問道:“小姐,您現在吃晚膳嗎,不吃我就放回廚房熱着。”

周芯蕊正巴不得丫鬟走開,忙大聲答道:“你先放回去熱着吧。我要找小師父請教佛理。”

丫鬟癡愣愣地“哦”了一聲,就直接轉身端着東西走開了。

周芯蕊頓時松了一口氣。她忙拉了蘇錦音進房,又迅速把門栓插上、把窗戶也關得嚴嚴實實。

這如臨大敵的樣子,讓蘇錦音心中思緒被點撥了一下。

她問道:“芯蕊,你在家也這樣做了嗎?”

“當然,這怪事不止一次。我第二日起就日日緊閉門窗,甚至還挪了桌子到門口擋住。我還放了花瓶在窗下,可就是人睡得太死,從來夜裏沒有被驚醒過。”周芯蕊苦惱地答道。

蘇錦音想到了些什麽,卻沒有馬上說出來。她看向仍在忙碌的周芯蕊。

禪房裏的櫃子已經被周芯蕊打開了,她蜷縮着身子,試圖把自己窩進去。

“那櫃子太小了。”蘇錦音阻止道。

周芯蕊嘗試了一下,發現确實不行後,就又蹲下身去看床底。

“那裏,也并不足以藏匿一個人。”蘇錦音再次阻止周芯蕊做這些無用功。

她知道對方此刻心如亂麻、失了主見,故而直接說道:“芯蕊,你別忙了。我早已想好地方了。”

“在哪裏?”周芯蕊轉過身,疾步到蘇錦音的面前。她雙手撐着桌子,一臉急切地低頭看蘇錦音。薄薄的一層汗水凝成霧氣般的小珠粒,顯在她白皙的皮膚上。

蘇錦音伸手去拉周芯蕊,她回答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指的就是……”

誰知道,她還沒有說完,周芯蕊就直接蹲下了身子。

“這裏也塞不了一個人的。”蘇錦音好笑地拉起周芯蕊,轉身指向床的位置:“我是說那兒。咱們到時候都躺床上。這樣有任何動靜,都可以立刻發現。”

“好。”周芯蕊緊緊回握住蘇錦音的手,眼中滿是感動。她鬓角垂落的發絲也略有些濕潤,一顆汗珠直接墜落到脖頸之處。

蘇錦音從上至下看到周芯蕊脖頸的位置,發現對方脖子上有一圈淺淡的痕跡。

但那不是歡愛的痕跡。反而像是尋過死的勒痕。

蘇錦音張了下口,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問。

房中的光亮随着外面的夜色降臨,逐漸暗了下來。周芯蕊與蘇錦音并排躺在床上,兩人感覺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周芯蕊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蘇錦音的手。她尋到後,就緊緊握住,仿佛這樣就有了強大的力量。

而蘇錦音的另一只手上,握的才真正是護身的利器。

她往日随身攜帶的那把匕首如今已經脫去刀鞘,若是月光能照進來,必能發出鋒利的刀芒。

周芯蕊的呼吸聲由屏住、大力呼吸的切換變成了完全的平穩,她握緊蘇錦音的手,也漸漸松開。

蘇錦音知道,這是她已經入睡了的表現。因為,所謂的不會深眠的藥其實是保持深眠的藥。蘇錦音覺得,今夜清醒的人,應該是自己,而不是周芯蕊。

她為了保持自己的清醒,除卻提前吃下提神之藥外,還有意讓自己回憶起一些并不愉快的事情。

眼睛無可避免的濕潤,眼淚往兩邊慢慢流下,流入發絲之中。蘇錦音睜着眼睛,看着那毫無變化的黑暗。

窗外,有嗚咽的聲音。但那不過是風在樹葉和房屋間穿梭的聲音。今夜應當是個無月的夜晚,窗戶那邊,并沒有透進來任何的光亮。

反倒是門上,終于有了一處極其細微的變化。

蘇錦音沒能看清楚,但卻肯定門外已經站了人。

因為,她聞到了一縷極其淡雅的香味。

那香味好似春日裏的桃花,給人以明媚舒适的感覺。即便是白日裏聞到了,它也毫無侵略感,不會叫人警醒。

蘇錦音那只緊挨着周芯蕊的手慢慢地擡起,從胸口抽出一方帕子,覆在自己的鼻子上。

帕子上刺鼻的氣味立刻沖得她落下大顆的眼淚。這種淚意,比先前有意激起回憶時還要洶湧。

門口,似乎終于傳來了一點聲音。那聲音像是腳步聲,又像是推門聲。明明是才聽到聲音,可下一刻蘇錦音卻好像感覺到有人在溫柔撫摸自己的臉頰。

那種感覺,叫人有些舍不得轉開臉。

手感之外,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若有若無的氣息感。按照道理,應當會有溫熱的氣息吹在臉頰上。

但是,并沒有。

蘇錦音将右手的匕首擡起,往空中虛劃了一下。刺破或者尖叫或者退後的聲音均沒有傳來。

她有了一瞬間的意識清明。方才所有的聲音感覺都不過是錯覺。她仍然受了香氣的影響了。蘇錦音不敢再耽誤,她用匕首在自己手背上劃了一下,然後趁着清醒的瞬間,立刻坐了起來。

她能清晰聞到門口傳來的香味,也能看到,黑暗之中,并沒有門打開。

蘇錦音當機立斷地下床,憑着直覺撲向門口,然後直接将門打開。

門外,并沒有人。盡管沒有月色,但對面拐角處挂的一個微弱燈籠,清楚地照亮了空空如也的回廊。

蘇錦音從懷中吹燃火折子,照向自己身後的那門。

門上确實有一缺洞,裏面還插着半截沒有燃完的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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