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這人已經燒到快39℃, 算是高燒,再這麽下去肯定不行。

黎洛用體溫槍量了一次,又将水銀溫度計放宋祁于腋窩下夾着, 無視她的阻止,拍拍她的胳膊,示意松手。

“很快就可以了, 放開。”

宋祁于沒反應, 似是聽不進去, 還更加用力。

當着是小女生臉皮薄,放不開,黎洛挺耐心,掙了掙,再拉了宋祁于兩下:“聽話。”

可對方依舊如此, 固執得很。

無奈, 黎洛只能強行抽出手, 另一只手摁住宋祁于, 不讓亂動。生病了, 渾身沒勁兒, 宋祁于沒能堅持太久,不多時就被黎洛反過來按着。

T恤只被卷起來了小部分, 褲子也往下推了些,但只是露出降溫的部位, 別的都還齊整。黎洛動作輕柔,也沒亂碰, 不該有的觸碰絕對不會僭越一步。

夏夜裏氣溫炎熱, 但屋裏開着空調, 沾着涼水的毛巾捂在小腹下一些的白皙肌膚上, 宋祁于悶哼了聲,有點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冷意。

要多擦幾次,黎洛重新打濕冷水,擰幹,輪換着擦,期間用手背再挨着宋祁于的額頭,輕聲說:“老實點,別再動了。”

宋祁于想起來,可身子像是被重石頭壓着,沉得不行,連睜眼都費勁兒。她從小往上看黎洛,難受得緊,擡眼間只看到黎洛轉身的側臉輪廓。

“先前吃的什麽藥?”黎洛問,多拿兩張濕毛巾放她脖子兩側,連同鎖骨那一塊兒也一并降降溫。

宋祁于終是安生了,任由黎洛怎麽樣,一動不動躺着。她意識混沌,想了良久,蔫巴地說:“感康。”

“沒別的?”

“嗯。”

“回來吃的嗎,還是剛吃?”

“一個多小時前吃的。”

退燒藥不能多吃,也不能混吃,現在只能等下半夜再看,到時候燒還沒退再說。黎洛在這上面還算有經驗,留學那會兒也是這麽照顧自己,清楚該怎麽做。

這盆水用得差不多了,再換一盆涼的過來。

不管宋祁于願不願意,還得繼續敷一會兒,不然體溫再升高些,到時候燒成肺炎也挺惱火。

宋祁于平時的抵抗力很好,從小到大基本沒生過病,一直讓宋老太省心。但這種體質相對應的,一旦生病就比較難搞,尤其是發燒的時候。

黎洛問:“喝不喝水?”

宋祁于閉上眼:“不。”

放下毛巾,黎洛還是端一杯水過來,擱在床頭櫃上。

宋祁于又睡着了,被子堆在一邊,頂上的白燈十分刺眼。黎洛輕手輕腳上前,思忖半晌,關上大燈,換成牆上的小燈照明,這樣光線才柔和些。

水銀溫度計掉在床上,一半被宋祁于壓在身下。黎洛坐床邊上,拿起這玩意兒看了看,發現這人實際的體溫其實還更高一點。

體溫槍不如水銀溫度計準,該是39.3℃才對。黎洛眉頭擰得更緊,有點擔憂,目光從宋祁于臉上掠過,想了想,又拿來兩張毛巾,不斷地給換濕毛巾,另外還将空調溫度跳高到28度,并切換到睡眠模式。中途,應該是燒得有些過頭了,宋祁于一直在出汗,這人昏睡一會兒又醒一會兒,很是折騰。

“如果還是不行,我帶你去挂急診。”黎洛說,幫宋祁于拂開臉上淩亂的發絲。

宋祁于沒回,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別墅附近有三甲醫院,離得也近,開車過去十分鐘左右就能到,可僅是着涼發燒就挂急診有些小題大作了,畢竟即便進了醫院,多半也不會開藥,嚴重了會挂水。普通感冒能退燒就差不多了,犯不着太擔心。

黎洛頭一回照顧別人,這和自己生病還是略有不同,她守在這兒,降完溫了也不離開,還在這邊守着,不時測一下宋祁于的體溫,看降下去沒有。

好在物理降溫還是管用,加之藥效也上來了,十二點半左右,宋祁于的體溫開始降到38.4℃,明顯比先前好了許多。

稍稍放心了點,黎洛把宋祁于腹股溝上的毛巾取了,将這人的衣服都理好。

給自己也倒杯水喝,等再過半小時,黎洛又給量一次體溫。

這次降到37.9了,作用很明顯。

習慣性再摸宋祁于的額頭,黎洛對比了下自己的體溫,感覺不像起初那樣惱火了,便拉過被子的一角給宋祁于蓋着肚子。

遲些時候,褚教授上來看看情況,一到門口就瞧見了這一幕。裏面的黎洛太上心宋祁于,沒注意到後面來了人,褚教授也沒立即進去,而是在外面看了下。這麽晚了,發現黎洛還守在屋裏,褚教授心裏不由得有點想法,覺着哪裏不對勁。

黎洛太關心宋祁于了,讓人看着就不舒服。

倒不是褚教授小心眼兒,只是本就覺得黎洛花心思幫人帶孩子就是找麻煩,現在又忙前跑後的,而宋祁于的親生父母卻從頭到尾都是甩手掌櫃,這未免有些不合理。

宋祁于不是自家的孩子,不姓黎更不姓褚,甚至和這邊的所有親戚都不沾邊,歸根到底就是一個外人,還是這邊好心出錢出力幫着撫養不求回報的那種,這樣的關切在褚教授眼裏似乎變了味兒,好像超出原本的界限了。

當媽的都敏[gǎn],即使房間裏的兩個啥事沒有,更沒有那方面的傾向,僅僅是正常的相處,可褚教授總覺得有的關心應該适可而止,不該是現在這樣。

也不是懷疑什麽,最根本的,褚教授不樂意見到黎洛對別人的小孩兒傾注這麽多精力,否則以後宋祁于再有什麽情況,難保不會拖累黎洛。

況且趙志峰和葉知文是那樣的德行,宋祁于這個親生骨肉不見得将來也是個好的,遺傳和基因的劣根性很難講得清楚。若是小時候就帶在身邊,也算知根知底,可這才接過來半年多點,以後誰敢保證。

自家女兒就是個心軟的,褚教授卻不是,更不容許外人拖累黎洛。

敲敲門,褚教授進去。

黎洛回頭,正好在收拾毛巾。

“退燒了?”褚教授問。

黎洛起身:“退了,應該可以了。”

“你去歇會兒,我來守着吧。”

“不用,媽你先去休息。”

褚教授執意:“你工作了一天了,本來就累,這兒交給我就行。”

當媽的同樣在學校忙了一天,黎洛哪能真的讓她來,沒答應。可拗不過褚教授堅持,加上宋祁于确實沒事了,黎洛被褚教授擋開,推到門口。

“行了,你爸也回來了,我再守一會兒,晚點也會下去睡覺的。”褚教授說一不二,“這孩子有什麽我會跟你講,別瞎操心了,你先去洗漱,這都多晚了,馬上一點了都。”

沒辦法,黎洛只能先去收拾,洗了臉再過來。

下晚班遲歸的黎老師也上來了一趟,老頭兒很有心,曉得宋祁于病了,于是上來搭把手。

雖然上面不需要人了,可有黎老師在,好歹能讓黎洛歇歇,不至于太累。黎老師與褚教授統一戰線,老兩口接手了這邊,不讓黎洛再進去了,由他倆來照看宋祁于。

父母都心疼孩子,舍不得讓人累着了,即使黎洛都三十好幾了。

“聽你媽的,別管了你。”黎老師說,“有事我會顧着,去吧去吧。”

在門外看了會兒,黎洛還是聽他們的,她确實很累了,在實驗室忙了那麽久,手都發酸,的确憊倦得很。

“你和媽也別熬太晚,待會兒等祁于體溫平穩了,你們也早些下去休息。”黎洛說。

黎老師應下,揮揮手。

這裏只剩下老兩口,黎老師接替褚教授,讓也去休息。

褚教授十幾分鐘後才走,中間還下樓拿藥上來,放在床邊,方便宋祁于明早吃藥。

黎老師守到一點半下去,那會兒宋祁于早都不燒了,除了意識還昏沉,沒其它異常。

回二樓夫妻倆的房間裏,褚教授還沒睡,等着他下來。

女兒不在,老兩口說了會兒話。

無意間提起今晚這茬,褚教授心裏不踏實。

黎老師說:“你就是想太多,哪有這麽誇張。”

“阿洛太在乎這些了。”褚教授回道,“她這個性子,以後肯定吃虧。”⑥

“也不是壞事,她自己能處理就行,你別管太多了。”黎老師講道,頓了頓,又直白點明褚教授的小心思,“你就是從來都不接受那孩子,怕她惹事添亂。我看那孩子挺好的,一直規矩老實,比別家的孩子強多了。”

褚教授承認這點,一向都是這麽想的。

當初黎洛要把人帶回來前遭到了褚教授的極力反對,接宋祁于到江北市本不是黎洛最初的想法,是無奈之舉。要不是宋老太沒了,原本壓根不會有這事。

幫扶宋家祖孫倆并非黎洛的意願,而是當年秦雲可死前的托付,希望黎洛能幫葉知文一把。

黎老師嘆息:“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處理,阿洛有她的主意,咱們別插手這些。”

褚教授不認同,想不通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會讓秦雲可在遺書裏特地留下這一條,搞得現在這麽牽扯不清。

拍拍妻子的肩膀,黎老師轉開話題,不聊這個了。人都死了,還去深究那些陳年舊往做什麽,省得越說越揪心。

褚教授依然有顧慮,張張嘴,可還是沒再唠叨了。

到翌日早上仍是黎洛守着,六點多就起了。

宋祁于夜裏醒過兩回,但不清楚黎洛哪個時候又進來的,昏黃的燈光落在黎洛周身,使得她的身形更為朦胧。

黎洛背對着這邊,在整理桌面。

撐坐起來,宋祁于靠在床頭,已然好多了,不像昨晚那麽虛弱。

燒退下去基本就好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黎洛回頭看了眼,問:“有哪裏還難受嗎?”

宋祁于搖頭,低聲說:“沒……”

聲音啞了,嗓子有一點疼。

“樓下客廳有潤喉片,待會兒下去了含兩顆。”黎洛說,“出去了也別吹風,不然可能又會發燒,變得更嚴重。”

宋祁于擡手捏了捏喉嚨那裏,點點頭。

睡前醒來都是黎洛在身邊,宋祁于不動聲色掃視一周,心頭忽然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

拉扯了下被子,蓋在身上。憋了兩秒鐘,宋祁于低垂眼皮子,看向自己小腹那裏……昨晚的經歷湧上腦海,連細節都變得清晰,當時的感受驀地就重新襲來,真實又怪異。

發高燒又不是暈過去了,宋祁于還是有感覺的,還記得全部的經過,不至于醒來就忘得一幹二淨。

黎洛把藥遞過來,讓吃了。

“多喝點熱水,對嗓子好。”

宋祁于接着,沒吱聲回應,神色變了變。

兩人的手碰到了,宋祁于拿到藥就趕快收回,還挺有原則。

黎洛沒心情顧及這些細枝末節,轉頭就叮囑:“出門前把衣服都換了,丢這裏就行,晚點阿姨會上來收拾。”

宋祁于聽着,嗯了一聲。

“先別洗澡,将就忍一天。”

“好。”

把藥吃了,仰

頭丢嘴裏,宋祁于都不喝水,就這麽直接幹吞。等要下床了,遲疑須臾,這人還是憋不住,站在黎洛面前,微白的唇輕啓,擰巴地說:“下次不用再這樣,吃藥就可以了。”

黎洛一怔,看着她。

宋祁于耳根子又發燙,無所遁形。

能懂她的介意,黎洛挺直接:“只是降溫退燒,沒做別的。”

這下連耳朵尖兒都染上微紅,宋祁于現在倒是能耐了,嘴硬得很:“反正下次不用了,沒必要。”

黎洛直直盯着,不太理解忽然的轉變,在探究她的想法。

宋祁于別開臉,故意不和黎洛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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