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厚禮

瑾瑜心中生了疑窦,便對開始留心此事,将廊州這些年所歸檔的文書奏章盡數找來看上一看。

張士謙見瑾瑜對這些陳年舊事上心,随口一問:“不知李修撰為何花費心思去看已經歸檔的文書?”

翰林院除了必要的正職,平日裏翰林官都在學習,了解政治知識,靜待朝廷重用,并不會去翻已經歸檔的文書。

瑾瑜笑道:“張編修不必見怪,我學習政務較晚,想看看以往遇事是如何處理,以便從中汲取經驗,廊州是我家鄉,便由此看起,你自去忙吧,不用管我。”

張士謙不疑有他,點頭離開,覺得瑾瑜說得甚有道理,多看看本朝以往的文書與奏章,從中汲取可取之處,用到日後的事上。

瑾瑜抽出些空閑時間,大略看了廊州近二十年的奏章。

廊州也只有這二十年的奏章,因為南陽王事件之前,兩個異姓王在自己的封地裏各自為政,無需事事向朝廷報備申請。

廊州前面十餘年的奏章文書沒有什麽不妥,歷任知府與湘王都只是點頭之交,相互牽制的關系。

自六年前柳振寧升遷為廊州知府,就經常出現讓戶部給廊州撥款的奏章,都不是小數目。

據冬青所說,當初她被柳飄雲撿進柳家宅子時,柳振寧還不是知府,但那時便與老湘王走動得很勤。

後來前任知府升遷走人,柳振寧順理成章頂上知府這個位置,一直持續到現在。

這些撥款的由頭有理有據,或是修繕寓館或是興修水利,有各層官員的印章,還有湘王親筆審核,毫無漏洞。

瑾瑜住在一個只有一條小河的深山溝裏,廊州的水利如何他沒有了解過,暫不得而知。

但廊州的寓館他見過,規模與奏章所寫的出入很大,當初他去廊州應試都是住的客店,并沒有借住寓館。

林林總總細算下來,湘王和柳振寧這些年至少克扣了朝廷撥下去的數十萬兩白銀。

瑾瑜百思不得其解,湘王雖然名存實亡,但還是擁有不少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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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湘王田宅頗多,應該是能十分富足的過活,為何還要以身犯險,克扣公銀?

這麽多銀子,吃穿用度肯定用不了,那貪來的銀子用在了何處?

腦中電光火石閃過一瞬,瑾瑜反過來想,什麽事能用掉這麽多銀子?

如此一來,華元帝首先要操心的,可能暫時不是西北的戎人,而是內亂。

不過,目前沒有實質證據,全都是猜想與假設。

若湘王與柳振寧只是狼狽為奸貪些銀錢,揭發後至多罰俸貶官,沒有重罰。

他就會樹敵不少,加之湘王經營的人脈,他在官場上的路只怕舉步維艱。

反之,湘王若是果真有他所猜想的心思,定會備有後招以防東窗事發,反咬一口或是揭竿而起都沒有定數。

總而言之,現在貿然将此事上報,不是上策。

瑾瑜決定先觀望一陣,最好有機會調查清楚再來計較,如今他人微言輕,不适合當出頭鳥。

這事情是說什麽就來什麽,瑾瑜剛翻了廊州的文書沒幾日,就收到湘王送來的禮物。

看樣子是收到他授官翰林的消息,觀望一段時間覺得他在翰林混得還不錯,所以起心拉攏來了。

冬青看着眼前湘王府送來的東西,心中百感交集。

想當初她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婢女,随時可以玩弄或是丢棄,無人在意。

如今卻能收到湘王府送來的禮物,親手打開湘王的親筆信。

湘王送的東西很貴重,各種低調卻奢華的擺件,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冬青打開湘王寫的書信一看,上面的招攬之意比上次鹿鳴宴明顯太多,許諾若是時不時的開方便之門,像眼前這樣貴重的東西不會少。

看向瑾瑜,道:“如何?要接湘王抛來的橄榄枝麽?”

瑾瑜心裏計較一番,道:“接,我會回信一封,讓他相信我已經被他這些東西收買。”

這樣,才能方便揪住湘王的小尾巴。

冬青知道瑾瑜不會無的放矢,就轉身去處理那堆貴重的東西去了。

并沒有擺在她們顯得空曠的家裏,而是将這些東西收入庫房,時不時選一件适合的當做禮物,讓瑾瑜送給其他高官。

湘王送的東西,冬青沒有留下任何一件,而是盡數送出去做瑾瑜的人情,遍布在晉安大小官員家中,讓人無跡可尋。

十二月初,番邦那使者學了半年,将所有想學的技術學在手裏,準備回國。

禮部不負所望,按照文書诰令所寫,以禮相待,離開時還給使者準備了高頭大馬,一路吹吹打打歡送出城。

使者的大馬從長寧酒樓門前走過,冬青趁機趴在二樓窗戶上看了一眼。

回家後與瑾瑜說着番邦使者長得是如何奇特。

瑾瑜并不覺得那人的外貌有何奇特,畢竟不出三日,再奇特的外貌也要變成一具骷髅。

卻耐心聽着冬青說話,直到冬青說盡興了為止。

冬青說完奇特的番邦使者,小圓啧啧稱奇,“沒想到,這世間竟有如此神奇之事,不知道有沒有天生紅色頭發的人。”

冬青想了想,道:“可能是有的,但是黎國沒有,改日再有別國使者前來,再去查看一番。”

瑾瑜獨自搖頭,這等長相的番邦使者,只怕不容易遇到,想要再看的話,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

冬青與小圓扯了半日天南地北,才想起瑾瑜還坐在旁邊。

“瑾郎,目前我們已經有不少存銀了,可以嘗試先買些田地,但我又想着以錢生錢,日後多些再買田宅,你覺得哪個合适?”

瑾瑜從書桌上擡起頭,思索片刻,道:“雖然你做什麽我都每異議,但你若非要問我這個想法,我覺得還是以錢生錢比較好,我們現在買田宅我總覺着沒什麽用。”

冬青喜笑顏開,“我與瑾郎的想法相同,生意來錢快些。”

小圓問道:“那姑娘可有想好做什麽樣的生意?”

冬青沉吟片刻,道:“我想到一個十分賺錢的行當,就是不大好做,容易遭人诟病。”

“什麽行當?”瑾瑜立刻出聲詢問,覺得做生意要講究誠信,不能變成黑心商人遭人诟病。

冬青認真道:“妓院,我特意看了晉安最大的那一家,每日的收入都近乎上千兩。”

瑾瑜無言以對,妓院确實很賺錢,但怎麽看冬青去開妓院都有點不妥。

冬青滿臉惋惜,“可惜了,作為朝廷命官的妻子,我不能牽涉賤籍買賣,否則風月場所賺的都是那些有錢人的錢,不僅賺錢,還能抓住很多朝中之人的小尾巴。”

小圓在一旁聽了半晌,道:“姑娘不能牽涉,但小圓可以,我本就已經是賤籍,無所畏懼。”

冬青沒有立馬答應,而是道:“話雖如此,我沒有找你商量這事,就是因為你拼命從那地方掙脫出來,怕你不想再去看這些場景。”

小圓曬然一笑,“姑娘想多了,并沒有這事,當年因為我身在其中,如今我是局外人,反倒可以對那些落入賤籍的姑娘好一些,何樂而不為?”

冬青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便全權去辦,無論是盤下一家現成的或是從頭開始都行。”

瑾瑜目瞪口呆,就這麽看着兩人幾句話商量下來,一錘定音,小圓已經出門着手這事。

冬青則開始拟定計劃,準備各種細節的規定,包括培養一衆風塵女子将接到有幾分分量的客人記下來,從身份到喜好。

瑾瑜看着冬青起草的計劃,道:“怎麽覺得你不是在開妓院,而是開了一家情報機構。”

冬青停筆,“一舉兩得,又掙錢又收集情報,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瑾瑜想了想,既然要如此,那就做全套,他着手起草了規章制度,不是一味的壓榨,而是與院裏的姑娘們采取分紅制度,賺得多分得多,贖身自由,走留随意。

冬青覺得可行,就把瑾瑜寫的計劃詳細定制一番,交給小圓去實施。

小圓無意識的跟冬青學習為人處世,做事雷厲風行,花費近二萬兩白銀,沒出兩個月,晉安多了一家叫溫香玉的煙花場所,院內裝潢十分風雅,不落俗套。

晉安另外幾家的花魁,陸續從原在地贖身,投奔溫香玉。

這事從頭到尾冬青沒有插手,聽小圓報備她将自家的制度故意傳到那些花魁耳中。

條件十分誘人,她并未使任何手段,這些才情外貌出衆的花魁們,自己來投奔溫香玉,別的院子也無可奈何。

冬青還是提醒一下小圓,表面上無可奈何,不代表別人不會心生不平,背地裏使絆子。

小圓自然記在心上,提防着別人的暗箭。

溫香玉獨特的名字與裝潢,外有花魁加持,生意蒸蒸日上,沒多久就成了晉安風流的地标。

無論外來的還是本地的,都想去逛上一逛,一逛便流連忘返。

看着每個月的進項,冬青這才放下心來,慢慢物色着田地和宅子,過個幾年,他們就會是真正的有錢人。

日子過得飛快,瑾瑜看着文書上簽署的日期,已經華元十六年六月。

當年他初到黎國,只是華元十二年,那年他才二十歲,如今一轉眼都二十四了。

在翰林已經呆了一年有餘,平淡如水,經營一年,除了朝中大半官員都看他挺順眼之外,別無所獲。

還有數個武官,沒有什麽交集也對他印象很好,因為現在實行的平武政策,是瑾瑜殿試文章所列舉的。

這讓他們又得到了應有的重用,而不是文官的附屬。

瑾瑜在官場一年多,還發現一件事,就是朝中高官都是熬資歷熬上去的,最年輕的也都當了二十多年官。

這讓瑾瑜有些挫敗,難不成他好不容易當上了官,就這麽悠哉悠哉熬個二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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