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尾巴狼的計劃

大尾巴狼的計劃

又是天蒙蒙亮,吳邪習慣性地醒了過來。他在床上,張起靈在地上鋪了床,晚上特意叫王盟拿過來的,那家夥還賊兮兮地對吳邪眨巴了下眼睛說:“下次墊些紙巾就好了,被子老換對皮膚也不好。”

一開始吳邪還沒反應過來,想問為什麽,結果張起靈說了聲“知道了”就關了門。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王盟那個腦洞開偏了的家夥把他倆給YY了遍,好像還不對,連王盟都想到了,幫會兄弟肯定會想得更過分……

這兩個月來他和幫會裏的兄弟特別是游戲廳的那些人混得很熟了,後來去玩的時候,有人問他:“坤哥這麽厲害,你把床單都給撕了?”

也有人問:“坤哥這麽厲害,床單都濕透了?”

還有人問:“坤哥太厲害了,把你弄哭了?”

吳邪真的很想哭,他們眼裏的坤哥果然是神人,哪方面都很強,不對,是特別強。可他們真他媽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吳邪坐了起來瞄了眼床鋪,沒人,應該出去買早飯了,就又躺了下來。按理講是應該起床洗刷,吃點東西然後去熟悉地形。可今天他不想,特別不想,張起靈不在的日子他還很自覺,可那人一在他就想耍無賴……

聽到鑰匙的聲音然後是門開了的聲音,紙袋悉悉索索的聲音,有東西放在了茶幾上,然後感覺張起靈俯着身子在看他。人的感覺很奇怪,對于視線這種東西總是特別敏感。吳邪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別裝,起來。”

吳邪也幹脆地睜開眼睛,沒開燈,早晨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天色泛了點藍,說看得很清楚卻也不是,說看不清楚還真能看到點,比如張起靈此刻的五官,微微泛着光亮的唇,鼻尖,眼睛,吳邪有些移不開目光。

見他這樣,張起靈也不客氣,直接去拉被子,又要開始倒土豆了。

“你別,喂!”吳邪死命扯着被子,腳去蹬張起靈,嘴上還嚷嚷,“老子都受傷了也不讓休息,你簡直就是一後媽。”

張起靈停了停,吳邪在被子底下露了個眼睛看張起靈怎麽突然停了。

“受傷?”

被子底下又幽幽地探出一根手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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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起靈好像也笑了,可還是扯着被子倒土豆,抖了幾下,被子被掀了開來,人身上特有的氣息裹着溫熱的溫度撲了過來。吳邪似乎特別喜歡穿着大T恤大褲衩睡覺,睡相不算好,衣服都卷到肚子上了,肚子平的,腰身也窄,應該是剛醒的關系,那裏還鼓着一個大包。

吳邪感覺到張起靈的視線也有點尴尬,就撩了撩被子說:“為什麽總要去跑圈?”

張起靈站起身,拿了把椅子坐在旁邊去弄那些早餐,說:“要是有個萬一你逃生用的。”

吳邪坐了起來開始換衣服,也就穿了牛仔褲和換了件T恤,拖着拖鞋“啪嗒啪嗒”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劉海還帶了點水,坐在床沿拿了個包子啃,啃了一半還是沒忍住,腮幫子一邊還鼓囊着,說:“為什麽?”

張起靈張了張嘴,想說什麽,還是忍住了,吃了幾口拿了紙巾抹了下嘴,說:“運動前少吃點,今天去跑另一個地方。”

吳邪啃了一半的包子就丢進了垃圾桶,才啃了幾口,剛吃過皮還沒吃到肉就丢了,起身,拿了條毛巾挂脖子上。

還是大街小巷沒什麽規律地跑,越複雜越要去跑,然後繞到了大路,挨着H市唯一的湖。吳邪已經是一頭汗,T恤背後已經濕透了,和張起靈跑跟王盟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節奏,氣喘得不行,可張起靈沒停他也不打算停。

在湖邊,張起靈慢慢停了下來,脖子上也挂了條毛巾,撩起一角抹了把臉,看着湖面做着深呼吸。吳邪也停了下來,手撐着自己膝蓋使勁喘。兩人就這麽沉默着。

“吳邪,計劃很危險。”

吳邪沒有說話,他不想把自己定性為一件工具,一盤棋中的棋子。他不認為他三叔會這麽認為,也不覺得張起靈會這麽想,可他這麽一說心裏還是涼了個倍兒爽,不是因為自己是否是棋子,而是張起靈做的種種只是為了計劃。他有些看不透張起靈,如果說之前都是做戲,那他離開前的一天,在KTV那個吻算什麽。想着這些吳邪又想扇自己巴掌,大老爺們還真他媽矯情,幹脆也就不想,只是背脊有些發涼。

“如果你出事了,一切都會失去意義。”

吳邪在張起靈身後,看不到他表情,不知道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還是老大似的教誨。他也不想知道,只想問一句話。

“撇開那些,你怎麽想的?撇開什麽狗屁計劃,什麽生死,就你對我,你怎麽想?”

張起靈轉了個身,吳邪看向他,背後是粼粼波光,分不清楚是早晨還是下午。他的輪廓似鍍了層金,好像随時都會消失一樣。他總是在自己前面看不清楚的地方,怎麽追趕都無濟于事。

他突然想起大二那一年,經過那種文具書籍明星海報都賣的店面,就跑了進去。在初中的時候男孩子都很喜歡看古惑仔系列的電影,吳邪也不例外,那時候滿屋子滿牆都是他們的海報。可這次不是,當電影中的人物出現在現實,而且還是他所在的地方,那種向往又有些不太一樣,于是就問:“老板,有沒有張坤的海報?”

老板在收鈔機面前撇了他一眼說:“陳坤有,張坤沒有。”倒也沒有失望,心裏早就覺得不可能賣,只是不死心地還想問問。

可現在他和這個人生活在一起,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似乎命運就是這麽喜歡捉弄人。即使生活在一起,傳說中的人和自己始終有無法逾越的距離。

大概這種人會回答,不關他的事,或者随便,可他說:“我希望你活着。”

吳邪想,大概也夠了。

生活也算寧靜,沒有張起靈口中的那些危險或者什麽。他知道是因為張起靈、三叔、胖子把他保護起來了,也有可能現在還不是危險的時候。他不知道□□到底每天要做些什麽,反正張起靈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說住一起大部分時間也就晚上見個面,早上跑個步,然後就沒然後了。

大部分時間吳邪會在游戲廳裏幫幫忙,然後是柳村。這天中午吃過飯,王盟拉着吳邪挑戰“拳王”,吳邪都有放水,可王盟還是被刷得很慘。

看到陳墨進來吳邪也不說話,跟在屁股後面直接上了樓。也不是什麽稀奇的地方,就是一休息室和一監控室,休息室就是黑眼鏡平時落腳的地方。

見吳邪跟來,陳墨就問:“哎呦,小三爺有事?這可是我卧室,我們這樣孤男寡男的不合适吧。”

“去你的,我和坤哥打過招呼問你借點人。”

“借人?借誰?小三爺要打群架?”

吳邪摸了摸鼻子先走進了卧室。房間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櫃子,和他剛去張起靈住的窯子差不多,連個椅子都沒,窯子好歹還有沙發。

“怎麽,老大待遇不太好?”地上還是水泥地,這也凄涼了點。

“我就愛返璞歸真,空蕩蕩我住着舒坦。再說了,晚上誰那過夜還不知道呢,一年也住不了幾次。”

吳邪呵呵了幾聲坐在床沿,說:“那什麽,你那有準頭好點的人嗎?”

“哪方面的,你要做什麽?”

“咳,就……比如扔飛镖,标槍,石頭什麽的,準頭好點的。”

“哦,我以為要開槍呢。”說完摸了摸下巴,像是思考,完了說,“王盟可以的,他就準頭不錯,他應該還知道幾個。”

“怎麽說?”

“樓下那套圈的,就是那扔過去套娃娃的,還有那扔沙包的,挺準。小三爺你到底要做什麽?”

吳邪嘿嘿了兩聲,跑樓下去了。

借了大概二十來個人,有部分準頭比較好的,又有部分比較能喊能鬧的,叫他們明天下午在鎮政府附近集合。

然後吳邪去了趟柳村,敲了秦海婷家的門。大概樓上正在幹事,就聽秦海婷喊了句:“誰啊,等着。”

反正這事都已經習慣了,都見過男人群P現場還怕聽到這些?簡直就一小清新了。吳邪也不惱,靠在門口一洗衣臺上,大多獨門獨院的人家都會弄塊洗衣臺,點了支煙,才打着火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又收了回去。

沒一會就下來個人,明顯剛雲雨過的模樣,見了吳邪先是吃了驚。這些日子反正接觸不多,但也不是沒接觸過,吳邪有坤哥做靠山她也沒怎麽為難他,就是去提救助金的事找過幾次村大隊。看到吳邪就趕緊整了整自己衣服,難得還有點害羞,說:“呦,吳大隊來了也不說聲,早說我就不管上面那個了呗。”

人的潛力确實是無限的,只要你肯去磨練。吳邪發現自己這個臉皮在張起靈那邊已經被磨練得快成屁股下面這塊石板了。

“呵呵,你忙你的,明天別接‘業務’,正事找你。”

秦海婷笑了起來,拍了下吳邪肩膀,嘴角帶着好看的梨渦說:“找我還能有正事,吳大隊你開玩笑呢麽?”

吳邪坐在洗衣臺上也對着秦海婷笑,說:“還別說,真有正事,你不知道對于這個村子來說,還是你比較鎮宅。”

秦海婷沒反應過來想笑,大概後來是反應過來又剎不住笑,那表情弄得吳邪又笑了起來。

“吳大隊,你這什麽意思,我秦海婷這十裏八鄉的說不上是一等一那也是中等以上的啊,怎麽能鎮宅呢?”

“開個玩笑,你知道你那些救助金為什麽那麽少?”

說起這個秦海婷就豎起了眉毛,叉起了腰,吳邪想起魯迅文裏的一描述——圓規。秦海婷提高了聲音就破口大罵:“吳大隊,你才來沒多久我這會罵的人裏不帶你,你也別介意。別人我是不知道,我這部分八九不離十就是陳書記和以前那老不要臉的東西給吞了。那老東西當時來找我,說我以後陪他睡,不僅給全救助金,還給我額外的生活費。去他姥姥的,老娘才不做二奶……”

吳邪思考着二奶和接“業務”的區別,大概自尊心有區別,見秦海婷指着村大隊方向還在罵罵咧咧,就趕緊對着她說:“行了,明天你再發揮,中午我來接你和其他人集合。”

秦海婷停了下來,倒不是聽吳邪的話,是聽到了明天集合這事,皺了眉頭說:“吳大隊,什麽事這麽神神秘秘的?你說下我好歹有個心理準備,真讓我罵人也讓我打個草稿。”

“那不用,哥信你能行的,現場發揮絕對沒有問題。”

秦海婷聽吳邪這麽一說就又笑了說:“去你的,還哥呢!坤哥比我大可以是哥,你毛沒長齊呢,還哥。”

吳邪只覺得這話有點耳熟,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下巴,跳下洗衣臺問秦海婷:“哎?你說我是不是長得真的不夠成熟?”

“你要不說話的時候,就是一斯文模樣,學生氣。”

“那就是不成熟。”

秦海婷上上下下打量了下,然後點了點頭,說:“其實你這個長相還是符合你現在年齡,但是和坤哥是不能比的,本來就不同類型而且坤哥年紀比你大,社會閱歷又豐富,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人又俊……”

吳邪也沒有和張起靈攀比的心思,可被人說得差那麽遠心裏還是有點堵,擺了擺手說了句“走了”就直接開着破金杯走了。

經過美發用品店還進去了下,買了點東西就直接回了窯子。

張起靈還是不在,吳邪進了門随便把東西一丢,進了洗手間開始搗鼓。搗鼓了半天又出來拿了把剪刀進去,過了會又出門買了個膠水不像膠水,寫着是什麽睫毛液的玩意回來。

張起靈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洗手間一地的毛,看上去像頭發又不太像的黑黑的撒了一圈,看到在鏡子前搗鼓的人就皺了眉頭,說:“做什麽?”

“哎?小哥你回來了。”吳邪扒拉了幾下把臉上的東西拿了下來,轉頭看張起靈說,“你過來幫我看看,你說我留這樣看上去老成點,還是留這樣的。”說完就把兩樣毛茸茸的東西給了張起靈。

拿到手上的東西讓張起靈眉頭皺得更緊,看了看滿地黑乎乎的一片,又看了看吳邪嘴唇上方、臉頰、下巴,白兮兮黏糊糊的東西,就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摸,黏糊得很。

“你……粘胡子?”

“是啊,難道臉上粘頭發?”吳邪又把張起靈手上的胡子拿了回去,拿着在嘴邊比劃着。

“動靜倒是挺大。”難得的是張起靈能主動攀談閑話,吳邪自然得和他扒拉上,就說:“是啊,今天被秦海婷嫌棄說沒你成熟沒你俊身材還沒你好,本事也沒你大,面子都沒了,好歹是村長啊。”

吳邪搗鼓了半天終于把胡子給粘上了,張起靈屁股靠着洗漱臺抱着手臂看他。嘴唇上面兩撇小胡子,下巴弄了點胡渣,這樣一來整個人都變了。吳邪本身就長得斯文,要是再弄個三七分,就像民國時期的某家大少爺了。似乎是能看到他十年八年後的樣子了,也不知道怎麽的,倒是挺期待看到吳邪成長的過程,生活在一起。那個計劃也不僅僅是為了麒麟幫。

吳邪看到張起靈眸色變暗了下來,心裏沒底,摸了摸鼻尖把胡子撕了下來,說:“明天有個事情要去鎮政府,總不能被人當愣頭青欺負。”

張起靈點了點頭,伸手在洗手臺上拿了塊吳邪剪下來的邊角料,又拿了剪刀修了幾下,說:“你要什麽效果的?”

“嗯?哦,你說胡子,我當然希望能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酷帥狂霸拽外加吊炸天的效果,一看就是不好欺負的主。”

“呵呵。”張起靈竟然笑了起來,碰了碰吳邪下巴,挪了下靠着的位置,讓吳邪能正面對着他,“這個問題不大。”

吳邪看着張起靈那笑容,那是真好看。他很少這樣笑,眼睛眯着眼尾的睫毛蓋了下來,帶了點稚氣,嘴角彎着。這樣一來吳邪突然有些不太好意思,就別開眼去看鏡子,看不到自己,被張起靈擋住了。

張起靈搗鼓了幾下,看上去是在貼胡子,眼睛裏帶着笑意,倒是沒發現吳邪的不好意思,說“好了”,說完就擡腳出去了。

吳邪愣了愣視線轉到鏡子裏自己的臉,跳了起來吼道:“張坤,我日你個仙人板板。”抓了把洗手臺上的胡子就沖了出去,見到張起靈就往他臉上糊胡子,嘴裏還嚷嚷說,“老子要是皇軍,你就是花姑娘,信不信老子給你來個三光政策。”

他去粘,張起靈就躲,用手擋着,都是笑着。也不知道今天是心情特別好還是吃錯藥了,不過這樣的張起靈也不錯,比板着臉或者在外面裝模作樣的要讨人喜歡。

吳邪還粘着那一撮胡子,怎麽看怎麽好笑,張起靈是真覺得好笑,一邊擋着一邊說:“不鬧了。”

那人臉上下巴已經貼了幾條,吳邪把自己嘴唇上的那小撮胡子弄下來往張起靈嘴上貼,說:“你說不鬧就不鬧,老子是皇軍,老子說了算。”

張起靈還是眯着眼睛去撕臉上的胡子,撕下看了看,拿在另一只手裏,繼續去撕其他的,慢條斯理。吳邪見他這樣也就真的不鬧了,誰知道這貨會不會突然發飙又把他貼在牆上,窩進沙發也自顧自撕起粘在身上的胡子。

“剛才那個好看,适合你。”張起靈走了過來彎下腰去擡吳邪下巴。吳邪心裏發慌,眼睛瞥了眼張起靈又很快閃開,看着對方下巴,有點點胡渣,一天沒刮的關系,臉色白就顯得下巴有些發青,近看了臉上的毛細孔都看得見,鼻子,嘴巴……吳邪動了動喉結,剛要說什麽張起靈已經直起身子,手上拿着剛粘在他下巴上的胡子,放到吳邪手上,轉身去鋪床。

吳邪是不知道他是對誰都這樣,還是只對自己這樣,心裏大概有點答案。這麽想着心裏突然就冒出個小人,在那邊叉着腰誇張地笑着,是得瑟了。

吳邪看着張起靈鋪床,彎腰使得緊身背心縮了起來,露出點腰上的皮膚,摸了摸自己鼻尖說:“天都開始涼下來了,睡地上不太好。”

那人只是嗯了聲,繼續動作。吳邪走了過去踢掉拖鞋一屁股坐在還沒鋪完的地上,說:“睡床上吧,落下個什麽病,我就罪過了。”

“你不是不喜歡和我睡?”

“哎?我……”說起來還真是,是自己提出來要分開睡,那會睡沙發這會看來倒是有點孩子氣了,最後是張起靈把床讓給了他,自己睡地板,說起來讓自己老板睡地板還真就他一個了吧……

“那個……不是不喜歡,就是陌生人不習慣。咱倆現在誰跟誰,一起呗。”說完自己還臉紅了。

張起靈聽他這麽一說就被子一扔,直接躺床上去了,還舒服地嘆息出了聲。一腳還在外面,踩在地上,大半個身子在床上。這麽看過去,腹部平平的,胸口倒是凸起的兩塊,胸肌很明顯,那人動了動搓了搓臉,側着頭看了過來,看上去有些疲累,說:“你明天行不行?”

吳邪移開視線,他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類似躲在女更衣室門口偷窺女生換衣服的猥瑣男,穿着大衣在街上看到膽小女生就敞開大衣的暴露狂,看着暗戀女生自渎沒有勇氣表白的挫男。可其實本性裏他并不是這樣一個人,所以就有點犯罪感,有點自責,又忍不住被吸引,對方對他笑他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吳邪也搓了搓臉站起來收拾被子,說:“怎麽能不行,狼窩都呆那麽久了,難道還害怕只會吃雞的狐貍嗎?”

張起靈看了會他,就轉回頭閉了眼睛,兩手交疊在腦後,閉了會又睜開轉頭去看吳邪。挺聰明也讨人喜歡的男孩,不太會疊被子,直接卷成一團放在沙發上。房間裏多出個人好像也習慣了,不在反而覺得冷清。記憶裏已經很久不曾這樣了,很遙遠,特別是母親去世後的生活,所謂的安定。

張起靈嘆了口氣,坐起來說:“不用收拾,明天叫人拿走就好。”聽吳邪嗯了聲,又問:“你刀呢?你明天打算打架?”

“那不至于,真不行我和你說。”

張起靈點了點頭,又問:“刀呢?”

“當了。”

“……”

“錢給街邊的孩子買糖吃了。”

“……”

“當鋪師傅說那刀不值錢,說我被騙了。”吳邪有時候也想抽自己,就像任何一個暗戀中的人一樣,想引起對方注意就成了本能,不管是讨對方開心的還是惹對方生氣的。追女生的時候還好辦,無非就是送送東西,課間活躍點,成績不要差,運動要出色。可放在一個什麽都比你強的人身上,就有點不實用了,大概自己也有點不知道怎麽辦吧。

很顯然,張起靈這人大概臉色不太會變,可眼神騙不了人,那暗沉沉的眸子顯然是生氣了。

“在抽屜裏,逗你玩都不行。”說完也往床上一滾,一副無賴樣。

張起靈還真去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來放吳邪枕頭底下說:“以後都帶着,睡覺也帶着。”

吳邪覺得沒那必要,畢竟一正常人帶把刀算怎麽回事。可他也不太敢忤逆張起靈,就又把刀拿出來把玩,沒拿掉刀鞘,就那樣翻來覆去地看,側頭看張起靈說:“你也不怕半夜我做噩夢把你給咔嚓了。”

張起靈起了身,脫了衣褲就留了條內褲,櫃子裏找了衣服就朝浴室去,丢了句:“有那本事再說。”

見他進洗手間,吳邪把刀放進枕頭底下,突然想到了什麽就把手往張起靈枕頭底下探,摸到了就吓了一跳坐起來,臉色都白了。他知道像張起靈這種人能搞到槍很正常,可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時候不心驚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這把槍百分百是殺過人的。他都不知道張起靈平時帶槍,更不知道他有這個習慣。

張起靈洗得很快,沒幾分鐘就出來了,頭發還濕着只是沒滴水。

“小哥,你這樣放着,走火了……怎麽辦”

張起靈走了過來坐在床沿,接過槍就在手上耍了個花槍,說:“保險沒開,怎麽走火?”

其實有個男人睡在旁邊根本沒什麽,解雨臣啊,老癢啊什麽的也不是沒一起睡過。可旁邊睡着個張起靈就不太一樣了,床就那麽大,碰到點是再正常不過,可那種感知在他身上卻一直無限放大,吳邪的體溫就沒下來過。

大概是發現吳邪的不自在,張起靈動了動說:“怎麽?”

“沒什麽。”是啊沒什麽,只是可恥地硬了而已。他在腦子閑着的時候總會想起在安全通道裏張起靈的觸感,如果只是單純的欲望那還好辦一點,可對象一旦轉移,心裏就沒那份心思了。也偷着看了些□□,只覺得假,興許身體會有點感覺,可心裏根本熱不起來。可人似乎對他真的沒有興趣,大概只是把自己看成一種工作任務吧。是啊,保險都沒開,怎麽走火呢?

第二天按照慣例跑完步和張起靈單挑了幾盤拳王,吃過了中飯後就開着那輛冒黑煙的小金杯上路了。說起來人的定性思維還是蠻奇怪的,第一次給他什麽車,後來也就一直開着那輛車,說不上來是自己怕麻煩還是怕給人麻煩,反正就開着了。

把秦海婷在離鎮政府不遠的地方放了下來,那邊已經聚集了些人,有村民也有張坤那邊的人,那些人看到他就喊了聲:“小三爺。”吳邪點了點頭,幾個村民有些傻眼,嘀咕了幾句,吳邪沒去理。這種時候身份越神秘越好,背景太簡單在這種社會裏總是沒那麽容易立足。

接着又來了幾個扛着攝像機和相機的人,這幾個是老癢那邊的,H電視臺的。老癢被安排進去沒多久就做上了策劃,進這種地方本身就要後臺,混得風生水起的不是有幹爹那肯定是有親爹,老癢就是個有親爹的。昨天問他要不要民生節目,今天他直接安排了個專門做老百姓節目的人過來,算是互惠互利了。

今天吳邪貼了胡子,戴了眼鏡。現在這個天氣說不上熱,穿個襯衫就夠了,可偏偏是這種幹部會議,不得不神經病似地穿西裝,一眼看去正派得不得了,一臉書生氣也沉穩了些。秦海婷在車上直誇他風度好,被人誇了,吳邪也稍微得瑟了下。

會議其實挺無聊的,鎮上的書記看上去挺氣派。鎮長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後直接挑着吳邪說:“柳村簽名還沒交上來,通知都下去那麽久了。吳邪是吧,你說說你們那邊的情況。”

吳邪早就在狼窩裏練得老油條了,哪裏還有當初遇着秦海婷時的不知所措。他先不說那些個拆遷的事,彎着嘴眯着眼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和大家笑着自我介紹了下,坐在位置上翻開黑皮的記事本先把村裏補助的事情說了遍。

“秦海婷的補助少點我倒是能夠理解,可袁老他們是退伍軍人還是曾經抗戰過來的,沒一點補助我覺得有些不太可思議。後來想想大概是沒有交申請,他們也不知道這事估計,我今天先把他們的申請給交了。”

“哦對了,要拆遷的話村子前面那條路得修下,現在還是石子路,坑坑窪窪的,車子進出都不方便。這個文件我看到放辦公室有點時間了,估計新老交替給耽誤了,我也交上來。要拆遷,路還是挺重要的不是?”

書記黑着臉把兩份申請收了過去,吳邪知道大概還是會被擱置。別說袁老他們了,本身就是被人拿走的補助金怎麽可能吐出來。拆遷的事利益最大的估計還是他們,錢沒到嘴就先吐出來更是不可能。還是要來點狠的。

那書記正要說點什麽,一顆小石頭破窗而入,在地上滾了幾個圈,發出了幾聲“得了得了”的聲音。吳邪正納悶,這也太不給力了,就又一顆更大的直接破了窗戶砸在桌子上,差點沒滾到鎮長身上去。

這麽會都才反應過來,都趕緊起來往牆壁靠。接下來有更多的石頭砸了進來,下面還一片罵罵咧咧的髒話,直接是對着鎮長喊的。幾個村官加鎮裏的幹部都有些傻掉了,看着石頭往裏扔,有個厲害的直接把頂上的水晶燈砸壞了幾塊下來。

大概是保安過來了,下面吵鬧了起來,還有女人的尖叫聲,應該是秦海婷沒錯。然後是一連串的破口大罵,罵的要排比有排比,要拟人就有拟人,吧嗒吧嗒的比相聲裏報菜名還順溜,都不帶停頓的。吳邪心想,還真帶對了。

樓下開始砸東西了,乒乓的聲音讓幾個“官”回過神來,吼了句報警,然後就都跑下樓去看情況,到了樓下還不敢往門口走。吳邪跟着他們,來到旁邊的一屋子,透過窗戶能看到外面那群人。

進來一個人,大概是管這裏治安的,但也不像警察,看到他們就說:“抱歉,已經報警了,警察還沒來。”當然還沒來,昨天他給胖子打了個電話,說民航路這邊明兒有點事,讓他幫個忙知會下面的人。至于胖子是怎麽說的他就不知道了,這種人混到那個位置做事自然有他自己的一套,胖子也什麽都沒問就答應了,還叫他自己小心點別和那些人正面沖突。吳邪想大概他們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就等着他開口了吧。警匪一家是有道理的,而且警察最後到,這個至理名言反正已經在了,胖子也不介意再用一次。

雖然不是什麽大官,可畢竟是見過世面的,除了幾個村長,其他人都已經鎮定下來了,看着外面的情況說了句:“這都是誰!”

吳邪說:“柳……柳村,那喊得最響的就是秦海婷,就是村裏的寡婦。還有那個拿着鋤頭的,是孫瘸子,幾年前幫村裏挖河道跌傷腿,現在算是殘了。哦,那個是李老頭,不是要拆遷捉違章建築麽,維持生計的小棚子給拆了,沒地也沒錢的。還有那個胡彪……”

那書記擺了擺手叫吳邪別說了,吳邪也識相地閉了嘴。見外面形勢控制住了,幾個當官的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一出去吳邪就拿着手機把玩。

村民們在人牆外面罵罵咧咧的時候又跑進來一行人,一進來立刻亮了證說:“我們是H電視臺的,來采訪關于柳村拆遷的事情。”那人還挺能演,看了看民衆,又看了看鎮長,“鬧得挺厲害的好像,趕緊把場景拍下來。”

然後書記跟瘋了似地沖了出去說:“拍什麽拍,誰叫你們來的……”叽裏呱啦又是一大堆,吳邪轉頭去看那些人,村民其實沒怎麽蹦跶,畢竟都是些老實人,都是帶來的那幫人在鬧騰。又罵又砸,一點都沒手軟,一點都沒拖泥帶水,一點都沒讓坤哥丢臉,辦得都很實在。

吳邪跟秦海婷使了個眼色,那厮也是人精,一看那眼色就趕緊吧嗒吧嗒擠了點淚水出來,一聲凄厲的哭腔就出來了,聽得吳邪豎了一身的汗毛。

場面又開始混亂起來,最後是記者把秦海婷給拉了出來。秦海婷看到鎮長和書記演得那叫一個好,一副受了驚的模樣,唯唯諾諾抹着眼淚,對着鏡頭說:“我……我就一寡婦,也沒什麽生存的本事,還好我丈夫死的時候給我留了房子。可這說是要拆遷了連個新房子的磚都沒見着,還就叫我們簽字,我……嗚~~~~嗚~~~”

“你說房子還沒蓋,簽了字再蓋也說得過去,可好歹讓我們知道搬去哪,那塊地方是不是真批下來給我們蓋房子,好歹有個證明什麽的。”說着說着又繼續哭,不知道是誰給了她幾張餐巾紙,抹着眼淚就更像那回事了,“丈夫死的時候我才二十六歲,我倆是自由戀愛結婚的,那會房子還是平臺,下雨就漏水。後來兩人算是賺了點錢蓋了起來,再不值錢那也是我和我丈夫婚姻和生活的見證……哇……!!”

這回吳邪沒有在心裏笑了,秦海婷大概是真說了自己的心裏話。人說婊子無情,可秦海婷偏偏是沒離開過那房子。可你說她有情意,卻和不同的男人做着茍且的事情。有時候人心大概也得看兩面,或者有時候壓根就看不懂。

吳邪嘆了口氣,所謂的家就是一個房子住着一家人,和樂也好打鬧也罷,裏面裝載着的不僅僅是生活點滴,還有人的心人的感情,說是有紀念意義更不如說是人心裏的依靠。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了張起靈,吳邪對自己有些沒辦法,大概說起家他就想起窯子。張起靈這種人口袋裏不可能沒有錢,他一天賺的估計是一些人一輩子都賺不到,要是他願意完全可以去H市最貴的地段買個小別墅住住。可他沒有,住的卻是窯子,不是腦子有問題那就是有別的意義了。

後來采訪到了鎮長和書記那邊,大概是民衆的投訴讓他們都很氣憤和丢臉,态度沒有好到哪裏去,直接說了句:“把你們的負責人叫來,楊廣認識嗎?我是他叔!”這效果和“我爸是李剛”其實是一樣的,楊廣吳邪不認識,可記者們認識,他們專欄的負責人,上頭有點人。

那人估計也妥協了,說:“您就簡單講幾句安撫的話,之前的我們篩剪點給放出去,你看外面那麽多老百姓看着,今天的事不可能不放。”要不放就真落了口舌。

那人見這招有效又聽到會篩剪似乎是滿意了,讓攝像師過來拍。剛開了個官腔就被人搶了攝影機,是王盟,簡單幾下把盤子拿了出來,交給旁邊的拖把。拖把拿了就跑,誰都沒追上去愣在了那。等有人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王盟逮到了就扭打在一起,那家夥哪是人家保安的對手,一下子就被按在地上。

吳邪哪肯自己的人被這樣欺負,沖了過去看似拉架實際扇了那保安幾個大嘴巴。俗話說得好,保安其實脫了衣服就是一流氓,吳邪也壓根不是人家的對手,頭發亂了,眼鏡掉了,胡子被扯下了一半,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好在是把人拉開了。

鎮裏那書記在打電話,聽內容應該是和電視臺裏的人商量光盤的事情,聽上去似乎還挺順利。那邊說了幾句就挂了,一臉沒事人的樣子,和鎮長說了幾句話就各自開車走了。

吳邪才大學剛畢業,說白了人還單純,見到這種以權謀私,壓榨老百姓的事內心肯定是氣憤的,他能接受官吃喝嫖賭貪,就是接受不了吃喝嫖賭貪都齊活了還不為百姓做點事。以前人還說呢,人民公仆,現在都是人民他二大爺了。

“大家夥今天都辛苦了,跟着他們先回去吧。”說完拉着王盟往小金杯走。

“小三爺,去哪?”

“去醫院檢查包紮一下。”

“我就一點擦傷,不礙事。”

“誰知道會不會有腦震蕩內出血什麽的,要真有個什麽,老子和他們拼了。”

王盟看到吳邪重重的一下拍在方向盤上,心裏說不出的感動。平時他就挺喜歡這個愛笑還喜歡耍嘴皮子的小三爺,這會又有點不一樣,看着一臉嚴肅眼裏帶着憤怒的模樣,心裏又多了份尊敬。

“小……小三爺……”

“……”

“你開的是小金杯不是跑車啊……您悠着點。”大概能把小金杯開出跑車的速度就小三爺了吧。

“……”

“小……小三爺……”

“扣分就扣分,爺今年還沒扣過呢。”吳邪把油門踩到了底,還嫌不夠,标準的有氣沒地撒。

“不是……”

“怎麽?”

王盟看着吳邪那粘了一半的胡子說:“你胡子掉了……”

“……”

到了醫院,吳邪直接把王盟往急診送,裏裏外外檢查了遍,知道只是點擦傷才放心。醫生給王盟清理傷口的時候張起靈趕到了,看着有些喘,大概是跑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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