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公元1717年，在下萊茵公國和巴伐利亞王國的民衆之中最為流行的話題，毫無疑問是龐大的維特爾斯巴赫家族的巴伐利亞支系與巴拉丁那支系時隔三個世紀的重歸舊好。以及因此而締結的婚約，也被民間稱為“Ein Brief im Herbst（秋日來信）”。

不管是磨坊主、農場主，還是城市裏的小商販，所有人都憧憬着一個更加和平與安寧的未來。

但是對于婚約的主角之一來說，維爾茨最近過得可算不上好。

他的母親，平日裏最為寬容最寵愛他的母親，下萊茵公國的索菲亞王後，給他狠心安排了從早到晚的各類課程，從騎馬、射箭到詩歌、音樂，以及更為嚴苛的宮廷禮儀，所有能夠想到的課程都被安排了個遍。

他跑去向素來和藹可親的父皇告狀，結果卻被國王的貼身侍衛押回了教室。秋日的陽光如此溫和而明媚，但他卻只能在教室裏聽着老師枯燥的教導，心思卻早已飛出窗外。

在第二天，他的父親還給他特地聘請了一位專門負責宮廷禮儀的教養老師，塞巴斯蒂安，他曾在撒克遜-科堡公國的奧爾登堡科堡公爵家族擔任家庭教師一職。

前幾年退休之後開始四處環游，最近恰好來到了下萊茵公國。

塞巴斯蒂安是一個已經頭發花白的老人。他每天都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沒有一絲亂發，服裝也總是整潔而服帖，看起來比畫像和雕像還要更加莊嚴。維爾茨不喜歡他的眼睛，那雙深邃的鷹眼仿佛可以洞穿維爾茨腦中的所有想法，在他開始行動之前就制止他的一切想法。

婚約帶來的一切都是維爾茨未曾準備過的。

作為下萊茵公國國王與王後最小的孩子，他自出生以來就被父皇母後和哥哥姐姐們寵愛着。

有9個哥哥姐姐頂在他前面，維爾茨大可以不用操心王室的各種義務。在維爾茨人生的前16年，他一直混跡在街巷酒館之間，肆無忌憚地同城市的市儈們、來往的商人們以及流浪的旅人們高聲闊談、擲骰子玩游戲。

在去年分化成omega之後，雖然父母對他的管教稍微嚴格了一些，但是他依然可以在侍衛的陪同下行走在首都的大街小巷，探索這座城市的每一個隐藏的秘密。他時常覺得自己并非王室成員，而是一個普通的纨绔貴族子弟。

所有人都以為維爾茨可以逃離王室的枷鎖，随心所欲地過自由的生活，掌握自己的人生。但是突如其來的婚約把這一切都毀掉了。

現在，維爾茨只能在父母、侍衛和老師們的監管下，學習着那些他從來并且以後也不會感興趣的知識，被迫換上貴族omega們常穿的緊身內衣和高跟鞋，吟誦着他一竅不通的矯揉造作的詩歌，邁着優雅的小步子穿行在宮殿和教堂之間。

雖然他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下萊茵和巴伐利亞未來數十年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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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巴伐利亞王室對于文學與藝術的一貫鐘愛，巴伐利亞在這幾個世紀吸引了無數的藝術家前往，其首都慕尼黑已經成為遠近聞名的藝術之都，俨然是不少藝術家心目中的天堂之所。據說就連巴伐利亞的農民也會吟誦幾首詩歌，哼唱幾曲小調。很顯然，一個不懂宮廷禮儀、在文學藝術方面一竅不通的王後很難得到巴伐利亞人的支持。

可是維爾茨依舊向往着曾經恣意灑脫的生活。

而在巴伐利亞王國，婚約的另外一位主角，穆夏拉雖然也需要面對婚禮前的各種準備，但是他早已預料到了今天發生的一切。畢竟他是國王與王後的大兒子，從出生以來就成為了龐大王國的第一繼承人。

雖然父母對他并不算嚴厲，但是一直以來都十分嚴格。那些對他的寬容多半是建立在他的出色表現之上。

從1715年以來，他們家族就開始與巴拉丁那支系的關系逐步緩和，直到今年正式簽訂友好協議。

可以說，早在1715年，穆夏拉就猜測自己将會擁有一位來自巴拉丁那支系家族的王後。而放眼巴拉丁那支系，可以說最合适的人選便是弗洛裏安·裏夏德·維爾茨·維特爾斯巴赫了。

——雖然在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沒有分化。但是這位未來的君主，顯然已經具備了高瞻遠矚的目光。

這件事情在1716年變得更為明确，因為維爾茨分化成了一個omega，而穆夏拉也在1715年末分化成了一個alpha。

巴拉丁那支系處于适婚年齡的孩子并不多。

并且如果要定下婚約，那一定不會選那些旁系的子女，而應當是巴拉丁那支系直系的子女。再剔除那些比穆夏拉大上好幾歲的人，待婚的omega幾乎是只有維爾茨一人了。

穆夏拉收到婚約的消息時，他正在書房裏批閱父皇布置給他的奏書。他的父皇告訴過他在未來幾年的時間裏他就會繼承王位，因此他正在學習着如何統治一個王國。這是巴伐利亞王國第一順位繼承人的日常。

清晨的陽光恰巧從朝東的窗子裏照進來，灑在書桌上新摘的鮮花上。

“維爾茨”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并不陌生。

作為下萊茵公國的國王夫婦最小的孩子，維爾茨總是和“嬌生慣養”、“無憂無慮”這樣的形容詞聯系在一起。

不過也僅此而已。

因為本人的意願，維爾茨極少參加貴族之間的聚會與晚會，因此很少有人見過這位小王子。穆夏拉也并未見過這個即将成為他的王後的人。

穆夏拉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不過再過段時間宮廷禮儀官會送來畫像，相應地，他的畫像也将被送往下萊茵公國。這應當就是他們婚前的唯一一次“見面”了。

但是現在，這些都不是他需要太過操心的問題。婚禮的主辦人已經選好了，是巴伐利亞國王很信任的大臣奧古斯塔公爵，此外他的母皇和下萊茵公國的王後也會協同籌劃這次的婚禮。

他只需要配合成婚，再與他的王後為王國培養幾個繼承人。這是穆夏拉早已接受的命運，他對此并無怨言。

至于他心儀的妻子？

——他對此沒有明确的想法。維爾茨是否會成為他的心上人也并不是那麽重要，只要他們可以在婚後保持相敬如賓的關系就好。

“求求你了！就帶我去吧！不管你們怎麽想，我可是很好奇我的未婚夫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但是很顯然，另外一位當事人對于自己的未婚夫很是好奇，也很在意。在午休期間，維爾茨避開了老師的目光，偷偷來到了Marie姐姐的卧室。

今天上午，趁着難得的休息日，維爾茨在王宮的花園裏閑逛，無意間聽到了幾位也在休息的仆人間的閑聊。

“你們聽說了嗎？巴伐利亞的穆夏拉王儲将在五天後來我們這裏的大劇院哩，聽說是要去參加什麽歌劇的首演。”

“噢，是那個叫做《碧色萊茵河》的歌劇嗎？前些天我外出采購看見劇院外排着好長的隊，一去問才知道是那個很出名的作曲家的歌劇要在劇院首演，都在排隊買票呢！”

“诶，我還聽說這個劇好像本來是定在慕尼黑大劇院首演的，還是穆夏拉王儲和那個作曲家說過之後，才換到我們這裏的…你們說會不會是他想順道見一下我們的小王子呀？”

這話說完，其他幾個人都“哈哈哈”地笑起來。

“你在想什麽呀？怎麽可能呢？婚禮之前他們是不能見面的吧！我想連我們的小王子都知道這個禮儀吧！更何況那個巴伐利亞人呢？我聽說他是個很合格的王位繼承人呢。”

幾個人的談話在一片笑聲中逐漸轉移到了其他的話題上。

什麽意思！維爾茨不免有些氣憤。

怎麽這些人還是覺得他對禮儀一竅不通呢！經過這幾個月的學習，維爾茨相信自己應當已經很好地掌握了所有成為一位王後需要的知識，更遑論那些禮儀！

不過…能夠提前幾個月會會他的未婚夫，這件事倒是非常的誘人。他抱着手想了一會，決心午飯之後去問問Marie姐姐。她可是劇院的常客，想必也一定會參加這個什麽歌劇的首演吧。

Marie沒有想到自己最小的弟弟會突然來訪，并且還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很是糾結地開口：“flo…不是我不願意帶你去，只是你也知道，在婚禮之前你是不能去見穆夏拉王儲的，哪怕只是好奇，這在哪裏都不是個好兆頭。再過兩個月，他的畫像就應當送過來了，你可以到時候再看看……”

維爾茨依舊不依不饒：“這件事情除了你和我不會再有第二人知道！不被知道的事情怎麽可能會是壞兆頭呢？對于其他不知道的人來說，我和那個穆夏拉還是沒有見過的！我最最善良的Marie姐姐，你就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只會乖乖地跟着你看劇，順便偷偷瞄幾眼我的未婚夫……”

維爾茨拉着姐姐的手晃來晃去，可憐兮兮地，為了表達誠意，他還舉起手做發誓狀：“我以天主的名義起誓……”

“哎，好吧好吧，不用你發誓啦——”，Marie終究是心軟了，她嘆了一口氣，說，“五天之後，也就是下周五晚上就是首演。到時候我會讓Anna以Juliane的名義請你去書房閑聊，你見到Anna後跟着她一起出來就行，我會讓她帶你來後門，你和我一起乘車前往劇院，侍衛應當不會搜查我的馬車的。”

“那Juliane姐姐會同意嗎…？”維爾茨愣愣地發問。

Marie用手指頂了頂維爾茨的腦袋，有些好笑地說：“你姐姐我是這麽愚蠢的人嗎！Juliane那邊當然是假的，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安排好的，她不會知道自己’邀請’了你的。她最近整天都在書房裏看書忙着準備父皇的考察呢。父皇對她最近的功課很不滿意。我只不過是借着這個名頭給你找個理由罷了。在不知道你去幹了什麽的前提下，哪怕問起來她也會幫忙搪塞過去的。”

維爾茨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猛撲上去抱住了Marie，撒嬌道：“我就知道Marie姐姐你對我最好啦！”

Marie溫柔地拍了拍弟弟的背，說：“但你可千萬小心，別給我惹出什麽禍啊！不然父皇母後一定會‘殺’了我的！這可是關系我們和巴伐利亞未來數十年關系的大事！”

維爾茨十分乖巧地回答：“嗯嗯，放心吧，我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只是我太好奇那個穆夏拉了，我看民間畫本都說他是個很嚴肅的人…不論如何我還是想提前見一見我的未婚夫，也好有點心理準備。”

“哎——”，Marie很明顯地嘆了一口氣，“可惜我們家族現在适婚的omega只有你一個人，不然父皇母後肯定舍不得把你嫁去巴伐利亞的……你到了那邊一定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多給我們寫信，開心也好難過也好都要寫。如果那個巴伐利亞人對你不好的話也寫給我們，父皇母後也一定見不得你受苦，我們一定會為你讨回公道的！”

維爾茨忍不住笑了笑：“哎呀，這還有好幾個月呢！怎麽搞得我馬上就要出嫁了一樣？不要擔心啦，別忘了我也是從小練劍的，他們再怎麽也欺負不了我的。”

“嗯嗯，那就好。”姐弟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人，雖然兄弟姐妹加起來有十個，但是彼此之間都沒有什麽大的矛盾，關系一向很是親密。

穆夏拉是在周四一早和劇作家普蘭特一同啓程前往下萊茵公國的。

他也聽說了民間的一些傳聞。

但是《碧色萊茵河》的首演劇院選在科隆大劇院并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因為他和普蘭特都想把這部關于萊茵河的歌劇的首演放在萊茵河畔的城市而已。恰好巴伐利亞王國與下萊茵公國正處于蜜月期，除了商業和政治上的往來，國王也一直試圖在兩國之間進行文化交流。

這樣一來，科隆就成為了絕佳的選擇。

他們并沒有乘坐多麽華麗的馬車，而是輕裝出行，畢竟這次旅途的目的只是為了《碧色萊茵河》的首演。穆夏拉12歲時就随父母一同觀看過普蘭特的歌劇《普西尼亞》，他一直欽慕着這位只大他10歲的年少有為的劇作家。

他們兩人今天相見之後更是一見如故，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讨論着德意志諸國近年來的戲劇發展。

時間因此仿佛溜得極快。

他們的話題還停留在18世紀10年代的戲劇，馬車就已經緩緩停在了今晚下榻的住處之外。直到馬車夫提醒，他們才發現已經抵達了科隆。

分別之前，他們約定等會在會客廳再見。難得遇到如此合拍的人，兩個人都準備徹夜長談，聊個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