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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這裏還有獵犬。”婚禮前他帶她走進放置了大鋼琴的正廳,而她的腳步在進入正門之後就停下,甚至看上去有猶豫。那已經不多見,但最讓他感到奇怪的是,他覺得這場景很熟悉——他領着她在一間長廊中走過的畫面。他僅僅因為這樣一句話就笑起來,眼睛看向正對面琴凳和地磚交接處的陰影;音樂還在響起。“那就是影子。”他對她解釋道,注視着她的表情顯著從凝重和戒備中不情不願地放松,最終回到最常見的靜默中。“那它看上去倒是很服帖... 他 ,當然。”這笑容打破了那種似乎暗含漠然的平靜,她有一套富有進攻性的表情,正如此時。“啊,是的。”他同一個附和着女主人的男仆一樣開口,“那是您丈夫的權力之源。他喜歡和他待在一起,不難看出。”黑影搖晃起來,絲線拖曳在地面的倒影中像黑犬的尾巴,所以他認為責備她将他說成了它是別有用心未免在證據上站不住腳,但從事實上來看,她表情和語氣的意思幾乎不能更明顯地表示她認為這影子是個沒有群族的野獸,其中的嘲諷和輕蔑在所有城堡的來客中都顯得少見,讓他轉過頭去想要更仔細地觀察一番,輪廓,表情那只若有若無的氛圍都随她向前的一步而消失了,她留給他的無非是一個盤起的發髻和翻動的裙擺。他再轉頭,就看見了城堡的男主人,場景同這個外來的女人所展現的可稱千差萬別,他一看見他就忍不住微笑,像畢達哥拉斯的成人看見一個惹人喜愛的孩子,随時準備屈膝将他幫助。他既然在彈琴,便不能看見他,而一如往常,觀察他沒有任何負擔:他不需要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他喜歡糖果的口味;他不需要擔心他會哭着鬧着和他抱怨這個糖果太甜而那個糖果又太硬。大部分時候,尤其是當家庭的氛圍不必被提及的那類時刻,對海因茨.席格納斯來這說不是一個血親,而是一個适宜的觀賞對象,溫暖的海市蜃樓,或者是不同糖果的銷售和分發糾纏在一起的雕塑。他對他微笑起來,就在他的未婚妻向他走過去的時候;馬克西米利安.席格納斯的眼睛沒有擡起而眼簾幾乎是合上的,無名指上的戒指在黑色的背景下勾勒出白色的輪廓,他對他的笑容中懷着隐秘且不能當面訴說的感激。有些人貪求他的糖,有些人抱怨他的糖,有些人則讨厭他的糖。他花了太多時間,且很可能要花上一個永恒來處理這些甜如蜜糖的煩惱,這時他就會想起這是一個無論他是個給予什麽都照單全收的人,而一旦有人有幸将一顆糖喂進這個男主人的口裏,看着他是怎樣将它吞咽進去又一言不發,這人會理解為什麽現在這個影子蜷縮在他腳邊,聽一首單調,重複的樂曲。這是真的,因為有的時候,連這個兜售糖果的海因茨都認為自己過于理解城堡中的影子了。這女人走到他身邊,有一會沒有開口,只是垂着頭看着他,恰好和海因茨在做的舉動一模一樣。“艾莉莎,”而樂曲終了,他開口的時候,兩種目光都被收回,她退開一步,而他則邁開步子,輕快自如地朝那對婚禮前夕的夫婦走過去,不急不緩,正好能聽見對話而不至于将他們打擾。“我難得在除了餐廳以外的地方見到你。”“也許這句話也應該由我說。”她則回複。琴鍵碾壓出一片清脆的混響,正夾雜他的笑聲裏。“那麽看來我的親人們大多抱怨得正确,這是個除了用餐以外很少有趣味的地方。”半是玩笑又半是歉疚地他低下頭,手指在琴鍵上劃過,地底有影子翻騰,“如果你這樣認為,請一定要和我抱怨。不是完全能解決,當然,但我會做些我能做的。”他在說完這句話後擡起頭,正好看見了他。“啊,哥哥。”他對他微笑,而海因茨.席格納斯回複以自己最燦爛的表情。“您不準備問我早安?”他能說出這女人看見他對待他的方式皺了皺眉頭;他将手臂撐在琴盒的輪廓上,而他看起來無奈又寬容。“早安。但這已經是不是早晨了。” 男主人擡起頭,試圖從大廳中的光裏看出些端倪來,但顯然無論正午還是清晨,光照都一樣慘淡。他的未婚妻提着裙擺躲避周圍無形的事物——地底的影子同沸水一樣湧起泡沫;他則伸出手愉快又溫和地在琴凳上拍了兩下。“噢,是的,是的。已經快要十二點了。”“他對你說了什麽?”她帶着懷疑和不相信地詢問他。他說是的。“告知時間——正好提醒了我也許之前沒有告訴過你,艾莉莎,”他轉過頭,顯然擔憂又猶豫地将這件事告訴她,“鐘表在這裏不一定是準确的,所以如果你在某時刻聽見了什麽聲音告知你時間...不用害怕,我的建議是..他只是在企圖告訴你時間,可能是通知用餐時間或者希望你回到房間。通常來說是這樣的。”“我明白了。”海因茨.席格納斯則對自己笑出了聲,因為她看上去既不願意相信也沒有明白。她聽見了後擡起頭看着他,而在他未褪去的笑容和她的注視裏,琴鍵依次敲響;馬克西米利安.席格納斯善意而無奈地搖了搖頭,将手抽離琴鍵起伏的通路;地底,海因茨低頭的時候那狼犬已經消失了。等聲音停止,琴鍵已經敲響整整十二下。

“就是這麽回事。”他最後同他們解釋,帶着十足的待客之道注視他們消失在另一扇門中。正廳是個四通八達的樞紐,從一個建築海港進來,難以保證會從怎樣之中出去,但整個上午他和這個女人就一起度過了,包括了進入餐廳。餐廳一詞不免提醒他實際從前一天晚上開始他就一直和她的個人事宜纏繞在一起,鑒于實際上是她的要求讓他在廢棄的廚房裏待了半個晚上,之後的清晨他發覺自己無法享受睡眠,來到某個客廳之後又見到她坐在那裏——現在他倒不妨承認他實際上是因為好奇才走近了她,而此時并不覺得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也沒有太強烈的威脅勸說他轉身就走;她顯得不樂意。“失陪了。”艾莉莎.喀斯普爾有三次都這樣同他告別,但不是被分割餐桌的絲線阻擋去路就是面對着滿員的餐桌,毫不意外這場景放在哪個國家和哪個時間都少見。他們的服飾,禮儀乃至餐具都令人想到體面且講究的生活,但擡起頭疲乏和厭倦的神色以及密集的座位都讓人想起;他不禁又笑了起來。也許她的形容是很恰當的。養殖場 。最後她毫無辦法地回到他的餐桌前,因為他選了最冷也最遠的角落,然後拉開凳子在他面前坐下。“我們一整天都要這麽度過,我猜?”她看着,也或許應當說瞪着他。“不需要,實際上我只是有些事想向你彙報。另一些則是純粹的好奇,見諒!您畢竟是個新的家庭成員...”空氣中的鈴聲敲響,他面前的女人無意識地皺起眉頭,他則照舊笑容滿面。“我現在看出您的确不喜歡餐廳了,”正在他說這件事的時候餐盤中血肉隐約浮現,像從白色土壤中長出肉根,而遵守着一個少見的規矩,他則閉上了眼,“以及無論如何也許閉上眼對您有好處。”但她大抵沒有照辦。他再次睜開眼時她的刀叉已經插入了猩紅的肉裏,令他感到吃驚。“這可驚人....您的餐點幾乎是冷的。”冷,一方面暗示的也許是被加熱後再變冷,更準确的說法實際上是,她餐盤裏的肉似乎從來沒有變熱過,更像給大型猛獸吃的肉食;湯和素食無法幸免,前者徹底被鮮血染紅而後者的葉子上還沾着用于清洗的水珠,倘若有醬料他認為尚且有改善的餘地,但總歸只是一個過于理想的設計。“我想這裏的主人對我有一些自己的心理預期。”言語中嘲諷比困擾更多,她放下了餐具,而現在他的表情變得既溫和又樂于提供幫助。“那麽這對您來說也許是個好消息:我昨天找到了廚房。用餐結束後我帶您過去?”但她搖頭。“感謝您的好意,但沒有用。”那白盤上的肉塊現在看上去像在蠕動一樣滲出血液,正面看去正在她胸前的黑色布料之前。他看着它,她卻沒有看,“那麽現在看來,實際上是您打開了那扇門;我感謝您,否則我恐怕不會注意到這麽一間屋子。當我最終進去的時候火無論如何不會亮起,燈臺也熄滅,記住了來的路是我的幸運。所以無論如何,也許我那位未婚夫說的是對的,人應當對在這棟屋子裏随意移動一事懷有謹慎的态度——但現在您一定理解我急切的原因了。 ”她的最後一句理應透露出更野蠻而狂熱,最終卻超人意料的冷靜而克制,“ 我餓壞了。 ”“照這個說法,”他驚嘆,“您足足有三天沒吃東西了,我難以從您的狀況上看出來。”耐力驚人是一方面,那更像一句玩笑而不是對現實的描述,因為人不不僅難以看出她沒有進食,甚至還會覺得除了很可能是因為昨夜未眠(同他一樣)而産生的一點倦意,她的樣子甚至比最初來城堡的時候更豐盈美麗...也許他應該從這個觀察中得出什麽來。“不。”她不愉快地否認,通過一個冷漠的笑容表現,“我顯然進了食...在我入睡後,毫無疑問。請您想象醒來嘴裏的血腥味。”她同他描述,而他點起了頭;餐桌上沒有一樣食物被撥動了,“但身體卻覺得很充盈,而這點尤其讓我覺得反感。”“所以您昨天晚上就不打算入睡了,我現在明白...那您昨天就沒有進食了,是嗎?”“我現在感到饑餓。”她簡單地回答。“您不否認我要找一個解決方法,我想是這樣?”

他點了點頭。“當然,那真不幸,但這樣的事有時候會發生——當他不習慣一個新來的客人的時候。”在這時他也覺得餓了,但在這個女人面前他決定自己不應該先進食,而将自己的餐盤給她是沒有用的,他不懷疑他們會看見時間回溯一樣巧妙而美麗的把戲,将這塊肉變回未經烹饪之前的狀态,在別處不能被見到。“值得一提的是,女士,上午我們提到了一個合适的話題。您也許記得我們稍微談到了權力...誠然在城堡裏幾乎沒有人能幫助你解決這個問題,每個人都一樣無助,說這話真叫人痛心。但您的丈夫,另一方面...”“ 他 ?”她很顯著地收斂了笑容。“我不認為。”他好心且谄媚地笑起來,“怎麽,您對他有什麽看法...但今天早上我們已經看見了。他是解決這件事最好的人選,您要做的事無非是,将情況說給他聽。”她的眼神仍然抗拒又反感,他卻感到身體裏跳動的血流和使人眩暈的渴望。食欲是了不起的,解釋了他對她的同情;餐廳的盡頭傳來餐盤碎裂的響聲,他猜測是有人惹惱了這個影子,因此折損了一頓午餐。她也聽見了,但眼神一點沒有變化。“吃吧。”她輕輕擡了擡下巴,對着他的餐盤,示意他不用在意她。而他既沒有再安慰她,也順應了食欲的渴望,向她做了個感激的手勢,之後拿起了刀叉。

午餐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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