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識破
第48章 識破
聞管家有些心疼的看着聞終, 亦是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聞終,我知道你心裏難受, 但你身上有傷,還是少喝些酒的好。”
聞終猛地站起身, 眼神有些不大自在, “我忽然想起宮裏還有些事沒交代完, 我先走了。”
他繞過小方幾, 大步朝着寧安居外離開。
他怕, 怕再待下去會忍不住告訴他們, 大人就在我們身邊, 她一直在看着我們。
“嘿,這小子莫不是懷春了?”
長孫史懶懶的靠在身後的樹幹上, 笑看着走出院落的聞終,“他要真能成了親, 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畢竟聞終也不小了,這十五年被仇恨所牽絆, 整個人變得陰郁, 頹然, 憔悴了許多。
褚桓看向離開的聞終,黑沉的眸莫名的眯了一瞬。
自聞終進來時, 他便察覺到他的狀态不太對, 方才的種種行為,都甚為怪異。
這幾日晚上,不用他在宮中當值, 宣王的事也已差不多快了事, 還能有何事要去宮中一趟的?
宗祿亦是看着聞終離開的方向, 搭在腰帶扣的指腹若有所思的摩挲着冰冷淩厲的帶扣。
他問一旁的褚桓,“聞大哥往年也是如此嗎?”
褚桓微抿着淺薄的唇,搖了下頭,“今晚的他有些反常。”
反常?
宗祿想起方才找到聞終時,他眸底微褪去的濕意與由心而發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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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今日是大人的忌日,可聞大哥卻如此反常。
他摩挲着帶扣的指腹驀地一頓,謝章今日問他有關于酆時茵以往的一切,又提及了一句話,覺得酆時茵與大人頗像。
頗像……
他想着從酆時茵自缢未遂後,的确變了許多,只是,這一切都太過荒謬,他無法将酆時茵與大人聯系在一起,在他眼裏,酆時茵給大人提鞋都不配。
褚桓收了視線,對一旁的杭奕吩咐,“去查一查,聞終今晚都見過誰。”
杭奕聞言,拱手道:“屬下這就去。”
長孫史朝聞管家揚了下手中酒盞,“別管他們了,咱們倆喝幾杯。”
聞管家嘆了一聲,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夜愈發的深了,漆黑的夜幕中忽然間飄起了雪花,鵝毛大雪為這暗夜的黑幕添了亮色。
宗祿擡頭望着夜空,無數的雪花紛紛而下,雪花飄落在面具上,消融于水。
他本想幫謝章處理完宣王的事便回西涼,可現在酆時茵的身份有疑,他想再等等,等一個渺茫的希望。
雪下的愈發的大了,長孫史與聞管家移居到屋內,屋內燃着炭火,暖盈盈的熱氣驅散了他們周身的寒氣。
褚桓回到璟雲軒時,雪青色的大氅上已經落了一層薄雪,他擡手推開書房門,流暢寬大的繡袍在空中蕩了一圈,書房內暖意盈盈,一踏進去,大氅上的雪便化為雪水,在雪青色的面料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褚桓褪去大氅交給鐘管家,鐘管家将大氅搭在臂彎處,對其道:“二爺,老奴先下去了。”
“嗯。”
低沉的嗓音隐隐中透着些疲倦。
鐘管家躬身行禮後,便退出房門走出去,臨走時,轉身将房門關上。
褚桓坐在案桌後的椅上,雙手搭在扶手上,将身子放松的靠在椅背上,俊朗的長眉輕蹙着,幽深的眸輕阖着,白皙如玉的指尖一下一下敲擊着扶手。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酆時茵就是大人……
“二爺。”
杭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書房內,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了出來,“進來說。”
“是。”
杭奕推門書房的門,轉身将房門關上,走到案桌前禀報:“二爺,屬下在府中查探一番,聞大人前不久在庭院的長廊下與明妃娘娘見過面,兩人在一起待了足有一刻鐘的時間,并不知他們二人說了些什麽。”
褚桓敲擊着扶手的指尖驀然頓住,回想起在寧安居時,聞終的種種反常,淺薄的唇抿的愈發的緊。
杭奕甚是疑惑,“二爺,您說聞大人與明妃娘娘能有什麽話說的?”
的确。
一位是皇城的都衛軍統領,一位是皇帝親封的明妃娘娘,二人從未見過面,也并不相識,又有何話可說的?
褚桓微低下頭,五指攤開握住了扶手,“你暗中盯着聞終,別讓他察覺,看看他這兩日都去哪裏,都在幹些什麽。”
杭奕颔首,“是!”
“二爺——”
外面傳來一道風塵仆仆的聲音,正是前去西涼查探酆時茵過往的陳禹。
褚桓握着扶手的手松開,“進來。”
陳禹推開門走進來,他穿着利落的黑色衣袍,肩上與頭上落了一層薄雪,垂在鬓角的發絲被雪水打濕,黏膩的貼在鬓角處。
他是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眉宇間的疲态盡顯,身上的寒氣涼的很,一靠近杭奕,杭奕瞬間感覺到從他身上散出的寒意,那是裹挾着寒雪的冷。
褚桓問道:“查的如何?”
陳禹搓了搓冷的發僵的雙手,就連嘴皮子也凍得發麻,“屬下在長樂宮裏潛伏了一天一夜,一直都未找到二爺所說的那本畫着武功招式的書籍,而且屬下也向長樂宮裏的宮女私底下打探過,明妃娘娘自幼并未習武,亦不會武功。”
褚桓深黑的眸驀然一斂,白皙如玉的手掌握着兩邊的扶手,掌心竟是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明妃在說謊。
沒有武功書籍,亦不會武功,還有忽然轉變的秉性與神态舉止。
這一切的一切,即使不用找無覺大師,他也已然明了了。
這種荒謬且玄幻的事世間并非沒有,而這一份唯一渺小的希望,恰巧就發生在大人身上。
今夜聞終與明妃見過面後,聞終的種種反常,很有可能是明妃已經親口告訴聞終,她就是沈默。
褚桓的心猛地跳動,心髒深處的那股異樣,快速的随着血液流轉全身,就連十指也隐隐泛着激動的顫栗。
酆時茵就是大人!
褚桓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确信。
他忽然間站起身,迫切的想要去一趟東籬閣,只是,又想起白日裏,他在大人面前亮出玉佩的場景時,腳步終是沒有邁開。
以大人的睿智,她應該猜出了他的身份,但她卻視而不見,又是因何?
杭奕見他神色不大對勁,有些憂心問道:“二爺,您怎麽了?”
褚桓按耐住想要去見沈默的心,輕撩前袍又坐回椅上,吩咐杭奕,“你不必盯着聞終了,去盯着明妃便可,看她這幾日有何動向,随時禀報本王。”
杭奕颔首,“是。”
雪花落滿了整個淮王府,檐角下吊着的八角燈籠散發着幽暗的暖光。
褚桓負手而立于檐下,看着雪花紛飛的夜色,十八年前那一晚的記憶卷上心頭。
那晚的冰天雪地中,大人踩在冰面上朝他走來,将暖和厚實的大氅裹在他身上,牽着他的手一路走向落梅堂。
他将手伸在眼前,看着白淨的手掌,想起昨晚,他的手攥着大人的手腕,腳踝,想到她的衣襟散亂,春光外洩,褚桓的心跳猛地加速,他将手負在身後,冷峻的面容上,拂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緋紅。
與大人相識三年,在他眼中,大人如神祗般的存在。
她身處高位,運籌帷幄,擅于攻心。
她性子清冷寡淡,涼薄無情,好似所有的人與事都不能使她為之動容。
與她相處的那三年,他視她如師如父,直到後來,他一天天長大,那份最純粹的‘父子’之情早已變質。
亥時初,雪已經在地上鋪了一層,白皚皚的雪色将黑夜映的亮如白晝。
東籬閣外,四名都衛軍守在外面,屹立在白皚皚的雪夜中,兜鍪與盔甲上都落了一層白雪。
“咯吱”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宗祿踩着薄雪走入東籬閣內,侯在兩側都衛軍朝他躬身行禮,“奴才見過宗掌印。”
宗祿穿着利落的黑色錦緞長袍,外罩藍色的外衫,腰間束着冰冷堅硬的束帶,臉上依舊帶着那張半截黑色面具,鵝毛大雪從黑色面具上片片滑落。
他走過大庭,來到院落時,侯在院落外的四名都衛軍照舊朝他躬身行禮,“奴才見過宗掌印。”
宗祿踩着雪走到距離房門五步外停下,他負手而立,看着屋內燃着的燭光,似有一道纖細的身影映在明黃色的門窗上,緩慢的移動着,最後消失于門邊一角。
右側胸膛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他微低着頭,面具的邊緣遮擋住了那雙眉眼。
聞大哥今夜的反常,謝章的詢問與疑惑,還有酆時茵自自缢後的一切反常都徘徊在他的心頭,凝聚不散。
魏肅站在他身後,有些疑惑,“大人,您來這裏做什麽?”
自掌印從寧安居出來後,便在梅花園站了許久,直到方才,他又輾轉來到東籬閣。
掌印向來最厭惡的便是長樂公主,今夜怎會莫名的來到這裏?
宗祿雙手按在腰間的帶扣上,指腹輕撫着帶扣上冰冷的一截劍柄,他的腰帶裏藏着一柄軟劍,腰帶封了六個卡扣,劍柄由玄鐵所制,薄而堅硬。
在西涼皇城,他的腰帶與面具,便是司禮監掌印的象征。
雪順着面具與發際的縫隙融為于水,流淌在臉上,涼意順着肌膚滲入,宗祿擡了眼,看着緊關着的房門,擡腳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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