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碎片正在拼接。

寶箱正在開啓。

眩暈圍繞着他們，一切停滞，倒回，如錄音機裏的磁帶。

“滋——滋滋——”

奇怪的聲音在八頌腦子裏回響，她晃着腦袋猛然睜開眼睛。

綠色的？

“醒啦？”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有人拿開她眼前的葉子，是米娅。

米娅笑着湊近，舉着那片大得像是蒲扇的葉子搖了幾下：“該起床啦，女巫說今天要給我們做好吃的，”女孩煩惱地聳肩，“當然，你我都知道她做不出什麽好吃的。”

寬大的綠葉在她們頭上，遮住刺眼的陽光。

王女的金發被辮成簡單的麻花辮，尾巴掃在八頌臉上，帶來些許癢意。

八頌抓住米娅的手，順着力道站起來。

這片森林看起來很陌生，卻也有些熟悉，八頌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覺得，明明她一直和米娅一起在這座森林中探險，這裏處處留着她們探險的痕跡。

米娅皺着鼻子：“天吶，我已經聞到糊味了，就該讓我來做……至少我不會做出奇怪的東西。”

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像一把不牢靠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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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蹲在地上翻東西的身影看起來十分熟悉。

女巫擡頭，她看起來糟透了，她抹掉臉上的灰塵，有些尴尬：“抱歉，本來想試着烤水果，似乎失敗了。”

米娅環手：“我早就說過，做飯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你也不像會做飯的樣子。”

“你說得對，可我還是想試試看，”女巫嘆氣，“這可比預言難多了。”

女孩走向她，長發垂在地上，她用樹枝翻開地上一團團烏黑的東西，果然在下面看見了被折騰的水果殘骸。

她似乎有些無奈，但還是任勞任怨地挽起袖子。

八頌想上前，但一陣強大的吸力讓她飛速後退，一切以極快的速度被拭去，又變成潔白的畫布，八頌隐約覺得自己想起了什麽，下一秒，就又被丢進畫中。

這是一片湖泊。

彎月高懸天邊，湖面倒映着天上的美景，穿着鐵甲的王女坐在湖邊，時不時伸手撩起水花。

湖水星星點點揚起，在湖面激起波瀾。

孤身一人的王女盯着水面上的自己，從手指将自己的影子絞碎。

她想起女巫的話。

“被選中的勇者必須前往極寒之地，你會在那裏得到答案，會有人幫助你的，我親愛的公主，不要害怕，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要是家人想念我，要怎麽辦？”

“你只需要告訴風，風會将你的信帶回來，他們會在風中感受到你的存在。”

“誰會幫助我呢？”

“只要向前走，一直向前走，到你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從有記憶起，她就明白自己的身份。

米娅是屬于自己的，屬于家人的，更是屬于風國和整片大陸的，既然如此，她不該退縮，何況說不定會迎來美好的結局呢。

她拍了下腿，大聲說：“露露，我決定啓程！”

狂風驟起，将八頌吹得站不穩。

王女背上劍，離開養育自己的國度，她要走遍世界，去尋找女巫所說的極寒之地。

沒有夥伴，沒有朋友，這是一場獨屬于她的旅程。

但米娅不害怕，她知道，她會找到同行者，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明天，也或許是很久之後的未來，總之，她不是孤身一人，在某天，她一定會擁有志趣相投的夥伴。

可外面的世界太大了。

強大的王女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渺小，與整片大陸相比，她連螞蟻都算不上。

可一個人太累了。

她必須把一切事情做好，她不能放棄任何一點線索，哪怕終點遙遠。

偶爾，米娅會質疑，她是否能完成女巫所托，她是不是太過草率，是不是太過自傲。

每當米娅不自信，就會舉起那柄劍。

這是在她第一次完成劍術訓練之後得到的，這柄劍是母親曾使用的，跟随了母親許多年，直到那天夜晚，母親将長劍珍重地交給她。

米娅還記得母親那時的神情。

有不舍，更多的是驕傲。

“米娅，你是我的驕傲。”

“我把它交給你，我相信你可以讓它煥發新生，重現光彩。”

米娅的手指落在劍鞘上，這是母親最愛的劍，卻透着樸素厚重的質感，只有劍柄上的綠寶石熠熠生輝，米娅喜歡這枚寶石，這是她眼睛的顏色，也是哥哥眼睛的顏色。

她躺在草地上，伸手喚來一陣風。

“我想回家了……”

女孩的聲音漸弱，輕的聽不見，她揮揮手，将剛才的話打散。

“你們見過藍色的湖泊嗎？這片湖泊是藍色的，像嵌在地上的寶石，母親會喜歡藍寶石嗎？我覺得藍寶石也不錯，不過還是綠寶石最漂亮。”

郁郁的藍規整地抹上畫卷，畫卷再次合攏、展開。

已經很久沒人稱呼米娅為“公主”了，她适應自己的新身份花了一些時間，畢竟勇者也不那麽好當。

她背着劍，穿過住着精靈的黑暗沼澤，結識了奇怪的魔法師，還接到了鄰國女王的問候，奢華的亞提斯，坐落于谷底的荊棘谷，奇妙的吃人森林，瑰麗的夜晚奇景……

世界在米娅心中展開一角，這是無與倫比的美麗景色，是她在宮殿內待一輩子也無法遇見的奇觀。

但路途并不似她想象中的有始有終，在荊棘谷的邊緣，米娅見到了一個人。

米娅有些疑惑。

這個人很奇怪，他的臉上纏着黑色繃帶，手上拿着一支長長的魚竿，他只是坐在溪邊，一言不發地盯着平靜的溪面。

米娅走上前，在他附近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聽着溪水潺潺。

直到夕陽西下，他的族人尋來，他才收起魚竿說出第一句話：“你不會成功，确定要繼續走下去嗎？”

沒等米娅回答，他就在族人的攙扶下離開了。

不會成功啊……

其實米娅已有預感，到現在為止，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打破神明的複蘇，而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她也長大，變得越來越強壯。

“都走到這一步了，至少去終點看看吧，”她自言自語，“就當是為後來人留下線索吧。”

勇者還在前行。

終于，她到達極寒之地，找到高塔，見到神秘的智者。

勇者坐在智者身側，看着他的白發被冰面吞噬：“你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嗎？”

“我知道，”智者擡眼看她，“但你沒找到碎片。”

“什麽是碎片。”

“我不能告訴你。”

“要怎樣才能告訴我？”

那雙白瞳靜靜地望着她。

身後就是窗，窗後就是懸崖，勇者翻身跳下去，裂縫間湧動的黑影撕碎了路過的鷹。

她取下劍。

“可以告訴我嗎？”

勇者靠近岩石邊緣。

“勇者必須集齊碎片，才能打開寶箱……寶箱裏藏着讓神明沉寂的寶物。”

智者的嘴邊湧出鮮血，動作愈發僵硬。

雪更大了。

“女巫将會知道碎片的位置，但是……”

米娅喚來風，風在她臉頰上輕蹭，比銳利的雪柔和多了。

她閉着眼，在聽見智者聲音的同時，她簡直要炸開。

疼痛如刀割一般，一寸一寸劃在她的身體上，這是什麽滋味？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劍在嗚咽。

“假如沒有我，哥哥會很艱難……請讓他也出來看看吧，看看這個世界。”

勇者後退一步，跌下懸崖。

森林中，女巫聽見了風的信息。

宮殿中，女王發出一聲嘆息。

小溪邊，長老獻祭自己的眼睛，得到未來勇者的身份。

極寒之地中的高塔，智者被永遠禁锢。

……

而在另一個世界，名叫八頌的女孩對着蠟燭許下心願——

“請讓我的生活變得有趣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