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心結
第39章 心結
這大概是這段時間以來, 最讓人欣喜的消息。
很顯然警方的消息更快一步,慕阮阮和聞奶奶趕到醫院,她先一步去開病房門的時候, 聽見門內傳來刑佑的聲音。
“早就說了讓你別太深入。”他語氣裏帶着幾分惱火, “他們這一次敢撞車來威脅你,下一次呢?你有幾條命?”
聞商連躺了這麽久, 氣人的功夫倒是一點也沒退步,“我有分寸。”
刑佑冷笑了一聲, “你別忘了,那輛車上可不止你一個人。”
聞商連似乎沉默了一瞬,才又道, “知道我那天行程的人不多,這其中必然有……”
眼見聞奶奶已經走到跟前, 慕阮阮忙重重咳了一聲。
房門內安靜了下來, 慕阮阮推開門。
聞商連的視線掠過來,落在她身上的時候眉目明顯一松。刑佑站在他的病床前,眉頭還蹙着, 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聞奶奶并不清楚刑佑的身份,還是慕阮阮先開口道。
“現在是不是……不大方便?”
“方便。”聞商連朝刑佑擡了下眉梢,他久病初愈,臉色還不大好,可他一開口, 就順理成章地站上主導的位置,
“我們的談話已經結束了對吧, 刑警官。”
聞商連這麽說, 顯然是不想在聞奶奶面前,暴露自己和警方的關系。刑佑倒也配合, 他朝兩個人點點頭,臨走前含糊其辭道,
“聞先生有任何想補充的地方,”他咬着幾個字的重音,“請務必先聯系我。”
聞商連在裝作不熟這方面駕輕就熟,他不緊不慢地應了一句,
“那就提前謝過刑警官了。”
等刑佑帶上了房門,聞奶奶才走到病床前,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這才剛好,也不知道先好好休息。”她先是問了幾句檢查的情況,而後才道,
“不過總算是醒了,醒了就好。”
“讓您擔心了。”聞商連低聲解釋道,“例行筆錄而已。越早抓到嫌疑人,對我們也越有利不是嗎?”
“我倒也想看看,是誰敢冒着得罪整個聞家的代價,做出這種事。”聞奶奶聞言冷哼了一聲,
“這圈子到底是不安穩了些,等你們這次出院,我親自挑幾個身手好的給你們送過去。”
“這太麻煩了奶奶。”慕阮阮忙道,“這次應該只是意外,我的名氣沒有那麽大,實在用不着這種陣仗。”
“瞎說。我還特意下了微博關注了你,《如故》我都追平了,我那些老朋友都說,在網上有這個熱度就是紅了。”聞奶奶偏頭瞥了聞商連一眼,“說不定再過兩年,你的名氣就趕超他了。”
慕阮阮一時不知道這話怎麽接,只得默默捂了把臉。倒是旁邊的聞商連低頭一曬,聞奶奶立刻把注意力落在他身上。
“笑什麽。”她眉毛一豎,“你有意見?”
“怎麽會。我只是想到,”聞商連懶洋洋地朝後靠了靠,“自己如今在事業上,只剩下退步的空間,确實也該反思一下了。”
“你就是真的想反思,”慕阮阮一撇嘴角,“難道不應該先從性格這方面入手嗎?”
僅剩的擔心和憂慮,也在這三五句話裏煙消雲散。見聞商連醒來後精神不錯,聞奶奶也終于放下心來,幾個人聊了一會後她忽然起身道。
“一時高興都給忘了,”她說着看了慕阮阮一眼,“我去取今天的藥包,阮阮你代我照看着他點。”
慕阮阮忙跟着站起身,“跑腿的事還是我去吧,奶奶。”
“你也沒好兩天,況且你又不知道在哪取。”聞奶奶一伸手把她按回座位上,“正好我也要去看看,宮遲他們跟醫生溝通的情況。你坐着,我一會兒就回來。”
眨眼間病房裏只剩他們兩個人。
慕阮阮就算再遲鈍,也知道這是聞奶奶刻意給她和聞商連留獨處的空間。
不過她原本也有找聞商連好好談一次的打算,擇日不如撞日,慕阮阮想了想,主動開口道,
“你身體感覺……”
“你還有不舒服……”他們幾乎是同時開了口,兩條音軌交疊,聞商連擡了下眼睛,“你先。”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
慕阮阮聲音一頓,她看着聞商連左手還未拆的石膏,和他身上大出兩個號來的病號服,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不會在生死這件事上動容,言語無論怎樣說出口都讓人覺得輕率。
她不由自主地沉默下來,幹脆起身在病床前的果籃裏挑挑揀揀,選了一個最大最紅的蘋果出來問他,
“要吃嗎?”
聞商連擡眼看她,懶洋洋地吐出兩個字,“手疼。”
難得見他說一句示弱的話,慕阮阮嘆了口氣,起身去取桌子上的餐刀。
果皮順着刀刃的方向一圈圈掉落下來,她的情緒仿佛也找到了某種支點。慕阮阮想了想,重新開口道。
“幸好你這張臉安然無恙。”她看了聞商連一眼,用打趣的語氣道,“不然真被你粉絲扒出來,我和你一起在車上,多半得是死罪了。”
聞商連對她這句話并不贊同,“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帶累你。”
“你說的帶累。是指如果不是你提出要送我,就不會有這場車禍。”這正是慕阮阮想要的話題,她立刻順着聞商連的話頭問了下去,
“還是指,這場車禍從頭到位都是沖着你來的?因為你在調查你母親當年的事?”
聞商連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從慕阮阮的反應中猜出一二,
“你知道了多少?”
“這取決于,”慕阮阮直視着他的眼睛,“你想告訴我多少。”
“沒有要瞞你的意思。”聞商連在她的目光下笑了一聲,“你問就是了。”
“其實早前的新聞已經給了足夠多的信息,”慕阮阮低頭把削好皮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盤子裏推到聞商連面前,
“只是如果沒有這次車禍,我大概也不會把這些事情聯系到一起。”
和刑佑見面之後的那幾天,她就搜了所有當年關于凱旋號的報道。
網上的說法五花八門,雖然最後的結論是,凱旋號上的毒品是新娘何令儀自己帶到婚禮上的。可一個長期沾染毒瘾的藝人,要說她的經紀公司完全不知情,那也是不切實際。
而何令儀最早在港圈嶄露頭角,就是以英輝歌手的身份。
一場資本的斷臂求生,卻讓聞商連的母親成了全局最無辜的受害者。她不過是去參加了朋友的婚禮,就被扣上瘾君子的罵名,被推到風口上,不得不接受輿論的審判。
這背後未必沒有謀局者的推波助瀾。
“何令儀與英輝高層之間,應該存在更深層的供求關系,甚至那場婚禮都可能是交易現場。”慕阮阮一字不落地說出自己的推測,“說姜伯母是被沈家害死的都不為過。”
聞商連冷笑一聲,“他們自己可不這麽覺得。”
“所以,”慕阮阮稍稍停頓,“你接近沈薇薇,也是為了這件事對嗎?”
聞商連有一瞬的沉默,半晌才開口道,
“我原以為,自己能處理好兩邊的事。抱歉,是我太自負了。”
“你确實很自負。”慕阮阮搖了搖頭,“但我也有我的問題。”
年少時的歡喜簡單熱烈,卻終歸都有淺薄的一面。她不是沒想過,如果當初能多了解聞商連一點,會不會他們之間是全然不同的結局。
可她也不是個擅長後悔的人。
如今誤會解開,她做不到重回原點,卻也沒辦法再對眼前這個人形同陌路。慕阮阮垂下眼睛,想了想輕聲道,
“在這件事上,我們兩不相欠了。”
聞商連深深看了她一眼。
“可現在沈氏已經倒臺,卻依然有人為此事威脅警告你。”慕阮阮似乎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展開太多,她搶在聞商連開口前道,“是因為那場婚禮背後除了沈氏還有其他人。你繼續往下查,很有可能拉出那條更大的魚?”
“我不是不理解你這麽做的理由,可是我還是覺得,任何事都比不上你的安全。”見聞商連沒有否認,慕阮阮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且不論這次出事,你家裏人有多緊張,如果姜伯母還在,也會擔心的吧。”
“她不會的。”聞商連過分篤定的語氣讓慕阮阮一怔,“你或許還不知道。”
“我母親,是在我生日那一天自殺的。”
十四歲的少年,拿着朋友送他的禮物和祝福語回到家,可推開門,卻只看見手忙腳亂的大人,和散落一地的安眠藥。
姜願在救護車上就停止了呼吸,在這之前,因為重度抑郁,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過如此安穩又漫長的睡眠了。
如果他那天沒有出去和朋友慶生,而是留在家裏,如果他能早一點發現不對勁,或者追溯得再早一點……
“說到底,”聞商連垂了下眼睛,睫羽掃出一小片陰影,他臉上晃過幾分自嘲,“她之所以嫁到聞家,本來就是奉子成婚。”
或許自己才是,她人生所有不幸的起點。
慕阮阮有好一會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她望着聞商連的側臉,心想。
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更痛恨當初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才會在所有推測巧合的原因裏,找出審判自己罪名的唯一論證。
極致的情感是帶有毀滅性的。
無論是毀滅別人,還是毀滅自己。
“可我們都沒有辦法,完全代替別人去思考不是麽?”慕阮阮的聲音打斷了聞商連的回憶,他從往事的陰霾裏擡起頭,就對上慕阮阮的目光。窗外夜色未至,她眼睛裏映着細碎的暮色,像投向淵谷的一線天光,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種說法。人生的劇本,我們都在天堂看過。”
她一字一句說得無比篤定,
“你怎麽能确信。自己不是她明知道結局,也要選擇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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