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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嫂嫂,我回來了。”
低沉的聲音驟然間在身後傳來,姜念吓了一跳。
轉過身看見陸聿在菜板上放了一只宰好的雞,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姜念這才發現他呼吸有些重,頭上也都是汗,問道:“你去食品站了?”
從這裏到食品站來回要一個多小時呢。
難怪等半天不見他回來。
陸聿點頭:“嗯,所以回來的有點晚。”
他走到井邊打水洗臉,姜念把炒好的菜端出去,看了眼彎腰洗臉的陸聿,男人腰背弓着,雙手抓着衣服兩邊剛要脫下,似是想到她還在,便又扯好衣服。
雖然院子裏的燈泡光線不太亮,但姜念還是看到了男人的勁瘦的腰腹。
肩寬窄腰,腹肌緊實。
姜念趕緊移開目光,心裏默念:非禮勿視。
晚上熬的稀飯,炒了一盤肉沫茄子,黃瓜炒雞蛋,兩張玉米餅子和三個饅頭,她知道陸聿飯量大,所以菜的分量也炒的多。
陸聿坐在板凳上,吃着姜念做的飯,心裏面突然間有了一種歸屬感。
——是一種久違的家的感覺。
姜念沒來部隊之前,他早中晚的飯都是去食堂吃,吃完就回宿舍睡覺,每天重複一樣的生活,工資發了就往家寄回去。
姜念來了之後,他肩上忽然多了一種責任,也不用再去食堂吃飯,和宋團長一樣,回到家就有一口熱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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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的飯還香。
陸聿看了眼對面的姜念,雙腿并攏坐在板凳上,還是一如既往的低着頭,安靜的吃飯。
吃完晚飯,陸聿把碗筷收到竈房,對進來的姜念說:“我把雞肉洗洗和肉用井水涼着,明早我走的時候拿出來。”
姜念站在竈臺邊上洗碗,輕輕點頭:“好。”
這個年代冰箱沒有普及,夏天天熱,基本都用老土的法子保存肉不壞。
陸聿拿着宰好的雞走出去時,看見姜念踮着腳尖擦鍋臺裏面,她個子嬌小,去擦那裏有點費勁,那是個拐角,兩頭都挨着牆。
他拎着雞走出去,打了井水洗幹淨,和豬肉一起用井水冰着。
姜念把竈房的地掃幹淨,聽見外面傳來“咚咚”的聲音,放好笤帚走出去,便見陸聿站在她窗戶前,手裏拿着錘子在敲打,地上還放了四根長長的細棍子。
“你在做什麽?”
姜念站在屋門口,雙手揪着衣角,局促的問。
陸聿把最後一根釘子砸進去:“夏天蚊子多,安紗窗好一些。”
他随手指了下地上的細棍子:“安好紗窗,我再給你床上安個蚊帳。”
姜念心裏忍不住贊嘆:真細心呀。
臉上依舊是沒有太多的表情,低着頭揪着衣角,低低的說了一個字。
“好。”
搞完紗窗,陸聿拿着細棍子進了屋子。
姜念也跟着進去想要幫忙,陸聿剛想說讓她出去吹吹涼風休息,轉頭一想又怕嫂嫂多想,怕他覺得她是拖累,于是開口說:“嫂嫂,桌上的鉗子遞給我。”
姜念聽話的拿起鉗子遞過去,又按照他的話給他遞鐵絲。
陸聿個子高,安蚊帳也不用踩凳子,幾下的功夫就搞好了。
姜念從鐵盒子取了兩顆奶糖攥在手心,跟着陸聿走出屋子,在他轉過身時,低着頭朝他伸出手,聲音細如蚊聲:“你也吃,甜甜的。”
陸聿怔了一下,看着女人手心裏的兩顆奶糖。
薄唇輕抿了幾分,伸手接過攥在手心,聲音有些啞:“謝謝。”
.
姜念燒了一鍋水,洗完澡後穿上衣服,等陸聿幫她倒掉洗澡水後才脫掉外面的衣服,悠哉的躺在床上。
床頭靠牆,床尾靠窗,她雙手交疊枕在頭下,翹着二郎腿望着窗外的一輪明月,聽着外面的蟬鳴聲,沒多大會就睡着了。
沒有蚊蟲叮咬,姜念難得睡個好覺。
睡到半夜,姜念被尿憋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在床上坐了一會才趿上布鞋往出走,外面雖然黑,但好在能照着月光看清路。
上完廁所剛要回屋,院子外面忽然間傳來女人的哭聲。
還帶着情緒,一會高一會低。
黑黝黝的天,姜念聽着女人的哀怨的哭聲,還以為大半夜撞見鬼了,吓得頭皮發麻,尖叫着跑向陸聿的屋門口。
她覺得陸聿是男人,身上陽氣重,鬼肯定害怕。
還沒等她砸門,眼前的屋門先一步打開,陸聿穿着背心跑出來,見姜念慘白着一張臉,眼神裏充滿恐懼,頓時眉峰緊皺,也顧不上叔嫂的身份,抓着她手腕将她拽進來,沉聲問:“出什麽事了?”
姜念躲到陸聿身後,哆嗦着手指向院子大門:“有、有……人在哭,我聽見女人在哭。”
她本來想說鬼,但這個字在這個年代來說是個忌諱。
陸聿:……
他回頭看了眼姜念,見她低着頭縮着肩,身上只穿着一件白底帶花紋的小背心和短褲,小背心有點短,露着肚皮,頭發披在肩上,襯的皮膚更加雪白。
陸聿耳根子倏地一紅,他趕緊移開目光,朝院門走去:“你先回屋,我出去看看。”
姜念可不敢一個人待在屋裏,她總覺得後背陰森森的,生怕有一只慘白的手搭在她肩上。
這麽一想,渾身都開始冒冷汗,朝着陸聿就追出去了。
陸聿剛打開院門就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眉峰皺了皺,沒敢回頭,說道:“你先回屋把衣服穿好。”
姜t?念停住腳步愣了一下。
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沒問題呀。
但她也不敢反駁陸聿,沖着他背影道:“那、那你先別走,我一個人害怕。”
陸聿抓緊門闩,好一會才說:“嗯。”
姜念飛快的跑回屋拉開燈,穿上衣服和褲子又撒丫子往外跑,生怕跑慢一步被鬼給抓了。
她跑到陸聿身後,喘了口氣:“好了。”
陸聿走出院門,淩厲的目光在周圍快速掃了一圈,并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誰呀?大晚上的叫的吓死人了!”
“你不睡覺我們還睡覺呢,叫什麽叫啊!”
姜念剛才爆發的尖叫聲把周圍的幾戶鄰居都吵醒了,有幾個軍嫂一邊走一邊穿衣服,想過來看看怎麽回事。
隔壁的馮梅和宋智偉也出來了,馮梅揉了揉眼睛,看見站在門外縮在陸副團身後的姜念,愣了一下:“你們都聽見剛才有個女人叫了嗎?”
姜念:……
她低聲說:“是我叫的。”
馮梅嗓門提高了不少:“你大晚上的不睡覺,瞎叫喚啥呀?”
姜念:……
她揪緊衣角,又低下頭,剛想要解釋,陸聿先一步開口:“我嫂嫂剛才聽見門外有女人在哭,所以吓着了。”
宋智偉一聽,看向劉營長的院子。
馮梅也睜眼瞪過去,沒好氣道:“這幾家除了徐燕大半晚上的在外面鬼哭狼嚎,還能有誰?”
頓時火氣更大了,沖着劉營長的院子就喊:“大晚上的不睡覺別人還睡呢,你們家的事別吵到別人啊,哭哭哭,下次哭躲到自己家哭去,別吓唬別人啊!”
陸聿:……
姜念:……
他們兩也就這兩天才搬過來,并不知道徐燕還有大半晚上蹲在家門口哭的習慣。
要早知道是徐燕,姜念都不至于被吓到頭皮發麻了。
劉營長披着襯衣走出來,看到外面聚了好幾個人,其中還有宋團長和陸副團,頓時頭疼的厲害。
他剛才從院子跑出來的時候也都聽見外面的對話,知道是隔壁家的陸副團他嫂子被吓着了,于是對姜念說:“陸副團他嫂子,我代徐燕給你賠個不是,吓着你了。”
見宋團長沉着臉,又趕緊道:“宋團長,我以後一定管好徐燕,不讓她再吵到大家。”
又對半夜跑出來的幾個軍嫂說:“吵到大家是我們不對,大家快回去睡吧。”
宋智偉指了指劉營長,有些火大:“治國先治家,你看看你,連自己媳婦都管不好,怎麽管好手底下的兵!我告訴你劉強,再有下次,你就給我寫檢讨去!”
說完冷着臉走了。
馮梅瞪了劉營長一眼,對姜念說:“沒啥事,快回去睡吧。”
姜念輕輕點頭:“好。”
其她幾個軍嫂也都埋怨了幾句後都各自回家了。
劉營長看向陸聿,見他臉色有些冷,煩躁的搓了搓臉嘆氣:“陸副團,對不起啊。”
陸聿道:“徐燕怎麽說都是你媳婦,是你兩個兒子的娘,她要是想不開做出傻事,有你後悔的那一天。”
說完也不去看劉強的臉色,和姜念一塊回去了。
人都走完了,劉強也回家了,他走進屋裏,看到面朝牆睡覺的徐燕,氣的咬緊牙槽,上前抓住她肩膀往外一扒拉,徐燕被迫轉過身,紅腫着眼睛瞪他:“你還要打我啊?!”
劉強撐在床上的手捏緊,忍下想要揍她一頓的怒氣,他站起身咬牙道:“我去和兒子他們睡!”
他怕再跟徐燕待下去,非得被她氣的失去理智不可。
“好啊,你現在都要跟我分房睡了是不是!”
“劉強,你有種永遠別上老娘的床!”
徐燕坐起來抱着枕頭砸到劉強後背,劉強理都沒理,頭也不回的走了,她氣的抱着腿埋在膝蓋裏哭。
劉強家的兩個兒子看見劉強進來,隔着一道牆又聽見娘在哭,兩個人挨在一起躺在床上,看劉強脫了衣服躺在床邊,兩人面面相觑。
大兒子劉建業忍不住問:“爹,娘在哭。”
“愛哭就讓她哭個夠,別管她!”
劉強翻個身背對兩個兒子,眉頭皺成了川字。
小兒子劉建武今年四歲了,在他生下來記事後,幾乎爹娘就一直在吵架,他鑽到哥哥懷裏,委屈的擦眼淚,劉建業給他擦眼淚,在他耳邊低聲說:“別哭了,小心爹又生氣。”
劉建武吸了吸鼻子,抿着嘴不敢再哭。
他好羨慕宋向東和宋向紅,他們的爹娘就沒有天天吵架。
.
經過一場鬧劇,姜念徹底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天蒙蒙亮聽見外面的腳步聲,知道是陸聿起來了。
姜念也穿上衣服和鞋子,拉開燈照了照鏡子,頭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她梳好頭發,紮了兩個小辮才開門走出去,看見陸聿又在沖洗昨天買回來的雞肉。
見姜念起來,陸聿端着盆走進竈房:“你再睡會,我去做飯。”
姜念輕輕搖頭:“我睡好了。”
她走到井邊打水洗臉刷牙,聽見竈房裏傳來燒火切菜的聲音,快速洗幹淨手走進竈房,便見陸聿已經把切好的菜倒進鍋裏翻炒。
于是她自覺的坐在竈口前燒火。
陸聿看了眼往竈口裏添柴的姜念,竈口的火光搖曳不定的照在她臉上,她一如既往的低着頭,他正好能看到她額頭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陸聿沒想到,姜念看着又瘦又小,嗓門的爆發力還挺大的。
昨晚聽見她的叫喊,他瞬間驚醒。
早上炒了一個菜,熱了四個白面饅頭,熬的稀飯,蒸了一碗雞蛋羹。
早飯端在桌上,姜念看着面前擺的一碗雞蛋羹,眨了眨眼,錯愕擡頭看向對面的陸聿,陸聿喝了一口稀飯咽下,說:“吃吧。”
姜念抿着嘴低下頭,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如果原主當時再堅持幾分鐘等到陸聿回來,那她就不會穿過來,而原主也能跟着陸聿在部隊享福,這樣她也不用跟家人陰陽相隔了。
也不知道爸媽,爺爺奶奶他們現在怎麽樣。
姜念吸了吸鼻子,沒忍住哭出聲來。
于是一邊小口的吃,一邊輕輕啜泣的哭。
陸聿吃飯的動作僵住,擡頭見姜念哭的肩膀一顫一顫的,眉心挑了下:“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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