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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回到學校後，他們的聊天雖然頻繁一些，依舊平平淡淡，沒有很大的改變。

唯一明顯的改變是，只要想起來嚴冽，她就忍不住彎起眼睛。明顯到舍友都來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麽開心的事情。

等課講完，就進入複習。

選修課還粗略地劃了考試範圍，專業課是一點範圍都沒有，專業課老師們輕描淡寫：“整本書都是重點，挨着背就行了。”

頓時，下面一片鬼哭狼嚎。

老師絲毫不為所動：“你們報完高考志願的那瞬間就應該有這種心理準備。學法，就沒輕松的，都是這麽過來的。”

“背吧，人的潛力無限。”他們鐵石心腸，“再說挂科來年再補考，不是什麽大事。”

他們說得輕巧，接下來将近半個月的時間，所有的法學生就沒有在十二點之前睡着的。好不容易可以睡了，夢裏各種法條在身上纏了一圈又一 圈，睡都睡不安生。

好不容易熬到各科陸續考完，剩下一場考試時，所有人心裏都松口氣。

一場期末考下來，每個人都瘦了幾斤。

約着出去吃飯時，程倩倩滿臉疲憊道：“很好，不僅沒猝死，還瘦了幾斤，也算因禍得福。等暑假我要好好出去浪一浪。”

另兩個舍友則雙目無神道： “你還有精力浪，我動都不想動，只想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宿舍床上。”

向渺也很累，她眼睛彎起，輕聲說：“想回家。”

想回家。

想見嚴冽。

後天考完就能回家了，很開心。

吃完飯也才晚上七點，她們慢悠悠走在人行道上，散步式地往學校走。

快走到學校時，旁邊有賣手工的小攤子，有珠子穿成的手串、發夾，也有戒指和耳飾，全部都是手工做成的，很精致漂亮。

程倩倩想買手串，她們就停在那裏挑了挑，還沒挑好，耳邊就傳來略帶遲疑的聲音：“渺渺？”

向渺下意識看過去，看到人後，她原本略帶迷茫的眼神頓時變得警醒起來，整個人呈現一種防備狀态。

對面的男人看着她，不确定地問：“你是渺渺嗎？”

向渺緊緊繃着唇，吐出兩個字：“不是！”

幾年過去，向繼威依舊沒變，整個人身上仍掩蓋不住膽小怕事又好吃懶做的氣息。

“你是向渺吧！”向繼威卻像是認定了是她一樣，說着就要走過來抓她的胳膊，“我是爸……”

"我說了不是！"向渺猛地往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手，怒道，“別碰我！”

向渺鮮少這麽大聲，也鮮少這麽疾言厲色，旁邊的舍友吓了一跳，連忙問道：“怎麽了？”

“渺渺……”向繼威還要過來。

“別過來！”程倩倩她們把向渺護在身後，警告道：“再過來我們就報警了！”

“不是，我是她……”向繼威着急道。

“我管你是誰呢！”程倩倩說，“只要你再走一步，我就報警！我是法學生，你最好不要跟我讨論誰對誰錯！”

程倩倩向來能唬人，不管處于何種局面，氣勢永遠不會弱。

向繼威遲疑了片刻。

趁着這幾秒，她們拉着向渺就走，這裏離學校不遠，十幾分鐘就能走到。

等快步往前走了幾分鐘，見向繼威沒有跟過來，她們拍着胸口，連聲道：“吓死我了。”

向渺還處于戒備的狀态裏，她的手指還緊緊握住包帶，有力到指甲上都泛着白。

她有些發白的嘴唇微動，道：“謝謝。”

舍友們連連擺手：“沒事！”

向渺覺得，應該給她們解釋解釋剛才的情況，但不知道怎麽開口，總不能說：其實他真的是我爸，生氣會動手，賭博輸光所有錢後撇下她和她哥逃走，差一點他們連地方住都沒有……

這些話很難啓齒，更何況，她從來沒有和別人講過家裏的事情。

向渺思緒亂七八糟時，程倩倩開口了，她問：“都渴不渴，今天的菜吃得我有點鹹，現在準備去買杯奶茶喝，你們要去嗎？”

“去。”另外兩個舍友點頭應聲後，又問，“渺渺去嗎？”

向渺搖了搖頭：“不去了。”

“好，那你就先回寝室。”程倩倩笑，“要是想喝給我發消息，給你帶。”

沒人提及那個小插曲。

女孩子好像天生會愛人，她們不着痕跡地給向渺獨處的空間。

向渺行屍走肉般走着，手機緊緊握在手中，她無意識地點開嚴冽的微信，退出；點開向峥的微信，再次退出；通訊錄的那串電話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沒有按下去。

要怎麽說這件事？

不能隔着這麽遠還讓他們擔心。

不說嚴冽，光是向峥知道向繼威在G市，今晚就會連夜買票趕過來把他打一頓。

但值嗎？不值。

向繼威不配，不配再影響他們的生活。

向渺往宿舍走着，腦子裏全是這句話，她在勸自己，勸自己不生氣，也勸自己不再把他放在眼裏……

勸着勸着，向渺的眼圈紅了，她慢慢蹲在那裏，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怎麽可能不生氣，媽媽的死和他有關，向峥辍學也和他有關……向繼威害得他們再也沒有家、沒有媽媽。

最開始，向渺恨死他了，恨不得他替媽媽死。

不過後來她覺得，向繼威和別的東西比起來太廉價了，不值得她專門花心思記着。

前提是，他不出現。

一旦出現，當年她和向峥站在媽媽墓碑前那種讓人絕望的感覺再次襲來，讓她喘不上氣。

太疼了。

真的太難受了。

向渺蹲在學校那顆榕樹後面，低着頭，任由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溶進草坪裏。

沒有抽泣，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無聲哭了一場。

不知道過了多久，向渺才慢慢站起來，起身時她的腿都麻了，但她沒有停下，一瞬都沒有。

月亮陪着她，就這麽往前走，直至腿上的麻意逐漸散去。

她想好好睡一覺，離宿舍幾十米時，向渺的步伐卻猛地頓住。

晚上十點，宿舍周圍只有昏黃的路燈，什麽都看得不甚清晰，看着不遠處的身影，恍惚間，向渺覺得她是把別人的男朋友認成嚴冽了。

太像了。

不管是身影、還是站在那裏的姿态，都像。

可嚴冽在Z市，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向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生怕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她極慢地眨了眨眼，昏黃路燈下的人沒有消失，他依舊站在那裏，低頭看着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點着。

不多時，向渺手中的手機“嗡”地振動一聲，她慢半拍地、動作僵硬地低頭看手機，預覽消息上面只有兩個字：【渺渺】

在呢。

哥哥，我在這裏呢。

看到這兩字的瞬間，向渺在心裏這麽回，她的視線一直盯着手機屏幕，有些不太靈活的手指點進消息頁面，等着嚴冽接下來的信息。頂端的“正在輸入中”的提醒顯示、消失，卻始終沒有消息發過來。

向渺指尖微動，打字：

——在

——怎麽了？

這次嚴冽回得很快：

——沒事

——複習完早點休息。

隔了兩秒，他又發：明天再聊。

看着最後那四個字，向渺沒再回，視線重新看向不遠處的人。

嚴冽等了會，見向渺沒再回消息，頓了下，他把手機收回，擡頭向旁邊的宿舍樓看了看。

12號樓、5樓、508。

嚴冽站着的位置看不到向渺的宿舍，她的宿舍在另一側，要從宿舍樓後面才能看到。

這些嚴冽不知道。

嚴冽擡頭看了眼就收回視線，轉身離開，他垂着眸子，剛走了兩步，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似地，忽地擡眸看過去。

很明顯地，他愣了瞬間，下秒就快步朝向渺走去。

嚴冽的步子邁得大，他很快就走到向渺面前，看着她還有些發紅的眼眶，怔道：“怎麽了？”

說着，他的指尖在向渺眼尾輕輕撫了下，問道：“哭了？”

向渺看着他，問道：“你怎麽來了？”

她的聲音很小，就像是怕吓到誰。

“這幾天休息，剛好沒事。”嚴冽安撫般撚了下她的耳垂，沒再問發生什麽事，而是說，“陪我走一走？”

“嗯。”向渺點頭，“好。”

話音剛落，嚴冽的手掌遞到她面前。

向渺看了幾秒，緩緩把手搭上去，握緊。

嚴冽的手一如既往的幹燥、溫熱，和她冰涼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接着，嚴冽握得更緊。

——牽手、擁抱、晚安吻。

從五一……準确地說從四月三十號到現在，他們在一起将近兩個半月，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牽手散過步。

和嚴冽十指相扣，漫步在學校這條林蔭大道上，這個場景曾經出現在向渺夢裏。

這條路向渺經常走，時常看到情侶牽着手散步，畫面很溫馨。她偶爾會想，有天也要和嚴冽這麽走一走，想得次數多了，它就入了夢。

等夢裏的場景成真，向渺覺得這種感覺比夢還要好。

因為有溫度。

她能感受到嚴冽的呼吸，也能感受到掌心的溫度。

四周安安靜靜的，沒人說話，就和遇到的那幾對情侶一樣。

平時趕着上課時，向渺也會覺得這條大道太長，今晚走着，她卻覺得太近，近到還沒怎麽走就已經到頭。

嚴冽看了眼時間，已經半小時過去，他牽着向渺要往回走：“送你回去。”

向渺沒動，她指了指右邊，說：“校門在這邊。”

“我知道。”嚴冽說，“把你送回去……”

向渺說：“馬上門禁了。”

宿舍門禁十一點，半個小時足夠走回去。

嚴冽垂眸看着她，沒有說話。

“後天考試，明天還是複習。”向渺說，“我需要背的都背過了，一晚上不學也沒事。”

向渺垂眸看着他們相握的手，問：“不能一起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