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6】

【06】

#6

出事的是祁磊。

嚴冽和高聰到的時候，齊小衛已經在外面等着了，他眼神裏的狠勁還沒下去，像是氣得不輕。

見他們過來，他怒道：“我說呢，前段時間沒事就在我旁邊嘚嘚瑟瑟，我知道他傻逼懶得理他，誰知道他能傻逼到去碰那些玩意兒！”

高聰的臉色自接到電話就已經完全沉下去，他推開關着的門走進去，屋裏還站着兩個人，其中有個走過來指了指旁邊桌上放着的成袋的白色粉末，道：“東西都在，沒交易成。”

說罷，他們就走出門外，順手把門關上了。

祁磊正趴在地上，鼻青臉腫，身上也滿是髒印子，一看就知道剛被人打過。

見高聰進來，他搖晃着想站起身，掙紮了幾下還是失敗了，只能趴在那裏，紅着眼連聲道：“聰哥我錯了，是我鬼迷心竅，求求你饒了我這一次……”

高聰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他問：“我之前怎麽說的？”

祁磊嘴唇顫抖幾下才艱難吐出一個字：“不，不……”

高聰厲聲質問：“不什麽！”

祁磊瑟縮一下，還是說不出口，只是重複道：“我錯了，真的知道錯了，饒了我這次……”

“我說過，有些東西不能碰。”高聰咬着牙，一步步向祁磊走近，直至腳尖踩到他的右手上，“黃賭毒，一碰一個死。”

高聰腳尖碾着他的手指，他蹲下身，垂眸望着眼前忍痛一動不敢動的人，“別人我管不着，但在我的地盤上，所有東西都要清清白白、幹幹淨淨。”

他輕聲問：“這些話你是不是都忘完了？”

“沒有，我沒忘。”祁磊連連搖頭，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媽生病了，我太着急用錢了，所以才鬼迷心竅，以後再也不敢了……”

嚴冽靠在門上，冷眼看着這幕，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同樣的，他的眼淚也激不起高聰哪怕一丁點的同情心，他把腳移開，冷笑聲問道：“你沒嘴嗎？不會伸手借嗎？”

他最煩的就是拿家人當借口。

“真孝順啊。”高聰冷笑，“犯法籌錢，我是不是還要誇你一聲大孝子！”

說罷，他朝門外吼：“以後再遇到這樣的直接扔公安局，往這兒拉幹什麽呢？！我這是局子還是禁毒所啊？！”

吼完，高聰懶得再說一個字，轉身就要走。

聽見這句話，祁磊顧得不得身上的疼痛，撲着就要拉高聰的腿，慌亂道：“聰哥我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媽就我一個兒子，她還病着，我真的不能進去。”

說着，祁磊看到門口站着的嚴冽，就像是看到救星：“冽哥你幫幫我，你應該知道被錢逼得走投無路的滋味！”

他太害怕了，慌到口不擇言：“你以前學習成績那麽好，哪所大學不是任你挑，要不是因為那一百多萬你現在大學都畢業了！用得着把自己賣給別人還賬……”

“你他媽少和我哥比！”聽他這麽說，齊小衛急了，這不是往他哥心上紮刀子嗎，他指着祁磊的鼻子罵，“你媽上個月就出院了，病早好了！你今天不幹這事誰能抓到你？！自己貪就貪，你扯我哥幹嘛？！你扯得着嗎？！你配扯他嗎？！你……”

嚴冽像是沒聽見祁磊那些話，他打斷齊小衛，看向祁磊淡聲問道：“你碰了沒？”

祁磊渾身一僵，怯懦地蜷了下手指。

等了幾秒，嚴冽又問：“有還是沒有，很難回答嗎？”

他問得直白，高聰繃着臉像是意料之中，齊小衛的眼睛驀地瞪大，半晌，他真心實意道：“你是真傻逼！”

他原來以為祁磊只是貪婪，現在發現他是從根上壞的，從內壞到外。

見祁磊反應，嚴冽明白了，他沒再聽身後的連聲的祈求，拉開門走了出去。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嚴冽站在門外，擡眸望了望天，用氣音笑了聲，覺得祁磊說得對，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哪有資格評判別人？

高聰站在他身旁，問：“嚴哥，怎麽辦啊？”

“我不管這些。”說罷，嚴冽看向他，反問道，“你是他老板，問我？”

高聰有意讓氣氛變得輕松，變回往常不正經的調調：“這不是太久沒處理過，流程生疏——”

“——該送公安局送公安局，該進戒毒所進戒毒所。”嚴冽聲音如常，又問，“還需要我教你怎麽報警嗎？”

“不麻煩了。”高聰彎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您忙。”

嚴冽走的時候，齊小衛也要跟着過去，被高聰拎着後衣領拽住，警告道：“別添亂！”

“誰添亂了！出事我能幫忙！”

“能出什麽事？！你就讓他靜靜吧！”高聰糟心道，“沒點眼力見，快煩死你了！”

看着嚴冽的背影，恍惚和六年前重合。

不同的是，那時候的他更單薄，像是馬上就要垮下去。

怎麽能不遺憾呢？

這些年過去，他都有點意難平，別說當事人了。

想起前認識時嚴冽行屍走肉一般的狀态，高聰就想嘆氣，歹虧半路殺出個向渺，他才沒有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不管嚴冽是出于過剩的責任感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把向渺圈在自己的保護範圍內，他都慶幸，幸好還有向渺。

高聰很擔心，但嚴冽其實只有在看向天空的那瞬間情緒有點波動，那點心緒起伏可以忽略不計。

選擇而已，不管結果好壞，自己受着就完了。

沒什麽後悔不後悔的。

嚴冽自認為心态放得很平，但高考前夕，向渺突然說：“嚴冽，你不要緊張。”

像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她甚至拍着胸脯保證：“放心，我能考好！”

看她豁出去立軍令狀一般的神情，嚴冽失笑，他沒問向渺為什麽會覺得他緊張，而是道：“我影響你了？”

“沒有！”向渺快速搖頭，頓了下，她小聲補充，“就是不想讓你擔心。”

聽到這句話，嚴冽停頓幾秒，才低聲說：“我不緊張，你也放平心态，盡力就好。”

向渺點頭，她看着嚴冽，欲言又止，磨蹭好一會兒才把手中的東西遞過去。

五天。

向渺說到做到，時間一到就把嚴冽的手機還回去。

嚴冽垂眸看着遞到面前的手機，沒有擡手接，說：“先用着吧。”

向渺的眼睛驀地亮了，像是怕他反悔，她迅速把手收回，語氣輕快道：“好！”

嚴冽的視線在她的笑容上掠過，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一眨眼，天氣轉暖，枯樹冒新芽，春天來了，貓咪也要長大了。

-

兩天過去，出考場的那瞬間，向渺擡頭望了眼天空，她的嘴角向上揚了揚，終于結束了。

知道嚴冽在外面等着，她幾乎用最快的速度走出校門。

外面等着的家長很多，抱着鮮花、舉着橫幅的...隔着茫茫人海，向渺一眼就看到了要找的人。

随即視線一頓，她慢了半拍把視線轉向嚴冽身旁的人，看着他像是沒反應過來。

“Surprise！”他手裏拿着鳶尾花，笑得吊兒郎當，“驚不驚喜啊貓貓！”

從小到大，向渺每次都能通過稱呼推斷出向峥的心情：日常叫“渺渺”，生氣叫全名，心情很好時偶爾會叫“貓貓”。

很久不見的向峥穿着花襯衣，很騷氣。

他站在向渺面前，故意問：“愣什麽？就這麽兩天就忘了？”

反應過來的向渺眼睛慢慢彎起：“啊，忘了。”

接着她又問：“是你讓嚴冽瞞着我的嗎？”

前兩天打電話還說要過幾天，不用想，也知道是故意的。

“啧。”向峥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用花朵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額頭，“越來越沒大沒小，上次我就想說你，現在連‘哥’都不會叫了？”

從“小嚴哥哥”到“嚴冽哥”再到現在的“嚴冽”，叫得一次比一次順嘴。

向渺看了眼身旁站着的人，她抿了抿唇，開口道：“嚴冽不介意。”

向峥“嘿”了聲，問道：“我不介意你是不是還準備叫我名字呢？”

向渺擡眸瞥他一眼，“好的。向峥。”

向峥：“？”

說罷，向渺往嚴冽身後躲。

“還知道找靠山？！”向峥看着擋在面前的嚴冽，義憤填膺，“你剛聽到她說什麽了嗎？”

嚴冽淡淡點頭：“聽到了。”

“這還慣着？！”

聽到這四個字，向渺的心髒猛地一跳，下意識屏着呼吸想要聽到回答，她無意識地扣了下食指上的繭子。

下秒，她聽到一個單音節。

——“嗯。”

簡單的字符傳入向渺耳中，不輕不重地撞到她的鼓膜上，酥酥麻麻的。

“自古必定要有人做黑臉，既然她這樣你還慣着，那我只能……更慣着了！”向峥的聲音傳來，“別躲了，搞得像你以前沒叫過一樣，誰不知道你喊我名字像喝白開水一樣簡單。”

三個知根知底的人一見面就先演了出戲，很幼稚。

知道剛才的那個“嗯”極大可能只是順勢而為，但向渺臉頰還是微紅，她從嚴冽身後探出頭，終于說出本該第一時間就問出口的話：“你什麽時候到的啊？”

“剛到，回家放個行李就來了。”

Z市這段時間天氣不算很好，有些陰沉。

被子放太長時間，會很潮。

向渺皺了下眉：“怎麽不提前說啊，這樣還能回家給你晾晾被子。”

“被子就是潮得流水我給它暖幹也不可能讓你這兩天回家啊！而且也晾好了，”向峥笑眯眯的，擡起他那條穿着豔麗花襯衫的胳膊往嚴冽肩上一搭，嘴角一咧，“我有田螺冽冽。”

向渺：“？”

懷疑自己幻聽的向渺遲疑了兩秒，艱難反問：“…田螺什麽？”

她從來沒想過還能這麽叫嚴冽。

“冽冽。”向峥笑得更開，重複道，“田螺冽……”

嚴冽把他胳膊甩掉，道：“再冽一聲我把你的嘴縫上。”

通常嚴冽話很少，他大多時候都是安靜聽着，身上有種超乎他年齡的穩重，每每只有這時才能看到早已隐去的活力。

很生動。

向峥大丈夫能屈能伸，硬生生拐了個彎：“冽哥！”

他再次把胳膊搭上去，奉承道：“有我冽哥就等于擁有全世界！”

向渺：“……”

半晌，她眨了眨眼，極慢地點了點頭。

她點頭的速度太慢、幅度太小，以至于對面的兩個人都沒注意。

向渺緩緩看向嚴冽，心中不斷閃過那個昵稱。

那兩個字在她舌尖轉了好幾圈，最後也就只敢在心裏偷摸摸地叫一遍。

最後，她看向搭着嚴冽肩膀的向峥，轉移注意力一般，柔柔弱弱卻字字戳心道：“你沒骨頭嗎？一百多斤非要挂在別人身上。”

向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