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拍攝現場。

棠月簡單補完妝，随後立即進入狀态。

畫面中棠月耳邊別着一朵花，聽到一個名字的瞬間僵住身體，短暫的心理鬥争過後，她緩緩地回頭，對方正巧看過來，兩條視線交彙。

她眼裏閃過激動，又被不知所措代替。

周圍的事物不知不覺間淪為背景，剩下的只有重逢的再次悸動。

兩人對視了很久，無言卻似說了好多好多。

“卡！”導演喊停，滿臉喜悅地快步走向棠月。“剛才的反應真不錯。”

顯然導演很滿意，比劃着耐心地和棠月講着接下來的戲。

棠月點頭應和着“好的，導演。”

陳邁在一旁看着。他路過而已，鏡頭裏，她的表演吸引了他。

陳邁不自覺站在原地，導演的那聲“卡！”将他喚回神。

他從來不信她耍大牌演技差。

棠月依然在和導演研究戲，陳邁看了一眼後默默離開。

手指搭在門把手上，黑色房間號醒目，提醒着他的心意。

按理來說，他不應該住在這個房間，只是為了可以和她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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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遠方，他不能去打擾她，她在眼前，他也不能靠近嗎？

陳邁打開窗，流利的短發垂在耳旁，掐着一根煙，深深吸幾口，緩緩吐出煙霧，眼睛微眯。

樓下有只貓竄出草叢，沒過幾秒敏捷地跑去別墅的後面。

陳邁腦海中不斷重複她的眼神。

她和他怎麽不算重逢呢？

可他為什麽沒有捕捉到她一點情緒。

還是因為那是戲裏？

她也有，刻意躲避他、疏遠他，害怕他認出她，害怕和他有瓜葛。

久別重逢……

所有人都期待與錯過、走散的某個人在未來的哪一天能夠重逢。

甚至偷偷想象了無數次再次相遇的場景。到最後發現時間過了那麽久，我們已不在是我們，“那時”也成為遙遠。

比起撕心裂肺的分離，溫暖而不可碰觸的重逢，才更見蒼涼。

陳邁習慣地滑開頁面，打開了收藏夾裏躺了整整一年的視頻。

視頻內容是時尚盛典女星走紅毯。

明豔動人的女明星提着裙擺款款入場，長發散在胸前，銀色亮片抹胸禮服在現場燈光下閃閃發光，和主人一樣耀眼。

邊緣裝飾着白色羽毛，襯托下棠月像極了高貴的天鵝。

優雅不可攀。

他的大明星……

陳邁的目光被牽動着。

他終于明白，那個穿藍白校服，紮高馬尾的女孩長大了。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優秀得讓人難以企及。

而他和她之間似乎總是隔着那麽遠。

陳邁吐出最後一口煙，自嘲地笑，将煙蒂撚滅在窗臺上。

陳邁下午接通一個電話，關門離開了民宿。

駕車一個小時，他站在大廈前仰望着樓層。

頂樓辦公室裏，陳邁坐在真皮坐椅上，朝坐在對面的男人開口說：“說吧，找我什麽事？”

男人沒回答，叫他的秘書給陳邁倒了一杯茶。

秘書倒完茶在老板的示意下退出辦公室。

男人做出“請”的動作對陳邁說：“我這是上好的茶，嘗嘗。”

“我沒閑情雅致，在這費功夫，有什麽事直說吧。”陳邁開門見山地道。

男人頓了頓，也不再拐彎抹角過多鋪墊，品了一口茶水，說道：“晴憶鎮那塊空地，什麽條件才能讓？”

陳邁像是早就預料到他的目的，波瀾不驚地回答：“我不打算讓，汪總還是不要強人所難。”

“那快地并不是絕佳的地方，荒蕪面積小，建民宿怕是不現實。”他暗裏勸陳邁放棄。

陳邁桃花眼微眯，眼神犀利，說道：“我自有用處，不勞汪總費心了，既然它荒蕪面積又小，汪總何必緊抓不放？”

“話雖這麽說，但凡事都有它的價值。只要你說條件，我一定盡力滿足。”汪總說完擡眼觀察陳邁的神色。

“實在不行，你開個價。”見陳邁沒有一點松動，考慮的意思，汪總補充道。

“多謝汪總美意，它在我這的份量不是金錢能衡量的，時候不早了，我就不過多打擾了，汪總，下次再見。”陳邁起身，推開了門。

汪總急的站起來，對陳邁的背影說道：“哎，再考慮考慮啊。”

陳邁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他眼前。

出了大廈，陳邁臨時改變路線，驅車來到晴憶鎮。

他路邊買了一桶油漆和刷子，走在古巷裏。

時不時竄出幾個小孩子，嬉戲打鬧，你追我趕。

陳邁注意到巷子前方一個少年和兩個少女，看樣子是學生。

他近幾年不經常來這，鎮上的孩子竟都長這麽大了。

那個背書包的少年和他的記憶漸漸重合。

陳邁背着黑色厚重的書包，擡眼瞧了眼時間，前往約定地點和朋友們彙合。

出了一個窄窄的胡同，棠月和她同桌等在那裏。

陳邁小跑幾步，打招呼道：“我來了。”

棠月聞聲回過頭，笑着說：“你來啦，那我們走吧。”

陳邁點頭，跟上她倆的步伐。

棠月問：“東西都帶齊了嗎？”

“帶齊了。”陳邁輕聲答。

三個人在河邊擺起小木紮，并排坐下，同步地将釣魚竿甩進眼前的河裏。

“我今天要釣到大魚。”棠月提前放話。

董宜開玩笑地拆臺說：“得了吧，上次是誰揚言在十分鐘內釣到大魚，結果釣了一個小時也釣不到。”

“反正不是我。”

董宜反問道：“不是你是誰？”

“是卓陽，不是我，上次我可釣了半桶呢。”棠月嘟嘴驕傲地說。

董宜回憶着，想起來确實不是棠月說的。她調整位置說：“好吧，誤傷了，卓陽，對不起。”

“對了，卓陽怎麽不來？”棠月冷不丁問陳邁。

“他，去網吧了呗。”陳邁頭也不擡，認真地等待魚上鈎。

“他不來可惜了。這麽好看的夕陽只能我們欣賞喽。”棠月望向遠方，橘黃色的夕陽浮在水面上，暈染了一條河。

董宜也從釣魚竿上移開眼，欣賞夕陽“對啊，好美。”

陳邁停止了這場對話，說道：“噓，安靜，魚都被你們吓跑了。”

兩個人反應過來立馬閉上了嘴，靜靜地釣魚。

回去時，棠月走在前面，開心地分享着她的戰績，陳邁則在她倆身後笑。

青春，夕陽，朋友，生命只活的幾個瞬間。

前方的少年和少女已經走遠，陳邁從回憶中抽出來，闊步穿過巷子，到達一處空地。

汪總口中那個荒蕪面積小的空地。

陳邁在商界安穩腳跟後，便出資買下了它，這麽多年依舊保持原本的樣子。

空地中央坐落着一個小木屋。

他和她的秘密基地。

這也是他不肯賣的原因。

他要守住那份記憶和感情。

小木屋經歷風吹雨淋，顏色已經褪去，發舊。

陳邁放下油漆，拔了一圈附近的野草。

拔得差不多了，他打開油漆桶，刷子蘸滿油漆，塗在小木屋外壁上。

他耐心又仔細。

塗完外面，陳邁掏出鑰匙走了進入，屋裏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他熟練地找到抹布，擦起來。

收拾得差不多，陳邁在凳子上坐了一會兒，似乎在緬懷他的青春。

夕陽徹底消失在地平線，小木屋裏失去最後一縷光。

陳邁再次鎖上門，回到民宿。

棠月完工後走上樓，一下子躺到床上，渾身疲憊，一動也不想動。

躺了一會兒，她的肚子發出響聲，棠月側身，胳膊借勢打在被褥上。

頭發一點一點滑落臉頰，擋住視線，在發絲縫裏，化妝臺上的護膚品整齊有序。

她此時又累又餓又困，先解決溫飽問題再說，想到這棠月哀嚎着坐起來。

摸摸空落落的肚子，踏拉拖鞋下樓。

她白天看到樓下有個小廚房來着。她還納悶這怎麽會有廚房。

棠月擔心自己看走眼，于是走到樓下去确認。

摸索着打開燈，定睛一瞧，還真是。

棠月湊近，雖然小，廚具還算齊全，至少她可以用來給自己煮一碗面。

她掏出手機詢問管家能不能借用，管家秒回她可以用，貼心地說可以讓人給她準備。

棠月望向別墅外，天色已晚，眼下只有她獨自在樓下，不忍打擾，拒絕了他的幫忙。

她折回房間，翻出行李箱底的方便面，來到廚房。

棠月擰開煤氣，按下旋鈕。下一秒，煤氣竈發出“轟”的聲音。吓得棠月一激靈，縮着躲遠。

不小的聲響驚擾了樓上那位。

陳邁處理工作正起勁，突然感覺氣流掀起頭頂的房蓋，然後放下。

這是誰和他有仇，要把房子掀翻以表不滿嗎？

陳邁匆匆出屋，樓下燈光溢出，他好看的臉上沾着稀疏的光。

他慌張的腳步在和捂胸口壓驚的人對視時得到安撫。

陳邁沒急着下樓，就停在那，挑眉看着“始作俑者”，等她的反應。

目光灼得棠月無措，耳朵爬上紅暈，越來越心虛。

“我想煮面，不知道怎麽會這樣。”說完看向陳邁，期待着他的理解與放過。

陳邁笑裏帶着無奈。

還和以前一樣。

陳邁手肘拄着樓梯扶手，托腮慵懶地說道：“哦？是嗎？難道不是我什麽時候得罪你了嗎？”

面對他這副架勢，棠月的歉意一掃而光，轉過頭，搗鼓煤氣竈。

她冷臉，看也不看他說道：“不是故意的。”

陳邁輕挑眉毛，嘴角漾起弧度，饒有興致地說：“廚藝挺好，你男朋友有福了。”

陳邁這話絕對不是在誇她。

棠月年少時和媽媽學會了做飯，廚藝不算高超，但也絕對不差。

只是是廚具出現了問題。

棠月不理他的反諷，歪頭檢查是哪裏出錯了。

是調侃，也是試探。

陳邁沒等來回答，以為她是默認了後半句，眼神黯淡下去，嘴角的笑意斂起。

他試探性問道：“你們明星戀愛不是管的嚴格嗎？”

棠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只顧着煤氣竈還能不能用，因為她快餓死了。

陳邁臉色愈發陰沉，手指死死扣着扶手“什麽時候談的？”底氣不足，音量小得出奇。

棠月不得已看他，眸子裏盡是疑惑“什麽？”

“沒什麽。要是我的話傷到你，我可以道歉。”

別不搭理他。

棠月卻心心念念她的面，說道：“幫我整整它，我想煮碗面。”

話畢，陳邁大步流星地來到廚房，系上圍裙，打開了按鈕。

“去沙發上等着。一會兒就好。”

沙發凹陷，棠月目光緊随廚房裏的男人，他背影高挺，煮飯的動作十分熟練。

她打瞌睡的功夫，陳邁端着冒熱氣的面放在茶幾上，解下圍裙，扔在一旁，對棠月說：“吃吧。”

棠月大口大口吃着。

陳邁啞聲失笑。

她哪還有女明星的樣子，腮幫子塞的鼓鼓的，在他眼裏倒是有趣。

陳邁坐到沙發上，手往口袋裏伸要去掏煙，想到什麽，又退出口袋。

她埋頭吃面，紮着低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呼氣吹着熱氣騰騰的面。

陳邁移開眼，說道：“以後要少吃這些，不健康。”

他不常備吃的，一時半會找不到其他食物，不然不會讓她吃這些。

見棠月漫不經心地點頭，陳邁囑咐道：“慢點吃。”

“你還認識我嗎？”陳邁兀自問了一句。

棠月一頓，盯着面。

心想他為什麽這麽問。

陳邁微不可見地搖搖頭“你先吃吧。”

棠月猶豫着吃下。

陳邁潔白的手指點劃着手機，棠月兩手捧起碗品嘗面湯。

白瓷碗接觸玻璃茶幾産生動靜，聞聲陳邁把手機關閉揣進兜裏，起身收拾碗筷。

棠月急忙搶過來，說道：“謝謝了。”

他幫了她，再讓他收拾不合适。

“沒事。”

“早點休息”四個字在他舌頭滾了滾，棠月率先張口：“多少錢？”

有些東西還是算清楚比較好。

陳邁愣住，而後說：“廚房免費，不用問多少錢。”

天空中黑色幕布落下，外面在燈光照映下，更加濃墨。

“很晚了，早點休息。”陳邁說完，邁步走上樓。

棠月将碗筷放進水槽裏，打開水龍頭，水成股流下。

她像是矛盾體，無論怎樣都別扭得不行。

一陣心裏鬥争後，棠月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回答他的話說道：“我沒有男朋友。”

不大不小剛好傳進耳朵裏，樓梯上的人腳步略微停滞，半晌，輕聲回複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