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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并不像人間傳言的那樣永夜無光。

綿白的雲層披挂在天,縫隙間陽光穿過,鑲上了耀眼的金邊。如同濃墨重彩的畫卷,懸挂于世,遙遠虛空。

而時間總是格外長,風吹幹了滄溟河水,白晝仍沒有過去。

“都是假的。”蓮燼說, “十一重天,日夜更替是我模仿人間造出來的假象,你們的生命皆由我賦予。影姬是,你也是。”

蓮燼說: “可你與他們不同,我願把所有的美好都交付于你。”

“所以,你代替我。”

說這話的時候,他倚在幽深的夜色裏,興味索然地望着水面上流淌的半個月亮。我裸着身子,豁然從冰涼的泉水中站起,水滴沿着下巴滴到鎖骨上,一直流過腳踝,沾濕榻上輕薄的織錦。

有蝶飛來,黑翼如墨,輕柔地盤旋。

我伸出指尖,任它停留。

“你愛我,像這樣。”撕扯掉蝴蝶細軟的翅膀,我把它丢進嘴裏,慢慢嚼碎。

蓮燼揉了揉我濕潤的頭發,眼底含笑: “別任性。”

沒有溫度的皮膚貼在一起。

我趴在床上,承受身後猛烈的撞擊,逆來順受得如同月君豢養的畜生。把征服自己當成一種樂趣,長久以往,蓮燼如此愛我,愛他自己。

身為魔族,我不能抗拒。

咬緊牙關,鼻腔裏是迷亂的呻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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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黏稠的液體噴灑在體內,我嗚咽着說: “放我出去。”

終年鎖在第十一重深淵的夜君,如何代替他的主人去歡喜

蓮燼沒有攔我。他亦不想我成為見不得光的存在。

我往外走。

風簌簌地穿過肩頭,空氣中有蓮花的香氣。我低頭,大片大片的蓮花遍布于血池之上,池水暗紅,蓮色如梵,浩浩湯湯,開到天際。

我俯身去摘蓮花,還未觸碰,便已經枯萎。

浮在水面的血凝結成形,血君捧起岸邊的灰燼。

“夜君。”

他用天真無邪的目光凝視我,像一只無辜的幼獸。影姬和月君自持身份,只有血君畢恭畢敬地彎下膝蓋,端正地跪在那裏,出于對蓮燼病态的崇拜。

其實,一樣是玩物,何必分出高低貴賤。

我問血君: “你種的蓮花”

“是。”

“養不活。”

沒有花木能在魔界存活,因為水土命數。

血君黯然: “我知道。等它們枯萎了,我再去人間采新花回來。”

血君說: “反正是要死的,我吸幹了它們的精魄,一根一根地插到水裏,三殿之中只有我的領地有蓮花。”

血君說: “你怎麽敢來我的地盤找死”

血君是三殿之中唯一肯對我示好的君主,可他恨我霸占了蓮燼。我在想這次他會怎麽讓我死,尖銳的法器就洞穿了我的咽喉。

猩紅的熱血濺濕了白色的花瓣,嘩地一下,疼痛如此清晰。

血君撲了過來,咬住我的脖子,哀怨,癡迷,兇惡。

我愣了片刻,扯着他的頭,輕輕一擰,卡擦。血君軟綿綿地滑到了地上,斷了半截的脖子只能仰視我,他雙眼放光,笑得溫柔無害。

這樣的游戲,血君玩了幾百年。

他乖順地跟在我身後,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露出了獠牙,然後讓我打到數月不得動彈。蓮燼說: “血君永遠長不大,你不用縱容他。”

血君為此大哭一場。

香氣誘人的夜,我去參加月君的交蓜宴。

糜爛的氣息撲面而來,月君摟着一個紅瞳的女妖,在榻上恣意翻騰。那是他的戰利品,美麗的妖怪,發洩過後便切成碎片,撒上鹽分食。

月君把最好的一部分呈給我,我接過那頭顱,用勺沾了腦汁,嘗一口就忍不住皺眉。

“我最讨厭狐貍騷味。”我瞪他一眼。

月君舔了舔那腥膻的汁水,笑: “忘了夜君還未嘗過情動的滋味。”

“……”

魔族性淫,一旦發情,便會遵從本性,四處尋找交蓜對象。有時和同族,有時和妖,甚至和人。

因為發情時饑不擇食,總會不小心繁衍出各種奇形怪狀的後代。五個眼睛的魔,一只RuFang的妖,看一眼就想吐。

亂倫的結果是種族退化,月君卻喜歡這種場面。

蓮燼培育出來的純血魔族越來越少,我想,如果血君在,又要氣哭,他寧願自己難受,也不會在妖怪肚子裏留下魔種。魔帝血液幻化而來的血君,是真正的純血魔族,可惜他已經死了。

放浪的笑聲不絕于耳,女人溫軟的身子緊緊地貼着我。

“夜君,妾身伺候你休息。”她身上很幹淨,什麽味也沒有。

我就算去抱一只狐貍,也絕不和影姬的人偶上床。

影姬問: “血君呢”

我說: “被我打死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把我眼睛都捅廢了,我最痛恨別人動我的臉,一個沒忍住,就剝了血君的皮丢到忘川河去泡。

影姬給我做了一只眼睛,瑩潤可愛,以假亂真。她有一雙驚人的巧手。

她說: “我幫血君也做一副新的身體吧!”

我報以一笑。

蓮燼知道後,發了很大的脾氣。 “都滾出去!你們背着我弄出那些肮髒的東西就罷了,怎麽合謀起來對付夜君!”

影姬驚恐地縮在玉階下,纖細的面孔上沾濕淚水。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他。

月君和影姬煽動妖魔交蓜,生下畸形的胎兒,遺棄路旁,一部分月君放去人間行兇,剩下的,影姬剖開它們,當了傀儡娃娃的零件。她送我的眼睛,就是這樣一個零件,雖然美麗,飽含怨毒。

“挖出來吧。”蓮燼說, “發作起來你只能痛着。”

我沒有把眼睛挖出來,也沒有讓影姬動血君的身體。

“你們的怨恨我接受,但在我原諒之前,就一直跪着吧。”沒有我的恩準,誰也不能讓影姬起來。如果我一千年不原諒,她就跪一千年。

至于血君,我去看過他。

紅紅的一團煙霧,附着在蓮花間,似飄蕩的孤魂。原本便不愛熱鬧的血君,剩下枯葉殘枝,零星地散落他的宮殿。

血霧依依不舍地纏繞着我,我含笑着從琉璃瓶中折下一枝梨花。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一十一重天,風花雪月,唯獨花一碰即滅。

我卻奇跡般地養活了一枝梨花,純淨的白,無聲綻放,寂寂如雪。

座下的小妖說: “它是為了夜君而活。”

我也曾養過人間的花,姹紫嫣紅,一夜枯死。也曾和血君一樣,埋上新種,盼望有一日生根發芽,直至耐心全無。

魔界沒有培育花木的土壤。

而這枝梨花,在我窗前落地生根,成為了魔界第一棵鮮活的梨樹。我從滄瀾山上刨來清香的新土,日日澆灌,我想它一直活下去。

蓮燼也來看這棵梨樹。

“你聽見了嗎他們說你是新的主宰,日月星辰為你所控,花木甘願為你一念逆天而生。”

蓮燼難得哈哈大笑,響亮的聲音驚落了一片花瓣。

那是他沉睡前最後一次對我笑。

月君淩嗕了神女,觸犯天威,平靜了些許時日的魔界,再度卷入一場曠世之戰。蓮燼坐在至高處,每撥動一次琴弦,天地間的顏色随之黯淡一分,黑死的氣息自上而下彌漫,非我族類,屍橫遍野。

我伸出手,替他撩動伏羲琴,他按住我搖頭,說: “你不行。”

天上炸開一道雷電。

不同于幻象,這是真實的雷電,劈在我和蓮燼身上,我渾身酥麻,看一眼蓮燼,他仍然在彈琴,他是我視線中的唯一一抹顏色。

蓮燼說: “我累了,先休息。”

周圍的水汽凝成冰。他與冰雪融為一體,擡手最後一個音符,把我震開。

又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我傷感地望着山體中冰封的魔王,讓血雨淋透。

影姬赤着腳奔過來,抱住我號哭不已。我的眼睛,在那一瞬間,開始一點一點地,劇烈地灼痛。但很快,就淹沒在女人艱難的喘息聲中。

雨已經停止下,山風卻無法把我吹醒。

月君的調笑猶言在耳,我把臉埋進女人馨香柔軟的胸,狠狠地闖進她的身體,影姬吃驚地張大瞳孔,額角青筋綻放。

我變換着角度,一下一下地撞進她的埖心,讓她震顫,尖叫。

影姬恍惚地盯着我汗濕的臉。

我說: “你抱錯人了。”

真是奇怪。很少有人會把我和蓮燼弄錯,雖然我們有相似的臉。我摸了摸眼角幹涸的鮮血,又說: “我是不是越來越像他”

身下的動作沒有停。

影姬咬着牙,不願點頭。

這是我第一次發情,她也知道。

溫暖緊致的甬道一陣收縮,我就堅持不住了。影姬面上的潮紅還沒有退去,她還沒有開始享受。

為了掩飾尴尬,我冷着臉從她的體內退出,帶出她細細的呻荶。

我說: “我讓你跪着不許起來,你幹了什麽”

她當然是來找蓮燼的,可這也犯了錯。

影姬叩首: “帝尊說過,他不在的時候,就要聽夜君吩咐。夜君讓我再跪上一千年,也不是不行的。畢竟,殺了血君,又架空我,就只剩下月君了……他一向,一向是有勇無謀的。”

綿裏藏針的話,說到最後竟然害怕了。

影姬打了個寒戰,想逃。

我從背後拉住她,嘆氣: “你往哪跑我的眼睛好像又壞了。”

想了想, “血君也一起料理吧。”

我說: “他的戰鬥欲望太強了,我不想身邊有第二個月君。”

就這樣,血君又活了。

那是一副幼小的女體,甜美白嫩,人畜無害。有背後喊他血姬的,都消失得很徹底。血君揮舞着鋼刀說: “都殺了,都不要了!”

一如既往的暴戾。

可血君對我只敢笑。

血君死過一回,對誰都是一臉冷漠,對我格外親近,而這樣的親近,是飽含敬畏的。曾幾何時,他以為能渾水摸魚,能斬我于刃下。現在他清醒了,笑裏不敢有更多內容。

我說: “适可而止吧血君,再殺下去,十一重天就要空了。”

血君點頭稱是,過了一會兒,還是搖頭: “不行,除了阿玖,但凡和夜君交蓜過的女人,都要死。她們沒有資格生下不幹淨的東西,那對你,對帝尊,都是一種侮辱。”

那時候,我初嘗情慾的滋味,學不會收斂。

我不在乎女人的身份,只要她們能帶給我歡愉,可歡愛過後,就什麽都不剩了。影姬笑話我,難道我還幻想人世間虛無的情愛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她們冰冷僵硬地死去。

月君說,我是一個多情的種子。

我用她們的血澆灌梨花,仿佛這樣,她們的生命就能常開不敗。可自從蓮燼睡過去之後,整個魔界蕩漾着腐朽的氣息,純白勝雪的梨花日漸憔悴,多少鮮活的血肉都養不出一分生氣,我割破自己的手腕,以血相就,也阻止不了它沉默地崩潰。

曾經那般熱烈,而今走得如此孤寂。

這就是魔界。

綿亘萬裏的夜,蒼白脆弱的光,風過無聲的靜。蓮燼把他的傑作毫無保留地奉送給我,我并不得意,大把的時間,對着一棵樹發呆。

有那麽一瞬,我閃過一念,我終歸也會沉默着消失的吧。

血君說: “夜君在想什麽呢這花養不活,是你告訴我的。一切都是因果命數,強留下的,未必就好。”

他取出一段絹布,裹好我往外冒血的手,說: “不如送它走,或許還能活。”

我擡頭,他露出少女才有的,天真無邪的笑,竟和記憶中的血君重疊。

他說: “就送去滄瀾山,妖靈界和人界的相交處,靈氣旺盛,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成精,也算是一件功德……”說到“功德”兩個字時,他愣了一下,像是在吃驚身為魔族的他怎麽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想着想着就笑了。血君頻繁出入人間界,越來越有悲憫的心境,把一棵梨樹放生,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個笑話。

我還是帶着梨樹去了滄瀾山。

我救它不是因為功德,而在于我希望它活着,這是一種私心。

晃眼百年。

交蓜宴賓客如雲,月君不知從哪學來了新玩法,以酒為池,懸肉為林,瘋狂的男女争相嬉戲。

香氣襲人的紅唇湊近我: “真可憐,為影姬守身如玉。”

這個傳言是如何來的,我不得而知。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垮下,指着說: “是啊。可是我現在又喜歡了你,想為她守身,這裏也不聽話了,你說怎麽辦”

下流是魔族男人的通病,我不能免俗。

我用行動告訴她,我不是玉。

到了最後,她只能目光迷離地叫: “別,別再射進來了……啊!嗯……嗯……求你,求求你……會死的……受不了……好難受……血君……會殺了……我……啊,嗯……”

我頂着她釋放了兩次,這才想起,血君許久沒有出現在魔界了。

上一次見到血君,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熏香,一臉專注地聽雨。

我問: “你信佛”

血君說: “怎麽會心中有魔,佛就不在了。”

我看着他瘦小的身影漸漸離遠,對座下剛修成行的一個食心魔說: “嘉州盜佛村旁有一座淩雲寺,你跟上血君,待他離開之後,找一個叫做未塵的年輕僧人,吃了他。”

那之後,我再沒有見過血君。

我去了嘉州。

淩雲寺罩在綿綿細霧中,桃杏開出了一條小道,道路盡頭,有人穿着碎花襦裙,抱着一只白貓,用貓尾蘸了墨汁,跪在青石板路上寫字。

密密麻麻的般若心經,如金蛇狂舞。

我說: “這世上沒有佛,有的只是因果。”

血君驀然回頭,雙目充血: “是你幹的!”那只貓看到我,掙紮着從他臂彎裏滑出,敏捷地蹿進樹叢。血君白皙的面孔上讓貓尾抽上一道墨跡,猶如黑色的傷口。

我說: “怎麽,又開始恨我了心中有魔,就不要糟蹋心經。沐猴而冠,簡直可笑!”

他臉色一變,對着我又是踢又是踹,大顆大顆的眼淚滾滾而下,水漬氤氲開來,墨涔涔的一片。

我解開手心纏繞的絹布,縛在了血君的臉上。

再次經過淩雲寺,主持不知換了多少代,經堂上供着未塵大師的金身,血君卻不知所蹤。

我坐在蒲團上,凝視那雕像,說: “孤魂野鬼,為何不去投胎”

雕像周身黑氣攢動,漸漸地化成一個人形,是未塵生前的模樣。他輕撥念珠,說: “你也是魔,和千雪來自同一個地方。”

我想了片刻,才想起千雪是誰的名字。

未塵說: “初見她時,怨氣沖天,為了渡化她,我和她講經,我每說一句,她駁一句,她若贏了,在我身上砍一刀,我若贏了,她抄一遍心經。”

未塵說: “我身負數百刀,未曾有放棄之心。而這其中,也有我的私心。千雪是我大成之前的劫數,歷經此劫,勘破生死,大徹大悟,方能圓滿。”

未塵說: “我不是鬼魂,而是一縷普渡衆生的執念,你能看到我,是你我之緣。”

我狂放地大笑: “你想渡我”

我是魔頭,誰能渡我!

未塵也笑: “你下一世會有情劫。”

“一派胡言。”我一揮手,轉身離開, “我不入輪回,不會有下一世,怎麽會有情劫而且我也不信佛。我不過是來看你,看看你拿什麽花言巧語蠱惑了血君。”

“你往東走,碰到的第一個人,是你的情劫!”

我走走停停,見過了形形铯铯的人,一直走到東海,早已忘了第一個遇到的是誰。我的劫數,她是人是妖,身在何方,我根本不在乎,也不打算為她流連。

唯一令我高興的,是滄瀾山上的梨樹花滿枝桠,比在魔界時開得更美更純粹。

我扯下一朵白花,還未來得及感受它的清香,耳邊響起憤怒的尖叫聲。

一團軟玉溫香落在了我懷裏。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離,修成了人形的離。

她穿着雪白的綢衣,瞳色泛紅,像一只受驚的白兔。她說: “你為什麽要摘我的花!”

她的花,她的花,這一整棵樹上,都是她的花,她不知道,這棵樹是我的。

那一瞬間,我腦海中全是空白,就像蓮燼彈琴時,雷電打在身上的酥癢感,還有雲破日出的喜悅。大約這世上沒有人會嫌棄自己用血灌溉出來的東西,盡管她只是一只剛成型的小妖怪。

掩飾掉心中的狂喜,我擡起她的下颌,那青白色的皮膚觸感冰涼。捏一下微紅的鼻頭,又有悅耳的叫聲,樹後探出數只狐貍腦袋,用危險的目光看着我,而我,眼裏只有她。

我把離擄回了魔界。

離說: “你是誰為什麽要把我從妖界抓到這裏來”

我笑着攬起她的腰,飛過煙波浩渺的湖面,日月星辰甩在身後,如水流淌。我說: “看,這裏是魔界,是不是比你們妖怪的地盤氣派多了”

離目不轉睛地瞪着我,我說: “魔帝長眠,唯我獨尊。”

我說: “我是夜君,你該叫我主人。”

她把我當瘋子,橫眉豎目。我抱住她,在她耳畔柔聲說: “離,你看起來真像一個公主。我喜歡你,我要你,你做我的人好不好”

離不說話,臉頰卻有了淡淡的紅暈。

我想,那個時候,她應該是喜歡我的。

我們在魔界至高處親吻,而後堕入雲海。

離有一頭烏黑柔美的長發,垂直腳踝。

即使是純血魔族,也少有這樣的黑,海藻一樣随風流動,勾勒出胸前優美圓潤的輪廓。

我剝掉礙事的綢衣,跪在離跟前,一寸一寸地親吻她滾燙的肌膚,她緊緊地掐着我的肩,喉頭哽咽。

“不行,還是太高了。”

我的舌尖往下滑,嘗了一口花叢中的蜜液,她腿心顫動,更多的汁水流淌出來,晶瑩剔透,像一顆顆眼淚。

雲端上,從未有過的交蓜體驗。

離在我的逗弄下痙攣不已,整片天空漂浮着歡愛的味道。我小心地打開她的身體,緩慢地進入,縱使是這樣,滅頂的快感仍然在瞬間把我吞噬。

離哭着咒罵我。

我心癢難耐地試着菗送了幾回,終于找對地方,不住地研磨那一處錵心,偶爾重重一搗,把她的聲音撞得支離破碎。那碎裂的聲音,在我聽來,也如戰場上的琴音一般美好。

我忽然停下來,說: “你往下看。”

離睜着一雙紅腫的眼,目光充滿恐懼。

我說: “你看,這裏這麽高,我一松手,你就掉下去了。除非你熱情一點,把我夾得更緊……”

話音未落,火熱的甬道一陣抽搐,我渾身的骨頭都快讓她吸得散架。

沒有任何準備,我頃刻間一洩如注。

這一場厮殺,不知誰成全了誰。

水汽熏人,有些涼寒。

我枕在離的肚子上,說: “以前在魔界不覺得冷,現在竟然有感覺了。離,你的溫度太高了。”

離想了想,拿起綢衣,披在了我身上。柔軟的織物,有她身體的香氣,就像女人溫存時的嘴唇。

凡間的花魁娘子說過,你愛一個人時,就是這種感覺。

愛來如山倒,愛去如抽絲。

魔頭是不是也會有這樣的感情至少我在蓮燼身上沒有看到。

我蜷成一個蠶蛹的形狀,靜待傳說中的排山倒海。

血君來找我。

他突破了蓮燼寝宮外的七八層結界,卻在最後一道門前止步。我不喜歡有人把我從夢中挖醒,血君顯然已經學會考慮忤逆我之後的得失了。

我沒有睡着,但我好不容易才哄了離點頭,我不想理他。

離推了推我,說: “有人來了。”

血君說: “你聽到傳言嗎”

我不說話。

血君說: “冰山開始融化,他們都說,帝尊要回來了。這是真的嗎”

我無奈起身,用薄被蓋住離的腦袋,出于私心,我并不希望血君見到她。我說: “傳言,我看是有人想用傳言造我的反吧!你就和他們說,蓮燼不會回來了。”

我握住枕邊露出的一縷青絲,又說: “帝尊把自己一分為二,一半是蓮燼,一半是夜君,蓮燼厭倦了,去休息,只剩下夜君代替他執掌魔界,代替他受不想受的苦。去吧,和他們說。”

血君無聲地退下。

離探出腦袋來,說: “你怎麽叫她去騙人”

我拍了拍她的頭,她吃痛地縮回去。

我不是仁慈的君主,崇尚武力的十一重天,不需要仁慈。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重複一件事,以殺止殺。

但有的事,不是殺人就可以。

纖細的臉龐,柔韌的身體,舉手投足間暗香浮動,卻不自覺,這種香氣對任何一個發情期的魔族來說,都是極致的誘惑。離卻喜歡亂跑。

我說: “你呆在我身邊,哪也別去。”

離幾乎是立刻就從我膝蓋上跳了起來,一臉堅定。 “那你最好別給我機會自己逃走,逃走了,可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離,你忍心留我一個人孤苦伶仃”

“我忍心。”

我真痛恨這女人的天真和絕情。

我也痛恨自己的軟弱,抓不住,放不下,只能追逐着她的背影,谄媚得像一條狗。

“你不累嗎”迎面撞上了一個傀儡,精雕細刻的眉目,和離有八分相似。又是影姬的閑作,她好像什麽都知道。

離跑遠了,我停下來,說: “讓你一說,就累了。”

傀儡離的眼睛彎成新月,她執起一把團扇,半遮臉孔,吃吃地笑: “你看我怎麽樣我陪你玩呗。”

我搖頭。

她示意我把頭低下來,我神使鬼差地聽她在耳邊絮語,她說: “我有一個辦法……”

傀儡離在我臉上迅速吻了一下,然後,讓我看前方。

離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她背着手站得筆直,嘴巴抿成一條線。我想起人間那些争風吃醋的荼蘼花事,不由得彈了彈傀儡離的腦門,大笑。

離忽然伸出手。

傀儡離臉色一變,轉身欲跑,可還是瞬間就被吸入了她掌中。

咔。

骨骼碎裂的聲音,一地殘肢。

傀儡喉頭的齒輪還在動,嘶嘶地轉了兩圈,發出機械詭異的語調。離漠然地垂下眼睛,說: “早知道是假的,就不動手了。”

“……”

“……我是不是很厲害和你一起雙修的時候從沒偷懶。我不打你,只是因為我不想。”

我的離,即使埋着頭,也驕傲得像一個公主。

離說: “我要回滄瀾山養養我的本命樹,剛才太生氣太用力了。”有血沿着她的指尖滴了下來,紅色的,藍色的,在地上融成了黑紫。

這一場對峙,我又輸得一塌糊塗。

蓮燼造出魔族,花了七天七夜時間。我們最盛大的節日,就是百年一次的七日節。

各位魔帥表彰部下戰績,少不了美酒和女人。

繁衍也是一項重要的儀式,我擺了七天宴席,抽不開身。純血魔族中從不缺青面紅瞳的美人,她們自我面前走過,晃着兩條長腿,我看得眼花缭亂,直到她們各自屬于了別人。

影姬把一個容貌俊秀的小妖從身上踢了下去,揶揄我說: “夜君,這不是你的作風啊。”

我問: “我該是什麽作風”

影姬說: “馬不停蹄。”

她就喜歡揭我的短。

隔着一道水幕,假裝沒聽清楚她說什麽,我撇開一張張濃妝豔抹的臉,厭煩地叫: “哎呀!太造孽了!”我能說什麽呢這裏哪一個女人不美麗可是,她們越美麗,我越煩心。

血君也跟着搗亂,他抱着一個酒葫蘆,坐在房梁上,稚聲稚氣地說: “你們這些個小妖精,怎麽不懂事呢夜君不高興了,就想辦法讓他高興。”

一聲令下,連矜持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小妖精們一擁而上。滾燙辛辣的液體灌進我的嘴裏,我很快就頭暈了。這是哪位魔君窖中的新釀我暗暗驚奇。喝的時候難受,停下來卻又空虛難耐。一雙素手輕輕地推了我一把,嬉笑着說: “妖靈界找來的新奇玩意兒。取年輕狐女的心頭血釀造,又香又媚,放了一百年,才有這個味道。”

我喜歡這個味道。

剩下的九壇,全要了。

酒勁上頭,我一動不動地癱在臺階上。她們說什麽,我能聽見,但已經無法思考。

體溫一點一點地攀升,我心跳如鼓,想要個女人。

我說: “扶我去寝宮。”

薄情的小梨花賭氣去了滄瀾山,杳無音訊。我孤零零地等在這裏,是為了什麽我是有脾氣的,我不想再等了。我要證明我不是沒有她就不行。

自薦枕席的數不過來,我挑哪一個

軟的,摸起來舒服。

我一低頭,貼上了兩片香甜的嘴唇。我覺得我渴了,迷亂了,不想放開。

“啊,好孩子。”我們分開了片刻,又吻在了一起。

我很喜歡那她那根攪得我慾吙燓裑的小舌頭,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她把我按到床上,問: “你看清楚我是誰了嗎”

我只好努力讓自己集中精力,努力去看。

兔子一樣的面容和記憶中的臉重疊,我在心裏嘆了口氣。影姬影姬,你怎麽又把傀儡離拼起來了和這樣一個沒有靈魂的工具交歡,與對鏡自磨有什麽區別

可是,悲哀地,對着離的臉,離的身體,我做不到沒有反應。

我聽見自己淫猥無恥地說: “你是最銷魂的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騎在我身上,帶我去了天堂。

聽說酒能壯膽,這是真的。

我醒來時,傀儡離已經不見了,但那些激烈的畫面揮之不去。她的嘴,她的手,她的表情,她的聲音,我在她面前迷亂的表現,想起來,又會沖動。

飲鸩止渴,我還有救

我在空蕩的大床上輾轉反側,竟然有點興奮。

誰也沒有命令我不準和一個傀儡在一起,只要我願意,我可以給身份,讓她名正言順地站在我身邊。

那時候的離,你算個什麽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我對着層層紗幔快意地笑。

複仇計劃從心底滋生,尚且沒有機會破土而出,魔界就變天了。

其實我早該想到,仙族不會罷休。

八千年一次陰陽交替,天地之間的浩氣濁氣相互角逐,天界魔界的實力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個八千年是屬于天界的,仙術為尊,道法昌盛,蓮燼犧牲了自己,才保住魔界。仙族沒有占盡先機,又害怕下一個紀年黑暗席卷,已經三番五次潛入深淵大殿,企圖破壞,只不過,那些蝦兵蟹将,還不夠填血君的胃。我不以為意,得過且過。急什麽距離下一次陰陽交替還有一百二十年,彼此都還有時間。但是,有人偏偏一刻也不能等。北天無上神君臨淵,為了讨父親昊天神尊大帝的歡心,趕在他生辰之前,帶着軒轅夏禹劍,只身來闖十一重天。臨淵劈開了封印蓮燼的冰山,企圖把蓮燼擄走,這一舉動,引來全族震怒。

我也是魔族,我和他們一樣,絕不容忍。可以死,可以瘋,但不可以看着蓮燼被亵渎。

臨淵說: “我代表天界最強的力量,你們上前,是找死。我再說一遍,沒有人是我的對手!”

天界最不起眼的太子,為了得到承認,放手一搏,素有“戰魔”美譽的月君竟然敗陣。

臨淵出乎意料地強悍,我用了十成功法,才把他堵在了深淵入口。

正如我不知道天界有這樣一個強大的神君,臨淵也不知道魔界有我這一樣一個不輸給他的魔君。我露出一個惡意的笑,他看清我的臉,不可置信。

“快住手!別追了!”

黑暗中,羸弱的女子氣喘籲籲地朝我奔來,風鼓起她的衣袍,像一盞泛着白光的燈籠,沉浮于世。

眼底都是白茫茫的影子,我呆住不動。

她還在叫: “你們上當了,他根本……”

“小心!”我大吼一聲。

遲了,血色的透骨釘穿胸而過,我看到一只斷了線的風筝,翻下山坡,急急地墜落。我撲上去,一把接住,叫她的名字: “離!”

離曾問過我,為什麽總是纏着她。

我說: “和尚的預言。我往東走,一直走,遇到的第一個人,是我的情劫,你猜我遇到了誰我摘了一朵花,然後遇到了你。”我早已記不清楚我遇到的第一個人誰。我說了謊,如果謊言能換她一笑,我願意信手拈來,虔誠奉上。

現在我知道了,這不是謊言。

未塵說的是,第一個碰到的人。

我走過了那麽多路,看過了那麽多風景,錯過了那麽多人,過往的頹靡浪色如夢幻泡影,匆匆流過,唯一一個讓我伸手去觸碰的,是離。

我再次接住了她,她卻化成了一團花霧。

影姬說: “她沒有意識,我幫不了她。妖若有意識,遲早會幻化人軀。”

醫官說: “元魂不散,總有成形的一天。夜君不惜日日以血肉相飼,是她的造化。”

是的,我把那團花霧養在自己的肉身裏,我能感覺到,離還活着,雖然不是清醒的,但她在吞噬我的靈力,享用我的身體。

我疼得摔倒在地,臉上滲出了汗水。我想象那張紅潤小巧的嘴,一下一下地啃着我的心髒,慢慢地,閉上了眼。

離的元魂依附于我,我去人間,她也不聲不響地尾随。

我停下來回望,說: “你看你,連身體都沒有,離我稍遠一點就不能凝聚,我把你丢下了,你怎麽辦”

她聽不懂,仍舊懵懵懂懂地飄在那裏。我不禁失笑,這是我所希望的嗎我和離終究只能以這種方式在一起,才會沒有争執和猜忌這樣的幸福未免過于殘忍。

“放心,我不會那麽做。我和你一樣,喜歡鮮豔的花,流動的雲,而不是按照蓮燼的設想,總是從同一個地方升起,同一個地方落下的日月。我想要活的離,不是傀儡。”

“但是你別離開我太久,我怕我忍不住愛上別人。”

“飄了一天,是不是累了再往前一裏,就是淩雲寺,那和尚讓我往東走我才遇到你,我想去見見他,不過,他應該已經不在了。因為血君總是壞我的事,我一怒之下讓人把和尚殺了。哦,是了,你不知道,血君喜歡這個和尚,他身為男子,竟然用幼女的身體去引誘和尚……血君變成這樣,也是拜我所賜,我是不是太惡毒了這就對了,我本來就是魔頭,我若狠毒起來,影姬也甘拜下風,這世上比我還壞的,只有一個叫離的妖怪了,她不和我鬥狠,我多寂寞啊。”

“克制一點,離。靈力走得太快,我會難受。我明天可是約見了金陵紅極一時的花魁,在她面前昏倒,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自言自語是一種病,明知道不會有回應,我還是忍不住。

我跋山涉水,在陰陽兩界穿梭,不想讓人察覺我的絮絮叨叨。

一天夜裏,深淵大殿的風卷起床帏,我打了個寒戰,覺得周身發冷,心髒又劇烈地痛起來。

那團暧昧不明的霧氣壓在我胸口,漸漸地顯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我的手臂讓她啃得七零八落,露出森森的白骨。她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饑渴,卻又不想把我一下吸幹,我由着他胡鬧,一如既往地縱容。

只是,太痛了。

我能聽見她吞咽血肉的聲音!

然後,是屬于女人的嗚咽,我被納入了一個溫軟的懷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很餓,我不知道是你,我……”我魂牽夢萦的眉眼清晰可見。

我歡欣地喟嘆: “你真的是餓,不是恨我恨得想把我生吞活剝”

離舔着嘴唇說: “我什麽時候恨過你”

我說: “你躲着我。”看了一眼她嬌豔欲滴的紅唇,又說: “你知道這一次我等了多久嗎”

離沒有回答,她抓着我凝重地說: “我想起來了,我要和你說,你們上當了。那個臨淵根本只是個誘餌,用來吸引你們的注意,我去深淵聖地找你,正看到天界幾位仙君在動帝尊的肉身。你們再不回頭去截住,他們就——”

“他們已經把蓮燼帶走了。”我打斷了離的話,望着她震驚的表情,好笑地說, “離,你以為你晚上睡覺,早晨就醒了我等了你二十年,二十年,說什麽都太遲了。”

我說: “你想贖罪,只有一個辦法。”

“什麽”

“雙修合靈。”

我躺在離身下,她伸出舌頭,在我的喉結上打着圈。我有一種錯覺,她會忽然咬破我的咽喉,抽幹我的血液,我在髙謿中化成一堆枯骨。

期待凝結于心,飽含着腫脹的酸痛。

離像一條妖嬈的水蛇,纏繞着我的軀幹,待我想要索取更多,又不着痕跡地地滑開。我惱怒地握住她的手,她用力掙開,用兩條雪白結實的長腿鎖住了我的腰,扶住我緩緩坐下。

“啊……”

她微微張嘴,晶瑩的汗水挂在鼻尖,折射出奇異的光芒。我心頭狂跳,誠懇地乞求: “好姐姐,別停着不動。”

離賣力地扭動腰身,她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我說: “是你”仙女姐姐。

她點頭: “是我。”

既然如此,為何當初要離開離的手輕輕撩上了我的臉,描摹我的形狀,我想到了花間舞動的蝴蝶,蝴蝶眼底有欲望。

一個翻身,我壓着離。她吟哦的聲音,很好聽,像哭,也像笑。

月光一片清冷,女子步步生花,水袖張狂地飛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咿咿呀呀的腔調,是坊間流行的曲。

血君放下酒杯,揮退唱到興起之處的女人,驚訝地說: “怎麽來得這麽快不再多陪她幾天嗎”

我說: “我拖不起。”如果說這世上我會怕誰,那一定是離,她只要看我一眼,我的意志就淪為風中的殘燭。我所剩不多的理智告訴我,再不走,我就很難脫身了。

我說: “不光我,魔界也拖不起了。這一刻已經推遲了二十年,你們給了我足夠的時間,不是嗎”

我說: “本來處境就不好,我哪能給你诟病我的機會。”

血君咬了咬嘴唇,說: “我什麽時候逼過你阿玖也沒有。是你對過去太介懷,誰也不相信。”

我打開了血君身後的暗門。

香案上有一盞古舊的青銅燈,是合我與血君二人之力造出的寶器,名喚離魂。手執此燈,可将魂魄完整地從肉身中剝離,穿行陰陽,暢行無阻。

仙族把蓮燼封印在了極為隐秘的地方,月君上界去尋,至今沒有音訊。不得已,我只能點燃離魂燈,暫離身體,把蓮燼喚醒。

我是蓮燼選中的人,這件事對我來說并不困難,要的只是決心。

我點燃燈芯,透過跳動的火苗,看到一張蒼白的臉。

離沒有睡着,她赤着腳來到我面前,眼底發青。

“你要做什麽”她問。

這一個簡單的問題,我不敢回答。

我沒有完整的魂魄,一旦抽離,體內的一魂一魄都将回到蓮燼身上。魂魄歸位,魔帝蘇醒,而我,我會怎麽樣,無法預測。

或許消失一陣子。

或許永遠消失。

這是身為夜君的宿命,我以為我能坦然接受。

但此刻,我痛恨宿命這個詞!

“哎呀!”我忽然大叫一聲,血君吓了一跳,我說: “我該走了,很快就回來!”

離抓住我的手,說: “撒謊!”

她說: “嘴巴在說謊,眼睛卻是不會騙人的。”

離扳正我固執的腦袋,指尖放在我的眼角,有什麽東西,又涼又濕。我捂住眼睛,慌張地擦掉,但很快又有新的眼淚流出。離抱住我,手臂慢慢收緊,好像這樣我就無法在她手裏脫身。

要說什麽,我能說什麽

讓她安心,讓自己下決心!

“離啊……”說出來的只有嘆息。

我緊緊地貼着離,魂魄漸漸飄移,她感覺到了我身體的僵硬,睜大眼睛,嘴巴動了動,想要叫我的名字。離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一直是我追着她大喊,現在她終于站到了我的位置,想要叫我回頭,卻,叫不出口。

我忘了告訴她我的名字,我以為她知道。原來她不知道。

我聽見血君說: “夜君的名諱,叫做蓮初。”

仙族把蓮燼封在一口井中,九九八十一陣,每個陣法都有一個幻境入口,足以令人醉生夢死。只可惜,幻境之所以害人,只因心中有念,天界的理法條律,于蓮燼而言,不過笑話。

他們說,天,魔尊沖破封印,活過來了。

他們說,不可能,他不是魔尊,他只是夜君!

他們說,是魔尊,是魔尊,真的是他!

誅殺臨淵,血洗無上神君府,我是蓮初,也是蓮燼。早在我抛棄夜君身體的那一刻,我們的神識已經合二為一。

魔帝臨世,深淵大殿,萬魔歡呼。

距魔界紀年還有七十九年,山林堆積白骨,風裏裝滿黃沙,天空飄起血雨,大地遍布妖靈。這一次回歸,比起七日節,更為瘋狂。

而在燈火闌珊處,水色長衫的女子鬓間插着一支碧玉蓮花步搖,臨水而望。

蓮燼看着水中的倒影說: “你動情了,何其愚蠢。”

蓮燼說: “我讓你代替我掌管魔界,可沒有讓你代替我去愛一個女人。”

俯視蒼生的帝尊,怎能容忍自己去愛一個妖他的夜君,當然只能忠于他,危險的感情,絕不能有。

水中倒影驟然扭曲。蓮燼露出冰冷的笑意。

“混賬東西,我可不願意看到自己為情所困的醜态。”他說, “但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如果她對你是真心,我許你做回夜君。”

我在蓮燼的魂魄中,只占很小一部分,如一個斷斷續續的夢,掙紮着,傳達意念,他的一行一止,我無法左右。

可笑的是他和我說真心,在這魑魅魍魉欲念橫流的地方,第一個認真和我說起這個詞的,竟然是大魔王。難道他在期盼什麽。

我寧可相信,那只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

我眼裏不能有他以外的任何人,我為一個女人遲了二十年,微不足道的二十年,卻把他激怒。都說夜君是帝尊庇佑下的混世魔王,但我始終明白,因為給過我太多,所以收回的時候格外地狠。

我的小梨花和魔界至尊的帝王上了床,我聽見她在哭,好痛,好痛,不要,我傷心地想,如果我不做夜君,你能不能放過她,可後來她就要了。

沒有女人能抗拒蓮燼沒日沒夜地恩寵。

離嘴裏說着不要,心已經出賣了我。和蓮燼共用一個身體,我知道她下面有多濕,像潮水一樣洶湧,和我在一起的離,不會這麽銀蕩。

有了新男人的離不需要我了,這男人和我有一模一樣的臉,可不論是阿玖還是離,都比較愛他。

我是假的,是多餘的。

離跟着蓮燼出入深淵大殿,她的眼裏只有他。青白的皮膚,專注的目光,溫暖的嘴唇,沒有一樣屬于我,她應該是已經忘了我。我想我該走了。

“桑林幽兮,蘭佩瓊琚。桑林遠兮,與子同車。桑林美兮,雲雨清風。桑林靜兮,與子同夢。”

“君舞衣如蝶,風動紗如雪,若得長相依,共看花間月。”

……

天庭的女仙駕着車辇環佩叮當,花魁的歌音在熱鬧的歡場肆意游蕩,忘川河來往皆是寂寞的魂魄,親親故故,因因果果,都當成禮物,獻給你。我的主人,我把我的記憶我的愛情我的眷戀統統獻給你,希望你快樂滿足。

……

十年二十年我不知道是多久,細碎的啜泣把我從混沌中喚醒。

我有了知覺,睜開眼睛,天青色的織物上零星染着婆羅門花香氣的血,我聽見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恭喜,已經活了。不過還不能動,你多陪他說說話,會好的很快的。”

以為眼淚會啪嗒啪嗒地掉我一臉,可看到我眼珠在轉,離就不哭了。

她說: “他真的不會再見我了。”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反正不是因為我回來了而欣喜。那個聲音回答她: “捅了帝尊一刀還活着的也就只有你了,別不識趣。你是什麽東西一個劣等血統的妖,難道還妄想當帝後。”

“何況,是你自己選的夜君。”

離這才回過神來,怔怔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臉上。她朝我笑,美好的嘴唇一張一合, “蓮初。”

我的名字原來如此動聽,只是再動聽,她的眼神都是空洞的,很像那些堆積如山的傀儡。她依然安靜美麗,但那樣的美麗隔着一重紗,細瓷一樣的面孔透着不詳的骨灰色,是我最忌諱的模樣。

如此敷衍的笑,只因悲傷掏空了靈魂。

蓮燼成全了我們,蓮燼不要她了。

我問離: “為什麽要刺殺蓮燼”

離說: “他對我不是真心。”她感到了屈辱,付出真心的人才會感到屈辱。

又是“真心”!大魔王和我賭她的真心,她想要大魔王的真心!這兩個人一個傻一個癡,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是什麽身份。

慶祝我又活了,新晉升的幾位魔君和妖君帶了禮物來拜見我,其中一位身後跟着一個紫膚紅眸的女妖,她偷偷地看了一眼低頭煮水的離,既期待又害怕。

帶她來的妖君說: “這是滄瀾山最漂亮的一只了,夜君笑納。”

這樣大膽。

漂亮有什麽用想一想碎了一地的傀儡離,這女妖可能活不過一天。離會走過去,用一壺滾燙的水從她漂亮的腦袋上澆下,我不會阻止的。

女人的外表越是柔美,就越有一顆不妥協的心,所以她才對蓮燼下手,明知道殺不了,還是要下去那一刀。

離提了水壺給他們斟茶,沸騰的液體滿出來,那不是茶是可口的妖血,煮熟了也燙不死人。

到了跟前,女妖說: “謝謝姐姐。”

“我還不到一千歲,不是姐姐。”她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像你這樣花枝招展的妹妹,我在帝尊那裏一殺一大把的。”

女妖求救似的往我身旁靠了靠。

離盯着她說: “先挖掉眼睛,再拔出舌頭,剩下的用冰鎮住,拿刀片一片,白水涮了蘸醋吃,沒什麽味道,但是入口即化,滋補養形。”她眯起眼睛說得很像一回事,妖君豁然站直,扯起女妖衣袂說: “既然離姑娘不能容人,我們也不是非攀這門親不可,往後十一重天再亂,我山鬼一族絕不插手。”

我從案上滾下來,把頭埋進侍女的腿裏笑,她不知道我為什麽笑成這樣,結實的小腿冒出小小的顆粒。

離說: “沒有人陪我吃,我自己每天吃四頓,肉還是壞了。”

我不那麽想笑了。

我飲盡杯中的妖血,說: “我困了。”

幾位魔君比山鬼會讨好人,獻上的催情藥名為“忘情”。

情到濃時即忘情,焦灼的香味充盈鼻端,我不能辜負良辰佳馔,卻辜負了這好名字。

忘不的,雲端的髙謿,水下的鲛媾,放蕩的仙女,臨走時逐漸收緊的手臂,還有張口嘴卻叫不出名字的絕望。

我用力把離壓在地上,蠻橫地攪動。

她合上雙眼,咬緊下颌,忍耐,可欲望背叛了她,痛苦地扭動腰肢,想要我撫慰她的空虛。我借機換了一個姿勢,側着身子進入她,她抽搐着驚叫了一陣,開始哀求。

“這麽下賤,誰教你的”

涎水自唇角溢出,仔細品嘗,和燕窩一樣甜膩。

我不停地要,不停地要,不停地要。

蓮燼來找我時,見到的就是一副污穢不堪的畫面。殘留在體內的藥讓我思緒飄浮,瞳孔渙散,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倒是離,很快清醒了,穿上衣服泥鳅一樣從偏殿滑走。

“你去哪”我怒從心起,蹒跚着去追她,差點撞到浮雕圓柱。

她回頭,語聲戚戚: “你給我留一點臉,我不想和你吵。”

我如何懼怕争吵,這空曠的宮殿是一個巨大的容器,把所有的鮮活生命悶在一起,走出我的宮殿,外面有新的更大的容器,你看寸草不生的土地,看日漸枯槁的死水,謾罵和厮殺,才能清洗化了膿的內髒。

空藥瓶滾落在蓮燼腳邊,發出悅耳的聲響,他說了什麽我沒有去聽。

“我不想再伺候你了。”離掙脫了我。

她說,也許我對她太好了,讓她的心氣變得太高,已經不願意光着身子在別人面前下跪。

她說,已經受夠侮辱了,我和蓮燼都只把她當玩物,把對她的好當做是莫大的恩惠,沒有人想過她是否接受。

她說,請我平等地看待我們的關系。

離用刀挾持自己,轉眼跑的沒了蹤影。耳邊轟鳴陣陣,我居然笑了出來,原來她是這麽想的。

蓮燼說: “這麽大呼小叫,趁早殺了。”

這當然不能,我對他大呼小叫時,他也沒有殺我。

我不相信離會一走了之,就像她賭氣去滄瀾山,後來還是回來了。她的魂魄曾經依附于我,她的身體裏淌着我的血液,再有親密的關系不過如此,怎麽會因為一時之氣而形同陌路。回心轉意只在于時間。

魔族聲勢浩大地開始了邊境的狂歡,血君積極地籌備着領土的擴張,他和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下一個八千年會好起來的。他幻想着打通三界的河流,用屍體養出肥沃的土地,青蔥植被破土而出。

我拿了一把古樸的琴,铮铮铮地成日地擺弄,聽累了豪言壯語,絲弦溫柔的聲音讓我平靜,經過的魔怪暗地裏笑我像個無欲無求的尼姑,血君說與我聽,我說: “怎麽會是無欲無求,我所求太多,你們不明白。”

“園有桃,其實之肴。心之憂矣,我歌且謠。”一雙帶着露水的手從背後蒙上了我的眼睛, “你心事太重,讓人看了難受。”

離的掌心劃過我的睫毛,她抱着我的頭,說: “江南的花開得好漂亮,我在錢塘江玩水,有人把我救起來,帶我去吃西湖醉魚。我覺得他沒安好心,跳船游去了京城,皇宮又小又擠,沒有你這裏氣派,有個道士追着要收我,他拿着七塘釘一樣的法器,我打不過,只好躲到塞外,和馬匪一起找綠洲……我給你帶了淩雲寺的桃花糕和福州的新茶,要不要吃一點”

我笑了: “你怎麽把我去過的地方又去了一遍。”

她說: “血君說,所到之處,就是天堂。可為什麽我是一個妖,為什麽最好的地方不能久留”

貪戀紅塵的妖大多早夭,靈體本身是無法承受煙火之氣的。我知道離動了不好的念頭。

“凡人為生計奔波,還要經歷生老病死。他們的一生未必漫長,至多比我們多停留十幾二十年罷了,而且是百病纏身苦不堪言的二十年。”不像我們有很長時間可以在一起,分享孤獨。

離含淚說: “我要是人就好了。”

幼稚的想法,更多的人想變成妖魔。大家相互羨慕彼此,那樣的日子我也有過,時候久了就失去了熱情。

離準備了點心,讓我就着茶喝。她擡起袖子緩緩地放茶,姿勢和之前大不相同,我想了想,那是皇族的禮儀。她确實很喜歡那些新奇的東西,一套一套地做給我看,眉間有着藏不住的得意之态。

可我畢竟不是人,貪婪,蠻橫,荒淫……我族全部的優秀品格我都有,我迫不及待地脫光了自己的衣服,又去脫她的。

“你幹什麽”因為生氣,滿臉紅暈。

我尴尬地說: “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人沒有發情期而我有,這總不該是我的錯。

再見到血君,他揚起臉,扯着小細嗓子說: “不起啊夜君,這麽快又出雙入對了,我是不是要尊她一聲夫人”

血君說: “就算你和影姬有過節,也最好表面上裝裝樣子!帝尊派人請你去朝天闕赴宴,為何不去好歹你和阿玖曾經……”他看了一眼離,改口, “你怎麽能涼薄地看着她死”

影姬算出天罰将至,打算投胎去人間避劫,我覺得他大驚小怪了。以影姬的聰明,勢必安排好了一切,不會有閃失。但我還是說,好,我去。

我轉身對離說: “別素着一張臉,替我找身莊重的衣服,免得血君大人怪我們不恭敬。”

離嘆氣: “我好像生來就是伺候你的。”

我記得那是她最後一次伺候我。我的離,在朝天闕見過蓮燼後,又開始成日地心神不寧,不光是我,我身邊所有的人都能感覺到她的變化。蓮燼早就抛棄她了,我不明白,她為何還沒有斷掉那絕不可能的妄想,或許她留在我這裏,就是想了斷,只是努力了卻做不到。

她說: “我想出門散心。”

“你想散去哪裏昨天晚上你去哪兒了”唬誰呢,我一直醒着,只是不願戳穿。離攥緊拳頭,像是要發怒了,但她的手最終仍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我選擇了你,你卻不相信我。”語氣是說不出的失望。

有些事過去了就罷,可我中了邪一樣,非要給她難堪。我說: “你主動迎合他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體裏看着。”

離渾身一震,臉由青變白,我瞬間就後悔到想把話收回。

“無非……無非就是……一張皮……”她期期艾艾,如鲠在喉,慌張地用袖子去擦眼睛。我聽不懂她的意思,只是心裏一陣不忍。

她說: “承認很想你,也不算丢臉的……但是我再怎麽說都沒有用了,我不該被他的樣子迷惑,我的錯。”

她說: “我有辦法,讓你相信。”

揮袖間,紅芒驟閃。我下意識地抓住離的手腕,只是遲了一步,她倒在我懷裏笑,兩只眼睛流出刺目的鮮血。

“……把我的眼睛挖出來,就不會犯同樣的錯了。為什麽不讓我挖掉”離猛地站起來,往外面沖。我當然不敢讓她這樣跑掉,跟在後面高聲叫她的名字,她跑的太快了,像一道輕盈的風,穿越一切屏障。

她在深淵大殿的拱形大門下停住。

她說: “我是去找過帝尊,因為我想知道影姬是從哪裏投胎去了人間。從小月山往東有一道裂縫,滄溟河水經過彙入忘川,沿着忘川一直走,走到盡頭就是往生井了。”

“我很想離開魔界,想過很多次了,可每次都狠不下心,想起你孤零零地在等我,無論如何還是回來了。雖然你搶走了我的自由,但我真的不願看到你悲傷的樣子,看上一眼就想代替你流淚。”

“我陪了你這麽多年,已經夠了。蓮初,別因為我而疏遠帝尊,這世上沒有誰比他對你更好了,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再拖下去,對我們都不好。”

“對不住,我本來就不屬于這裏。就當是卻我一個心願,放我去人間,我要做一個凡人,你別跟着我了,再見。”

雪白的身影走失在天際,我如夢初醒,嘶吼着讓她等我一起走。

從小月山往東有一道裂縫,滄溟河水經過彙入忘川,沿着忘川一直走,走到盡頭就是往生井……井的另一頭,是澄澈透亮的天空,生老病死,數十載一個短暫的輪回,再不用花上上千年時間去遐想。

渡河的那一刻,我已經知道了蓮燼會震怒,他給了我他所能給的全部,甚至成全了我的愛情,我卻帶着他的一魂一魄去了脫離他掌控的世界。

茫茫的岸邊霧霾流動,仿佛可以看見一高一矮兩個影子,我的王,還有永遠天真無邪的千雪。

“笨蛋,轉世以後,我們誰也不認識誰。”離靠在橋頭流淚,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往生者,他們的神情迷惘而期待,有人在對面催促她前行。

我緊緊地跟着她,和她貼在一起。

我害怕生長于容器中的孤獨,這種孤獨與生俱來,亦是蓮燼的一部分,你看他君臨天下,傲然于世,茕茕的孤影之下,是寂靜如死的繁華。夜君因此而生——不是贗品,更不是傀儡,我是蓮燼的另一面。 “我願把所有的美好都交付于你。所以,你代替我。”我代替他去做他不會做的事,愛他不能愛的人,所以,無論他多麽憤怒,都會原諒離經叛道的我,一次又一次地放我高飛。

我微笑着說: “其實我很早就想做一回真正的人,只是沒有勇氣抛開已經擁有的一切。如果我不幸轉生成一個有眼無珠的人,沒有對你一見鐘情,你會怨恨我嗎”

離搖頭,把臉埋進我的胸膛, “你會認出我的,我等你。”

這是一個沒有把握的約定,我拍了拍她的肩,輕聲說: “我相信因果,也相信和尚的詛咒。”

和尚報複我害了他的姻緣,于是詛咒我,說我的下一世會有情劫。我本一笑置之,可我究竟還是入了輪回。

最後一次回眸,十一重天的濃墨重彩,在井水中溶成一片片破碎的光暈。

————————

想起之前承諾的抽獎活動還沒公布名單,免疫球蛋白安若輕老衲三觀盡毀蔔嘉香菜,這四位姑娘看到之後請留下郵箱,我會聯系你們,還有說過會送書的兩位,書一直沒出來,我也很拙急,請耐心等待。

由于一直被書商放鴿子,整個13年也沒能拿出什麽作品來,這個番外權當自我安慰了。有些那什麽的詞我都用火星文代替了,不是錯別字,你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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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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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