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每到冬天,池淮的手指就會一片冰涼,但是林遂唐的掌心卻是燙得驚人。

握上的一瞬間,池淮只覺得像是騰上了一團火,微微一愣之下擡頭,跟前的人已經就這樣牽着他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去。

明明連自己的腳步都踉踉跄跄的,偏是緊緊握着不肯松開。

網咖裏面的空調溫和,卻怎麽也抵不上這一瞬間的暖意。

池淮心頭莫名地一下觸動,嘴角浮起幾分,邁開了腳步。

回宿舍的一路多少有些磕磕碰碰,要是沒有池淮跟着,林遂唐也不知道能摔多少個跟頭。

好在醉是醉了,倒也認路,就是開門的時候連着幾次沒對齊指紋,叫指紋鎖直接給報了錯,只能改輸密碼。

池淮看着林遂唐眯起眼睛努力聚焦地折騰了很久,到底沒忍住地上前:“密碼多少,我幫你輸。”

林遂唐擡頭,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池淮,幾秒鐘後終于轉過了腦子:“好像是,20211209。”

池淮懸浮在空中的手徹底頓住了。

這個日期。

他豁然回眸,再對上對上林遂唐的視線,只感到心頭被什麽狠狠地揪了一下。

今天就是12月9日,但是林遂唐不可能提前将這個網吧聯賽第一輪結束的日子設為密碼,而且現在,是2019年。

2021年的12月9日,是兩年後的今天。

如果按照正常的時間發展,也正好是池淮跟KOT俱樂部的管理層正式達成交易,簽完轉會合同離開BIRTH俱樂部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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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這是一直在用那個日子提醒着自己嗎。

池淮嗓子口微微地滾了兩下,一時無言。

原本以為時間多少能夠讓人對以前的事情逐漸釋懷,沒想到,卻似乎反倒叫很多的痕跡愈演愈烈了。

或許從來不是能不能忘記的問題,而是林遂唐他,根本就不想忘。

有時候池淮也曾經恍惚過,當年自己到底是有多麽的心如磐石,才能這樣狠狠地去傷Lustre的心啊。

他當時,特麽的到底是在造什麽孽啊!

池淮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才控制住了将跟前的人摟進懷裏的沖動,緩緩地籲了口氣,用平生最大的自制神态平靜地輸入了這串數字密碼。

來到盛焰網咖之後,林遂唐幾乎就泡在了訓練室裏,只有睡覺的時候才會回來宿舍休息。時隔多天推門進去,這裏幾乎還保持着剛搬進來時收拾過後的樣子,所有東西幾乎都擺放在池淮當時整理好的那個位置。

“洗漱一下,早點睡覺?”池淮再次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不自覺地有些發緊。

林遂唐剛慢吞吞地換好了拖鞋,定定地看着池淮,用幾秒鐘的時間完成了緩沖之後“嗯”了一聲,從櫃子裏翻出了換洗的衣服,轉身進了衛生間。

直到看着衛生間的房門關上,池淮才緩緩地籲出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單從酒品來說,林遂唐确實是他所有認識的人裏面最好的那個,不說別的,喝醉後這幅反而過分乖巧的樣子,擱誰頂得住啊!

聽着門裏面傳來的隐約水聲,池淮拖過椅子坐下,下意識地就想去摸口袋裏的煙盒。

指尖剛剛碰上同樣冰涼的紙殼,頓了一下,記起現在是在林遂唐的房間裏面,到底還是收了回來。

其實今天晚上池淮喝的也不少,但是他喝酒向來都是這個樣子,不管喝多喝少都沒辦法熱起身子,夏冰戈經常調侃他就是個冷血動物也不是沒有道理。

準确點說,不止是身體冷血,心也是。

要不然也做不出這麽多遭人恨的事來。

池淮其實一直有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告訴林遂唐自己也一起重生了這件事情,如果要主動坦白,又應該選擇在什麽時候。

直到剛剛知道這個數字密碼之後,這個難以抉擇的問題似乎終于有了答案。

池淮太了解林遂唐了,現在這樣的和睦相處完全是建立在他還是三年前的那個自己這一基礎之上,可一旦他們當中再次橫亘上過往的那些種種,很多情緒就又變得不一樣了。

這個就連現在都還要用數字密碼狠狠地記住并且警醒着自己的林遂唐,很難想象最後的這層窗戶紙一經捅破,所有一系列的經歷重新擺放到明面上,又将會陷入到怎樣強烈的情緒自耗當中。

不是不能坦白,只是不是現在。

恐怕只能潛移默化地去化解他的那個心結,然後再去找個相對合适的時間了。

三年的種種浮現在腦海,池淮無奈地閉了閉眼。

心口強烈的酸脹情緒逼得他想要發瘋,也是第一次發自內心地反省,自己當時這樣自以為地為他好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将林遂唐逼得太狠了一些。

“咚——!”

衛生間裏突然傳來的一聲悶響拉回了池淮的注意。

微微一愣,他當即起身一個箭步沖到了門前,開門入內:“怎麽了?”

溫熱的水汽一瞬間撲面而來,林遂唐正跌坐在中央,洗完澡後的衣服已經換好,只是拖鞋散落在旁邊,一手按着二度受創的額角,吃痛下擰着眉心。

看起來是洗完澡出來後一不小心沒有站穩,導致摔了一跤。

看到池淮沖進來,林遂唐張了張口,沒等說些什麽,已經從地上被扶了起來。

池淮一番打量:“怎麽摔地上了?又磕到了?疼嗎?”

林遂唐看着一片水汽中出現的那張臉,緩聲說:“嗯……疼。”

“先出來。”池淮撿過旁邊的拖鞋送到林遂唐的跟前,半蹲着給他光着的腳穿上,用毛巾給還懸挂着水珠的發絲擦幹幾分,帶着他出了衛生間,直接把人送到了床上,“等一下,我那裏有備一些常用藥,先給你額頭處理一下。”

林遂唐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等到池淮拿了藥回來,依舊還是這樣的姿勢。

只是視線一直落在門口,像是一直等着他。

池淮小心翼翼地處理了一下二開二度後腫得愈發明顯的前額,忽然聽到林遂唐開口叫了一聲:“Embers。”

“嗯?”池淮擡頭。

林遂唐就這樣直勾勾地看着他:“Embers。”

池淮:“……”

沉默片刻,他應道:“嗯……”

林遂唐:“Embers。”

池淮:“在。”

林遂唐:“池淮。”

池淮:“嗯,我在。”

“池淮,Embers……”像是喃喃的自語,又像是在恍惚中确定跟前的人存在,林遂唐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那個三年來已經離他十分遙遠的名字。

恍惚地不經意間,有些微微地紅了眼眶。

今天晚上雖然沒有跟夏冰戈一起鬧,林遂唐其實光自己一個人就喝了不少的酒。

他是真的醉了,但是即便是喝醉酒,潛意識裏的沖動依舊讓他宣洩着多年來累積着的情緒。

每一次念着這個名字,都仿佛将內心深處的思念剖開。

随着這樣一聲聲的反複,像是在通過這樣的方式将這三年錯開的時光給填補回來。

林遂唐就這樣也不說別的,只是叫他,而池淮也這樣極有耐心地次次回應。

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

我在。

這一次,我一直都在。

指尖在前額上撫摩,明明是十分冰涼的觸感,不知不覺間,兩人的呼吸似乎都依稀地加重了幾分。

很克制,又似乎發了瘋一樣地想要徹底地釋放出來。

終于,池淮在林遂唐這樣眼眶發紅的樣子下感到徹底頂不住了。

池淮:“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池淮說着,連自己都沒發現這樣倉皇起身的姿勢顯得宛如落荒而逃,然而沒等邁開腳步,衣角就被緊緊地拽住了。

林遂唐的聲音微微顫抖了一下:“你,又要走嗎。”

又。

池淮感到自己的胸口又被狠狠地紮了一刀。

林遂唐明顯是真的喝醉了,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滿是掙紮:“你為什麽就非要這個樣子呢,明明大家說好了一起想辦法解決的……就非要……非要把事情全部抗到自己的身上……”

池淮控制了一下湧動的情緒:“是我不好。”

有的話一經說出口,就是破開了一道口子,林遂唐顯然再也繃不住了:“怎麽能是你不好,你那麽好,你換出了我們所有人的三年自由……我們三個人的三年,變成了你的十年啊……我們還在賽場上拼搏,還站上了全球總決賽的領獎臺,但是你呢,Embers……我,我不是故意跟你說這些氣話,我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說……我,我真特麽的,是在心疼你。”

到最後的聲音,不可避免地開始有些哽咽了。

池淮深呼吸了一下,啞聲哄道:“我知道,你不用,我都知道。”

林遂唐:“你不知道!”

酒勁上來,情緒一旦爆發,林遂唐整個聲音都在顫抖:“我不記得多少次的在想,為什麽犧牲的要是你?如果有機會的話,或許……或許我也應該站出來去當這個英雄,報複你,讓你也感受一下這種用別人的前程去換未來的感覺。讓你也狠狠地難受一下,讓你也,去感受一下那些,也應該屬于你的榮光。”

池淮走過去半蹲下去,一把拽過了林遂唐握緊的雙手,沒有讓他用指尖去摳自己的掌心,緩聲一遍一遍地安撫道:“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不會了,都不會了。不愉快的事情就別想了,以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跟你保證。”

林遂唐的胸膛起伏着,在緩緩地消化着爆發的情緒,聞言迷離的眼眸擡起,像是确認般看着池淮:“真的?”

池淮點頭:“真的。”

林遂唐紅着眼看他:“那你,以後再也不許跟北辰資本扯上關系。”

池淮應道:“好。”

林遂唐:“有什麽大事都必須跟大家一起商量,不能一個人偷偷地就做決定。”

池淮聲音愈發溫柔:“好。”

林遂唐:“你的自由人搭檔是我,也只是我,BIRTH的四個人,要永遠一起并肩作戰。”

池淮動容:“好。”

林遂唐:“之前說好的,這一次,一定要一起站到單人賽的賽場上,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單人王。”

池淮的臉上終于不由地露出了笑容:“好。”

林遂唐看着跟前的人,神态疑惑:“為什麽我說什麽你都說好。”

池淮就上這樣的視線,神态間的溫柔與憐惜一度有些徹底藏不住了。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真的不舍得讓他的Lustre再難過了啊。

他就是喜歡,哄着他。

池淮伸手,在林遂唐的頭上輕輕地揉了一把,緩聲道:“今天累了,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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