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在何處

在何處

慕無虞只覺得心跳得厲害。

她左手貼在青年手掌旁，仍然嘗試着掰開掐住自己的手掌。

為什麽要叫醒他……難道他不想被清醒過來嗎？

慕無虞慢慢開口，發現自己聲音十分幹澀，“如果不叫醒你的話……你會怎麽樣？”

聞雲弦聲音有些模糊：“就這樣……死。”

死……？

慕無虞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想被為憾吞噬？”

黑霧慢慢覆蓋上青年紅色的雙眼，眼睛中僅剩的神采在逐漸消失。

他微微動唇，聲音幾不可察：“無所謂。”

慕無虞的心猛然一跳，急忙阻止道：“你就想這樣死了？你不是還有養父嗎，你要丢下他一人？”

聞雲弦沉默半響，黑霧更多地覆蓋住他的雙眼。

片刻後，他慢慢閉上紅色眼睛，喃喃道：“……父親死了。”

慕無虞一驚，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聞雲弦的養父聞牧竟然死了？

來不及猜測發生了哪些事情，她下意識地開口說道：“那、那我們說好的去歸墟呢？”

她現在只想要阻止黑霧完全覆蓋面前青年的雙眼，随便說什麽，談什麽，只要能夠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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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紅色瞳孔中有一絲疑惑，“……歸墟？”

“對！我們不是說好要去歸墟查找《運命錄》嗎？”

慕無虞緊緊盯着聞雲弦的雙眼，“我們……要去找到造成你養母悲劇的罪魁禍首嗎？”

青年眼中彌漫的黑霧突然凝固，雙眼卻紅豔得越發異常。

神采出現回到聞雲弦眼中，他輕輕開口：“養母……我和父親已經殺了長老們和掌門，替我母親報仇了……”

他微微眯眼，仿佛在回憶，“我還見到她了……見到了她的魂魄。”

“……魂魄？”

“對，在融姚那裏……”

慕無虞頓時頭大，面前的青年說話颠三倒四，而且為什麽他養母有魂魄？

融姚不是骛已曾經提起過的人嗎？她與這事又有何關系？

第二本、第三本書裏也沒說這些啊！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管這些，先順着聞雲弦的話往下說。

一定要阻止他失去神志，更要阻止他被兇劍吞噬。

她胡亂地點點頭，“對，你養母魂魄在融姚那裏，難道你不想拿将養母帶回來嗎？”

聞雲弦神色越發痛苦，他垂下頭弓着身子，幾乎要靠在慕無虞的肩膀上，“我想将她帶回來……但我……”

他松開攥住慕無虞手腕的左手，慢慢将手移到左胸，咬着牙說道：“但我這裏……十分難受。”

慕無虞順着他的手望過去，發現他将手掌覆蓋在心髒之上。

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知道你難受，但是……”

聞雲弦沒有回答，只是将額頭抵在慕無虞肩窩，左手将心髒之外的衣物緊緊攥住。

慕無虞不顧自己仍然被對方捏住脖頸，她遲疑地擡起雙手，慢慢拍着他的肩膀。

青年的聲音輕輕地傳出來：“我失去了所有……我養母，養父”

“……不管有多麽珍惜，最終都會失去……”

他眼神越來越昏暗，“這幅軀體兇劍既然想要，那就給它算了……”

慕無虞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行！”

她又急忙解釋道：“你還要帶回你母親魂魄！”

慕無虞絞盡腦汁，想出各種理由：“對了！還有我救過你許多次，玢鎮時有一次，還有幻境中的一次，剛剛也救你了一次……好歹都算帶你逃命過，你也還沒報答我！”

聞雲弦緩緩擡頭，一雙紅色的雙眼俯視着慕無虞。

慕無虞擡頭與他對視，臉上有着明顯的慌亂，聲音更是急迫：“你不要放棄自己……千萬不要被兇劍吞噬……”

她放在青年肩上的手收緊，“還有那麽多要做的事情，再撐一撐行不行……別把身體讓出去，也不要讓自己消失……”

眼見面前的青年直愣愣地看着她，也毫無下一步動作。

慕無虞乘機用左手使出全部的靈力結成澄心凝神訣，朝着青年額頭打去。

澄心凝神訣在青年額頭泛着銀色光芒，過了好半響，他輕輕回答：“……好。”

話音剛落，他就閉眼昏迷過去，身體向前傾倒，及時被慕無虞張開雙手接住。

即使已經失去意志，但聞雲弦身上黑紅色霧氣交織，就連被他留在原地的為憾都在铮铮作響——仿佛人與劍在相争。

慕無虞将人輕輕放在地面上，這時才發現自己左手竟然還握着聞雲弦剛才捏住她脖子的右手。

她靜默片刻，沒有松開。

*

慕無虞累得只能坐在地面。

她長嘆口氣，然後才想起重要的問題——他們現在在何處？

之前她擋住那個奇怪女人的致命攻擊時，右手上的镯子傳來一陣拉扯力量，直接将她猛地拉到此處。

幸虧她在最後關頭一把扯住聞雲弦……

慕無虞擡頭環顧四周，發現他們身處一個開闊的山洞中——洞上方有一大如天井的裂口，猛烈的陽光從中落下。

除此之外，仿佛還有其他聲音。

慕無虞側耳傾聽，在幾乎已經耗盡靈力的情況下，她只能靠着耳力仔細分辨。

她臉色微變——好像有一陣一陣的海浪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他們現在難道不在瀛洲上？

慕無虞朝着頭頂巨大的裂縫看去，她微微眯眼，看見一絲黑紫色霧氣從裂縫口飄過。

在逐漸恢複的微薄靈力加持下，同時她也開始感知到魔氣的存在、海浪的聲音。

……那他們現在在谧海中？

慕無虞的心猛地一跳，那他們豈不是也到了幻境中“慕檀”和“魏闡”從昆侖逃出後，去到的深淵大本營——充滿了魔氣和魔物的谧海。

她忙從乾坤袋中拿出可以結陣的符箓，用剛剛回複的微薄靈力布下出隔絕氣息的陣法、戒備魔物的陣法。

然後慕無虞翻轉手掌，用靈力将裂成兩半的金色镯子放回自己掌心。

她輕輕握住兩半金镯，即使現在裂了，她也隐約感覺到仍然有力量蘊含在其中，而且使得她靈力恢複速度都加快了一些。

又将陣法加強後，慕無虞才微微松了口氣，她将金镯放在胸前的錦囊中，繼續助自己恢複。

做完這些事後她才站起身，将未明劍的碎片珍重地拾起來。

*

從烈日當空到夜色深沉，然後到第二日天光乍破的時候，躺在山洞地面上的青年終于有了動靜，他無意識地輕皺起眉頭，手指輕顫。

雖然黑紅色霧氣已經從他全身褪去，但豎插在山石中的為憾黑色劍身上卻還是纏繞着極為濃烈的黑色霧氣。

聞雲弦和為憾之間有一縷若隐若現的紅色霧氣将人與劍相連。

青年微小的動靜引得慕無虞警覺地望過去，她将符箓拿在手中，做好了心理準備——

如果聞雲弦醒過來後還是失控的話，那她這次出手可不會放水了。

況且系統給的镯子只是斷了，還能夠繼續使用……她今天可不會像昨天那樣狼狽了。

聞雲弦眼睑輕顫，他緩緩睜開眼。

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直直地望着山洞的裂口，不曾轉動一絲一毫。

好一陣子後，他才支起上半身，黑幽的眼眸移向慕無虞。

兩人之間無人開口。

慕無虞原本都放下了一些戒備，現在看見青年奇奇怪怪的樣子，她內心又開始感到不妙。

這人不會還沒恢複神志吧……

慕無虞心裏嘀咕着，她朝着青年開口：“聞雲弦，你神志清醒了嗎？”

青年沒有回答。

慕無虞擰起眉頭：“……不會還是被兇劍為憾控制着的吧？”

她話音剛落，聞雲弦就站起身，他伸出右手。

“铮”的一聲，為憾黑色劍身飄離山石縫，極快地飛入青年右手掌心中。

慕無虞一個激靈，差點就手快朝着青年打出符箓。

此時，聞雲弦終于開口：“謝謝。”

他聲音帶着一絲沙啞。

慕無虞滿臉地疑惑：“……啊？”

聞雲弦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謝謝你……救過我許多次，現在又多了一次。”

慕無虞睜大眼：“你清醒了？”

聞雲弦輕輕點了點頭：“對……我已經掙脫了為憾的控制。”

慕無虞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你如果再不清醒，我手上這些符箓只怕要打到你身上了。”

“那你可要拿穩符箓了。”

聞雲弦慢慢開口：“我的力量暫時耗盡，可擋不住你這幾擊。打死我了，沒人向你報恩怎麽辦？”

他朝着慕無虞淺淡地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