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償還

償還

這邊太陽還未落山，那頭高空中漸漸散開的黑雲後一輪彎月若隐若現。

空蕩的長街上各家商鋪屋檐下的燈籠東搖西晃，大多已打烊關門。唯有間客棧門前還站着個不停搓手的小二，只見他對着一緩緩行駛的馬車雙眼放光，隔着段距離就跑上去同駕車的年輕男子指向身後的客棧。

江玉陽敲敲馬車，隔着厚厚的防風簾問：“明日再趕路吧？”

秋鈴撩開小窗上的簾子探出頭來瞧那夥計說的客棧，卻被刮來的風迷了眼。只好随口應下，“嗯。”

“二位客官裏邊兒請！車馬放心交給小店照看。”

走下馬車的秋鈴忍不住揉揉眼。

江玉陽板着臉為她整理好露出一邊肩膀的披風，還把帽子幫秋鈴戴上。這才舒展開眉眼。

帽子邊兒上那長長的絨毛随風飄到秋鈴眼角，搔得她更覺癢了。

她剛想揉揉，就被江玉陽握住擡起的手往客棧裏走，“诶--”

客棧大堂零星有幾桌食客。

江玉陽帶秋鈴在靠牆的一桌坐下，才說：“怎麽了？讓我看看。”

“都是你。”秋鈴一把掀了帽子，頓時露出雙紅潤的杏眼。她氣鼓鼓地盯着江玉陽說：“我不喜歡戴帽子。”

“好好好，不喜歡。”

“二位客官可要吃點什麽？”

秋鈴正要說随便上些家常菜，可想到在前幾個城中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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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試探性地問：“可有魚？”

“有！”小二頃刻間兩眼放光，興奮地搓搓手開始介紹起魚菜。

煎焖煮炸蒸樣樣齊全。

“本店的招牌菜便是糖醋魚！”

“哦！”秋鈴不禁眯眼笑着，“那便上個糖醋魚，一個青椒土豆肉絲，一個炒青菜。”

“好咧，客官稍等！”

秋鈴仍是笑眯眯地，她單手撐着下巴看向面無表情的江玉陽。

“沒想到你還真是出來巡查的。”

~

這大半個月裏他們去了四五個城，秋鈴每每欲推廣魚時，總能在城中見到魚。

這個城中也不例外，離王城隔了好幾座城，竟也有魚了！

當時在王城做推廣，她可沒想到魚能這樣迅速為人所熟知。更沒把魚苗菜方賣到這樣遠。

若是離王城近的城，秋鈴還能理解。

但相隔如此遠的城中也出現了魚，那只有一種可能。

便是之前就有人刻意引進了魚。

至于那人是誰，秋鈴也不必猜了。

她提起小二剛送來的茶壺倒上一杯，雙手遞向江玉陽。“暖暖吧。”

“你知道了？”

秋鈴裝作不知他在說什麽似的聳聳肩，“我知道什麽了？”

他雙手接過熱茶，養眼的俊臉浮現了笑。“你知道我先你一步将魚推廣到了雲國各地。”

“我，現在才知道。”秋鈴雙手撐着下巴看向江玉陽的雙眼滿是好奇。

“你怎麽做到的？”

“剛出鍋的糖醋魚送來了！青椒肉絲和炒青菜也剛出鍋。還有本店額外贈送的蘿蔔湯，二位客官慢用！”

江玉陽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給秋鈴夾了塊熱氣騰騰的糖醋魚，“填飽肚子就告訴你。”

“呀，還學會賣關子啦！”

秋鈴歪着腦袋笑眼盈盈地拿起筷子，夾起盤中最大的一塊糖醋魚，便放到江玉陽的碗裏。

“吃吧，吃飽了要跟我說清楚。”

飯後秋鈴也不急着問了，沖江玉陽邊眨眼邊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錢袋走向櫃臺。

掌櫃的眉開眼笑道：“本店有上中下三種客房，不知姑娘要兩間--”

“一間上房，多準備幾床被子。”

掌櫃的話不多說，“一間上房！二位這邊請上樓。”

隔着幾張桌子，但江玉陽聽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秋鈴在想什麽。

~

等江玉陽一進房間，秋鈴立即關上房門。

她轉身快步走到江玉陽身邊，一把拉着他就往床邊走。

被秋鈴拽着在床邊坐下，江玉陽就急忙起身走開幾步。

面對他的不解，秋鈴樂呵呵地拍拍床鋪。“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我不過是想問問你推廣魚的事。”

“坐下說吧，你總不能讓我一直仰着脖子。”

是該好好和她說。

不過同坐一張床使不得，江玉陽去圓桌邊搬來凳子坐下。“那也不必只要一間房。”

“那怎麽行？若是要兩間房，而我卻在衆目睽睽之下從你的房間走出來，即便衣着完整，也會落人話柄！”

秋鈴都想好了，“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上。”

“你睡床，我睡地上。”

“好。”

秋鈴果斷的應下逗笑了江玉陽，他坦白：“你喜愛吃魚，我一直找在機會将魚推廣到雲國全境。”

“廚藝大比後你開始賣魚苗，我便命人扮作各地來的養殖戶向你買魚苗，再由人運往雲國各地，學你在林鎮推廣魚的方式讓各地的人都接受了魚。”

“難怪！”秋鈴大驚道：“我就好奇當時那些養殖戶竟然會有那麽多水塘拿來養魚！”

“想不到是被你買去運到了各地養殖。”

秋鈴轉念一想，又笑着說：“難怪你會說到各地巡查推廣魚的進度。”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方便時時吃我做的烤魚。”她說完便笑得捂住肚子。

又一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為什麽不早說？”

江玉陽注視雙頰緋紅的她認真道：“想給你一個驚喜。”

“給我驚喜！謝謝！這個驚喜可真是幫了我大忙，我都不知該如何回報你。”

他輕輕搖頭，“并非是為了向你讨回報。”

秋鈴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咬紅了下唇才憋出句，“那我不能白白接受你的幫助。”

“那你可否為我做烤魚？”

“沒問題！”秋鈴雙手比出OK的手勢，臉頰都笑得酸痛了。

烤魚換來雲國全境都有魚，劃算！

熄燈後，傳來江玉陽回到床鋪窸窸窣窣躺下的動靜。

秋鈴扭頭在漆黑中看向床下。

皎潔的月色穿透了窗投入寂靜的房中，床下的屏風依稀可見。

“這半月來巡查的結果你可滿意？”

屏風這頭的江玉陽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直白地說：“滿意。”

秋鈴翻身背對牆側躺着，一時難以平複長久以來想要将魚推廣到雲國全境，卻輕易被他人完成的複雜心境。

她很感謝江玉陽為她所做的事情。

打從心底裏感謝他，可這樣一來就欠了他太多太多，秋鈴完全不知該怎麽償還。

俗話說的好，出來混的遲早要還。

她就算想白白接受，也終有一天會被讨回。

可江玉陽貴為王爺坐擁應有盡有的王府，她還能送給他什麽呢？

冥思苦想之際，秋鈴又翻身背對屏風。

烤魚他沒吃膩自己都做膩了。

要是能有生蚝大蝦什麽的來烤一烤給他嘗鮮—

對啊！魚已經推廣到雲國全境了！

~

秋鈴閉上眼集中注意力在腦中喚出系統，當她興沖沖地打開系統面板時，卻被上面50%的進度條驚呆。

江玉陽絕不會騙她！

那這個進度條有問題？

【系統：宿主的任務進程有誤，請細心查找。】

進程有誤！別是因為推廣得太快系統沒反應過來吧？秋鈴覺得也不太可能。

【系統：系統沒有故障。】

好了好了，你走吧。我自己想辦法。

真是奇了怪了……

~

第二天清早，秋鈴頂着一雙熊貓眼在客棧櫃臺結賬，兩頓飯住宿一晚。聽着噼裏啪啦撥算盤的響聲，她無精打采地拿出錢袋。

掌櫃的撥響最後一顆算盤珠，随即拿筆在賬本上書寫，再拿給秋鈴看。

“二位客官需付本店十五兩銀子。”

“什麽？”秋鈴拿着錢袋的手一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姑娘大可以看看賬面。”

秋鈴瞪大眼湊近賬本一字一字地确認，昨晚三個菜兩碗飯，住宿一晚上房，今早兩個小菜兩碗粥……

糖醋魚五兩！

鲫魚粥五兩！

這價錢簡直不合理！

可當她對上掌櫃那笑眯眯的臉時，不得不憋着怨氣掏出十五兩銀子交出去。

若不是因為江玉陽在客棧外牽着馬車等，她定要好好問一問這黑心肝的掌櫃。

太不合理了，怎麽和魚沾上的東西價錢就上了天？

這和她努力推廣魚的效果背道而馳！

不行，必須問問清楚。秋鈴走出幾步又回到櫃臺前板着臉開口：“不知掌櫃從何處收的魚，為何價錢與別處相差甚遠。”

掌櫃的一聽就滿臉賠笑，“姑娘從小地方來的吧？”

“這魚啊可是從王城傳來的好東西！據說王上日日都要吃上一道魚菜，那這價錢嘛，自然不是旁的菜能比的。”

“只是這樣？”秋鈴不信。

“姑娘不妨出去打聽打聽，那些個酒樓食肆可比本店的魚價錢更高。”

怎麽會這樣？

秋鈴靠着前行的馬車苦想了半晌，離開客棧後她去別處都問了，掌櫃所言不假。

有些名氣高的酒樓，一道魚菜甚至能賣到數十兩銀子！

簡直荒謬！

她努力将魚推廣開來，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吃上魚，而不是讓魚成為某些人牟利的工具。

是設想過有些地方價格存在高低之分，卻沒想到會如此離譜！

不行，她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存在。

秋鈴出了馬車坐在江玉陽身邊，悄悄瞄了眼他俊朗的側顏。

認定這件事一定與他無關。

這半月來她只看見了四處都有魚的表面，卻沒想過去看看當地魚市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