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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讓我們把時間倒回十五分鐘前, 從玩家一觸即發和玩家悠悠球兩個人仙人跳大失敗，直接被昔日友軍紅名追殺，奪命狂奔的這一戲劇性劇情上重新開播。

一觸即發的直播間內全是哈哈哈的嘲笑聲，歡樂到不行。

一觸即發對待彈幕們的态度也從一開始的‘啊啊啊觀衆姥爺們別光是笑啊, 快可憐可憐你們的小主播吧, 主播快嘎了啊啊啊——’變成了後面的圖窮匕見‘我嘎了你們會永遠的失去這一個直播間, 能夠拿到資格和官方一起直播的主播一只手數的過來，你們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別想了，我命令你們快點給我出出主意啊啊啊！！！’

見到主播都開始這樣嗷嗷了，觀衆們也開始稍微認真了些。

【不如這樣吧，直接和狗卷投降,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年輕的很，你們求饒一下主動離開這裏，他也不會真的趕盡殺絕】

【但是這樣的話一定會被要求定立束縛的吧？這種結局和死亡離開百鬼夜行模拟賽有什麽區別】

【要不幹脆投誠算了】

【可是模拟賽的陣營不是已經确定不能變了嗎？投誠也沒有辦法加入五條陣營裏面啊？】

【哎呀，不能這樣想啊，要縱觀全局, 既然現在全息咒回開啓的是對抗陣營模拟器，并且官方也明确表示贊同玩家當卧底間諜, 這不就是在明示說任何時候二五仔行為都是有可能破局的嗎, 試一試又沒有什麽損失, 反正再這麽下去主播也得嘎, 不如在嘎前掙紮一下, 萬一成功了呢？】

是啊，萬一成功了呢？

一觸即發向着悠悠球使了一個眼色，擠眉弄眼的往後看去, 想要讓悠悠球領會到她的意圖。

由于游戲機制，無法進入直播間看彈幕的悠悠球只能夠看到一觸即發擠眉弄眼的, 嘴巴一開一合的像是想要說什麽，但是他沒法理解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麽，也不會讀唇語，耳朵又用咒力封印了，沒有辦法聽到對方的話。

身後的可是咒言師，他不敢卸下蒙住耳朵的咒力，萬一被控住可就涼涼了！

所以這人到底想要和他說什麽？

一觸即發很急，她急得要死，身後六十一級的大boss還在追擊，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如果還不能夠讓悠悠球明白她的想法，可能他們就要直接被踢出模拟賽了！

突然，她的私信框亮了一下。

[私信·悠悠球：你到底想要說什麽？就不能私信聊嗎？]

一觸即發：“......”

對诶，還有這功能。

直播間彈幕又開始刷拉拉的刷屏嘲笑，說一觸即發是一個不合格的第四天災。

有好心的彈幕試圖挽回一觸即發的形象。

【主播一定早就想到了可以私信聊天，她只是想要為大家制造一些節目效果而已！！】

因為被狗卷棘追殺急到腦袋空空啥也沒能想到的一觸即發：啊對對對對，我就是這樣想的！

沒過了兩秒，悠悠球收到了一觸即發的私信。

[私信·一觸即發：看我操作，咱們先把命保下來了再說]

然後在青天白日之下，一觸即發幅度極大的轉身，随後她往前一撲，帶着毀天滅地仿佛要把梆硬的地面撲碎的宏大氣勢，一個絲滑無比的滑跪溜到了狗卷棘的面前。

狗卷棘：“？”

悠悠球：“？？”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夥同後面家夥搞仙人跳的，我只是一個想要渾水摸魚的很壞但是又沒那麽壞的小女孩而已，六十一級的大佬別殺我，我投降了嗚嗚嗚！”一觸即發超級大聲地嗷道。

[私信·一觸即發：反駁我的話，就說和夏油傑有仇，纏着狗卷一起去高專，說不定可以打入五條陣營的內部，參與一下乙骨憂太和夏油傑之間的戰争，萬一還能夠觸發一些系統的隐藏機制那更是賺大發了，仙人跳普通npc和跳夏油教主可不是一個檔次的，增加的積分一定也不在一個檔次上，要跳就跳最肥的！]

悠悠球看到了這一條和一觸即發口頭上說的完全不同的私信之後，他很快反應了過來，一觸即發難得聰明了一回，他也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

悠悠球腦筋一轉，直接反駁了一觸即發的話，當着狗卷棘的面和一觸即發吵了起來。

怎麽吵架最兇？

悠悠球先來了句髒話鎮場子，“你放屁！”

由于系統的未成年保護機制，這一句髒話聽在狗卷棘的耳朵裏，就是悠悠球突發惡疾開始鳥叫。

狗卷棘大為震撼，他過往的十五年人生當中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因為過于震驚，面對紅名的敵意也随之消減了一些。

那一邊的悠悠球還在持續輸出，在短短的半分鐘內杜撰了一段故事，“你明明就是認出了狗卷他是咒專的人，所以故意撞到他面前的吧？你的父母都是夏油傑害死的，你明明恨死了夏油傑，卻還是要送死一樣的妄圖幫夏油傑掃除障礙，你是不是蠢？！”

狗卷棘又驚住了，他沒有想到面前的這個女孩子身上居然還有這麽一段過往。

一觸即發也沒想到自己原來還有這麽悲慘的身世，臉上挂着的是和狗卷棘同款震驚，一時之間竟忘記了接過話頭繼續編下去。

[私信·悠悠球：你別真信啊，是假的，假的啊！！]

[私信·一觸即發：哦哦]

“我只是在遵循遺願而已。”一觸即發閉上了眼睛，眼角擠出了一滴牛眼淚。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戲，将邪惡的仙人跳行為美化成了一觸即發那被邪/教洗腦的父母在被他們的信仰的教主夏油傑殘忍殺害之後，明明痛恨極了夏油傑卻還是因為信仰了邪/教而失去正常思考能力的父母的遺言去幫助自己的仇人辦事的失足少女和不知道應該如何勸慰一觸即發于是只好先暫時跟着她不讓一觸即發有機會真的做傻事的好心朋友之間一波三折虐點淚點起承轉合非常合格的悲慘故事。

如此狗血的故事，給年輕的狗卷棘同學帶來了莫大的震撼。

但狗卷棘還有別的疑惑，比如說為什麽一個二十來級的小菜雞明知道不可能成功卻還是要不自量力的來阻擋他。如果不可能成功，那麽所謂完成父母的遺願也就變成了一句空話。

在看到狗卷棘拿出手機啪嗒啪嗒打下了這一段文字，并展示給他們看之後，一觸即發和悠悠球冷汗都要流下來了。

是啊，這種以卵擊石的傻叉行為到底是為什麽呢？

悠悠球瞪了一眼一觸即發，‘看你幹的好事！’

一觸即發委屈，‘我也不想的嘛。’

不過好在狗卷棘是一個想象力豐富的人，他很快就自己給這個缺漏補上了原因。

狗卷棘噠噠噠打字：[不管怎麽樣，你也還很年輕，要好好活下去才行。]

這是覺得一觸即發不想活了，才做出這種矛盾的行為的。

狗卷棘體貼的自我腦補行為讓一觸即發有了一種在學校考試的時候被監考老師塞答案小紙條的神奇快感。

一觸即發拼命點頭。

對對對，沒有錯，她的人設就是這樣的！！

【哈哈哈哈，這一期笑料又好多哈哈哈】

【當你在騙人的時候，實在騙不下去了準備坦白的時候。被騙的受害者狗卷某：開始幫你補全人物設定.JPG 當騙子都不合格的笨蛋們：啊對對對！沒錯！就是這樣的！！】

【草哈哈哈哈，也太好笑了吧hhh】

【受不了了，我狗卷哥怎麽這麽會腦補啊，并且腦補的方向也過于狗血了吧！！】

【有一說一，主播他們剛才講的那個故事也蠻狗血的...】

【畢竟狗卷才十五歲啊，還是喜歡惡作劇的少年呢，想象力豐富一些很正常，也很符合人設捏】

已經腦補到了這裏，狗卷棘也沒有什麽理由再追擊二人了，更何況他現在有更加緊急的事情要做，胖達那一邊的情況尚且不明朗，如果五條老師猜測正确的話，面對他們的很有可能就是最惡詛咒師夏油傑本尊。

等等，他即将要面對的強敵是夏油傑...

狗卷棘準備離開的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了後面兩個老實巴交的望着他的玩家們。

【系統提醒：狗卷棘邀請您加入五條陣營，答應邀請後，在系統最終結算的時，若勝利方為五條一派，您将作為五條一派輔助者，獲得分配給陣營個人獎勵的三分之一，您也可以選擇拒絕狗卷棘的邀請，繼續當個人玩家

您的選擇是[yes/no]】

一觸即發/悠悠球：！！

一觸即發/悠悠球：yeeeeeee——

*

于是狗卷棘便提溜着兩個人一路飛速來到了高專裏頭。

夏油傑在高專的結界外又籠罩了一層屬于他的帳，在帳放下之後，高專結界在受到陌生咒力入侵後會指引高專裏面的人前往入侵者所在地的警報也就失去了效用。

這恰好也方便了狗卷棘将玩家們帶到高專裏面來，而不會幹擾視線。

五條悟在将狗卷棘和胖達送回高專的時候被幹擾器标定，定位出現了錯誤，使得兩個人實際降落的位置和高專坐标有所偏差，不過好在偏差的也不算太遠，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狗卷棘就帶着一觸即發和悠悠球來到了高專裏頭。

他們順着胖達破開來的帳和沿途宛若指引一般的殘渣碎石，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和夏油傑對峙的胖達。

重傷昏迷的真希被妥善安置到了一邊，他們斷定這是胖達做的，而胖達現在正在和夏油傑一對一對戰。

胖達并不是夏油傑的對手，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不僅僅只是從他們雙方的評級上能夠評判的出來，從對戰到現在，身上幹淨整潔完好無損的夏油傑和被身上的傷口流淌的血液濡濕了皮毛的胖達他們二人之間的狀态上來看，也能夠看出端倪。

而現在，胖達正被夏油傑踩在腳底下動彈不得，看起來馬上就要失去行動能力了。

“怎麽又來人了？哦，是一位咒言師還有兩位年輕的術士，你們是因為察覺到了自己的術士好友的危機，所以才趕過來想要來保護他的嗎？”夏油傑彎起眉眼問道。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我們就是因為你而來的，說好了上新宿戰場展開百鬼夜行，卻自己一個人偷偷摸摸來高專裏頭不知道想要幹什麽壞事的最惡詛咒師夏油傑。”悠悠球雙手抱臂，開口就是一些很帥氣的臺詞。

真帥啊兄弟！

一觸即發偷偷給悠悠球豎起了大拇指。

那必須的。

悠悠球也悄悄回了一個。

黑發僧人看起來心情很好，在聽到了悠悠球的話之後，他突然神經質的笑了起來，張狂的笑聲越來越大，也愈發刺耳，他猛得張開了雙臂，一副已經嗨到不行了的模樣。

夏油傑：“咒術師為救咒術師同伴，不惜犧牲自己！這慈悲，令人敬佩！！”*

夏油傑：“我所期盼的世界，如今就呈現在我的眼前！！！”*

說完這兩句臺詞，在玩家和直播間的視野範圍內，黃名的大boss夏油傑的名字轉為了刺目的鮮紅色，然後頭頂上亮起了血條。

戰鬥模式開啓，骰子數量為——無限量。

一觸即發将攝像頭對準了夏油傑拍攝了一會兒，還覺得不夠，又将鏡頭往前怼，直接怼到了夏油傑的鼻孔上，四十五度角俯拍，臉上全是布局陰間的陰影。

直播間彈幕開始尖叫。

【哥，您別這樣，用鼻孔大笑的習慣可不好，有損您俊美形象】

【為什麽！！！要用這個角度拍攝我猴王，主播你是和夏油傑有仇嗎！！】

【啊啊啊麥艾斯麥艾斯啊啊啊啊！！！】

【說！咒回第二季裏面的那些陰間打光和你到底有沒有親子關系，老婆你說句話啊！！】

悠悠球率先丢了一個骰子，然後俯下身體向前沖去。

【系統提示：體術對抗，成功】

這可是和體術大師夏油傑之間的戰鬥，就算冒着大失敗的風險也得投骰子，不然按照他們那才特訓了沒兩個月速成的三腳貓功夫，上來的第一個回合就能被夏油傑撂倒。

不過好在骰子女神還是眷顧了悠悠球，在系統的輔助下，悠悠球的身體宛若游蛇般靈活，略施巧勁就躲開了夏油傑的游雲，然後快狠準的往夏油傑的下三路攻去。

一觸即發的人物版面更偏向輔助，在此之前兩個人之間并未打過配合戰，為了不讓彼此的三角貓功夫相互拖累，一觸即發選擇站在一旁加大力度輔助。

而輔助的方向則是‘幸運’。

這是一觸即發的術式效果。

既然是标定對象為悠悠球的‘幸運’，那麽身為敵人的夏油傑就會相對的變得‘不幸’。

于是因為悠悠球這種神奇的攻擊方位驚訝了一瞬，準備躲開悠悠球的攻擊的夏油傑腳下的木屐莫名其妙的斷了一個角。

黑發僧人滿腦袋問號的失去了平衡。

就在悠悠球和一觸即發都以為他們要得逞了的時候，悠悠球被夏油傑的游雲給卡住了脖頸，兩個人的體位在一瞬間調換，悠悠球被狠狠地甩到了半空中，又被一個肘擊給砸向了地面。

“投骰子，投骰子！！”悠悠球聲嘶力竭。

【系統提示：大失敗】

“啊啊啊啊...啊？”悠悠球在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好在他不是一個人在孤身戰鬥。

“喂，你沒事吧，少年。”胖達問道。

被胖達公主抱穩穩當當的接到了懷裏面的悠悠球感動的熊抱了一下胖達軟綿綿的皮毛，“還好有你，我剛才以為自己真的要死掉了。謝謝你，熊貓！”

胖達将悠悠球放了下來，身上的傷口在經過剛才為了接住悠悠球做出的極限酷跑動作之後二次撕裂了，又痛又癢的，很是難受。

可在聽到了悠悠球的話之後，他隐去了疼痛的神情，轉而一臉爽朗地笑了起來，“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如果不是你及時沖上來打斷了夏油傑，我可能現在已經陷入昏迷了，我叫做胖達，你叫什麽？”

“我叫做悠悠球。”

“你的膽子可真大，明明知道那一邊的是誰了也還是往前沖，你就不害怕嗎？萬一死掉了怎麽辦？你有想過嗎？”

“因為他是要必須打倒的人啊，而且他剛才差點把你給殺死了，救人哪裏顧得了那麽多啊。”玩家的話語理所當然，“既然做了自己認為正确的事情，那麽就算是在過程中死掉了，也會笑着死去吧。”

畢竟剛才光是從夏油傑的手中救下了胖達，然後和夏油傑對戰了半分鐘左右的樣子，他的個人積分就蹭蹭蹭往上漲了很多，現在直接排到了積分榜的前二十名，他簡直不敢想再和夏油傑對戰一會兒，他的積分能夠飄到什麽地方去，就算是現在就被迫死亡退出模拟賽，他也絕對能笑着退出。

美死他了。

只有玩家才能夠明白的隐秘的快樂胖達無從得知，他只知道眼前的這個或許曾經誤入歧途的家夥，現在正和他們站在一邊，為了對抗夏油傑，即使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可以。

不論對方到底是因為什麽目的而和夏油傑站在了對立面，最起碼在此時此刻的現在，對方是值得敬佩的英雄。

胖達緩緩的松了一口氣，他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正站在他們對面，從一個長得很像是毛毛蟲的咒靈的嘴巴裏面掏出一雙新的木屐的夏油傑。

“悠悠球。”胖達沉聲道。

“诶！”

“你幾歲了？”

“二...咳咳，我是說，我十五歲了。”差點将現實當中的年齡說出來了的悠悠球咳了兩聲。

“啊...這個年紀剛剛好啊...”

悠悠球不知道胖達在說什麽，他這麽疑惑着，也直接這麽問了出來，“你在說什麽？”

胖達剛想要說些什麽話，就被打斷了，那一邊穿好了新木屐的夏油傑指揮着咒靈又沖了過來。

三個輸出一個輔助共同對敵，幾個人竟是打得有來有回的。

後來他們相互配合，戰鬥間的默契愈發的好了，可在夏油傑的強勢攻擊之下還是有些支撐不下，眼看着馬上就要落敗，好在後來乙骨憂太領着其他幾個能打一些的玩家過來加入了戰争。

玩家們雖然等級比不過夏油傑，但他們勝在擁有千奇百怪且各個擁有特級潛力并且對夏油傑而言的效用未知的術式，這才讓胖達他們有了可以喘息的機會。

再後來五條悟來了，以一己之力和夏油傑對抗，原本夏油傑在和給了祈本裏香承諾此次戰役過後一起離開的乙骨憂太還有時不時會放陰招的其他家夥們戰鬥的時候，就已經變得不再游刃有餘的最惡詛咒師更是節節敗退。

勝利的氣息開始彌漫。

其實早就已經到了極限的胖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悠悠球也累得夠嗆，他瞥了一眼胖達，想了想，幹脆在他身邊也坐下了。

“如果我們都從這場戰争當中活了下來，如果你願意的話，就來咒術高專上學吧，就由我來當擔保人推薦你入學——我剛才想這麽說的。”胖達突然道。

悠悠球愣了一下，“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胖達：“因為你是很好的家夥，而我想和很好的家夥當同期。”

【系統提示：恭喜您獲得npc胖達好感度*20，現好感度為40，和胖達正式成為[重要的友人]

ps：獲得該頭銜後，您和特定npc之間的交流次數無限，但如果太過分了惹朋友生氣了，對方也有權利不理會你哦，請好好珍惜您的第一個npc朋友吧！】

悠悠球沉默了一會兒，他想起了自己在模拟賽外的真實身份。

雖然胖達只是一個npc而已，可他也已經把胖達當成了朋友了，他不想要辜負朋友了。

“好。”悠悠球這麽應道。

***

“臨死之前，你還有什麽遺言嗎？”

高專內的建築被破壞了一半，兩個特級術士在當年還是同期的時候，打起架來就聲勢浩大的，每一次打完架都會在學校裏面留下點損壞建築的印記，問就是當時打爽了沒能夠收住手。

為此，當時還是兩個人班主任的夜蛾正道經常懲罰這兩個讓人不省心的家夥寫檢讨，打掃校園衛生，面壁思過，可是在這麽一套流程下來之後，下一次兩個人還是該打就打，一打起來，學校裏面的建築就得遭殃。

問就是打爽了忘記留手了。

可當時的他們是真的忘記留手了嗎？

當夏油傑被五條悟轟斷了半邊臂膀，無力還擊，只能夠半靠在碎裂的石柱上茍延殘喘的時候，或許是觸景生情，他突然想起了那些本應該早就被他遺忘的過往，那三年的青春歲月。

左手的虎口處還淌着血，掌心處是一片血肉模糊，特級咒具游雲此刻被五條悟捏在手裏把玩，他能夠拿得出手的咒靈也在和五條悟的對抗當中一只一只的被銷毀殆盡。

望着站在他面前的白發男人冰冷的藍色雙眼，夏油傑苦笑了一聲。

這才是真正的不留餘地。

“你還有什麽遺言嗎？”五條悟蹲下身問道，他呼喊着黑發僧人的名字，“傑。”

“真是溫柔啊，不愧是一畢業就去任職了教師的人嗎？和當年相比起來，你真的變了好多啊，悟。”夏油傑輕聲道。

從黑發僧人的身體裏面不斷向下流淌的血液滲入地面的泥沙當中，在絕大部分人的視野死角內扭曲着跳動着零和一的數據流，然後像是被橡皮擦抹掉了一樣，那些血液在六眼的視野範圍內憑空消失了。

在屬于他的游戲世界，他只有在那個地牢裏面，在時間間隔極其微末的無量空處，有權限的管理員又恰巧就在現場，對方身上的管理員插件确實是松動了即将出現差錯等等一系列近乎不可能同時存在的巧合疊加在一起之後，他才得以用六眼窺見了一瞬這個世界的所謂真實。

可現在，就在這裏，這種‘真實’随處可見，甚至窺探的方式于他而言也簡潔的像是在倒貼，只需要用略微凝神用六眼不間歇的注視着一個地方就行。

五條悟定定地盯着夏油傑看了一會兒，內心中翻湧的情緒卻逐漸平息了，他突然一轉話題，問起了別的東西，“傑，加入你的盤星教的年輕術士們有多少人？”

“嗯？你問這個幹什麽？那些家夥等到我死了之後，反正也會離開的，不會對高專造成什麽大的損害——”夏油傑被五條悟的話吓了一跳，失血過多的後遺症逐漸加深，讓他的大腦變得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還以為五條悟這是生氣遷怒了，要對他的家人們一網打盡，準備問明白了人頭數好找人算賬呢。

“你太着急了，傑，還記得一年前我找到過你的那一回嗎？”五條悟開始耐心誘導道，“我在那個時候就和你說過了，那些在同一時期突然在日本範圍內活躍起來的幾百個年輕術士們，全部都有着成為特級術士的潛能，如果他們全部成長起來，那對這個世界将會是一場大災難——你還記得我說過的這些話嗎？”

“你當然可以發動百鬼夜行來達成你的目的，但不是現在，而應該是再往後，等到術士和咒靈之間的天平的那一端不僅僅只是壓着一個六眼，而是更多的，上百位的特級術士的時候。”

夏油傑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着一些什麽。

五條悟耐心的等待着，他知道，他馬上就能夠得到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

而這一切都建立在夏油傑接下來的回應上。

夏油傑慢慢的理清了思路，“如果那些孩子們的潛能真的像是你說的那樣人均特級的話，那事情确實會像是你說的那樣轉變，百鬼夜行就算是要發起，也确實不應該在這個時間，可是這些我并不知情，只用眼睛看就精準評判出一個人的潛能大小，這是只有你的眼睛才能夠做到的事情。”

“可是這十年以來，我們未曾真正的見過一面，我非常的确定，這是不可能有錯的。”

然後五條悟聽到夏油傑用着疑惑的聲音問道：“你所說的一年前找到了我，并且和我探讨說話的那一次，和你談話的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是啊，那個像是狐貍般狡猾，趁着他不在的時候迅速吸納了一大批年輕術士，在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殺意後，藏在暗處不知道又在密謀着一些什麽的家夥，當然是夏油傑。

而眼前的這個也是夏油傑，他們只是在不同的平行線上的夏油傑而已，又或者說眼前的這個夏油傑是這個所謂的全息咒回所拟定的最初未來的原型。

五條悟想到了他在浏覽世界頻道的歷史記錄的時候，上面看到的和‘百鬼夜行’齊名，被稱為大型副本的其他代名詞，比如說是‘澀谷事變’，比如說是‘死滅回游’。

他又想到了先前在難得的空閑時間水的那些論壇帖子，裏面的所有人都一副非常熟悉他們的樣子，熟悉他們的身份，熟悉他們的愛好，習慣，過往，一些被埋葬在過去歲月當中的快樂，悲傷。

分明按照游戲官方的說法，這一款游戲是才剛剛面世不久的游戲。

五條悟以前也很喜歡玩游戲，雖然沒有玩過全息游戲，他的世界的科技樹暫時還沒能夠上升到這個高度，但類似的手游他在年輕的時候玩過很多款。

他知道，像是這一類的游戲，公開主角團的人設已經是極限，游戲內容，那些相關的主線支線則是會為了可玩性而選擇不公開。

那麽由此，玩家們熟知他們的人設一事尚且可以勉強解釋。

而一款才進行到內測1.0的游戲，官方為什麽會直接公開往後的一連串的主線不加隐藏，而玩家們對這些主線內容的态度和上面的人設同樣，都是極為熟悉的，讨論度也非常低下，上線那麽久的時間了，一直到了現在也還是沒有能夠讓五條悟可以攝取到足夠的情報的帖子出現。

凡此種種，困擾了他許久的疑問，在這一刻全都茅塞頓開了。

于是五條悟明白了。

這個世界是一場供他人娛樂的大型游戲。

這是早在他意外拿到管理員插件的時候就已經明白的事情。

而此刻的感悟比先前要更為深刻，也更加讓他振奮一些。

按照玩家們熟知的，可能是小說，也可能是漫畫的路線行走的，他的世界，在玩家們的到來之後，變得愈發危機重重，但與此同時，他也在其間看到了可供人把握的機遇。

他那被尚且還不知姓名的造物主固定了未來的世界，在玩家出現的那一刻，沖出了被限定好了的框架之內，沖向了未知的未來。

可能夠改編未來的，難道只有玩家嗎？

那一邊，剛才還在昏迷狀态的禪院真希緩緩轉醒，名叫一觸即發的玩家正湊近了對着對方噓寒問暖，然後變魔術一樣從身上的某個角落拿出了一卷繃帶往真希身上纏。

狗卷棘捂着嘴巴咳嗽，正笑着和胖達交換line號的悠悠球看見了掉落在地上的被喝空了的止咳糖漿，他想了想，和一觸即發一樣也從身上的某個角落裏面掏出了一瓶新的遞給了狗卷棘，狗卷棘驚喜的瞪大了眼，手機在剛才的對戰中碎裂了，因為說不出話又想要感謝對方，于是狗卷棘對着悠悠球非常用力的豎起了兩個大拇指。

衆人都被這個不合時宜的大拇指給逗笑了，歡快的笑聲一直傳到了被迫作為戰場的高專的這一邊。

“五條老師！！”乙骨憂太擔憂的聲音裹挾着咒力遠遠的傳到了五條悟的耳朵裏面，“你還好嗎？”

乙骨憂太的身邊，解咒成功了的祈本裏香以一個穿着連衣裙的小女孩的形象好奇地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五條悟略微思索了兩秒，也向着乙骨憂太那一邊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悟，你不打算殺了我嗎？”夏油傑語氣微微揚起腦袋，語氣平淡，但話語間卻暗藏着催促的意味，即使說出這句話的本人并未察覺到這一點。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願意殺死自己唯一的摯友啊。”五條悟嘆了一口氣。

他突然意識到想要結束這一場所謂的模拟賽，必須要親手了解夏油傑才行。

“你居然還将我看做是摯友嗎...”夏油傑勾起了嘴角。

黑發僧人閉上了眼。

“啪。”

【世界頻道：百鬼夜行模拟賽完美收官，現在正在進行系統結算中——】

周邊的所有景色，包括那一邊的他的學生們，還有倒在他腳邊的夏油傑全部都逐漸化為虛無。

五條悟回到了屬于他的現實世界。

地牢裏，滿臉郁色的乙骨憂太還在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見他一直不動，便走上前湊近了他的眼前晃悠了一下手掌。

“你怎麽了？”乙骨憂太問道。

五條悟眯着眼睛，回憶着記憶當中的那個已經和他很熟悉了的，會乖乖喊他五條老師的少年。

還有對方身後這一只特級過咒怨靈出現于世的真正原因。

限定時間的可以窺探一年以後的未來的百鬼夜行模拟賽，他知曉未來情報的可貴，這兩天一有空閑就東問西找的打探了很多情報。

有關于乙骨憂太身後的特級過咒怨靈出現在這裏的真正原因也在其中。

五條悟：“憂太，你知道你身後的咒靈是怎麽出現的嗎？”

“？”乙骨憂太有些莫名，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白發男人為什麽突然這麽親近的念着他的名字，他有些不太适應，但還是回應了五條悟的話，少年人的語氣當中帶着些許不确定和遲疑，“是因為裏香詛咒了我...”

隐藏在乙骨憂太身後的陰影當中的特級過咒怨靈聽到了關鍵字，開始蠢蠢欲動。

“不，不是祈本裏香詛咒了你，是你詛咒了祈本裏香，是你不願意接受她的離去，所以才強行将她留在自己身邊的。”五條悟冷靜的指出了乙骨憂太話語當中的錯誤之處，“愛是最扭曲的詛咒。*你身後的咒靈是被你的愛意給強行留在人世間的，你還記得裏香最開始死亡的時候，你在想着一些什麽嗎？”

他在想着一些什麽？

依照着五條悟的誘導，乙骨憂太逐漸回憶起了當初在看到祈本裏香被車撞到當場死亡之後，那個時候的他的腦袋裏面到底在想什麽。

那是一段太過于血腥可怖，導致他的大腦機制自我保護，在過了整整五年之後，他還是不願意輕易的回想起來的一段記憶。

刺耳尖銳的剎車聲在耳邊再一次響起，年幼的乙骨憂太站在街道邊，只覺得心髒跳得飛快，一下一下，像是一把錘子一樣重重得砸在他的鼓膜邊，吵得他恐慌極了。

鮮血濡試了他的球鞋，那是他當初和裏香一起挑選的鞋子，裏香覺得他穿這雙鞋子很好看，于是他這兩天每天都穿着這一雙鞋子和裏香見面。

可是現在，這一雙鞋子卻踐踏在了裏香沾染了死亡氣息的鮮血上面。

年幼的乙骨憂太感覺自己的大腦快要過載，他就要窒息了。

‘裏香要死了嗎？’

‘我應該怎麽救裏香？’

‘裏香...’

‘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乙骨憂太拒絕了祈本裏香的死亡。

明明已經失去了呼吸的女孩怪異的開始動彈，它扭曲着身體攀爬到了年幼的乙骨憂太的腳邊，一把抓住了男孩纖細的腳踝，回應了年幼的乙骨憂太無意識的詛咒。

“憂太...一直，一起...”

我回應了你的詛咒，即使用怪物的姿态，我也願意一直和憂太在一起...

于是祈本裏香以咒靈的形态重生。

“對不起，裏香，原來是我一直不願意承認你的死亡，才将你強行留在我身邊了那麽久那麽久。讓你變成了現在這種模樣，還傷害了那麽多人，對不起，對不起...”剛才還情緒平淡消極的乙骨憂太在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少年的神情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不論是身後這樣一副怪物姿态的裏香，還是這些年被裏香傷害的那些人們，全都是他犯下的罪孽的切實證據。

他罪無可恕，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去償還罪孽，又或者說，他就算願意償還，這些年以來一直被束縛在他身邊無法像是一個正常人那樣死去的裏香會原諒他嗎？

他有值得裏香原諒的資格嗎？

乙骨憂太痛苦地蹲下了身，淚水不斷的從眼眶當中滿溢而出。

“裏香。”乙骨憂太嘶啞着聲音喊道，現在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已經顧不上身邊還有五條悟這個人的存在了。

“憂太。”被少年人此刻正在劇烈波動的情緒給吸引，有些擔憂地在乙骨憂太的身邊不停的轉圈圈的巨大的怪物停下了動作，它湊近了乙骨憂太，磕磕絆絆地問道，“你怎麽。啦？”

“這些年，你受苦了。”乙骨憂太擡起手抱住了巨大的怪物，他湊過去，親吻了一下怪物粗糙扭曲的面孔，深情地和怪物宛若圓盤般碩大的眼珠子對視着。

“裏香，我愛你。”

巨大的怪物眨動着碩大的眼珠，它安靜的流着淚。

原先在一年之後才能夠解咒的乙骨憂太提前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和裏香也和自己和解了。

看到了這一幕，還霸占着椅子坐在一邊的五條悟咧開嘴笑了。

看，不僅僅只有玩家，他也能夠改變未來。

*

乙骨憂太的入學手續辦理的很順利，現在東京高專的一年級新生由于人數原因，被分成了ABCD四個班級，乙骨憂太被五條悟領着站到了A班的大門口。

玩家們還是那副活力四射的模樣，有消息靈通的玩家早就把乙骨憂太即将入學的消息傳遍了五條陣營，幹啥啥不行，湊熱鬧第一名的玩家們在陣營喊話裏面開設了賭局，賭乙骨憂太這小子到底會到哪一個班級就讀。

陣營喊話裏吵吵嚷嚷的。

【我猜肯定是A班，因為我就在A班，骨子哥快來！！！我就是你命定的好兄弟啊！】

【樓上怎麽gay裏gay氣的，乙骨哥肯定得來我們B班啊，B班裏面高專一年級的原班人馬全都在這裏，他不來這裏來哪裏】

【啊啊啊那肯定得來我們C班！！C班的人最少，按照人越少人越多的規則，乙骨憂太必定會被五條老師帶到我們C班！！】

【哈哈哈！我是坐在第一排的，我已經看到五條老師站到我們A班級的大門口了，賭注的錢錢都是我的辣！！！】

五條悟看了一眼陣營喊話，他有些感興趣，躍躍欲試地在裏面賠率最高的D班也投了一注。

然後腳步一轉，毫不猶豫地将乙骨憂太帶到了D班。

五條悟刷拉一下拉開了D班的大門。

大清早的，正在打哈切的一觸即發見狀，打了一半的哈切硬是被她給咽了回去。

一觸即發的個人直播間內很是激動，清一色的在恭喜主播投對了班級。

一觸即發握緊了拳頭：可惡，早知道就再多投一些了！

“同學們早上好呀！我帶着我們的新同學來了！！”五條悟很高興地向着身後招招手，示意身後的腼腆大男孩乙骨憂太過來見他的新同學們。

玩家們一開始還很激動，各種角度錄像乙骨憂太的自我介紹，其他班級的玩家們也偷偷摸摸地來到了D班的門口圍觀乙骨憂太入學這個名場面。

但是很快，就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一直跟随在乙骨憂太身後的特級過咒怨靈祈本裏香呢？

“祈本裏香？哦，看來你們也看到了那個新聞啊，确實呢，那四位被塞進櫃子裏面的男同學現在還在icu裏面躺着呢，你們知道這個也很正常。”

随後白發男人用着輕飄飄的語氣放下了一個驚雷，“裏香在幾天前就已經被憂太解咒成功，送走成佛了哦，現在憂太可是很弱小的，你們可不要欺負他啊～”

玩家們：“？！！！”

這可是一個巨大的變動，沒有了祈本裏香，夏油傑在一年之後是否會發動百鬼夜行便得打上一個問號。

而夏油傑不發動百鬼夜行，五條悟就找不到理由殺死夏油傑，夏油傑不死，他的屍體也就沒有辦法被隐藏在暗處的羂索偷走利用，

再往後的澀谷事變，死滅回游，新宿決戰，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未知數，宛若多米諾骨牌一般，推倒了最開始的一個，餘下來的多米諾骨牌便會一個接着一個倒下。

——最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