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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響起的詢問對着他的衣着——“你的裙子呢,親愛的?”他來時她裝模做樣的問道,顯然針對着她哥哥身上這件敞開的襯衫。他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扣上那件襯衫,自然引來一陣暗地裏的觀察。于是,他成了大廳中唯一沒穿裙子的男人,和個流浪漢一樣坐在一群貴婦中間。他妹妹也坐到這些男士中央,于是,他是個流浪漢;而她則是位快活的公子哥,穿着入時又考究。他們坐在那曾經對他來說發生過兩場婚禮的大廳中,而他看見夢中的情景流淌到現實,無論是成群的螞蟻,還是有個女人形狀的蛋糕。他不能吃任何東西——視線的正前方有棵他只在圖鑒上看過的的棕榈樹,而下邊圍坐着長着椰子腦袋的人。海因茨.席格納斯,一方面看見他低頭攪拌自己的湯,嘴裏發出輕聲的嗤笑,另一方面被大廳中央的新婚夫婦,詢問他為何只将視線黏在盤子上。“別這樣,”這些裙子讓整間大廳像個仲夏夜之夢,只是人的變形不向着動物的方向;他說不好哪個更令人發笑,“你不會因為他讓你穿裙子就連看着他都不樂意——不過那倒也可能是你的男性自尊心不允許你看自個的兄弟受辱,自然也解釋了你為什麽不看我了....”他無法停止開玩笑,拿捏着腔調,而他只是慢慢地笑着。“但看看吧,多美的新娘.....簡直好像仙後一樣!”他哥哥的手上拿着鏡片,而他只是微微擡起頭就贊同了他。“我不否認,”他輕聲說,“的确很美。”他腦海中浮現的畫面不與他鏡片中看見的相似自是情理之中;他那穿裙子哥哥沒有指摘或者糾正他,也許他的眼睛看着新婚的夫婦而無暇他顧,但更可能也最終成為唯一的答案,在他整理裙擺的這個戲劇般輕盈的動作裏,顯示出對他真實心思的寬容;他用嘴唇抿着杯中猩紅的酒液,感到那液滴像同他接吻又向同他低語,全來自他方才見到過的那對張開的唇瓣,光澤和柔軟已經足以将人誘惑,說出的話更讓他心神搖曳;他說我夢見了你 。酒水流下咽喉,像在喉結處開了一個口子。阿爾托.席格納斯伸手去握那裸露在外的致命部位,感到海因茨.席格納斯頸間別的絲帶正是一條護喉,而不佩戴一條是危險的。“可不是嘛。”影子同一條蟒蛇劃過擺開的白桌之間,向圓型的高臺上去,去到他的新娘那兒,而人群都看他;但仍然有個人同他一樣對這場景毫無興趣。他妹妹在這個人人伸長脖子去看影子如何當一個司儀時刻湊到他的身前,用牙齒在他的喉結處輕輕咬了一下,但他已經被種種使人眩暈的事實澆灌到現在,失去了反抗的熱情和意願。“你身上有馬克西米利安的味道。”她感慨道,而他抓住了她的手又攬住了她的腰,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我猜你好奇怎麽來的,納西?”他說,但不是個問題,而她的手臂環着他的脖子,沒有驚訝也沒有反感。“不,不。”她同他說,“我不好奇,阿爾托!而我知道你是這樣的,一直都是。你夢見過我,對嗎?” 是的 。而且遠比他夢見他頻繁,內容激烈。“我不喜歡你,小姐。”他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那笑容只是加深。而聲音來了:影子的司儀讓誓言不用在寂靜中發出。怎樣喧嚣疑問和諾言都傳來,而手指的抽搐中,戒指輕柔地扣上,和血肉黏在一起,昭示着将它取下來要花費的苦功。在這戒指之下,影子承諾,我驅逐為人加之于你的有限,但是你是否願意同我永遠在一起?“那沒有關系。”納西索斯.席格納斯回複他,靠近他的面孔。“和我接吻吧。你和我一直在一起,為什麽我們要彼此厭煩?也許沒有這個必要....”而他同樣微笑起來,仿佛從來不曾厭惡過她。為什麽不呢?當他有他的臉,而她有一具用于幻想的身體——何況此時他的身上還散發着一種使人神魂颠倒的香氣。他們确實應該在它消散之前抓緊;不必擔心人的目光,因為在一片酒水傾灑的狂熱中他們的身體像堡壘将他們遮蔽而眼神只看向遠處。即使他現在将她壓在這張餐桌上也沒人會注意到他們。但她推開了他,就在要将微笑中的提議付諸實際的前一刻。“不。”他一動不動,帶着一種惡毒快意将她湧出眼淚的表情看在眼裏。“我不要。”她只是說,像受傷似的蜷縮起身體,向後靠去,而他別開了眼。“沒什麽樂趣?”海因茨問。鏡片被遞給他,眼睛卻閉上了。“沒有。”他哥哥轉過他,看見那臉上的一個微笑。

“有時我感覺你真難以理解。”對此這個最愛笑的男人說道,罕見地有些認真。他沒有真的在聽。另一方面,納西索斯.席格納斯仍然在哭,因此她沒能說:不,他可簡單了。啜泣聲被人群狂歡的聲音掩埋了,而他的手則敲打着白色的餐盤,就同聽着空氣中不存在的節奏一樣。“我願意。”而那女人則說。她有了場不同尋常的婚禮,在有了那麽丈夫之後,她像個仙王一樣娶了一位謙卑,溫和,總是垂下自己頭顱的王後。

影子會也許同意海因茨這一觀察:他畢竟最了解他。他作為一個人的內容太多隐藏在夢中,以至于無論是細心還是那些喜歡将人的特質籠統概括的人都難以将他完全。表面上的冷淡和厭世恰好同夢中的殘忍和焦灼相對,一度,他讨厭自己那個兄弟,只是因為夜間他抱着他的時候,他就快窺見他的夢。如他所說,有時他們甚至在同一個夢中。他理應完全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出于這一特質;但他最終不再害怕他會窺探他的夢,因為無論何時只要他在夢中見到他,即使恐懼難以消除那也往往是個溫和的夢。也許如果不是因為他不能用美好或者幸福來形容一件事,他原本應該用這個詞形容他。但他既不能妥當地形容他,也不能在自己地周圍找到一個地方安置他,就像他原本應該愛上他,但總是用其餘的情感來對付他。當他醒着的時候他是所有人裏最樂意離開的那一個:從樓上一躍而下的納西索斯不給他造成任何影響,葬禮上他幾乎面無表情,倘若有那也是因為壓抑着的期待;而夢中又是最不樂意離開的,不是因為歡愉而是因為它能為他帶來的磨難和痛苦。他确信他是為了一個正當的理由在那些誰也不能同他分擔的夢裏,見到不屬于他的幻影。一個夜晚的佑護不能保護無數個夜晚的沉淪,在最深的夢中,他同影子一道在城堡中逡巡,水泥在他的觸碰下癱軟為漿液,而柔軟的爛泥中開出紙作的花,因此如果有人說他是影子本身,那也沒什麽好否認的。那前來的新娘曾被他吊在刑架上,而身亡的妹妹則被燒毀面容,屍骸都在這座城堡之下。當所有的抵抗都消失而夢境航行到最深處,這是個寂靜的葬隊,在此葬隊中他最希望他這個兄弟的陪伴,總無意識地四處張望将他尋找。但他無法找到他,整座城堡被月光寂靜,而手上血泥馨香而沉重,被斬的頭顱随他提舉的手擡起,在半面月色的照耀下對他露出那熟悉而恍惚的微笑。他既不尖叫也不顫抖,遠勝現實中發顫的軀體——希律王的女兒,一方面是個模糊不清的故事,因此他見到的參照是另一個更清晰的。一個男人展示他的戰利品;如果珀爾修斯愛着美杜莎?好荒唐。他回以一個在現實中很難見到的微笑,然後将這顆頭顱抱在懷裏。他坐下,蜷縮在寂靜無人城堡的角落裏,許多年,他都是這樣在夢境深處睡着。見證,搜尋,擁抱。所以,是的,他們共用了同一套夢境。他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他;即使他知道他應該,而他也确實實施過。很多年他生活在南方,身體也留在了南方。但北方存儲了一種記憶和時間:在另一種身體和另一個時間裏。在北方他不幻想南方;而在南方他幾乎不提起北方。從北方出發的人裏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因海上的黑浪而感到驚駭的;他既不熱烈,也很少吐露真心。因此他不易于描述,同樣幾乎不被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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