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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後,涼風習習,吹過繁盛的草木,拂面的風帶着蓮池荷花特有的清香,幾尾錦鯉在水中争相追逐,無憂無慮的模樣羨煞了旁人。

我懶洋洋地坐在樹蔭下,捏碎了燒餅屑,盡數投入水池之中。

“無情!自私!殘忍!”

二師兄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一把搶過了我吃剩的燒餅,手一揮,精準地扔進了道旁的枯葉堆裏,驚起螞蟻若幹。

我蔫蔫地警告他: “別惹我抽你啊,骨頭酥了找四師姐去治。”

“我這是為了小魚的生命安全着想,你再喂下去它們就要撐死了,無怨無仇的,犯的着把它們往死路上逼嗎”二師兄指着一條肚皮往上翻的魚,好意提醒道, “這可是小六兒打算養大了補身體的,你小心他找你算賬……”

小六……

似乎很久沒有人說起這個名字了,聽起來竟有點陌生,我心口不禁一麻。

“你什麽時候見過六師兄找我算過賬了哼,他才不會罵我呢,要真死了我就說是二師兄幹的。”我撇嘴,打定主意栽贓嫁禍。

六師兄要是知道二師兄弄死了他的寶貝魚,大概會不由分說地揍他一頓結實的。

見我如此輕描淡寫地草菅魚命,二師兄怒氣沖沖地罵: “阿梨,你沒有良心!”

軟得和棉花糖似的老二一直是師門上下的首要欺負對象,他炸毛的樣子總能激起旁人虐待他的欲望。在蹂躏二師兄這件事上,我顯然是義不容辭,首當其沖。

“哎呀呀,二師兄,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你居然把六師兄的魚給喂死了,六師兄!救命啊!二師兄他喂死了魚還不讓我告狀,他惱羞成怒了……”

随着我一聲怪叫,二師兄真的惱羞成怒了: “紀梨!你敢誣陷我,我殺了你!”

我一邊繞着池塘跑,一邊哇哇大叫: “二師兄你別打我,我不把你喂死了魚的事說出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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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還說!明明是你,我靠!”

光顧着大喊,沒有注意有腳下,冷不防讓石頭絆了個趔趄,二師兄一下就撲了上來掐住我脖子。

我知道,他不敢用力,可還是裝作口吐白沫的樣子哭道: “六師兄,救我……”

“我看你是想小六都想得腦殘了吧,你叫他他應你嗎他人根本不在山上!”二師兄一邊拉扯我的臉,一邊猥瑣地笑, “乖乖地,說一聲‘好師兄,我錯了’,就放過你!”

他人根本不在山上……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難受到想哭。

我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二師兄手臂上。

“幹什麽你這是幹什麽我沒說什麽值得你哭的話吧……”二師兄吓了一跳,趕緊縮回手去。

“六師兄……去哪裏了……他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

雖然記憶很模糊,但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告訴我,他不會回來了。

二師兄驚慌失措地看着淚流滿面的我,連連出言安慰: “……清寧出去抓狐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狐妖一向很難纏,他可能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他當然會回來,他怎麽會不回來他舍不得不回來嘛!”

“真的嗎”

“廢話!”

二師兄斬釘截鐵地說完,他背後就傳來了幽幽的質問: “林遲,你又把阿梨弄哭了”

“……哈”

“……”

二師兄渾身抽搐着回頭,對上了六師兄凝了一層薄霜的臉,語無倫次道: “額……六師弟,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去金陵抓,那個狐妖了……嗎……”

“我問你是不是把她弄哭了。”

“冤枉啊!”

“六師兄!”

我欣喜地踩着差點氣絕身亡的二師兄飛身奔過去。

六師兄眉頭一緊,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把我拎起來扔進池塘,就在他面露猶豫的那一刻,我沖上去摟住了他的脖子,小狗一樣在他身上嗅了又嗅。

沒錯,沒錯,這個氣味,是六師兄沒錯,我心頭一陣激蕩,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道: “六師兄,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是妖怪……你為了救我和我換血,最後和壞人同歸于盡了!”

“噗!妖怪!”二師兄在一旁哈哈地笑。

六師兄眼睛一眯,他立刻不笑了。

把我從身上拽下來,六師兄面無表情道: “我不是妖怪,你該換個枕頭睡覺了。”

我盯着他深黑色的眼喃喃地問: “你不是狐妖,你也沒有喜歡我”

“……我為什麽要喜歡你。”

他從身上翻出一張粉色的信箋拍到我手裏, “他比較喜歡你。”

顏色鮮豔而花哨的采玉箋,天音山莊特制,一紙價值百金,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惡心肉麻的話看過一遍就夠,這一次,我卻沒有大發脾氣地把它撕成碎片。我揚起信箋,擋住了我的臉,也隔斷了二師兄的視線。努力踮起腳來,我在六師兄嘴唇上親了一口,微笑道: “既然是夢,為什麽不能更美好一點”

…………

……

反反複複地做着同一個夢,下意識盡心盡力地安排每一個人的每一個神态,可還是錯誤百出。

自從我把蓮池裏的烏龜養死了哭得肝腸寸斷之後,六師兄就再也不敢養任何活的東西了,那些錦鯉怎麽會是他的呢

而且,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和六師兄撇清了關系,恨不得在人前裝作不認識,我怎麽會在二師兄掐我的時候向他求救呢

還有還有,六師兄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我親到……

一點一點地把夢境揉碎,假的終究是假的,在我抱着六師兄想要索取更多的時候,他淡淡的表情消融在了一片絢爛的光芒之中。

我伸手去觸摸那一片光輝,心情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紅花綠葉,起起伏伏,說不清是絕望還是眷戀。

大夢一場……終有醒時,擡眼望去,霞光炫目,天際的火燒雲鮮紅如血。

我抱着腦袋慘笑,沒想到一個午覺竟然睡了如此之久。

“天要黑了……小二,拿酒來!”從樓梯上爬起來,我用嘶啞的嗓子吆喝酒樓的夥計給我上酒。

在這南國的邊境,來來去去,最不缺的就是奇人異士,偏偏我落拓不羁的樣子惹得小夥計不滿,他鄙夷地拍着酒壇道: “這位姑娘,我們橋頭酒肆的金波釀喝起來雖然不嗆口,後勁卻大得很,你只喝了一壇便在這樓梯口上睡了兩天一夜,再喝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啊。”我感慨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不是一個下午,是兩天一夜。

不過這又有什麽區別。

對我來說,兩天一夜,三天三夜,十年二十年,沒什麽不一樣。

拍掉身上的塵土,我自言自語地念着: “七月初五,七月初六,七月初七,今天是七月初七……哎呀,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怎麽了”小夥計渾然不覺我神游天際。

我站在樓梯口看了一會兒熙熙攘攘的人群,良久才道: “……七夕該去落雁閣聽琴。”

“……”

暮色漸沉,華燈初上。

一張琴案,一把素琴,男人靈巧的手在琴弦上飛揚,他坐在琴臺上睥睨衆生,竟然憑空生出一絲孤意。

墨色的眼睛掃過臺下的文人騷客,和我的眼神交彙的時候,他淡淡地笑了笑。

我在這裏逗留了一個月,終日無所事事,幾乎每晚都來聽琴,曲終人不離,別人都走了我還特別沉醉地坐上許久,他想不注意我都難。

其實,落雁閣的琴師并沒有帥到天怒人怨。我只是喜歡看他彈琴時專注的樣子。他彈琴的手法很奇特,兩根手指一擡琴弦,又猝然放手,轟然之聲過後,一串清越的琴音便振起空氣中的塵埃,很有驚心動魄的意味。最難得的是,他比臺下所有人都來得投入,俨然只存在于自己的世界裏,偶爾一個音彈錯了,那眉頭輕鎖的樣子簡直迷死人不償命。我敢說,十個白夜也比不上一個落雁閣琴師,雖然他從不會彈錯。

不過,今天晚上……是不是錯得有點太多了

“姑娘,姑娘!”散場後,樂坊老板照例在我耳邊大叫。

我以為她又要趕我走,誰知她塞了一張字條到我手中,指了指琴師離去的背影,朝我擠眉弄眼地賤笑。我攤開字條,對着那紙上娟秀整齊的字跡看了又看,确認那是一處地址無誤之後,也是眉開眼笑。

星河燦漫,浩瀚得如同一條銀練,七夕這樣美好的日子,我追着一個飄逸的人影追了七八條街,累到上氣不接下氣。

好在紙上的地址寫得清楚明白,我總算是沒有跟丢。

琴師在一處僻靜的庭院門口停了下來,他回眸一笑,唇畔兩彎括弧溫柔得如同天邊的月亮。色字頭上一把刀,我想也不想,跟他進了院子。

這是一間寂靜到略微有些荒涼的院子,枯藤老樹,斑斑駁駁的院牆,夜風吹來,盛夏時節,竟和着涼到骨髓裏去的寒意。

我打了個噴嚏,接過主人遞上的茶水,遲疑了一下,一飲而盡。

“姑娘懂琴”

“不太懂。”

“哦,可你已經連續聽了一個月。”

我面色通紅地垂下了頭,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 “我愛聽你彈。”

“……”

頭頂一陣陰風掃過,夜色忽明忽暗,我聞到了一股暧昧的香氣,有些刺鼻。很快,我整個人就被琴師壓在了古舊的窗棂上……

“別怕,會很舒服的。”

冰涼的嘴唇覆了上來,很纏綿很纏綿的吻,纏綿到,我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

媚笑,春-藥,迷香,三重保障,真是辛苦他了。按照他的計劃,此時此刻我必然欲火焚身神魂颠倒任他吸食生氣,可惜的是,本姑娘不解風情,茶水倒進了袖子,迷香只吸進去兩口,等他吻着吻着發現不對了,我抱着他不肯松嘴,兩口迷香全噴進了他肺裏!

“……你究竟是誰!”琴師嗆得一陣猛咳,水汪汪的眼睛裏透着一絲驚恐。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剛才想對我做什麽!”

“……”

琴師沉默了片刻,道: “塵世孤苦,但求一口人氣。”

“哈,哈。”我幹笑, “你只求一口人氣,鎮上失蹤的那七八個少女是怎麽回事別告訴我她們來了你的院子之後自己從人間蒸發了。”

“原來——你是個術士。”

他話音剛落,一道罡風便閃電般地朝我打來,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留你了!”

“你把那些女人怎麽了”我不慌不忙地拽住他甩過來的長鞭,用力一收緊,不給他抽離的機會。

這琴魔法力不夠看,脾氣卻不小。

我掌心的靈力從鞭梢推過去,震得他虎口出血,他毫不畏懼道: “你很快就會知道她們怎麽了!魔方鬼宇,陰靈冥煞,化!”

鞭子毒蛇一般抖動,末端長出一排堅硬的藤蔓,直刺我的手掌!

“這是什麽鬼玩意!”我大驚,想要脫身,那鞭子居然像捆仙繩一樣粘着我,我化掌為刀,斬掉那些瘋長的鬼風藤,可不僅僅是鞭子上,整個甬道地面,交織着扭曲的藤蔓,越長越高,企圖把我吞沒。

我趕緊放出火符,三昧真火灼燒之。

熊熊的大火燃起,仿佛空氣都燒變了形,琴魔恻然道: “本想先讓你我都快活一場再動手,現在我只能……直接把你獻給君上!”

嘩——

鞭子在天空中劃出長長的軌跡,它攀附着空氣中的什麽東西,努力把它撕開,在三昧真火襲來之前,冷厲如死的寒風在院子裏翻騰,形成一股強大的氣流。

我張了張嘴,想要罵娘。

難怪這個院子這麽陰涼,這地方竟然有妖魔道的入口!

越來越多的鬼風藤把我包圍,把我推向妖魔道,手忙腳亂之餘,我大為光火。現在的妖魔真是不得了,随随便便就拿通靈師開刀,也不知道天上的神仙是幹什麽吃的!我抽出身體裏的破魂刀砍砍砍,切菜一樣把藤蔓砍斷, “我不管什麽君上君下,在我面前打開妖魔道,想好怎麽死吧!”

琴魔冷然道: “你好大的口氣!”

那當然,我本來就不懷好意,想黑吃黑收了他的精魄好好珍藏,誰讓我喜歡他那張冰冷禁欲的臉呢

正當我在思考怎麽個咔嚓法比較劃算,周身護體的三昧真火驟然熄滅,形勢突變,我吓得腳下一滑,倒向身後張牙舞爪的鬼風藤……

慘!

眼看我就要遭殃,那些鬼風藤竟然随着三昧真火一同敗去,我倒在一地軟綿綿的枯藤上,目瞪口呆地望着匍匐在地,面無人色的琴魔,他用抖到不成腔調的聲音說: “帝,帝尊……”

帝尊

不是“君上”嗎

風中的魔影逐漸清晰,月色的衣裾翻飛如雪,優雅得如同一只仙禽,展開了它的羽翼,那一瞬間的美,讓我的呼吸都為之一頓。

他款款地向我走來,長衣曳地,每一步都悄無聲息,每一步都仿佛會綻放出一朵蓮花。這樣的風姿,莊嚴中透着一絲凜然不可侵犯的聖潔,世間的其他人無一不是庸脂俗粉。

他在我面前停下,微微一低頭,滿頭銀發傾瀉如流水,我似乎聞到了他發間淡淡的香氣,似花非花,似草非草的……熟悉香氣。

“白……”

盯着他臉上詭異的面具,我脫口而出,卻又忽然止住。

這不可能。

雖然他身上也有那種清雅的香氣,但他和白夜是不一樣的。至于,究竟哪裏不一樣,我說不出。

“是你啊。”他的聲音空靈到和他的人一樣,一點也不真實。

“……”如果說前一刻我還沉醉在對方一步一蓮華的風采之中,此時的我心裏卻生出一絲反感。我不喜歡他那看寵物一般的眼神,太輕蔑,太自負。

“聽說你愛上了一只狐妖。我該殺了你嗎”

我嗓子裏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因為實在想不明白,我愛上了誰,和他殺不殺我有什麽關系。而那空靈的嘆息還在繼續——

“殺了你,他就會回到我身邊吧……”

強大到不容掙紮的力量排山倒海,迎面而來。

等我驚訝地發現,原來死亡真的就是這麽一剎那的事,我整個人都飛了起來,重重地撞在了爬滿了藤蘿的院牆上,院牆應聲而塌。新傷舊疾,我喉間一熱,一口血噗得如同天女散花,昏天暗地。

————————

親媽:大家歡迎男主出場\(^o^)/

紀梨&白夜:男主!!!!!!

親媽:開,開玩笑的……

總之,第二桶狗血前世今生已經隐隐約約埋伏好了……

PS:加班趕進度沒時間上QQ刷圍脖,但是每一條留言都認真看了,愛你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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