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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事情就這麽定下了。

讀書是頭等大事，再沒比這更重要的了。長輩的觀念和學生不同，大人喜歡從現象看本質，一場考試代表不了什麽，但也能由此暴露出很多問題。

語文和英語是最能顯現教育資源差異的兩大科目，長期持續的輸入積累必不可少，培養力度和大環境等又是另一方面的因素，說白了，僅靠課堂上那點知識範圍，其實很難像數學理綜那樣每次都穩定取得高分，除非自身天賦過硬，不然考試就是開盲盒，純粹是靠運氣答題。

黎洛有經驗，清楚大部分學生都比較輕視這兩科，不在這上面下功夫，久而久之就有了短板，宋祁于就是典型例子。

當真要為對方補課，黎洛到附中走了一趟，了解宋祁于的學習情況，作為昔日的大學副教授，她有能力輔導宋祁于，簡直綽綽有餘。

周天不上課，到校上晚自習意義不大。

起碼對宋祁于這種相對自律的學生是如此，不過換個地方寫作業看書，在家還是學校沒區別。

黎洛向附中提交了申請，往後宋祁于周天晚上可以不上自習，換成在家補課。

劉亞君簽字蓋章挺爽快，認同黎洛的想法，很快就幫着把申請辦下來。

英語老師也同黎洛談話，私下裏溝通一番。

老師看過宋祁于以前的成績單，還在網上查了這人原學校聯考的試題，發現宋祁于原先的英語分數沒這麽低，一般在一百二三徘徊。

“可能是還不适應的考試題型，後面還要多加練習。”英語老師講得委婉，又怕家長聽不懂個中的深意，“另外，歷年來看，我們這邊的英語考試難度都偏難一些，宋同學底子還行，不是很差，還有一年半時間，宋同學只要肯努力，應該還是能追上來。”

別墅三樓有單獨的書房，原先是黎洛的個人工作區，現在加了張桌子，用以補課和宋祁于學習。

樓上的書房比一樓的寬敞，裏面藏書不少，一排排全是名着和專業書籍，還有黎洛讀書時留下的課本與資料。

宋祁于的桌子挨着黎洛的辦公桌，位于靠窗的那邊。這屋裏的物件很齊全，部分看起來有一定年頭了，滿帶上世紀風格，明顯是以前才有的東西。

“如果不想坐這邊，也可以換到對面去。”黎洛柔聲說，“靠窗光線好一點，沒那麽傷眼睛。”

宋祁于嫌麻煩，懶得換位置，搬來搬去費勁兒。

西側面的三腳架上擺着一盆綠植，旁邊的矮櫃上還有兩張鑲框的照片，其中一張是黎洛小時候拍的，一家三口的合照，另一張是黎洛大學時和同學朋友的合影，上面基本都是洋面孔外國人，一看就不是國內這邊的。

少女時期的黎洛和現今差別挺大，那會兒的她白淨又青春，純黑直發，氣質文靜，面對鏡頭還有些拘束，不太能放得開，整個一小姑娘樣。那年的褚教授和黎老師也還是意氣風發，尤其是褚教授，大方自信，穿着十分前衛時髦，很有九十年代的港風韻味。

宋祁于不由得看了幾下，注意到了這個。

黎洛輕扣桌面：“別分心，專注一點。”

“那個什麽時候拍的？”

“哪個？”

宋祁于指向舊照。

黎洛了然，想了想，回答：“十八年前，我剛上高一那年。”

“你入學年紀很小。”宋祁于關注點比較偏，不大用心。

“那時候我們這兒沒有年齡限制，考得上就能讀。”

“當時考生也沒這麽多。”

“少一大截，競争力差遠了。”

宋祁于問：“高考難度咋樣？”

黎洛接不下去，停頓片刻，實話實說：“我沒參加高考，高中以後就出國了。”

“嗯。”

“不過當年能讀完高中的人都不算特別多，跟現在很不一樣。那時難點不在考試上，有的家庭供不起大學生，條件差，考上了也讀不起。”

“聽說過。”

盡量不和小孩兒聊現實苦難，黎洛硬生生止住聊天，敲打對方：“看這兒，不要瞎琢磨別的。”

宋祁于收起目光，不亂看了。

晚一點，趁這人在背書，黎洛起身倒水，同時不着痕跡倒扣那張大學合影照，将其壓着。

宋祁于不是瞎子，自是發覺了端倪。沒多久，那張照片連同相框都消失了，被黎洛藏起來了。

也許是不願被窺視隐私，想隐瞞什麽，也許是臨時起意，騰地兒換別處去了。

宋祁于不去探究這些。

周日一天都在學習，加大強度補習薄弱點。

接下來的兩周時間裏，每天晚上，黎洛都會花至少半小時陪讀，期間還列了一張作息表出來，詳細安排宋祁于的學習計劃。

十八年來，黎洛是第一個抓宋祁于學習這麽緊的人，連曾經的老師都沒到這程度。

事實上，以前很少有人會教宋祁于這些，宋老太這個長輩不懂讀書，在這上面出不了太多力，頂多是督促孩子寫作業看書，別太皮實就行，而其他任課老師也不會怎麽管，宋祁于的成績有目共睹，沒有比她更讓老師省心的學生了。

宋祁于有點抗拒這樣，可無濟于事。

說不上哪裏怪異，總之很不對味兒。⊕

黎洛的字很好看，筆鋒勁瘦有力，一筆一劃都行雲流水。她寫英文也漂亮，連筆流暢，排版幹淨簡練，連打草稿都比其他人正兒八經板書還齊整。

相比起來，宋祁于就顯得有些不受束縛，筆跡張揚，不愛用草稿，一般下筆就寫，到哪兒算哪兒。

雙方是兩種風格，差異極大。

宋祁于口語不行，比應試還差。相較于黎洛的高水準，她只能進行簡單的交流，更多的就無能為力了。

黎洛耐性十足，溫聲說：“慢慢來，別急。“

兩人挨得很近，坐一塊兒，稍微往旁邊歪斜身子就能碰到。剛洗漱完，黎洛散開半幹不濕的頭發，說話間，些許發絲耷垂在她白皙的胸`前，末尾卷曲着往下延伸。

有一縷頭發落在了宋祁于手上，涼悠悠的，不冷。

宋祁于低下眸光，指尖不自覺動了動，但沒挪開，而是無事發生地聽講。

黎洛這陣子舍棄了香水，工作期間很少用化妝品之類的，她身上帶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靠近了就能被迫聞到。

有點清冽的薄荷香，還有別的。

宋祁于辨識不出來，不知道那是什麽。

她倆雖共用三樓的洗浴間，可各自的用品是完全分開的，宋祁于身上不是這個味兒，沒那麽好聞。

黎洛檢查了宋祁于別的科目的考試卷子，全都看了一遍。

宋祁于物理滿分，可這人的解法超綱了，用的是大學才能學到的知識點。附中的閱卷老師認可這種解法，沒扣這道題的分。

遲疑一會兒，黎洛還是提了這點，讓以後在大型考試中別用這種方式。

宋祁于滿不在乎：“能解出來就行了。”

“高考不會認可這種解法，得運用高中學過的知識點才可以。”

“太死板了。”

“學會運用規則，才能打破規則。”黎洛用筆在相應的題目上劃出關鍵點，“而且到了大學，要考慮的變量不止題目中這些，解法還是不對，差遠了。”

宋祁于擡頭，看着，等着她解釋。

再抽一張白紙到面前，黎洛為其列出正确的解法，從原理到公式，再到衍生應用，大致講一遍。

講完了，黎洛語調放慢些：“以後別偷懶了。”

宋祁于沒聲兒，倒也服氣。

書房裏的藏書都能翻閱，宋祁于可以随便拿。

黎洛整理了十來本名着和一些資料出來，放宋祁于桌上：“有空就看看。”

宋祁于自己也找了幾本書，扔包裏放着，帶到學校等課間有時間再看，讀完了再換下一本。

随手拿了本全英文的着作，《The Well of Loneliness》，她沒耐心讀下去，翻了兩頁，還沒讀到正文內容就放下。

這本書裏夾着東西，是一張舊照。

早前裱在相框裏的那張。

無心找出這個，宋祁于怔了怔，把它拿出來，放到課桌上。

先前是她沒有看清，錯過了某些細節，這下拿在眼前細看，才發

現了哪裏不對勁。

舊照上有別的東方面孔，都和黎洛挨在一起。

高個子的直發女人挽着黎洛的胳膊，半邊身子都靠近了，姿态有些親昵，差一點就能完全依偎上去。而站在黎洛身後的那個也是女的，長相還比較眼熟，和宋祁于本人隐約有幾分相像，五官俨然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太久沒見過，對那人的印象早就模糊了，以至于當時宋祁于未能馬上就認出來。

那是十幾年前的葉知文，與宋祁于記憶中有些微不同，需要仔細回想才能重疊上。

摸着泛黃的相紙，宋祁于久久沒動，老半天才把照片塞回去，連帶着把書也擱回原位。

一旁的李卓恺碰巧跟着看到了。

“咦，這誰啊？”他問，湊近瞅稀奇。

宋祁于收起東西，臉上幾乎沒有表情。

“沒誰，你不認識。”

“跟你真像。”

“嗯。”

李卓恺嘴欠，一點沒眼力見：“長得可真标致，是你媽吧？”

宋祁于沉聲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