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老公，你回來了。”

趙經年一進病房就聽到了這聲響亮的呼喚，清清楚楚的，比許輕意之前說的每一句話都要清楚。

趙經年手一頓，閉了閉眼。

許輕意剛剛醒來沖他這麽一喊，給他吓得半死，其中還夾雜着一抹憤怒，以為對方剛醒來就開始使之前的龌龊招數，他解釋說自己不是他老公，只是救他一命的陌生人而已。

許輕意根本不信，當場就紅起了眼眶，還問他是不是嫌棄他，不一會兒開始喊頭疼。

趙經年趕緊喊來醫生，醫生給他劈頭蓋臉一頓訓，讓他別在病人剛醒就刺激人。

趙經年那叫一個憋屈。

他趁着許輕意說肚子餓，出去做飯的空隙，特意找醫生問了他的情況，醫生說他這是腦部創傷後遺症，暫時失憶了，但不是完全失憶，會有一點記憶混亂。

還讓他別試圖強行糾正他，容易刺激到他，順着來就行。

趙經年頓覺倒了大黴，什麽叫順着來？一醒來就喊他老公，他怎麽順？順着給他當老公，洗衣做飯端茶倒水？

還有，他的記憶怎麽能混亂成這個樣子，亂叫老公，哪個男的随便叫人老公？

趙經年想起自己看過的某群體經典語錄：老公，老公你說句話啊！

他一陣惡寒，他就知道，一定是他這幾天忘記反同了，一旦他忘記，他就會被男同禍害。

他趙經年真是年度第一怨種。

但沒辦法，人受傷跟他脫不了幹系，他能怎麽辦？

只能是順着對方，直到他想起來，功成身退。

他深吸一口氣，揚起了笑容，走到許輕意旁邊，把煮好的粥放在旁邊的小櫃子上。

“叫年哥，啊？別叫老公，知道嗎？”他試探着換一個叫法，沒準兒對方能答應。

許輕意笑容一僵，眉毛蹙起：“為什麽，你不喜歡我叫你老公嗎？”老師好像教過，老公都喜歡被叫老公的。

趙經年一看他蹙眉扁嘴那樣，就知道這事談不攏了。

他十分僵硬地笑起來：“喜歡，我當然喜歡啊！就是，我希望你以後只在我面前這麽喊，在外人面前就叫年哥，好嗎？”

他開始退而求其次。

許輕意沉默了，眉還在蹙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過了一會兒，他說：“好。”

趙經年松了一口氣，結果許輕意又說：“可是現在又沒有外人。”聲音帶着點委屈。

這就開始要他哄了，趙經年咬咬牙，端起旁邊的粥遞給他：“好，叫就叫吧，你不是餓了嗎？快吃東西吧。”

許輕意卻不接過，只看着他。

趙經年疑惑：“怎麽了，不餓嗎？”

許輕意睜着大大的眼睛：“想要老公喂。”

趙經年手差點打滑，他望向許輕意，看到那雙桃花眼裏充滿了期待。

趙經年在心裏勸慰自己：穩住，這是病人，他要配合。

他舀了一勺自己給他煮的白菜瘦肉粥，放嘴邊吹了吹，給許輕意遞了過去，趙經年想，他最好別再說什麽好燙之類的，所幸許輕意很幹脆地一口吃下，也沒說什麽。

當自己心裏又有松一口氣的感覺時，趙經年不由覺得自己窩囊，他算是反應過來了，他在海邊撿了個祖宗回來。

要知道，他只有小的時候伺候生病的媽媽時這樣做過，長大了連奶奶都沒得過這樣的待遇，當然這也是因為老人家從沒到需要他伺候吃飯的地步。

而許輕意，一個陌生男人，居然要他一口一口喂飯，關鍵他還不得不忍。

“好吃！老公，這是你在哪兒買的？”許輕意咽下去之後問他。

“自己做的。”趙經年淡聲道。

他怕外面買的不幹淨，就自己做，這些年吃的都是自己做的，吃不慣外面那些，許輕意一個病人更不可能給他吃那些。

好在醫院有自己的廚房，好多家屬都在裏面做飯，他在醫院這一周，跟好些家屬都熟了，做多了還會給人分點兒。

這對趙經年來說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沒想到許輕意一下紅了眼。

趙經年吓夠嗆：“咋了這是？”

他語氣又不好了？

“老公，你對我真好。”許輕意許是真的很感動，一雙眼睛很快蓄滿眼淚。

趙經年愣住，還從來沒人因為自己給他做頓飯就哭成這樣。

莫非之前許輕意每次吃他做的飯都是邊吃邊哭？

難怪有一次自己坐他旁邊，他吃一口瞟自己一眼，都不敢哭了。

他難得無措起來，不熟練地拿紙巾給人擦了擦眼淚：“好了好了，快吃吧，一會兒粥涼了。”

伺候人吃完這碗粥，他起身收拾東西，許輕意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趙經年攔住他：“別動，你下來幹什麽？”

“我收拾碗筷。”許輕意說。

趙經年一挑眉，這人是形成了肌肉記憶嗎，看見活兒就想幹？

“不用，你歇着，我來就行，你還傷着呢！”

“我感覺我已經沒事了。”許輕意眼巴巴望着他。

“你感覺不行，要醫生說行才行，先躺着。”趙經年又給他蓋上被子。

“可是，我得幹活……”他這話說的弱弱的，害怕一樣。

趙經年不理解，他明明前一秒還在撒嬌，下一秒怎麽又要幹活了？

“誰說你得幹活？”他可沒從沒說過。

許輕意眼皮耷拉下去：“不幹活，老公會不喜歡。”

這句聲音太小，趙經年沒聽太清，就聽清了個老公。

趙經年：“……”

合着對方喊這麽會兒時間，他已經能從一堆小貓聲一樣的話裏精準識別出“老公”二字了。

“行了，你就好好躺着，我去洗個碗，順便問問醫生你什麽時候能出院，我們好收拾東西回家。”他是真有點想家裏的一切了，大海那狗子讓陳霜養幾天，感覺都瘦了。

陳霜說大海最近食欲很低，吃的少，像有心事。

他當然知道大海有心事，就是不知道它這心事，是來自他這個主人多一些，還是來自許輕意多一些。

他沒忍住回頭睨了一眼許輕意，沒想到人傻愣着，呆了一樣。

他伸手在許輕意眼前晃了晃：“怎麽，傻了？”

許輕意眨了眨眼，回過了神，直勾勾盯着他：“老公，我們要回家了嗎？”

這期待的樣子，倒真像是要回他倆的家一樣。

趙經年不忍心提醒他，那只是自己的家，而不是他的家。

他點點頭：“嗯，醫生允許的話就可以回家。”

“好。”許輕意乖巧道，滿臉向往。

他這樣，搞得趙經年忍不住回想自己走之前有沒有收拾過家裏。

壞了，那天吃完那碗面還沒來得及洗碗。

要不先偷摸回去收拾收拾？

這時，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門很快打開，一個年輕女孩提着點水果走了進來。

“趙哥。”她沖趙經年喊，看到床上躺着的許輕意，眼睛瞪大了些：“趙哥弟弟醒了啊？正好，這是家裏人從老家帶來的草莓，又大又甜，我給你們拿了一點，剛好給弟弟補點營養。”

女孩說着，走過來就把草莓給放櫃子上，趙經年攔都攔不住。

“曉琴妹妹你這是幹什麽？也太客氣了，這麽好的草莓留着給阿姨吃得了，家裏人大老遠拿來也不容易，我們要想吃的話可以自己買，你這我哪好意思！”

女孩擺手：“不不不，我幫我媽往你這蹭了不少飯了，我媽都吃胖了，非要讓我過來送。”

沉默的許輕意看着推來推去的倆人，懵懵道：“老公，她是誰？”

推拒的倆人停了下來，女孩一臉震驚，趙經年一臉黑線。

“趙哥，你…這，你們……”

“啊那個……”趙經年看着許輕意無辜的臉，否認的話憋了回去。

“就…就這樣吧，曉琴你快回去照顧阿姨吧，我也去洗個碗。”趙經年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就剩女孩和許輕意大眼瞪小眼。

女孩沒走，率先發出了疑問：“那個，弟弟，你剛剛是不是說，趙哥是你老公？”

許輕意點點頭。

女孩捂着心髒，嘴角翹了起來：“是這樣啊。你別誤會，我跟趙哥沒啥的，我媽這幾天生病住院，吃不慣外賣，每天都是我來醫院現做的，我廚藝差，又老是遇到趙哥在那邊做飯，味道還賊香，就幫我媽蹭了他好幾頓飯，我媽讓我來送草莓做個回禮。”

許輕意抓住重點：“他老是在那邊做飯嗎？”

“對，都是給你做的，我當時還誇他是個好哥哥，對弟弟真好，原來你不是弟弟，是…老婆啊。”

許輕意也有點害羞，但他聽到了一點不對勁：“他說我是弟弟？”

女孩眼珠子轉了轉，笑了笑：“不是不是，就那個，我猜的，我猜的哈哈，你看起來像弟弟。不說了，草莓我送到了，記得和你老公一塊兒吃完哦。”

女孩說完，腳底抹油般溜了，關了門她又撫了撫心口，啧啧，差點給人家小情侶造成麻煩了。

她媽一把拍她背上：“曉琴你怎麽回事，我剛去廁所怎麽看到小趙一個人在洗水臺洗碗？”

女孩吓了一跳，對她媽做了個噤聲手勢：“媽，你別打趙哥注意了，人家有主了。”

她媽一臉驚訝：“胡說，那天小趙親口給我說他單身。”

女孩皺了皺眉，怎麽感覺不太對勁？

“人家真有主了，媽，你別再亂點鴛鴦譜了。”

“什麽亂點？你看人家小趙又高又帥又會做飯還會照顧人，大學剛畢業沒幾年，最重要的是，海邊還有一套房。”

女孩一聽她媽這話就知道她查人家戶口了，眼看着趙經年從對面走過來了，連忙把自家老母親牽走。

趙經年去問了醫生，醫生說再觀察今天一天，沒什麽事就可以出院了。

他走進房，看許輕意拿着個草莓研究，見他進來，把草莓對着他：“老公，吃草莓。”

好家夥，這可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他走過去，拿了許輕意手裏的草莓咬嘴裏，橫豎人家都送過來了，不吃也得吃。

“為什麽不用嘴接？”許輕意發出驚人一問。

“咳咳……”趙經年一瞬間差點沒維持住表情。

許輕意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偏偏他神情還很認真，好像真覺得自己這個事做得很不對。

趙經年皮笑肉不笑：“我怕弄髒你的手。”

許輕意立刻搖頭：“老公，我不會嫌棄你的。”

我謝謝你，趙經年想，還不如嫌棄。

因為許輕意狀态良好，晚上的時候，醫生來說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避免小蔡擔心，趙經年給他說了這個情況，小蔡當即提出明天親自開車來接他倆。

趙經年懷疑小蔡比他還高興，因為他和許輕意對小蔡來說可能就是個定時炸彈，燙手山芋。

到了睡覺時間，趙經年照例搬出自己那又小又窄的床，準備睡最後一晚，然後這輩子再也不見。

他一搬出來，許輕意就問他：“為什麽不和我一起睡？”

趙經年好險才忍住反駁的沖動，他耐着性子：“你腦袋上有傷，我怕壓着你。”

“哦。”許輕意很輕地說。

趙經年深覺又逃過一劫，捂上被子把自己罩住，準備一覺睡到天亮。

然而才閉上眼，許輕意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老公，你可不可以對着我睡？”

哎喲我真的……

趙經年無奈翻過了身，對着許輕意，許輕意傷在另一邊腦袋，故也側過身對着趙經年躺着。

趙經年沒打算再睜眼，便沒有看到許輕意認真打量自己的眼神。

這間病房是有窗戶的，窗外的光打進來，剛好能夠讓人看清室內的景象。

許輕意借着這點光線，細細描摹眼前緊閉雙眼的男人的面容，趙經年眉眼雖然顯兇，但卻很端正，濃眉大眼高鼻梁，三庭五眼都很标準，是英氣和俊朗相存的長相。

許輕意看着看着就有點害羞，但一想到這樣的男人是他的老公，他就好開心。

他今天一睜眼就看出這是他老公，他們身上還沾染着相同的味道，一定不會錯。

還好是他的老公，不然他會很失落的。

趙經年其實能感覺到許輕意在盯着自己看，他強迫自己別去注意，趕緊睡着，過了好一會兒，他已經有了一點點困意，許輕意忽而小聲喊他：“老公？”

其實真的很小聲，可能也只是為了測試他睡沒睡着，但趙經年怕他有什麽事，還是應了：“怎麽了？”

“謝謝你這麽悉心照顧我，老公辛苦了。”

原來是為了說這個，趙經年“嗯”了一聲，道：“快睡吧。”

他甚至都沒有睜開眼睛。

許輕意應了一聲，不一會兒，趙經年聽到一點聲響，下一秒，嘴唇上傳來一陣溫熱，趙經年猛地睜開了眼，眼前是許輕意近在咫尺的臉：“老公晚安。”

許輕意說完就閉上了眼，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趙經年眼睛卻瞪得像銅鈴，靠啊，這可是他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