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第7章古言篇05
第7章 古言篇05
馴養任性小暴君 05
莫深失眠了。
這是他第38次壓抑住想要翻身的沖動。
之前他企圖翻身,莫澤野便立刻驚醒過來。雖然睡眼惺忪,但卻下意識抓着他的衣服問:“皇叔要去哪兒?”
他記得昨天這孩子還不是這樣的。莫深心中流下寬淚。
“做夢醒了而已。睡吧,皇叔在。”莫深只好把他又重新摟回懷裏,莫澤野不自覺的用臉頰蹭了蹭衣料,又很快睡熟了。
莫深睜着眼睛發呆。
騷年啊,這樣面對面側躺的姿勢你怎麽會睡得着?
寝殿的油燈是不會熄滅的,但他也僅僅是隐約能看見旁邊的莫澤野一臉乖巧的依偎着他,絲毫看不出熵口中黑化值85的模樣。
【熵啊,我感覺身旁躺了個不定|時炸|彈。】莫二少誠實的向自己唯一能說上話的系統分享內心的忐忑。
【習慣就好】
【噢,我的合作者,你竟然不安慰安慰我受到驚吓的心靈?】莫深痛心疾首的用着一口誇張翻譯腔開始調戲系統。
熵沒有如往日一般立刻回答,都在莫深以為對方應該掉線的時候,腦中聲音道:【以後你會遇到更多的】
似乎覺得自己說得不夠,熵接着問:【這樣感覺到安慰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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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這家夥剛剛掉線一定是在想要怎麽捅刀子才好吧!
【你以前遇到過很危險的情人,可是那時候你根本不怕。我記得你第一任情人,他拉着你跳樓想和你一起去死】
雖然看不見熵,但是莫深完全能感覺到對方面無表情下單純的疑惑。
這家夥真的看了我五年?!莫深內心驚疑。
【那不一樣。】
被熵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胸口發悶,莫深暫時把心裏的疑惑抛到腦後。他想深呼吸,可是又怕呼吸聲的變化也會吵着莫澤野,只好忍着。
【那個時候我肆意妄為,以為占有欲是情趣,不知道那是個警示,所以他拉着我準備跳樓前我都以為是最後的溫存和告別。】
然而也的确是最後的溫存與告別。
【因為這件事,我也弄懂了一些東西,不過代價挺慘重的。】莫深提起來就心裏郁氣十足。在醫院躺了接近八個月不能動彈的悲慘歲月簡直不堪回首,別說莫母莫父了,莫尚都化身叨叨狂魔一刻不停數落他,非逼得他硬擠出眼淚裝乖賣慘來逃避。
這是他的黑歷史,也是莫深心中過不去的坎。
那個時候他多嚣張任性啊,15歲,正是風頭正佳的時候。他可以因為追求一個男生而弄得全校轟動,毫不顧忌別人暧昧的眼光和背後的指指點點,可以大大方方的牽着對方的手,然後在一片調笑的口哨聲中捧着對方近乎發燒一般紅的臉重重的吻下去。
不過追求的時候有多熱烈,對比分手的時候就能有多無情。
這無情有多傷人他不知道,他被拽着從七樓掉下去躺在青草地上的時候只有一個念頭:痛,好痛。
那種疼痛從身體的每根神經纖維密密麻麻網一般傳來,他置身其中,無處可逃。身體深處傳來劇烈的哀鳴嚎啕,他分不清來自自己內髒還是骨頭。
有粘稠的液體緩慢爬過額頭皮膚,不過瘙癢感被疼痛完全壓了下去。他視線模糊,大腦中是墜地時候巨大的轟鳴聲,他幾次昏過去,又幾次痛醒。男生躺在他的不遠處,他僅僅能感受到一片血色。
不像他那般好運,摔下來的時候正撞上擋雨棚和灌木叢,減緩了不小沖力。那個男生當場摔成了一灘血肉,他聽着莫尚為他描述男生墜樓慘狀的時候,有幾分慶幸自己當初沒有看見他最後的樣子。記憶中的男生依舊是腼腆的,溫順的,脖頸修長,側影動人,在陽光裏溫柔的喚他“阿深”。
莫尚本想告對方家庭謀殺未遂,讓他們賠到傾家蕩産。莫家不缺錢,他不過是這口惡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莫深想了想,說算了,哥。
他不想告,也不想要賠償。
這樣的結局收場太慘烈,似乎他是一切的罪魁禍首,但他不覺得愧疚,只是不想再跟那個男生有關的一切扯上關系。
莫尚拗不過他,只能聲音冷硬的答應了。但是為此整整一個月都沒有笑容。
他八個月後再次活蹦亂跳,一切如常,他回到曾經躺過的地方,周圍人臉上都陽光明媚,地上的血跡早就被清洗幹淨。那個男生看起來似乎只是他人生中一個小小波瀾。
只有莫深知道這件事是怎樣以驚濤駭浪之勢把自己的命運軌跡扭向了另一個方向。
【你懂了什麽了?】熵的聲音将他的思緒拉回來。
【弄懂了要死不活的時候真疼,疼得讓你恨不得真死了算了,一了百了。】莫深半真半假的回道。
熵想了想認真道:【我可以為你開啓痛覺屏蔽,那樣莫澤野如果殺死你你也沒什感覺。】他想了想,又道,【噢,不對,除了痛覺別的感覺都還是有的,比如被掐死的時候會有窒息感】
【……】莫深果斷決定自己還是該再次嘗試一下入睡而不是跟一個bug系統一起深夜瞎扯!
【我睡了,走好不送。再見吶您!】莫深回了個皮笑肉不笑臉,果斷利落的切斷聯系。
熵望着重新回歸一片模糊的水鏡疑惑。
他說錯什麽了嗎?
……
因為昨晚睡遲了的緣故,所以莫深被重物砸地的悶響吵醒的時候心頭一跳,幾乎立刻就睜開眼睛。
床下莫澤野坐在地上,臉一片通紅,顫顫巍巍的用手望着床上,口齒哆嗦:“朕……不是……皇叔……朕……”似乎床上有什麽洪水猛獸。
莫深疑惑,掀開被子順着望過去,頓時了然。
可不是有“洪水”嘛。
“朕……沒有……尿床……!”小皇帝一直在觀察他的神色,見他目光了然,心中羞恥和懊惱更甚,到最後幾乎醞釀成了惱怒。
莫深輕咳一聲,忍着笑,認真道:“是陛下長大了。”
“男子夢遺是很正常的事,所以陛下無需介懷。”
小皇帝坐在地上,望着自己被子上那灘痕跡,咬唇發愣。
“真的……是正常的嗎?”他問得遲疑。
“是。”莫深毫不猶豫點點頭。
莫澤野眼中還有幾分不信,不過胯間的黏膩感讓他渾身不自在,從冰涼的地上坐起來。這樣狼狽的模樣他不可能喚侍女進來,幹脆自己起來換衣服。
莫深在床上裹着被子看少年背對着他脫下裏衣,動作利落迅速,一點不像是經常被伺候的人。
少年颀長身體肌肉勻稱,肩部不算寬,腰窄腿長,看起來頗為誘人。
還有那蝴蝶形狀的肩胛骨……
“等等!肩胛骨的那條疤痕是怎麽回事?”
莫深語氣徒然嚴肅,這條傷疤在左邊自上而下橫亘在皮膚上,長得觸目驚心。
這是沉年舊傷。不難想象當初受傷時候皮開肉綻的悲慘模樣。
莫澤野正在套衣服的手一凝,随後以更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他沒回頭,一邊系着衣服帶子一邊渾不在意的道:“以前玩鬧,磕着了。”
“但是怎麽會……”出現在肩部這種被衣服包裹的地方!
“皇叔!”莫澤野拔高聲音打斷他,語氣分不清喜怒,“朕,不想談這個。”
“陛下……”
見莫深靠近,莫澤野匆匆穿上衣服,退後了一大步。
莫深止住了步伐,不再靠近,靜靜地望着他。
莫澤野覺得這目光讓他無所遁形,微微別過臉,語氣冷硬:“朕上早朝去了。”
“陛下忘了,今天放周假,不用上朝。還有,陛下還沒有束發。”
莫澤野神色微僵,“噢”了一聲。
“那朕去叫人傳早膳。”不待說完莫澤野就匆匆轉身欲走。
“莫澤野!”
背後的聲音讓莫澤野腳步頓僵。
記憶中這個人從未連名帶姓叫過他,更別提是以這種……這種冷肅的嗓音。
委屈感絲線一般從心底升上來,纏住了整個心髒,然後猛地一勒。
肋骨下面的玩意兒有點疼,莫澤野想,他好像呼吸有些困難。
莫深見他脊背僵硬,一動不動,微微放軟了語氣:“轉過身來看着我。”
少年立在原地不動。
知道他的倔脾氣又犯了,莫深嘆氣,山不就我,只能我去就山。
他繞到少年皇帝的面前,見他白着一張好看的臉,梗着脖子,在他的目光下偏過頭,僅僅留一個倔強的側臉給他。
“什麽時候留的疤?”莫深将語氣極盡柔和。
莫澤野的喉結滑動一下,好一會兒才道:“……三年前。”
“怎麽弄的?”
又是一陣啞然。
少年皇帝的臉上盡是難堪之色,漂亮的桃花眼中此刻溢滿了破碎的掙紮。
莫深不催他,只是在一旁靜靜等着。
少年天子身體略微發抖,他眼帶祈求之色,“皇叔……朕……我以後再告訴你。”
至少現在不要問。
莫深微微嘆氣,這一聲嘆息千斤巨石一般砸在莫澤野心上,震得他耳膜微微發疼。
莫澤野想,他滿身傷痕蜷縮在爛泥裏,幾乎和爛泥混為一體的時候,曾經惡狠狠的發誓自己終有一天會活成這個世界上刀槍不入,鐵皮銅骨的存在,經過了這麽多年,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失敗的。
“不想說沒關系,皇叔等着哪天你親口告訴我。皇叔等得起。”
莫澤野偏頭,那人垂手站在他面前,目光溫柔。
他感覺到眼眶開始發澀發熱,這是人流淚的前兆,但他知道自己不會流淚。
他的眼珠太幹澀了,淚腺早就枯萎在了過去的漫漫歲月裏。
他沒有淚可以流。
莫澤野揚起了燦爛的笑容,因為太用力了,反而看起來像是假笑。
“皇叔,在宮裏多留一陣吧,陪陪朕。”
少年的嗓音開始處于變聲期,聽起來有些沙啞,撓得人心裏癢。
“好。”
這答案一如既往,沒有新意。
可莫澤野不要新意。
……
因為沒有早朝,兩個人吃了早餐,莫澤野在禦書房奮鬥大半天處理完了折子,抱着一個大箱子興奮的跑到正在看書的莫深面前。
“皇叔,我們來下推棋吧。”
推棋是這個世界的一種棋牌游戲,糅合了沙盤與象棋的特點,說白了就是棋子雕成了國際象棋的那般有人物形象,卻又用精致的沙盤做成了實際的場景。
有山,有河,有小房子。
推棋人物都是特定的,但是棋盤卻可以有許多種類。可以是沙場,可以是草地,可以是深谷。
莫澤野的推棋是原身教的,不過從未贏過一次。
這一次依舊是莫深執白,莫澤野執黑,兩個人一來一往間,靜得只餘呼吸聲。
有原身記憶的加持和他的領悟能力,漸漸地,棋局步入尾聲。相較于他悠閑模樣,莫澤野此刻眉頭緊鎖,幾乎要擰成麻花。
“陛下輸了。”
莫深将自己的‘王’跨過一道河流,直直的吃掉了黑色的王棋。
莫澤野沉默不語。
看出了他的悔棋想法,莫深有幾分無奈:“落子無悔,方為君子之道。”
“可朕,不是君子。”莫澤野手指一挑,就将剛剛莫深将死他的那枚白子挑開扔回原位,露出得意笑容,将自己的侍衛重走幾步,直直的殺到莫深的王旁。
這一落棋盤局面瞬間改動,白色的王顯出甕中之鼈的困頓感來。
莫深并不阻止,只是悠悠的望着他偷換棋子的無賴舉動道:“皇叔也會有後悔的時候。”
“有時候,甚至後悔到希望一切重來。”
莫澤野擡頭,正對上莫深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令他心中一悸。
他差點沖口問他在為了誰,為了什麽事後悔。
他不敢問。
答案要是跟他沒有關系,他怕他會忍不住做出些不好的事情。那樣皇叔一定會讨厭他的,就像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樣。
話到了嘴邊又全數咽下,莫澤野移開視線,定睛一看棋盤,唇角笑意頓垮:“皇叔,你在耍賴皮。”
莫深趁着他為他的話失神的時候,竟然伸手将棋盤弄得一團亂。黑棋白棋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莫澤野微惱,這麽多年他好不容易要贏一次的!
“怎麽?許你耍賴,皇叔卻不可以?”
對面人慢條斯理的理着自己袖口邊沿,眉目含笑,清俊美好得不像話,因為這份玩笑,多了幾分令人親近的人氣兒。
莫澤野悄悄握緊了手中的棋子,眼中晦澀,嘴裏卻不依不饒:“皇叔,你是個正人君子,不該在我這個小輩面前作無賴相的。”
莫深眼裏帶笑,面上卻作受傷狀:“陛下連這點輸贏都要和皇叔計較?”
莫澤野心一頓,幾乎脫口而出:“不。”
這話完全不經腦子,莫深和莫澤野都是一怔。
莫澤野先反應過來,他眉宇間閃過一絲猶豫,随後鄭重的,近乎虔誠的開口:
“只要皇叔要的,我都願意給。”
他盯着莫深,似乎要把他臉上每一分毫的表情看個輕楚,然後印刻進腦子裏。
對方錯愕的表情讓莫澤野不自覺的揚起笑容。他發現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叔露出這樣的,能把他帶回人間的表情時候,他靈魂愉悅得不由自主在顫抖。這樣的感覺,就算是高高在上看着太子為了活命滿臉屈辱的跪在地上去親吻他的腳面時候他都不曾這樣愉悅過。
好棒。
幹涸的土地遭遇甘霖又活過來了,可是不夠,不夠,他近乎貪婪的想要追逐這一份愉悅。
莫澤野忍不住舔了舔略微有些幹的唇瓣,眼睛發亮。
他想要更多。
于是他用熱切的,越發真摯的聲音繼續道:“我的一切,皇位,國家,生命,心髒,靈魂,皇叔要的話,我都願意給。”
“只要你要。”
這話猶如一句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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