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紮根
管家将瑾瑜的拜帖遞給徐千章,徐千章覺得意外。
看李全的為人,不應該是浮躁沖動之人,卻冒冒然給他遞拜帖。
打開拜帖看一眼,頓時啞然失笑。
管家見徐千章看個拜帖都能這般笑,有些疑惑,“老爺,這拜帖有何不妥?”
徐千章将拜帖放在一旁,道:“無事,你照常安排就是。”
瑾瑜在拜帖裏寫明因何事上門拜訪,得知瑾瑜寫了手稿要送過來,徐千章先是一喜,而後看穿瑾瑜暗藏的意圖。
卻沒有生出反感,倒還又欣賞幾分。
在徐千章看來,這番舉動,只能說明李全是個人才,不僅對江山社稷見解獨到,也懂得着手經營人脈,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瑾瑜不知徐千章的想法,只是覺得無論徐千章看沒看穿他的小心思,他都有恃無恐。
雖然沒看穿的幾率很小,畢竟徐千章在官場混跡數十年,資歷甚高,不至于連這點小事都看不清。
但如此也無礙,相對的,徐千章不可能是非不分做事全憑喜好。
瑾瑜如期拜訪,将手稿雙手呈上。
徐千章接在手裏,手稿裝訂整齊細致,手稿上的字跡行雲流水,不少地方還寫了自己的注釋與見解,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制作的。
交由管家收好,改日帶去供有心的人學習,擡眼看向瑾瑜。
“你有心了。”
瑾瑜表現得謙遜,道:“閣老過獎,閣老身先士卒,心系江山社稷,是所有國民的榜樣,能為我大黎略盡綿薄之力,乃無上的榮耀,後生自當盡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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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千章笑容又多幾分,“嗯,我看過你的文章,很不錯,你确實全心為了黎國将來千秋萬代,安心在翰林學習,我們的聖上心清目明,只要于國有利,定會物盡其用。”
聽徐千章如此一說,瑾瑜心中一喜,雖然徐千章沒有明說,但這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只要他安心在翰林學習,日後機會到了,徐千章将在華元帝跟前舉薦他,保證他會被物盡其用。
卻沒有喜形于色,只是笑容大了些,又與徐千章客套幾個來回,适時起身告退,免得待得久了讓人心生厭煩。
徐千章除了上次看瑾瑜的文章,再一次領略到瑾瑜說話的本事。
按理,他不會想花時間應酬一個新進的後生,與這李全幾番來回,只覺心情開朗意猶未盡。
仔細一想,與殿試文章一個套路,一行說話一行誇贊,只是在正事前後加了幾句話,直誇到了他的心坎處,卻又不顯得突兀。
瑾瑜從徐千章府上出來,沒有在外逗留,直接回了寓館。
冬青見瑾瑜回來,問道:“如何?徐閣老可有嫌你?”
瑾瑜挑眉一笑,“怎麽?我這張臉很招人嫌不成?”
冬青白了瑾瑜一眼,“你明知我說的是什麽,何必非要戲弄我?”
瑾瑜心裏惋惜,這次竟沒有套路成功,沒能讓冬青誇他這張臉十分英俊,一點都不招人嫌。
“與我設想的一般,徐閣老是愛國人士,實打實的忠臣,投其所好,我得了他會讓我物盡其用的許諾。想來日後再走動走動,我安分守己做出點政績,升遷應該不會太難。”
冬青頓了頓,“話雖如此,這政績只怕不容易做,你先做好修撰該做的事,确保不要出什麽岔子遭人诟病,日後遇到即不難做又能出政績的肥差再說。”
瑾瑜點頭,“那是自然,如今也無什麽事能讓我去做,旁的事都有專職官員負責。至于國家大事,最大的可能是會發生戰亂,我已經在殿試文章裏列了政策,既然華元帝欽定我為狀元,定會防患于未然,不必太過擔心。”
“嗯。”
冬青覺得瑾瑜說的有理,但還有別的事要愁。
“瑾郎你官場上的事基本穩定,我們總不能一直住在寓館,是否考慮買些田宅?”
寓館是借住的,晉安城內一共七個會館,來都城應試的舉人,各自借住在自己祖籍所在州界的寓館。
與縣城寓館不同,晉安的寓館住宿不收費。
但只開放到朝考授官之後,也就是四月底。
所有進士授官離館,沒有被授官或是落榜舉人如果想要繼續住宿,便由借住變成了租住。
旁的進士授官去了州縣,瑾瑜卻要在晉安紮根,如今三月底,還有一月時間,需要想想以後如何安排。
瑾瑜沉吟片刻,道:“我們還有多少存銀?”
冬青回答道:“從山河縣出來,我把所有積蓄都帶在身上,攏共五千五百兩銀票,這些日子住宿不花錢,吃飯花了三十八兩,是沒有存入錢莊的碎銀,還沒有用到整銀。”
瑾瑜不是很了解晉安物價,問道:“五千五百兩,在晉安買田宅能買多少?”
冬青搖頭,“只怕買不得多少,大一些的宅子上萬兩白銀,我們只能先買個小院子,左右只是我們兩人住,最多再加上爹娘和大哥大嫂,夠了。”
“而且宅子需要打理,買太大的宅子就沒有餘錢,我們買不起下人,僅憑我一人之力打整不過來。”
瑾瑜一頭霧水,“那你問我需不需要買些田宅?我們這樣的處境,如何能買些田宅?”
瑾瑜特意咬重了“些”字,冬青方才問他要不要考慮買“些”田宅,他以為買得起至少三份的田地宅子,才能叫買“些”田宅。
冬青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考慮買些田宅,那我便想法子生錢買些回來,又沒說現在就買,現在只能買一個住處。”
瑾瑜無奈搖頭,“你呀!都行,我只要有間屋子,有張床,有你就行”
冬青道:“那我便着手做個買賣,也不知你的信何時能送到家裏,不知道爹娘和大哥大嫂會不會來晉安找我們。”
“約摸四月二十左右能到,看他們商量的結果,小圓和李林都認字,無論如何五月底我們應該能收到回信。”
冬青點點頭,着手準備賺錢的營生。
之前考慮賣吃的,吃食屬于消耗物,永遠不可能飽和,只要味道好,總能賣出去。
而她們之前賺錢的挑花刺繡,小批量制作賺不了什麽錢,冬青最近游走在各個州的寓館之中,招攬一些落榜但畫技優秀的寒門舉人。
這些落榜的舉人有六七百人,很多準備在晉安等下一次春闱,就是三年後,但中間的時間要吃飯住宿,需要錢。
舉人已經是後備官員,一些自持身份,不屑于與冬青做這樣的生意,但不少沒有生錢門路的寒門舉人,答應一試。
因為不需要多費勁,而且又非商人性質,只是時不時作畫幾幅,每月就能分得幾十上百的銀錢,何樂而不為?
冬青在永安街買了一座院子,不大,只是比山河縣那座大些許,與瑾瑜搬進去,算正式在晉安落腳。
到了四月初,瑾瑜已經學完所有禮儀制度,去到翰林苑出任修撰一職,過上了朝九晚五時不時雙休的生活。
看冬青帶了十來個舉人過來,讓他教授點畫技巧,瑾瑜只能感嘆冬青的能耐,與衆舉人一起作畫。
冬青已經準備了所有要用的東西,他只需要休沐時教授一下。
這些舉人見着瑾瑜,算是一個意外驚喜,竟然能跟今年的新科狀元一起作畫。
而且這新科狀元沒有任何架子,他們一行人一邊作畫,一邊提出些問題共同探讨,實在受益匪淺,十分慶幸自己當初答應冬青來試試。
趁此時間,冬青帶了幾套挑花刺繡去晉安治下的縣城走訪,先找到願意銷售挑花刺繡的商家。
瑾瑜經常數天見不着冬青,心裏生出些許愧疚。
旁的女子,丈夫做了官就在家挑花秀朵,安心在家當官太太,只有他的妻子,在他做了官之後更加忙碌。
不禁想,若是自己加官進爵,被賜了田宅,冬青就不用如此拼命了。
四月十二,李言卿和陳君然參加朝考,沒有被選上入翰林做庶吉士,而是分派到各地做知縣。
所有被分派到知縣職位的進士,通過掣簽,決定分往何處。
瑾瑜無可奈何,這只能看運氣,黎國一千左右的縣城,缺了知縣的地方遍布全國七個州,掣簽又全靠瞎摸,不知道二人會被分到什麽地方。
四月十八這日,陳君然和李言卿掣簽回來,去找瑾瑜和冬青告別。
他們拿了吏部簽發的上任文書,有一個半月時間處理家事,而後走馬上任。
見二人造訪,瑾瑜問道:“掣簽結果如何?離家遠麽?”
陳君然嘆氣,“反正不近,我抽到幽州林城原平縣。”
黎國七個州,除了國都所在地雍州,分別是廊州、幽州、冀州、平州、滇州、青州。
雍州不用說也知道,占地寬廣人口衆多。
廊州與幽州曾是湘王和南陽王的封地,占地也不小,算是黎國比較大的兩個州府。
滇州與平州最為偏遠,接壤蠻夷之地,非漢民族最多的兩個州府。
陳君然抽到的幽州,與廊州相鄰,應該不算太遠,就是不知道那座縣城在幽州哪個位置,畢竟幽州地界不小。
瑾瑜又看向李言卿。
李言卿會意,更是一臉郁色,“我抽到的很遠,滇州曲城會安縣,我懷疑多走幾步都能走到黎國之外去。”
所以他考進士有何用?當初就留在明山鎮做個混吃等死的秀才,也比去那傳聞中毒蟲瘴氣滿布的大山裏當個七品縣令好太多。
瑾瑜拍拍李言卿的肩,“不必沮喪,其實也沒傳言那般誇張,只是山大了些,植被茂密,蚊蟲種類多,你在縣城當官,不去深山老林沒事的。”
李言卿滿臉苦相,“我會不會就死在那什麽會安縣,回不來了?”
陳君然道:“不會,在你之前,多少人都去那裏當過官,而且當地那麽多居民,也沒聽說誰死在那裏。”
冬青心裏有些不舍,他們一路從明山鎮走到晉安,如今卻要各奔東西,相隔萬裏。
“你們倆一定要做個清正廉明的好官,地方官容易出政績,待過幾年,瑾瑜位置高一些,把你們的政績報給上頭,盡力讓你們升遷快一些。”
聽聞冬青的話,李言卿與陳君然十分感激,怪不得旁人都想在翰林認識幾個人。
因為地方谏文條陳都是由翰林處理遞交給皇帝,有什麽事翰林院最先知道。
在翰林有人就能盡快将自己的消息傳達給上位者,方便行事。
若是得罪了翰林官員,人揪住小尾巴參你一本,好日子就到頭了。
瑾瑜對冬青的提議沒有異議,如果有機會,他确實會将二人的政績上報給上頭,讓二人盡快迎來升遷的機會。
前提是二人确實有政績,大點小點都行,他可以适當加點修飾,但不會做歪曲事實的事。
幾人趁此聚了一次,陳君然李言卿收拾東西趕回家,盡快處理好家裏的事。
陳君然還惦記着,他說過考上進士就回去娶李湘棉為妻,如今得償所願,也是時候兌現承諾了。
恨不得飛回去,把李湘棉娶回家,而後帶着嬌妻趕赴平原縣上任,此生就圓滿了大半。
李言卿整日看着陳君然的神色,自然知道陳君然心裏的想法,反觀自己,忍不住又是一陣嘆息。
陳君然好歹還有個盼頭,能跟自己喜歡的姑娘一起上任,無論身在何方都是家。
而他,目前是孤家寡人,上任也是自己一人,想着就覺得寒涼直侵心頭,怎一個慘字了得!
瑾瑜與冬青攜手,直直把李言卿陳君然送出晉安城外。
“君然,代我向幹爹問好。”
“會的,你們回吧,來日再見。”
揚鞭趕馬,俞行俞遠,在這晉安城,只剩下瑾瑜和冬青二人,心裏添幾分悵然。
在見不到冬青的時日,瑾瑜只覺更加空虛。
時至五月,冬青已經在六七個合适出售挑花刺繡的縣城找了出售點,在城邊上買了一個破敗的院子,當做場地。
再從晉安城外的農家找些大姑娘小媳婦,來城中複制挑花刺繡。
這些大姑娘小媳婦家都不遠,冬青給複制每套刺繡加了一點銀錢,讓她們回自家吃飯,早上進城複制,晚上回家睡覺,農忙時還能回家幫忙幹活。
趕制出來的挑花刺繡,冬青雇了個夥計,讓他趕着之前瑾瑜買來趕考的馬車,挨個縣城的去送貨。
因不需要給工人做飯,也不提供食宿,冬青做賬面采購材料,時不時去制作的院子查看一番。
最開始打算賣吃的,冬青也在踩點,尋思用挑花刺繡賺來的錢,在晉安城開一座酒樓。
成本可能需要一千兩上下,倒是勉強能承擔,只是什麽都剛剛起步,忙得不可開交,冬青只能一點點慢慢來。
左右現在都已經開始賺錢了,瑾瑜也開始拿俸祿,雖然一年只有六百兩,但慢慢來也不用擔心。
瑾瑜看冬青忙着掙錢,他自己的事自己處理,不想再讓冬青操心。
冬青忙着掙錢,瑾瑜就忙着在官場經營人際關系。
到了五月底,瑾瑜盼着快些收到家裏的來信,看看他們做什麽決定。
等了數日,信件卻毫無音訊。
這日,瑾瑜從翰林院回來,走到門前聽到屋裏有女聲交談,瑾瑜覺得奇怪,冬青除了帶幾個舉人在院子裏點制挑花刺繡,好像并未帶別人回來過。
踏進堂屋,卻看到小圓與冬青雙手交握,正談得火熱。
小圓看到瑾瑜,立馬改口行禮叫老爺。
瑾瑜幹咳一聲,他二十多歲被叫老爺,有些不習慣。
“小圓你獨身一人來晉安麽?我爹娘和大哥大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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