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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姜念摔倒在洗澡盆裏,手臂擦在盆邊上蹭了點皮,她抓着澡盆的邊緣,緩了緩,剛打算站起身,就聽見外面快速逼近的腳步聲。
大有撞開門的趨勢。
“我沒事!”
姜念急忙喊出聲,就怕陸聿一時着急推門進來撞見她這副樣子。
陸聿尴尬是一回事,她丢臉才是大事。
腳步聲停在門外,男人低沉的嗓音明顯有幾分着急:“嫂嫂,怎麽了?”
姜念撐着澡盆站起身,揉了揉被盆邊擦疼的手臂,沖外面道:“沒事,剛才看見櫃子下面有個老鼠,已經被我吓跑了。”
她随便扯了個謊。
在這個年代,住在這種土牆房子裏,有老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沒事就行。”
門外的腳步聲逐漸走遠。
姜念松了口氣,快速擦幹身上的水,穿上衣服後打開窗戶透氣,夏天天氣悶熱,尤其關着門窗在屋裏洗澡,熱氣不散更難受。
一開窗,就看見坐在院裏吃飯的陸聿,就一會的功夫,男人已經三張餅子下肚了。
陸聿喝了口雞蛋湯,擡頭看見姜念站在窗前,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扣,露出兩根//凸起的鎖骨和凹下的小坑,皮膚在燈光下如瑩瑩白雪,頭發被水打濕,淩亂的貼着臉頰,搭在單薄的肩上。
她就站在窗戶那,仰着小臉看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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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會,又垂下眼睫朝他看來。
兩人的目光冷不丁的撞在一起,陸聿剛咽下的湯猛地嗆到喉嚨,偏開頭咳嗽了好幾聲。
這也是他與姜念相處以來,第一次慌措的移開視線。
姜念不明所以,想了一下,低聲道:“慢點吃,鍋裏還有,不夠吃我再去做。”
“夠了。”
陸聿快速吃完手裏的餅,将桌上的碗筷收起來,大步走去竈房,洗完鍋碗便去東邊屋子幫姜念倒洗澡水,他一走進去就聞見皂角的清香,像是蜘蛛網一樣,順着鼻息湧入。
他低着頭,端起洗澡盆走出去。
将水潑在院子裏,背對着屋門對姜念說:“呂營長明天回去把鄭紅帶過來,讓她當着全團的面檢讨自己犯的錯誤,給嫂嫂道歉。”
姜念怔了一下,偏頭看向延伸進屋門口的影子。
過了好一會,屋裏傳出一道又輕又低的聲音:“嗯。”
“陸聿……”
姜念喊住要回屋的陸聿,走到屋門前停下,手指局促的抓着門框,見他轉過身,她抿了下嘴,說道:“我想了一天,還是覺得醫院裏的那個女同志長得挺好看的,你要不先和她相處相處?”
陸聿:……
他皺了下眉:“我的事嫂嫂就別/操心了,天不早了,快睡吧。”
看着陸聿颀長高大的背影,姜念洩氣的關上屋門,靠在門板上,後腦勺在門上磕了磕。
這劇情怎麽跟書裏面就不一樣呢?
陸聿喜歡的不應該是孫瑩嗎?
她琢磨了好一會,沒琢磨出這些來,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那就是再試一次撞牆,看能不能穿回去。
她轉過身走到堅硬的土牆跟前,擡手摸了摸已經不疼的額頭,于是微微低頭在牆上碰了碰,感覺到額頭有些疼,正打算咬緊牙一鼓作氣撞上去,倏地又想到陸聿說明天鄭紅要在全團裏做深刻檢讨,向她道歉。
姜念揉了揉額頭,暫時歇下心思。
要死也得等鄭紅道完歉再死,起碼穿回去後在這個年代也算是不留遺憾了。
這一刻姜念在心裏已經認定撞牆肯定能穿回去。
她脫掉鞋子躺在床上,聽着窗外的知了聲漸漸睡過去,一直到第二天的號角聲吹響才睜開眼睛,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她坐起身抻長脖子看向外面,陸聿穿着軍裝往門外走去。
姜念揉了揉昨天摔疼的手臂,穿上衣服開門出去。
早晨的空氣清新好聞,她深深吸一t?口氣,去井邊打水洗漱,決定今天去趟菜站買點菜給陸聿做一頓豐富的晚餐,正好家裏還剩下一些肉,肉菜就做個紅燒肉。
陸聿早飯做的土豆炒肉,煮的稀飯,鍋裏還溫了兩個白面饅頭,一看就知道特意給她留的。
姜念吃了一個饅頭,喝了一碗粥,刷完鍋碗就去菜站買菜。
.
呂營長媳婦今天要做深刻檢讨的事已經傳遍整個團了。
這個年代沒有電視機,也沒有什麽娛樂的活動,稍微有點小熱鬧,大家都恨不得第一個跑過去占個前排位置。
陸聿吃過午飯,把碗筷端進竈房,添水洗碗的功夫,問從外面走進的姜念:“嫂嫂,你待會要去我們團的訓練場嗎?去的話我讓馮嬸子帶你過去。”
姜念站在屋門口,局促的揪着衣角,小聲問:“我可以去嗎?”
陸聿似是笑了一下,話鋒一轉:“去,為什麽不去?”
他把洗好的碗筷放進櫃子裏,看向逆着光站在竈房口的姜念:“她要當着全團的面道歉,那要道歉的對象在場才合理。”
姜念:……
她發現陸聿也挺蔫壞的。
陸聿擔心姜念怕去人多的地方,對她道:“嫂嫂跟着馮嬸子就好,我會跟馮嬸子打聲招呼,等鄭紅做完檢讨就讓她帶你回來,不在外面多逗留。”
姜念輕輕點頭:“好。”
陸聿走後,姜念把竈房的地掃了掃,又把今天剛買的菜洗幹淨,做完這些,馮梅也過來了,一進門就拽着她往外面走:“快快快,已經開始了,再晚點我們就看不上熱鬧了。”
姜念一聽,放下抹布就跟馮梅走。
從這裏到訓練場要十幾分鐘的路程,馮嬸子怕晚了看不上熱鬧,就拉着姜念一路跑,跑到訓練場的時候,鄭紅的檢讨已經讀到結尾了。
鄭紅就站在訓練場前面的臺階上,左邊是團裏的兵,穿着統一的軍裝,即使太陽再毒辣,他們依舊站的筆直,一個個看向臺階上的鄭紅,臉上的表情可謂是豐富多彩,右邊圍的全是軍嫂和婆婆,還有許多孩子,比起左邊,右邊可謂是熱鬧的很。
“你看她的臉,都臊成猴屁股了,活該!”
馮梅讓姜念去看鄭紅的臉,姜念抿着嘴在心裏笑。
鄭紅幾乎把頭埋在胸前,手裏的紙都被她捏變形了,一字一句讀着呂營長幫她寫的檢讨書,呂營長就站在臺下,低着頭看不見他的表情。
不過,不用想都知道臉色好看不到哪去。
“我不該在言語上侮辱姜念同志,在這裏,我要向姜念同志表示深刻的歉意,姜念同志,對不起。”
“哈哈哈哈哈”
“哎喲喂,逗死我了。”
“你看她平時走個路都要扭一扭的那樣,這會站在那一本正經的,我都不習慣了。”
軍嫂們都在底下說着話,嗓門一個比一個高,鄭紅前幾天用崴腳騙劉營長幫她打飯的事都傳遍了,現在她們看鄭紅的眼神早已沒了先前的和善,眼神裏或多或少都帶着看笑話、不屑、嘲諷的意思。
軍嫂們有的婆婆也在,幾個婆婆紮堆,竊竊私語着,說劉強和鄭紅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人心裏都有貓膩,要是劉強沒有那個意思,就算鄭紅找他幫忙,他也會找借口推掉。
軍嫂們晚上都和自家男人說了,警告他們都離鄭紅遠點,別像劉營長一樣傻乎乎的被騙。
鄭紅的名聲現在可謂是臭名遠揚。
檢讨書讀完,鄭紅聽着臺下軍嫂們的嗤笑聲和說話聲,臉色漲紅難看,手指繃得緊緊的,将檢讨書的紙頁都扯裂了,她想找呂國生,扭頭就看見剛才站在臺下的呂國生不見了人影。
于是鄭紅捏緊檢讨書,轉身低着頭就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
軍嫂們爆發出大笑聲,馮梅拽着姜念的手也笑的直不起腰,指着跑遠的鄭紅說:“你看看她那樣,和過街老鼠沒什麽兩樣。”
姜念也忍不住笑出聲,忽的聽見左邊傳來幾個人的說話聲。
“陸副團他嫂子笑起來真好看。”
“我要有這麽好看個媳婦就好了。”
朱俊看見旁邊幾個人都在看着姜念,哼笑道:“你們就別想了,姜念同志就算要再嫁,也得經過陸副團的同意。”
後面有個人湊過來插話進去,問那個想娶媳婦的人:“你覺得你能過的了陸副團那一關嗎?”
那人瞪他一眼:“去你娘的。”
“嘿,咋還罵人呢?”
姜念聽到他們的話,鬧了個大紅臉。
馮嬸子轉頭瞪過去:“你們再拿陸副團嫂子開玩笑,我可要告訴陸副團,說你們欺負他嫂子。”
“不敢不敢,馮嫂子,我們錯了!”
說完幾個人轉身就跑了。
馮梅好笑的拽了拽姜念:“熱鬧看完了,我們也回吧。”
.
姜念回到家屬院,和馮梅經過劉營長家,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徐燕,看到她們過來,徐燕朝她和馮梅露出一抹笑,聽見院裏兩個孩子喊她,她又轉身跑回家。
馮梅愣了一下:“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徐燕竟然笑了?”
姜念心裏多少理解,這怕是徐燕這兩年來最痛快的一天吧。
姜念回到家,睡了個午覺,起來後看了眼太陽的方位,估摸着快五六點的樣子,她在井邊打了水洗把臉,去竈房開始給陸聿準備豐盛的晚餐。
這或許就是她在這個年代的最後一頓晚餐了。
暮色下沉,家屬院裏處處都飄着飯香味。
唯獨姜念院子裏的飯菜味最香,勾的人肚子裏饞蟲直打轉。
宋團長和陸聿走到家門口,宋團長聞了聞從院裏飄出來的香味,看向陸聿:“好家夥,自從你嫂子來了以後,你小子的夥食是一天比一天好啊。”
陸聿笑笑沒說話。
和宋團長分開後,陸聿回到院裏,姜念的飯也做好了,她端着菜盤子從竈房出來,第一次沒有躲避的沖陸聿彎唇笑,以往只會低着頭說話的她也是第一次對陸聿歡快道:“吃飯啦。”
陸聿打井水的手僵在那,錯愕的看向姜念輕快的跑進竈房,又端着一盤白面饅頭和辣椒炒肉走出來,放在桌上,擡起頭看他不動,秀氣的眉皺了一下:“還愣着做什麽?洗手吃飯了。”
陸聿回過神:“嗯。”
他彎腰弓背,用剛打出來的冰冷的井水洗臉,洗完臉又看了眼坐在桌前,雙手托腮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湯的姜念。
覺得今天的嫂嫂有點反常。
會不會是和鄭紅當着全團的面檢讨向她道歉的原因?
陸聿坐在桌前,看着桌上豐富的晚飯,忙了一下午也确實餓了。
這一頓的肉錢和菜錢放在別人家能吃十來天,但陸聿沒說什麽,在他這裏,只要嫂嫂高興開心,她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拿起饅頭咬了一口,先加了一塊鮮嫩多汁的紅燒肉吃進去,視線裏看到嫂嫂眼睛晶亮的望着他:“怎麽樣?好吃嗎?”
陸聿咽下嘴裏的食物:“好吃。”
于是姜念又笑了。
她也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夾了一塊紅燒肉咬在嘴裏:“好吃就多吃點。”
吃完這頓就沒下頓了。
陸聿眉峰微微皺了皺,垂下眸看着桌上的飯菜,對嫂嫂的反常有些不太适應,她真的是因為鄭紅道歉才這麽高興的?
他掀目光再次看向姜念,毫無意外的又對上對方笑彎的眼睛。
陸聿:……
吃完飯洗碗鍋碗,陸聿燒了熱水拎到姜念屋裏,倒水的功夫看見她站在一堵牆跟前,盯着牆發呆。
猶豫了下,問道:“嫂嫂在想什麽?”
姜念回過神,看了眼澡盆裏的水,水面上倒映着男人冷俊的五官,他微抿着薄唇,眉峰下的黑眸盯着她臉上的神色,似是想要看出什麽。
她看着水面上的倒影:“我在想你大哥在那邊會不會孤單。”
陸聿眉峰緊皺,想說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說,拎着桶出去了。
姜念洗完澡,照舊是陸聿進來将洗澡水倒掉。
她站在屋內,雙手搭在門框上,看着陸聿走向南邊屋子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門口,姜念才關上屋門。
她吐了口氣,轉身坐在床邊,轉頭望着窗外的半輪月光,一直坐到深夜,四周安靜的只剩下蟬鳴叫聲時,姜念才緩慢的站起身,走到一面土牆前,伸手在牆壁上按了按,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她緊張的吸了幾口氣,往後退了幾步。
攥緊雙手,閉上眼睛,咬緊牙關,悶頭朝對面的牆壁重重的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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