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合作
第18章 合作
淩晨五點的走廊安靜得出奇。
他們隔着半步的距離,慕阮阮瞥了一眼聞商連不似玩笑的神色,心想。
楊曉慧吃壞了腦子,你也跟着神智不清了是嗎?
“聞老師既然都聽到了,”慕阮阮聲音不算大,奈何兩個人的房間實在挨得太近了,她為了報複特意開的那扇窗,接電話的時候也忘了關,不過慕阮阮自覺問心無愧,便幹脆把話敞開了說,
“那還不趕緊想辦法和我保持距離。”
她彎了下唇角,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要是和我這種滿身黑料,又愛炒作的十八線扯上關系,就算是三金影帝,也難說晚節不保。”
“謝謝。我年方二十七。”聞商連挑着眉梢強調了一遍,“你的成語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你是進游樂場前計較身高的小學生嗎?”慕阮阮懷疑聞商連今天的智商,都點在了聽力上,她說了那麽多,他的關注點居然只有最後四個字,
“我就沒見過知道要被薅羊毛,還要巴巴湊上來的老羔羊。”
“我渾身上下,”聞商連看起來虛心極了,“是有哪點配不上青壯年羊這四個字嗎?”
“比起年齡,”慕阮阮嗤了一聲,“你對跨物種的認同度倒是挺高。”
聞商連一語道破她的處境,“根基不穩,跟公司作對風險太高。”
“那也是我跟超娛之間的事。”慕阮阮一字一句道,“我是想當演員,也想成功想有名氣,可不代表我就想走這種捷徑。尤其這捷徑,是和你聞商連有關。”
那雙冷淡的眉目似乎有一瞬的怔忪。
“你能出演《如故》,我很感謝。因為我清楚,客觀上你并不需要這部劇。不管出于什麽原因,我都是受益者。”
從得知聞商連出演的那一刻,這些話就一直在她心裏。不清不楚不是慕阮阮的性子,她摸不透聞商連的想法,但她至少能明确自己的态度。
成年人最寶貴的收獲,就是為自己做決定。
“謝謝,這句話我是真心的。我們之間是有過一些往事,但都已經過去挺久了,我沒有懷舊的習慣,所以在這部戲上,我希望我們可以成為陌生、客套、得體的合作演員。”慕阮阮後退半步,像是劃分開某種界限,
“我也希望,就到合作演員為止。”
聞商連沒有說話。
他們無聲地對視,誰也沒有主動移開目光。像一場漫長的拉鋸,牆上映着他們沉默的影子。
半晌之後,聞商連開口。
“你說的陌生、客套、得體,”他把重複的字眼咬得很重,“具體是指在合作演員的窗戶外,唱一早上黃梅戲?”
“……特定情況的應激反應,”慕阮阮不由自主地嗆了一下,“況且,你吐槽我臺詞差的時候,難道就很善良了?”
新仇舊怨,半斤八兩。
遠處的化妝室似乎傳來一些聲響。
似乎是工作人員等不及來催促他們,慕阮阮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酒店的長廊一覽無餘,只要有人推開門,就能一眼看見聞商連站在她面前,攔着她的路。
這場景處處透着暧昧。
大概是讀出了她的慌亂。
在走廊另一頭傳來開門聲的瞬間,聞商連拉開自己那扇原本虛掩的房門,幹淨利落地把慕阮阮推了進去。
連同他自己一起。
關門落鎖一氣呵成。
門外緊接着傳來兩道腳步聲,化妝師先敲了敲慕阮阮的房門。
“慕老師您在嗎?該弄妝造了。”沒聽到回應,她又緊接着敲響了聞商連的房門,“聞老師,您在嗎?”
慕阮阮背抵着房門。
敲門聲仿佛貼在她耳邊,咫尺的另一端是聞商連,他一只手壓着門把,他們的距離有一瞬間近得驚人。細微的呼吸落在她頸側,激起陣陣難耐的癢。
某些慣性在敲打她遠離,可她不能動。
門外的人等了一會都沒聽見聲音,不由嘀咕了句,“怎麽都不在?一大早的能去哪呢?”
“是不是吃早餐去了?”另一個猜測道,“樓下用餐廳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我們去那找找吧。”
“多謝。”聽見門外的人走遠,慕阮阮才若無其事地開口道,“但是不是我一個人進來就行?我們兩個都沒在,一會還得找不同的理由。”
“忘了。”聞商連語氣很淡,“不過這是我的房間。”
“……我先去化妝間。”慕阮阮沒再說什麽,她拉開門,重新提醒了他一遍,“別忘了我們的約法三章。”
聞商連反問了一句,“如果我越界了呢?”
慕阮阮垂下眼睛笑了笑,“我對三金影帝的演技有信心。”
關上那扇門之前,她聽見聞商連輕飄飄地笑了一聲,跟在模糊不清的話語前頭,
“可我沒信心。”
—
影視城的燈火熄了,橫店的夜生活才算真正開始。
雖然依托影視發展基地得以聞名,但橫店畢竟還是太小了,交通不便經濟落後,甚至為了給影視城騰地方,城建也是馬馬虎虎,四處可見低矮破舊的樓宇,和七拐八拐的土巷弄。
橫店夢夜城就藏在這倒土不洋的老街深處,南起華夏道,西至百老彙,集合了酒吧、KTV、小吃攤等衆多深夜娛樂項目,打着‘一夜光影夢,一城橫店情’的旗號,像是插在苞米地裏的金銀屋,成了酒鬼和賭徒的天堂。
也或許,不止有酒鬼和賭徒。
“刑隊,目标已入場。”帶着嘈雜的電流聲,無線被接通,“要現在收網嗎?”
無線另一端的男人,正坐在煙熏火燎的露天燒烤攤上,對面是夢夜城最大的KTV天堂。他左臉上有道刀疤,從上至下貫穿了眉尾,黑皮膚三白眼,剃了個寸頭,冷眼一看還有點痞帥,眼神卻寫着不好惹。
和他同桌的有七八個男人,桌子下面擺了至少兩箱青島,桌子上是兩盤油光锃亮的烤串,任誰看了都是正常兄弟聚會的場面。
表面上。
這幾個其貌不揚,在夜市大口撸串的漢子,是正經八百的市一級緝毒大隊,為首的刑佑,轉隊不到三年,就破獲了上百起毒品案件,敏銳度和手腕都是一流的。
“先釣着。”他的衣領立起來遮住了口型,對着耳麥低聲道,“這後面有條大魚,我叫了人去探探,順利的話一起端了。”
對面毫不遲疑地回複,
“收到。”
一周前,刑佑從周權交待的供詞裏順藤摸瓜,發現他接觸的販毒點是移動的,面交的毒販拿着準備好的毒品,在夢夜城各個交易點游走,等着知情人上門。
這意味着他們上次抓捕的毒販只不過是龍馬陣裏的小啰喽,橫店這條不夜街上,必然有一條更隐秘更龐大的販毒線。
可周權被捕已然算是打草驚蛇,藏匿的毒販不敢輕舉妄動。刑佑帶着隊裏的兄弟僞裝成游客,在夢夜城的街上晃了三四天,好不容易才逮着條老鼠尾巴。
隊裏的弟兄依照指令按兵不動,唯一不解的是,刑隊口中這位神秘的線人,連他們也沒碰過面。
好在等待的時間不長,他們的手機早就連好了天堂的監控線路,此刻正好看得到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進了包廂。
前面的那位很好辨認,一身花枝招展的名牌,頭發被染成金黃色,他個子不高,走起路來還偏要搖頭晃腦,正是大佬杜若雲那不成器的二兒子,杜冰。
也是緝毒大隊名單上,常年重點關注對象。
相比于杜冰的招搖過市,後面的那一位,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他穿着立領休閑裝,身材高挑,氣質出衆,高糊卡頓的畫面根本擋不住他優越的五官,仿佛是事先知道位置,他擡頭朝監控的方向看了一眼。
幾個緝毒的老手都覺着此人面熟,卻想遍了警局資料依然對不上號。還是隊裏最小的警員仔細比對着監控,不可思議地驚呼出聲,
“這,這不是……”
他一句話沒說話,刑佑就擡起頭來嚴厲地瞟了他一眼。小警員立刻噤聲,線人的保密工作是行動的第一位,但他實在壓不住心頭的震驚。
監控裏跟在杜冰後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演員,聞商連。
“目标在你左側,第三個。”見聞商連落座後,刑佑拿起另一副耳麥,有條不紊地囑咐道,
“不用表現得太冒進,他不說你也不要提。寧可一無所獲,也別讓自己陷入危險。”
耳機那頭沒有回複,所有人屏息凝神地頂着監控畫面,包廂裏混雜着點唱機的歌聲,陪酒女們的調笑,時而粗俗的閑談,打火機和酒杯碰撞的聲音,聞商連擠在燈紅酒綠處,像是放錯了位置的美玉,渾身上下都寫着格格不入。
“杜二,”包廂內,一個同樣滿身雞零狗碎的男子率先開了口,“你帶來的人,怎麽不介紹介紹?”
“這還需要我介紹?”杜冰一臉得意地點了點桌子,“要我說,不認識的人都得罰酒!”
坐在這裏的都是富二代,他們是不學無術,卻不是閉目塞聽,當然不會不認識聞商連,他們好奇的是為什麽聞商連會到這裏來,又不方便直接問,可惜杜二偏偏是個聽不懂話外音的傻白甜。
“遠來都是客。”這次說話的正是刑佑提示的目标,他在室內也戴着帽子,帽檐壓得很低,
“不如留下一起吃個宵夜?”
“注意,”刑佑眉心一緊,“他說的宵夜是……”
他一句話沒說完,聞商連就朝說話者的方向偏了偏視線,無比自然地接道,
“天這麽悶,有冰麽?”
戴帽子的男人沒說話,只意味深長地看了聞商連一眼。
刑佑松了一口氣。
目标的警惕性很高,開口第一句就是迷惑性很強的暗語,問吃不吃宵夜,就是吸不吸毒的意思,只有對毒圈很熟的人才反應得過來,如果被對方發現聞商連有片刻的遲疑或者卡頓,恐怕就不會有後文了。
但很顯然,目标沒有因此就放在戒心,當下正是風聲最緊的時候,突然冒出來的生面孔都不安全,
“這地方道友不少,”他從自己的煙盒裏敲出條煙,從桌子上推給聞商連,“之前怎麽沒見過你?”
“在拍戲。”聞商連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毫不理會對方的試探,他望了一眼男人帽檐下不安分的視線,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
“你們只唱歌喝酒的話,我就不奉陪了。”
“诶,聞哥你別走。”還沒等男人有什麽反應,杜二先不樂意了,“都說了要給我聞哥看個好東西,你別藏着掖着呀。”
“是啊阿東,難得二少給你帶這麽大的客戶來。”随着杜二的話,他身邊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
“你別讓二少顏面掃地啊。”
“我可沒這膽子。”被叫做阿東的男人笑了笑,卻始終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那笑意也未達眼底,
“不過二少帶來的這位貴客未免有些嬌氣,連煙都不抽,可怎麽參加一會兒的追龍啊。”
追龍是一種特定的吸毒方式代稱,是将毒品放在錫箔紙上加熱,通過煙霧的形式吸入體內,也是最常見的吸食方式。但經過加熱的毒品煙霧,容易刺激咽喉,且不說聞商連身份特殊,刑佑也不可能真的讓自己的線人接觸毒品。
這個叫阿東的販子明顯是個老手,用吸煙的方式來試探聞商連,緝毒隊的幾個隊員忍不住嘆口氣,預感今晚的行動又要落空。逮捕一個接線員和幾個纨绔子弟,并不足以揭開這座□□幕後的産業鏈。
“他的問題你随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別露破綻。”未能如預期那般抓到目标的把柄,刑佑卻不氣餒,
“我已經安排了人,只要他一出KTV,我的人立刻能跟上,他跑不了。抓不到把柄也沒關系,我們還有別的切口。”
耳機的另一端依然沒有回複。
監控鏡頭下的聞商連靠在沙發上,面對質疑,他神色依舊從容不迫。
“誰告訴你我要參加了。”聞商連食指扣在杯沿上,他眉目籠在昏暗的燈光下,不緊不慢地笑了一聲,“都說夢夜你一家獨大,我就是來看看你有多少貨。”
“到底有沒有這個價值,跟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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