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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道的那天晚上,向渺發了第一條朋友圈,沒有什麽特別的,甚至連文案都沒有,只是單純的一張照片。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布局,她發的那張照片就是整理好的書桌:上面有小臺燈、有書,還有那個裝着藏書章的小木盒。
發完後,向渺就去洗漱,等寝室熄燈躺在床上,她才重新拿起手機看。
向渺的朋友不多,好友基本都是同學,她以前習慣了直接打電話,從不發朋友圈,也很少去翻別人的動态,原本以為那些好友都躺列了,沒想到大半小時過去,有了十幾個贊,幾條評論。
向峥:呦,看着像那麽回事了。
楊曦:我眼花看到了什麽!萬年不冒泡的人竟然發動态了!
還有幾條高中同學的,向渺挨個回複後,她的視線才重現移到那個熟悉的頭像上,嚴冽的頭像很簡單,仰拍,只有左下角冒出零星的枝丫,枯枝後面是彎隐在雲後的彎月,看不很清。
這是在小區內那棵年代很久遠的梧桐樹下拍的,向渺不懂攝影,但她非常自信地憑借感覺指導了一下,幸好,沒那麽差勁,最起碼當頭像不違和。
嚴冽點了個贊什麽也沒說,但向渺的嘴角還是不自覺地揚了揚。
從那天起,向渺每天晚上都會發一條朋友圈,有操場、禮堂、圖書館,也有學校的草坪、花壇裏的小花,以及不起眼的樹……一點一點 ,校園裏的某部分就這樣慢慢被她搬到了朋友圈裏。
那些照片大多都是向渺去上課、或是參加活動的路上随手拍的,太過碎片化,又沒有文案補充講解,盡管朋友圈的更新有條不紊、幾乎沒有間斷過,但兩個多月過去,沒親眼見過這邊景象的人估計連基本的輪廓都拼接不起來,只能靠想象。
時間長了,以前同學還評論說“果然沒有高考的壓力哪哪美的,我也要開始記錄生活啦”;偶爾有幾張拍的好看的,舍友會說“渺渺,這張我偷走了,也去給我長草的朋友圈發條動态,愛你”;有時候實在太忙,忘了發,第二天向峥還會問她“怎麽昨天罷工了”。
這期間,向渺偶爾會和嚴冽聯系,不是視頻,依舊是打他手機號,每次聊的時間很短,基本說兩句就挂了。
像是如他期望的那樣,逐漸淡出他的世界裏。
向渺十一的時候沒有回Z市,而是去找了向峥,那時候,她其實很想問一問嚴冽:有沒有一點點想她。
最後,她也沒能問出口,怕他沉默,也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向渺想問的問題,同樣的,高聰也很好奇。不同的是,他很輕易地就問出口:“後不後悔啊?”
“當時不去送渺渺,這下好了,只能從朋友圈看看她的生活軌跡了。”高聰拿着酒杯,晃了晃裏面的啤酒,“四年過後,領回來一個男朋友,簡直完美。”
他說得紮心,嚴冽臉上的表情絲毫沒變,他手指往下滑了滑,再次刷新朋友圈,最新一條動态依舊齊小衛發的一盤盤烤串,上面挂着句沒頭沒尾的:一年一次。
後面還挂着生日蛋糕的微信自帶小表情。
知道的是給嚴冽慶祝生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光棍節這天強顏歡笑。
等了十來秒,嚴冽再次刷新朋友圈,裏面的內容沒有任何改變。
向渺發照片一般都是在晚上八點左右,除了沒發的兩天,最晚的一次是十點。
嚴冽把手機關上,終于停止了自己稍顯強迫的行為。
現在已經超過十點了。
他們坐在燒烤店家搭起的棚子裏,稍稍隔起一方天地,頭頂是雨滴落下的噠噠聲,給人種又吵又安靜的感覺。
“還有一個半小時,明天就24了,有什麽感想沒啊?”高聰問。
嚴冽靠在椅背上,長腿松松垮垮搭在地上,實話實說:“沒什麽感想。”
高聰皺眉:“怎麽能——”
“——本來就是,老天爺又不會因為過生日追着給你灑金花。”一直嘴就沒停的齊小衛吃得差不多了,有精神打斷道,“飯要吃,工作要做,有那煽情的功夫不如讓我哥回家看部電影。”
嚴冽笑了聲,雖說沒有附和,但就差把“認同”倆字刻腦門上了。
高聰點根煙咬在嘴裏,狠狠咬着煙蒂:“我就是閑的,多餘陪你倆出來吃飯。”
嚴冽過生日從來不張揚,每年都是找家店随便吃點,今年和往年沒什麽區別,就是少了個向渺,高聰咬着煙頭,頓了下,又問:“那四年過……”
高聰有時候真的很八卦,嚴冽不想滿足他突如其來的好奇心,拿起手機就準備去結賬:“吃好了沒?”
“诶不問了!”高聰最煩這種有主意的人,太穩,“你給我坐下!”
“不是。”嚴冽嘆氣,“馬上十一點了,你不養生了?”
“我再給你強調一遍,我剛三十,遠不到養生的年齡。”
高聰話音剛落,齊小衛就笑不停,眼睛往他頭頂瞥,拆臺道:“哥,你早上還說準備買假發片戴。”
嚴冽也沒忍住笑。
“…閉嘴。你倆把笑給我憋回去!”飯是一點吃的心情都沒了,高聰起身的時候是咬牙切齒的。
外面還飄着雨,沒有剛剛大,高聰開着車來的,剛好順路把齊小衛送回家,他們都喝酒了,只能叫代駕。
嚴冽家離得不遠,他準備撐着傘走回家。
嚴冽撐着傘等他們走時,後座的車窗搖下,齊小衛趴在窗沿,對他說:“哥,生日快樂。”
坐在旁邊的高聰拍了他一巴掌,惡狠狠道:“剛才不是還說很平常的一天,有這時間他都能回家看部電影了嗎?!齊小衛,你挺雙标啊!”
齊小衛擡手揉了揉肩膀,不服氣道:“你那明擺着沒十分鐘結束不了,我兩秒,能一樣麽?”
“就兩秒,你還嚣張個什麽勁兒?”
齊小衛:“……”
但凡你不是我老板,我高低給你拼命!
嚴冽一秒都不想多留,轉身就走。
聽着傘面上的雨滴聲,嚴冽想到了向峥早上的那通電話,也想到了安靜了一整天的向渺。
其實齊小衛說得挺對的,沒什麽區別。
他以前就沒想過生日,剛開始是向峥吆喝着,後來是向渺記着,今年他們都不在了,高聰和齊小衛也養成了每年這天一起吃飯的習慣。
他是真的不在乎這些,只是按照他對向渺的了解,她會發條短信過來的,也許就簡簡單單六個字:哥哥,生日快樂。
但是他什麽都沒收到,向渺甚至連朋友圈的都沒更新。
走到樓道,嚴冽把傘合上,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就是不踏實,他把鑰匙插進孔內時,還沒扭動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嚴冽。”
聽到熟悉的聲音,嚴冽的扭鑰匙的動作猛地頓住,他似是沒反應過來,就那麽面對着門站了好一會,才慢慢轉身。
嚴冽覺得他身體都是僵硬的,每個動作都不如平時熟練,就像是剛投入使用的機器,他微微低頭,眸子緩緩垂下,下一秒,就看到了本應在G市、這個時間可能已經躺床上休息的女生。
視線交融,沒人說話。
除去外面的雨滴聲,安靜得仿佛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不用想,向渺也知道她現在很狼狽:渾身濕透、額邊的碎發貼在那裏、身旁也已經濕透的外套上面放着一塊六寸的小蛋糕……天氣太冷,溫度太低,她的身體也在控制不住地微微發顫。
很狼狽。
可以說和她原本計劃呈現出的效果是兩個極端。
向渺是上完最後一節專業課後急急忙忙往高鐵站趕的,她太着急了,忘了查Z市的天氣,好不容易到站後,外面正是下得最大的時候。
排隊打車的人很多,等了半小時才排上她,坐上車她就趕去蛋糕店,師傅正是忙的時候,他着急接下一單,不願意浪費幾分鐘等她去拿蛋糕。
那裏離嚴冽家不算遠,又等了十幾分鐘,就在向渺準備買把傘走回去時,發現手機也關機了,她帶的倒是有現金,但晚上過十點,周邊的商店早就關門了。
反正怎麽都會淋濕,她就把身上的外套脫下包着蛋糕沖進了雨裏。
二十分鐘回到家,二十分鐘等嚴冽,離他生日過去還有一小時,幸好,沒有遲到。
只要不晚,她就是狼狽一點也沒關系,反正更狼狽的模樣嚴冽都看過。
這麽想着,向渺的眼睛彎起一道弧度,她坐在樓梯臺階上,就這麽仰頭望着他,把那句話說出口:“嚴冽,生日快樂。”
嚴冽沒有笑,也沒有回應她的那句話,他站在那裏,垂着眼望着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連最輕微的開心、驚喜都沒有。
看到他的神情,向渺嘴角的笑容頓了頓。
這時嚴冽終于動作,他脫下身上的外套遞給向渺,轉身去開門。
整個過程都是沉默的。
嚴冽打開門,又轉過身,彎腰拿起她身旁放着的蛋糕和外套,起身時對她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進屋。”
向渺坐在那裏沒動。
嚴冽的動作頓住,重新把視線轉向她。
“等一等。”向渺抱着嚴冽的外套,沒穿,有些不好意思,“腳有點麻。”
她剛才一直保持同個動作,血液有點不暢通。
向渺小幅度活動着,過了不到半分鐘就準備起身,站起來的那瞬間,身體不明顯地晃動一下,幾乎同時嚴冽就擡手扶住她。
他的掌心熱,感受着小臂那塊瞬間暖和很多的皮膚,向渺磨蹭了幾秒才說“謝謝”。
出乎意料的,嚴冽并沒有松開她。
他的手指一蜷,就這麽拉着向渺的手臂走進屋內,一路不停,直到站在洗手間。
“我要先去拿衣服。”
她的話音剛落,嚴冽就已經轉身,向渺下意識拉住他的胳膊,覺得要說點什麽。
等嚴冽看過來,她又什麽也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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