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年
三年
攬月閣是暗信所屬的一處青樓,雖是青樓,但裏面多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伶人,接待客人的門檻也極高,反而令諸多權貴趨之若鹜。
因此攬月閣是暗信情報的重要來源之一,尤其是針對官場中人。
宴柏舟有些意外:“他情願的?”
許平念:“那當然,他不願意我也不能跟你提啊。”
宴柏舟回憶了一下事變那日的匆匆一見,也點點頭:“他确實是合适的人選,有謀略又善隐忍……讓窈娘好好栽培他,之後說不定能接管攬月閣。”
“得嘞!”許平念聽他答應了,拎起的茶壺一轉改倒在了自己杯子裏,悠哉悠哉的一展扇面。
……這到底是誰過河拆橋啊?
宴柏舟:“沒事了今天就早回去休息吧。”
“趕我呢?”
“嗯哼。”
沒想到宴柏舟真這麽直截了當,許平念定住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擋不住心中實在好奇:
“也不算什麽事兒……就是我突然想到吧,你看你入朝也有一年多了,現在是不是也能開始琢磨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看宴柏舟有些無語的表情,徐平念有點硬着頭皮的繼續說:“你看你有什麽心儀的女子,為兄也好替你好好留意留意?”
為了避免太過刻意,許平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故作自然道:“…俗話說長兄如父,九郎若有喜歡的,我自然該幫你好好掌掌眼。”
“只要這個,對方家世人品都合适,也不一定非得是女子,男子也一樣,畢竟哥哥我也不是什麽老迂腐,是吧?”
聽到他加重的“家世”二字,宴柏舟腦中馬上開始飛速回想,思考自己最近什麽表現讓他有了這番試探。
最後也沒想出自己能有什麽明顯的破綻,許平念有此一問,最多也只能是來自蒼牙的敏銳。
宴柏舟對他一笑,明顯有些敷衍:“哪兒有什麽心儀的,兄長真是多慮了。”
“啧。”這孩子,越大越老成了。
許平念都有些想念兒時那個稚嫩地逗一下都會面紅耳赤的宴柏舟了。
“跟哥哥還有什麽好藏着掖着的,我都說了,我又不是什麽迂腐的人。”
看許平念仍舊不依不饒,宴柏舟有些無奈:“真沒有。”
許平念眉頭輕挑,看他是不打算承認了,幹脆直接問他:“那七皇子,齊懷瑾呢?”
宴柏舟在他說出這個名字後有些短暫的心跳加速,不過很快便控制住了:“七皇子自然是我中意的…未來儲君。”
“……行,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不過九郎,我得提醒你。”許平念收起有些吊兒郎當的神情,神色端正起來:“你真沒有這個意思更好,必得記住,七皇子天資聰穎,又有仁德之心,現在的局勢,儲君易位是遲早的事。”
“既然他也是你看好的儲君人選,就不應該是你的枕邊人選。”
“帝王無情,權勢更能迷人心竅。他羽翼未豐時還好,若他今後成長了,你于他而言便不是羽翼,而是枷鎖。”
“君與臣之間,我相信你能掌握好其中的尺度,但是若再摻合上些別的……”
許平念知道,宴柏舟最是克制隐忍,若是被他納入了“自己人”的範圍裏,他便最是心軟不過了。
這時他的赤誠可貴之處,但同樣也是他的弱點。
“七殿下與齊王不同……但兄長放心,我…對他并無別的心思。”
知道許平念是真的關心他才會對他說這番話,事實上前世與齊瑜徽的經歷也确實印證了他所說。
可齊懷瑾在他心中始終不同,他也相信權勢可以迷人心竅,但是不能改人心性。
可也是因為這樣,他總認為齊懷瑾應該擁有一條坦途,而他更不能讓這條坦途上因他而生出荊棘。
“我只是時常覺得虧欠他。”太多太多。
他最後一句說的聲音太低,讓許平念沒能聽的真切,可他眼中努力隐藏的一絲掙紮還是讓他看了出來。
許平念嘆了口氣,他便是怕宴柏舟陷得太深,才會在此時提醒,可看他現在的情态,只怕是為時已晚卻不自知。
太過克制的人往往傷害自己,他不想他深陷,卻也不願他自欺。
若是再過些年他還是如此…那再說吧。
許平念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揮揮袖轉身離去了:“早些休息,明日開始可都是硬仗了。”
許平念走了之後,宴柏舟一個人走到庭院的涼亭中靜坐了許久,看月光皎皎,碎星綴河,不知所思。
-
元齊十七年
都察院在都禦史宴柏舟與副都禦史許平念等人的帶領下,以前戶部尚書姜任案為原點,上下徹查,覆蓋面之廣,上達京師朝堂高官,下至底層官員鄉紳,共抓獲涉案人員多達萬餘人,其中京中官員竟有半數都或多或少的參與在內。
齊王勃然大怒,下诏按律例從嚴處置,将各人罪名張貼在市口,每日都有被斬首的罪臣,午門外鮮血染盡,浸透三尺,每日的鬼頭刀到最後都是齒痕受損。
朝中的官員接連落馬,越是身居要職的牽連越大,地方官員也損失慘重,朝廷不到兩年的時間裏,連開三次恩科才堪堪補齊官位。
史書上書:“自姜任案起,大齊一改先時之道,重律法典,廣設監察司,聽取民舉,使為官者不敢言貪,百姓大呼天子英明,宴侍郎神武。自此海晏河清,政治清朗,曠古未有。”
-
許平念坐在将軍府中,晃晃手中三次恩科過後的官員名冊,看着剛巡完湖江一帶,還有些風塵仆仆的宴柏舟,語帶調侃:“現在滿朝官員,身居要職的可大多都是宴禦史的人,你這是打算篡位啊?”
宴柏舟早已習慣了他的沒正形,聞言面色如常的撇了他一眼:“嗯。我打算明日就擁立許相登基。”
這兩年二人政績斐然,半年前齊王在與宴柏舟深談一番後,次日就将空懸已久的右相之位封給了許平念。
許平念看着眼前比幾年前更加成熟穩重的宴柏舟,有些感慨的搖搖頭:“你現在可是越來越無趣了。”
宴柏舟輕哼一聲算是回答。
他這次離京約有三月,剛回府便遇見專程來等他的許平念,上前接過許平念手中的名冊,一目十行的過了一遍,看與自己估計的人選都大差不差,便招來小凇替他換衣服準備進宮述職。
至于許平念所說的朝中官員一時……确實趁着這三次恩科以及官員調動,宴柏舟上下安插了不少由暗信培養長大的孩子,也扶持許多有着真才實學卻在之前一直被彈壓制約的寒門之士。
所以許平念說現在身居要職的大多是他宴柏舟的人,倒也沒有太誇張。只是他确實也沒有什麽謀逆之心,經歷了前世之事,就算齊王确實堪稱明君,他也還是覺得有些東西還是捏在自己手裏才讓人安心。
才能讓齊懷瑾活得更加肆意随心。
“太子最近怎麽樣?”
聽他這麽問,許平念倒是有些頭疼了:“還是老樣子,安分的緊,挑不出什麽差錯。”
宴柏舟點點頭,這些年若不是師出無名,中宮之位怕是早已易主,不過他也不着急,齊瑜徽那樣的人,他是不會相信他能真的安安穩穩的。
“繼續盯着吧,我有種預感,他不會安分太久了。”
許平念贊同的點頭,齊瑜徽雖然挑不出錯處,但他最近也總有種山雨欲來的直覺。
看宴柏舟已經更衣完準備出門了,像是想到什麽,許平念又有些幸災樂禍:
“诶,你出去的這幾個月,信王回京了,你知道吧?”
宴柏舟動作有一絲停頓,很快便恢複如常:“嗯,知道。”
許平念嘿嘿一笑:“那他的那個小女兒,長寧郡主也跟着回來了,你知道吧?”
說完還不等宴柏舟回答,許平念就接着說:“你把七殿下看的這麽緊,肯定能知道。”
信王是當今陛下最小的兄弟,當年奪嫡之事從未參與,且因着一母同胞,在齊王繼位之後封了他一個逍遙王,給他了一方富饒的封地。
現在朝政安穩,在司天監的提議下,齊王多年未辦的壽辰也打算好好慶賀一番,信王回京也不是什麽值得提的大事……前提是他沒帶長寧郡主的話。
“胡說八道些什麽,我幾時把七殿下看的緊了。”宴柏舟不打算再讓他繼續調侃下去:“倒是你,你與雁青的事,我回來再找你算。”
許平念:“!”
他前些日子得了暗信的消息,信王有意讓七殿下與長寧郡主相結琴瑟,料想這種事定然也是瞞不過宴柏舟,本來只是想來看看他的反應,誰成想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咳咳。”許平念假咳兩聲,轉移話題:“哎,最近你之前帶回來的那幾個能工巧匠前些日子來打聽你何時能回來,想是有了什麽新的進展,你從宮裏出來別忘了順路去軍工處看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看着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宴柏舟微微搖頭。
他刻意不去想什麽王爺郡主,面不改色的帶上此次巡查時買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準備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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