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

第 44 章

秋風卷起落葉，陽光略微帶着些許暖意，透過簾子的縫隙鑽進房間。

光落在秦一眼上。

眼珠滾動。

躺在床上的男人睜眼。

白花花的天花板和曾經的每一天一樣呆板，床頭櫃上擺着的兄妹合照上，妹妹笑容的弧度也一如既往，照片裏小女孩紮着可愛的花苞頭，臉上塗着厚重的腮紅，眼睛上是閃閃發亮的小碎片。

今天是難得的休息日，也是妹妹學校開運動會的日子，小孩念叨好久要他去學校看她比賽，生怕他忘記…既然這樣，不去就太不應該了。

一個合格的哥哥，不能讓妹妹的心願落空。

他摸索着把眼鏡戴上，有些重量的金絲框壓在鼻梁上，金屬冰涼的溫度讓他原先不太清醒的大腦瞬間開機，或許這也是一種不錯的勸醒方式吧。

在床上安靜地躺了幾分鐘之後，秦一才慢慢起身。

不需要照顧妹妹飲食的日子，秦一不想好好做一段飯，他更樂意放兩個速凍包子，再配上一杯溫開水，就連豆漿他也不想做，畢竟制作完成還要好好清洗廚具。

麻煩，不如燒一壺開水。

就這晨間新聞和手機屏幕上的公衆號熱點，他結束了自己的早餐。

屏幕上方跳出的公司消息被他以極快的速度上劃，糾結一段時間後，他還是選擇了較為極端的方式——拔出手機內的工作卡。

至少今天，放下工作，好好和妹妹相處吧。

早早準備好的東西被他打包放進袋子，粉藍色兔子貼紙是妹妹最喜歡的小玩意，于是秦一便大方地貼滿袋子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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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休息日，車流依舊只增不減，在路上堵了不知道多久，黑色轎車才緩緩駛入學校附近的停車場。

停車場外，女孩已經站着等了他很久。

“哥！”她用力揮手，身上的運動服是顯眼的紅色，“這邊！”

秦一不自覺小跑起來，手上的袋子随着他的動作晃蕩着，所幸袋子的質量不錯，沒有因為這點波動就破了。

女孩接過袋子，好奇地扒開看：“哇，這麽多好吃的！”

袋子裏除了一些必須的用品，其餘的全是零食，秦一恨不得把一整個零食店全部搬空，畢竟平時也沒機會正大光明地吃零食，只有運動會的時候才能做出點讓老師血壓飙升的事情。

她拎出一包薯片，喜滋滋的：“原味厚切，世界最棒。”

秦一順手把袋子重新拎到手裏，拉着妹妹往學校方向走。

這所學校也是秦一的母校，曾經秦一在這裏就讀，但畢業之後幾乎沒回來看過，此時往校門口一站，覺得母校陌生極了。

張牙舞爪的樹像螃蟹一般，足足有一人高的雜草鋪天蓋地，池塘中的荷葉連成一片，散發着古怪的氣味，泥土糊在荷葉上，一團一團，和妹妹喜歡的叫花雞也沒什麽區別。

秦一扶了下眼鏡，覺得世界的發展有點太快。

不然他怎麽一點不明白學校這樣的裝修寓意着什麽…書裏教的是“出淤泥而不染”，可眼前的一片就差變成污染物了。

會污染觀衆眼球的那種。

他拎着妹妹的衣領往學校裏進，旁邊的保安只是投來輕飄飄的視線，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

就算是運動會，這樣的管理也有些過于松垮了，就不怕有心人混進來嗎？

秦一皺眉。

“哥，大家都在那邊，”妹妹扯了下他的衣角，“別拽着我了，被他們看見多不好意思。”

也是，小孩長大之後總會在意自己的面子。

秦一松手，看着女孩沖向班級。

她的頭發被束成高馬尾，因為動作不停的用力晃蕩，卻一點沒塌下。

“八頌？你怎麽才來。”

“米娅呢？”

“她說有東西沒拿，還在上面。”

不遠處的教學樓顯得壓抑，建築的倒影将操場前的大塊區域籠罩了，寬闊的區域內只有正在交談的兩人，他們說着，忽然對着秦一揮手。

“過來啊…”

“過來啊…”

分明是一片陰影，卻有陽光從建築的縫隙從溜出，那兩個孩子在陽光中閃閃發光，像升騰的霧。

他有些頭暈。

大塊色塊糊在他的視線中，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只有陽光下的兩人占據全部。

這是正常的嗎？他是在做夢嗎？

大腦有些不清晰。

似乎有一個小錘子在不停敲擊他的眼睛，眼眶裏的眼珠幾乎要爆炸開來，這不是什麽好的感覺，這是酷刑。

秦一邁出一步，向他們接近了一點。

“铮！”

仿佛是天邊玄鳥高飛的鳴叫，又像是一支樂曲的開端，有人奏響曲目，手指掃過琴弦，對地面上昏睡的人投去一眼。

清澈透亮的嗡鳴喚醒秦一沉睡的思維，他恍然，眼底稍稍透出一絲光亮。

胸口的物件發燙。

秦一捂住胸口，手指像是陷入泥濘的沙土，陷進去了。

女孩站在不遠處，不知疲倦地揮手，嘴上還在喃喃：“為什麽不過來，這樣不好嗎？為什麽不過來？”

“她早就離開人世了，”秦一說，“把八頌當成妹妹照顧，不是因為我将她們當做同一個人看待，而是因為孩子就是孩子。”

“要是一次次都無法保護身邊的孩子，那我這個大人也太廢物了。”

秦一無奈地笑了下：“我從來都不是什麽勇往直前的勇者，但能幫助他們也不錯。小妹…要是她能看見，大概會很開心吧。”

畢竟她最喜歡聽公主披荊斬棘救出王子的故事了。

飄渺的霧籠罩着天地，他的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真實存在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夥伴。

“咦…又是學校，學校怎麽可能就這麽點人啊，這個堕落神不是直接從我們的腦海裏摘取場景的嗎？都這樣了還要偷工減料？”

“所以是堕落神吧。”

“而且祂還用我們的形象诶，絕對能告祂侵犯肖像權。”

“你們那邊的法律真多。”

“不算吧？這邊不多嗎？”

“…課程沒教到這裏，不知道。”

身後的拌嘴聲讓秦一微妙的有些安心，盡管安心的同時他也感覺到了熟悉的心塞。

至少他們已經到了，再心塞也是自己的夥伴，分開是不可能的，都搭檔了一路了，以後還要一起走下去呢。

水晶球從他的胸口脫離，漂浮在空中，拉長成為一支透明的法杖。

面前的妹妹在八頌出現時就化開了，像遇水即化的肥皂，眼珠在她的臉上挂着，要掉不掉。

八頌嫌棄地扁嘴：“好惡心，怎麽能用我的臉做這麽惡心的事情。”

“在我那邊有過之而無不及，”古拉補充，“早餐生啃帶血烤鵝，晚上在墓地跳交際舞。”

八頌露出死魚眼：“不可能吧。”

王子殿下矜持地拂過裙擺的流蘇：“早餐啃烤鵝是真的。”

“夠了，讓我一劍砍死祂。”

原先還覺得慢慢來也不會出事的八頌瞬間舉起劍。

咦？

她看着長劍上的綠寶石，有些發懵。

匕首呢？怎麽變成……

王子殿下在看見那柄劍時，眼神溫柔許多：“是米娅希望的，她想把這柄劍留給你。”

也許長劍在漫長歲月中已生出靈魂，在聽見古拉聲音時，它搖動了一下，似乎是在附和古拉的話。

八頌撓了下臉頰：“那我可得更認真一些才行。”

前方的魔法師轉身，臉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他一句話也沒說，但夥伴們還是莫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破曉的光穿破雲層，撒在大地。

有什麽東西碎開。

“咔嚓、咔嚓”

無色的界限被剝離開來，色彩在掉落，像一個突然坍塌的巨大攝影棚。

一聲驚天的咆哮響徹雲霄，是堕落神明的憤怒。

“這才是終結啊…”

曾聆聽神谕的女巫睜開眼，她的視線穿過森林、溪流，最終抵達那片無人的極地，她看見被選中的三人站在懸崖邊的背影，也聽見震怒的靈魂在嘯叫。

基石中，無數靈魂同她一起望向極地。

女巫俯身，親吻親手制作的黑貓雕塑。

“最後一次了，一起等待結局吧，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