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穿越第十六天

第19章 穿越第十六天

沈美雲本來是在等陳秋荷的,她和綿綿已經上完廁所了,看到來人的時候。

她下意識的蹙眉,不可思議道,“沈美娟?”

她怎麽在這裏??

他們家離開的消息,可是沒傳出去的,倒也不是,只是和吳奶奶說了一聲。

但是吳奶奶的為人,沈美雲還是了解的,對方不可能和沈美娟說的。

更不可能和沈美娟聯系的。

沈美娟也沒想到,自己能在公廁這邊真的蹲到沈美雲她。

她當即驚喜地說出來話,只是,在看到沈美雲手裏提着的行李箱時。

她臉色頓時變了下,着急地問道,“美雲,你們這是要去哪???”

她的目光還放在了綿綿身上,綿綿害怕地往沈美雲身後躲了下。

沈美雲拍了下綿綿讓她去廁所裏找陳秋荷。

安排好了綿綿後。

她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平靜地看着沈美雲,“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她和沈美娟之間沒有直接的仇恨,但是也談不上能夠心平氣和的說話。

畢竟,沈美娟的哥哥是沈建明。

這是沈美雲曾經的仇人。

眼見着沈美雲是這麽一個态度,沈美娟的心裏有些澀然,“美雲,我們當初也曾經鑽着一個被窩,說着一宿的話。”

如今,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沈美雲語氣清冷,漫不經心地道出了一個事實。

“是啊,可是我們曾經之間的姐妹情,之間的友誼,還是被你輕而易舉地賣給了——許家。”

她那天去知青辦的消息,沒外露過任何人。

只是,在出來的時候,在胡同遇到了沈美娟。

你看,就是這麽剛剛好,若不是她提前留了一手,去找了許東升往日的仇家,一家家游說。

那麽,現在哭着的該是他們家的人了。

沈美娟聽到這,臉色有些不自然,“我是想着自己能夠去了相親聯誼會上,然後攀上了季家人,到時候多少能夠幫襯你們一把。”

天可憐見的。

她是真這麽想的,她嫁得好,是一定會幫襯美雲還有三叔三嬸他們的。

只是,沒想到嫁得好這一場夢,來得快,去得也快。

好不容易去了相親聯誼會,那季家的幺子竟然沒來。

這說出去誰信?

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還得罪了往前的親人。

沈美娟心裏苦澀極了。

沈美雲沒工夫聽着她說這些話,“你要是沒有事的話,別攔着我的去路。”

這話還未落,陳秋荷和綿綿便從公廁出來了,一起出來的還有沈懷山。

當看到他們一家人整齊地全部都在的時候。

沈美娟的臉色徹底變了,“你們這是去哪?”

尤其是,陳秋荷手裏也有藤箱,這是明顯去出遠門啊。

沈美雲沒回答她,直接朝着陳秋荷道,“爸媽,你們去合作社門口等我。”

陳秋荷嗯了一聲,看都沒看沈美娟。

直接牽着綿綿離開了。

至于沈懷山,對沈美娟也沒啥好感了,朝着沈美雲叮囑,“你快些來,別耽誤太久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

沈美娟全程看着,看着以前疼愛她的三叔和三嬸,現在根本不會把任何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時候。

她真的難受死了。

明明,以前她媽重男輕女,永遠都只記得她哥哥的生日,不會記得她的生日。

她每次都躲起來低低地哭。

哭她媽為什麽會不記得她?為什麽過生日,永遠只會給哥哥煮長壽面,為什麽哥哥的長壽面裏面永遠都會有雞蛋。

而她的生日,卻無人問津。

她哭的時候,是三嬸拉着她的手,擦幹淨她哭花的臉蛋,帶着她回自己的家,給她煮一碗陽春面,還給她加兩個荷包蛋。

要比她哥哥的長壽面裏面,還多一個荷包蛋。

她那時候不懂,一邊哭着吃,一邊幸福地問,“三嬸,為什麽我的雞蛋會有兩個?”

明明,物資那麽緊缺,雞蛋還要按需購買,每家每戶都是限量的。

有錢都買不到的東西。

那麽珍貴的雞蛋,但是三嬸卻一口氣給她煮了兩個。

她當時問的時候,三嬸是怎麽回答的?

沈美娟陷入恍惚,三嬸說的是,女孩子生來就會比男孩子艱難一些,往後的苦太多了,現在能甜的時候,多甜一會。

多一個雞蛋,就能讓她幸福,多容易的事情啊。

沈美娟不知道當時是什麽心情,她就只知道,那雞蛋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雞蛋。

正是因為曾經得到過,她在三嬸身上得到過,她母親不曾給予她的母愛。

如今,被這般忽視的時候。

沈美娟心裏才會如此難受,稱之為心如刀絞也不為過。

“美雲,你們不要我了嗎?”

她其實是想問的是,三嬸三叔,你們不要我了嗎?

他們曾經也把她捧在手心裏面,當做自己的女兒疼愛過。

沈美雲擡頭看了她片刻,半晌,她眉眼晦澀,慢慢道,“不是如你所願嗎?”

沈家出事這麽長時間,沈美娟一次都沒來過。

不,也是來過的,那是為了那相親聯誼會。

這才上門,抱着目的而來。

沈美娟想說是她不敢,那種情況,沈家如同烈火烹油,她怎麽敢上門啊。

她也只是一個小姑娘,怕流言蜚語,怕惹到壞人。

但是這些借口,在對着沈美雲一雙清澈的眸子,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不說話,沈美雲也沒興趣等着,她轉身就要離開。

沈美娟張開胳膊,攔着了她的去路,“別走。”

沈美雲沒停,沈美娟地堵在她面前,終于問出了來意。

“沈建明……出事,是你動的手嗎?”

她問。

沈美雲沒回答她,而是反問,“你覺得呢?”

沈美娟搖頭又點頭,“我覺得是你,但是又覺得你似乎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去報複對方。”

如果,沈美雲要報複的話,早在十多年前就報複了。

而不是等到今天。

是啊,原先的沈美雲憋着一口氣,把自己憋出了一身的毛病。

但是她不是啊。

她不是那個原先的沈美雲,她向來秉承着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行事方法。

所以,她在沈大嫂上門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建明那個禍害給反手舉報了。

所以,沈建明有此下場,沈美雲并不意外。

她只是笑了下,打掉了沈美娟的手,“你與其來問我,倒是不如去反思下,沈建明為什麽會被抓?”

“沈美娟。”

她欺近了對方,一雙清澈幹淨的眸子,似乎能照亮對方內心的一切陰暗。

“沈建明沒了,你才是最終的獲利者不是嗎?所以,你來質問我,又是以什麽身份來質問我的嗎?”

“以既得利益者嗎?來問問沈建明最後會有什麽下場?”

沈建明會有什麽下場,她和沈美娟都心知肚明。

他跑不掉的,結婚後還在外面弄大了人女方的肚子,還打算不管是非,一走了之。

就這一點,在這種緊抓男女作風問題的風口上。

沈建明下半輩子都別想好。

所以,心知肚明的話,她為什麽還要來問,來求證什麽嗎?

沈美雲無疑是溫柔的,連帶着質問人都是溫柔的。可是那眼裏的溫柔刀,卻仿佛能把人剁碎了去。

讓沈美娟有些招架不住,她踉跄了下,臉色發白,聲音發顫,“美雲,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是什麽樣子的?

以前的沈美雲是善良的,善良到被人欺負了,也只會脫離沈家,然後把自己憋出病來。

善良到,明知道沈美娟是沈建明的親妹妹,但是卻還是能夠不計前嫌地幫助對方。

在沈美娟被父母忽視後,把自己的雞蛋糕分給對方。

可是,這麽一個沈美雲又得到了什麽好結果呢。

是,沈美娟從頭到尾都沒害過沈美雲,她只是在利益面前,選擇了自己。

她沒錯,這是人性。

但是,沈美雲卻不願意,和這種人在來往下去了。

她輕輕笑了下,眉目極為溫婉,但是那眼神卻是犀利的,驟然乍洩的冷意,足夠讓人心驚膽寒。

“以前,我以前是什麽樣子的?你記得啊,可是我卻不記得了。”

接着,她話鋒一轉,“沈美娟,但願此生,我們再不相見。”

以前的姐妹,也到此為止。

說完,她就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胡同口。

沈美娟看到沈美雲離開的背影,一下子再也忍不住,癱坐在了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心裏也跟着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挖走什麽寶貴的東西一樣。

沒了三叔三嬸,沒了沈美雲。

她在沈家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沈美娟不知道。

*

外面。

陳秋荷和沈懷山兩人,站在合作社外面的十字路口,看到沈美雲過來的時候,他們兩個頓時松了一口氣。

“怎麽樣,沒事吧?”

美娟找美雲做什麽?

沈美雲搖頭,破曉的晨光下,日頭剛剛冒出一線,那晨光穿透雲層照在她的臉上,這也讓她的一張臉白得發光,肌膚幾近于透明,甚至,連帶着臉頰處的細小絨毛也能清晰可見。

她的眉眼更是漂亮到驚人的地步。

沈美雲抿着唇輕聲說道,“沒事,就是找我問下,沈建明的事情是不是我做的。”

沈大嫂不是個聰明的人,或許還沒反應過來。

但是,沈美娟不一樣,自小被父母忽視的她,向來會看人臉色,再加上還有點聰明在,自然能聯想到她。

沈美雲不意外。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對方竟來得這般巧合。

聽到閨女的話,陳秋荷卻擔心起來,“你是怎麽說的?”

沈美雲如實道,“我沒回答,讓她去猜。”

她不想和沈美娟有太多的牽扯,反正都要離開北京城了。

以後,以後也不會是一路人。

既然這樣,那就更沒有來往的必要了。

沈家的沈建明遭到了報應,他是沈大嫂的心肝肉,他出事,等于是要了沈大嫂和沈大伯的命根子。

這一招,叫做打蛇打七寸。

沈美雲向來不做無用功,只看時間早晚,只是靜靜地蟄伏等待機會。

一擊必中。

聽到這,陳秋荷松了一口氣,接着,又是複雜起來,“美娟那孩子打小就敏感,會察言觀色,你就算是沒說,她也是能猜到的。”

沈美雲嗯了一聲,破曉的晨光下,她的一張臉瑩白如玉,嬌豔欲滴,好看得不像話。

她想了想安慰陳秋荷,“沈美娟猜到了,也沒事。”

“咱們離開了北京,離開了沈家,以後她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相反,沒了她父母的庇佑,沈建明又出事,按照沈大嫂的掐尖要強的性格。

很快就會把她唯一的女兒,估量一個好價格賣出去的。

其實,她就是不用出手,沈美娟将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不過,這些和他們都沒有關系罷了。

再見也是陌路人。

陳秋荷低低地嗯了一聲,她提着藤箱,穿着棉大衣,身姿修長,齊耳的短發帶着說不出的文雅。

她嘆口氣,感慨道,“沈建明出了事,你大伯娘怕是要瘋。”

沈大嫂一嫁進來沈家,第二年就生了兒子,也生了沈家的嫡長子。

這一直都是沈大嫂所驕傲的事情,并且以自己生了兒子為由。

處處想着能夠壓着她一頭。

時間久了,沈建明就是沈大嫂唯一的驕傲了。

沈大嫂也一直把兒子當做心窩子,如今,心窩子被人給掏了,可不就得瘋?

也如同陳秋荷說的那樣。

在他們一家人奔赴黑省的時候,沈家鬧騰得厲害。

大半夜的,沈大嫂突然從床上驚起坐而起,披頭散發的跳下床,找着沈大伯就開始哭。

“當家的,當家的,你去救救建明啊,我夢到了,夢到了建明渾身都是血的,朝着我喊疼。”

“我的兒啊,他肯定在受罪,受了天大的罪,我這當娘的卻無能為力,我疼啊,我心疼得要命啊。”

短短三天時間,沈大嫂已經不再是之前胖胖的樣子。

瞧着像是瘦了一大圈,連帶着臉色都跟着枯槁了幾分。

沈大伯也着急,着急得嘴上起燎泡,自己唯一的兒子,還是以男女作風問題被抓了。

他能不上火嗎?

只是,這大半夜本來就急得睡不着,自家婆娘還這般拽着自己發脾氣。

他也頭疼得要命,捏着眉心道,“你別抓我有什麽用?”

“我哪有那個本事去那裏面撈人?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都是你沒用,你看人沈懷山出了那麽大事,都能拿到調令,你呢?兒子出事了,你真是屁點用都沒有,一點忙都沒幫上。”

是個男人都忍不了自己被指責沒用。

沈大伯也不例外,當即揚起了巴掌扇了過去,氣急敗壞道,

“你有用,你自己去啊?”

眼見着這大半夜的兩口子,先是争吵接着扭打到了一起。

沈建明的媳婦蘇巧梅,收拾了包袱,打開了帶着窗紗的門,跟着走了出來。

她一出來,沈大伯和沈大嫂兩口子,頓時停止了扭打。

“巧梅,你怎麽出來了?是不是吵着你了?”顯然,蘇巧梅在沈家是公婆兩人捧着她的。

無他,蘇巧梅的娘家條件好,比沈家還要高一個段位。

這也是她在沈家,受捧着的原因。

聽到,公婆的問話,蘇巧梅便直接說,“吵得睡不着,回娘家。”

這下,沈大嫂頓時急了,“不是巧梅,這個檔口,你回娘家做什麽?”

蘇巧梅沒回答,她在踏出去門檻的時候,突然淡聲來了一句,“不回娘家,天天待在沈家看着你們老兩口打架嗎?”

說完,不去管公婆是什麽反應,便直說了。

“對了,能見到沈建明的時候,幫我帶一句話,我跟他離婚。”

這話一說,不管沈大伯和沈大嫂是什麽反應,就徑直的消失在了四合院。

這下,沈大嫂懵了下,兒子出事了,兒媳婦也要和兒子離婚。

她再也忍不住,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先是兒子被抓了,緊接着兒媳婦也回娘家,要離婚了。

他們這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

沈美雲他們絲毫不知道,沈家本家那邊,已經鬧得雞飛狗跳。

當然,知道了也無所謂。

反正,從一開始就不是一路人。

他們到達火車站的時候,也才剛六七點鐘,初初破曉的太陽終于穿透雲層,用力地照射在大地上。

沈家一家四口從三輪車上下來,付給板爺三毛五的車費,要比平日足足貴上一毛。

只是,這會卻沒人在乎這些了。

下車後,沈美雲牽着綿綿,四處地張望了一番,便朝着沈父和沈母道,“爸媽,去過個早吧。”

再不在北京吃一頓飯,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內。

他們家都吃不到了。

沈懷山和陳秋荷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尋了一個攤子,便坐了下來。

早上六點多的北京火車站,已經人來人往了。

周圍支的攤子也都跟着陸續擺了出來,不過這些早餐也都要糧票的。

無非是比國營飯店的早餐賣得便宜一些。

沈美雲喝不慣豆汁,便要了一份兩分錢一碗的豆腐腦。

在雪白的豆腐腦上,淋了醋和辣椒油,再撒上一層嫩綠色的韭菜末,一口下去,又滑又嫩不說,唇齒間被那剛出鍋的豆腐腦一燙,只覺得那熱氣一下子湧入到四肢百骸去。

渾身都跟着暖和了起來。

她忍不住給綿綿也加了一點,但是綿綿不肯吃鹹香的豆腐腦,習慣了甜豆腐腦,便在豆腐腦上撒上一層白砂糖。

輕微一攪拌,那豆腐腦便化開了去。

綿綿喝一口,燙得吸氣,卻又還要。

沈懷山和陳秋荷要的是豆汁,一人一碗,捧着喝,喝完一碗老豆汁兒,只覺得渾身都舒坦了。

又要了三個芝麻燒餅,從爐子裏面剛出爐的芝麻燒餅,被烤得兩面金黃,一口下去咔嚓一聲,酥酥脆脆的,芝麻還跟着落了滿嘴。

鹹香可口。

四個人過了一頓早,一共三了三毛二,給了一斤半的糧票。

算是過了一把瘾。

看着父親意猶未盡的樣子,沈美雲知道對方是想着,今兒後怕是很長一段時間都吃不到了。

畢竟,這吊爐芝麻燒餅,也就只有這北京城才有得賣。

她想了想,讓沈懷山和陳秋荷從前面排隊,她領着綿綿。

又回到那攤子上,朝着老板要了三個芝麻燒餅,再多,那老板是不肯賣了。

老大爺朝着沈美雲解釋,“您別看我們在這裏做生意,實際也不容易,都是有定量的,一人最多買兩個,你帶着小孩兒來,我多給你算半個。”

“這才賣你三個,再賣給您多的,我這也是違規,到時候上面來人,把我蒼蠅攤給沒收了,我找誰說理去?”

沈美雲嘆了口氣,“三個就三個吧,這豆汁兒,能多賣我幾份嗎?”

豆汁兒不要糧票。

老大爺點頭,麻利地拿着袋子,給她盛到了袋子裏面。

“成,我多賣你三份豆汁兒,咱兒老北京的人出門在外,可不就饞這一口地道的豆汁了。”

“外面啊,還買不到。”

所以,不少來火車站出發去外地的人,都樂意來這蒼蠅攤子上,多買點豆汁。

不為別的,就為了人在外面,能夠嘗一口家鄉的美食。

沈美雲朝着對方道了謝,又付了錢,三個燒餅一共一毛五,給了一斤糧票。

另外,兩升的豆汁被裝到了袋子裏面。

又付了八分錢。

這些吃食,她不是給自己準備的,也不是給綿綿準備的,而是給沈懷山和陳秋荷準備的。

他們兩人都是地道的北京人,等去了黑省,饞這一口吃不到的時候。

她在讓綿綿從泡泡裏面取出來,多少是一個念想不是?

說起來,她和綿綿不愛喝豆汁的原因,所以之前囤貨的時候,也沒囤到。

如今,只能說這樣湊合着來。

等離開了攤子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沈美雲望着風,讓綿綿把這吃食給收了起來。

這才追上了沈懷山和陳秋荷兩口子。

兩人似乎明白沈美雲去做什麽,陳秋荷便嗔道,“你爸不差這一口吃食,在外面多少顧忌一些,會安全點。”

他們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總想着謹慎,在謹慎一點。

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話,沈美雲知道,但是知道歸知道,該做還是會做。

只是,她也在小心着。

她蹙着細長的黛眉,輕聲說道,“我曉得的,也有注意,以後咱們去了那邊,你們想吃這一口,多少有個念想不是?”

如果沒有泡泡就算了,這不是有嗎?

那自然要用起來了。

沈懷山和陳秋荷擰不過她,也不再說些什麽。

沈美雲便主動岔開話題,“一會進去後,我和綿綿要去知青點的人會合,爸媽,你們要去下放的人會合。”

“咱們分兩頭行動,上車落穩後,我和綿綿在來找你們,你們覺得呢?”

“成,就按照你說的。”

六點半就開始進火車站了,和上次着急慌忙地去找女兒,顧不得看火車站不一樣。

這一次,沈美雲甚至牽着綿綿,四處打量了一下。

站內的建築很漂亮也很大氣,老實說,如果不是他們大家穿的都是勞動布,或者是棉猴的衣服,頭戴雷鋒帽的話。

她很難想象這是七十年代的火車站。

沈美雲不知道自己這會多漂亮,四處張望期間,顧盼生姿,清麗動人。

這不,就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了。

“同志,你也是知青嗎?”

一位年輕的男同志,穿着一身體面的棉猴,頭戴雷鋒帽,內裏穿了一件藍白條紋海魂衫。

長得也很英俊。

他手裏提着一個軍用水壺,還在擰瓶蓋,顯然是出來接熱開水的。

聽到詢問,沈美雲回頭,看了一眼對方,心裏有了判斷,這才回答道,“是的。”

她這一回頭,周衛民眼睛頓時看呆了去,她實在是太好看了。

沈美雲斜紮着一個辮子,一張素面朝天的鵝蛋臉,膚色瑩潤潔白中透着粉。

真真是印證了一句話,面若桃花,嬌豔欲滴啊。

更出彩的是那一雙眼睛,顧盼生輝,灼灼發光,仿佛浸了一汪水,跟會說話一樣。

周衛民的心髒,當即就跟着撲通撲通跳了起來,連帶着語氣也結巴了起來,“我、我是住在西單大街的周衛民,這次去黑省下鄉插隊。”

沈美雲點了點頭,“你好,我是沈美雲,也是去黑省下鄉插隊的。”

聽到這,周衛民對視驚喜道,“原來都是下鄉的知青啊,我們知青點的大部隊在那邊,我帶着你過去吧。”

沈美雲,“那謝謝你了。”

“不客氣。”

周衛民要伸手,替沈美雲拿行李,卻被沈美雲拒絕了,他也不尴尬,沒話找話。

“你被分配到黑省哪裏了?”

據他所知,只有去黑省的知青,是早上六點五十的火車。

這個點來火車站的年輕人,基本都是去黑省下鄉插隊的。但是,黑省那麽大,反被分配到不同地方的知青也多。

沈美雲搖搖頭,“說是前進大隊的,具體哪個位置,我有些記不清楚了。”

火車站往裏面走,高牆為了通風的設計,所以有些灌風進來。

綿綿被風吹的一哆嗦,在她說冷之前,沈美雲便蹲下身子,給綿綿把紅色圍巾又給系緊了一些。

連帶着衣服角都給收了進去。

她細心的照顧,頓時又引得周衛民一陣誇獎,“沈知青,這是你妹妹嗎?你對妹妹可真好?”

他們這一批知青裏面,也有帶弟弟妹妹一起下鄉的,只是瞧着帶着那些帶着弟弟妹妹的。

最小的也有十二歲左右。

像是沈美雲妹妹這種,只有五六歲的,還是頭一個見。

沈美雲給綿綿系緊了圍巾,便站了起來,揣着她的手進了大衣的口袋捂着。

這才朝着周衛民解釋。

“不是我妹妹,她是我女兒。”

旁邊的綿綿也跟着開口,“是呀,這是我媽媽。”

一聲脆生生地媽媽,喊的周衛民心都跟着碎了半截。

“什麽?”

似乎意識到他自己的反應有些大了,周衛民忍不住解釋道,“沒有,我就是驚訝,你長這麽年輕,竟然都當媽媽了。”

頗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滋味。

沈美雲笑了下,沒過多解釋她和綿綿之間的關系。

上輩子她帶着綿綿單獨過活,遭到質疑的也不止一次兩次。

她都無所謂。

而去知青點大部隊的這一路上。

周衛民一路上不住的偷偷瞄着沈美雲,臉上的糾結,更是不言而喻。

好多次,他都想開口問,你這麽年輕,怎麽就結婚了?

那這個女兒,是你的親女兒嗎?

還有,你不是結婚了嗎?

怎麽還去參加下鄉插隊,去當知青啊。

但是這些話,在随着沈美雲安靜地牽着女兒,一步步走入大部隊的時候。

他也跟着全部咽了回去。

算了,沒找到機會,下次吧。

沈美雲和綿綿來到知青大部隊彙集的時候,一下子就成了焦點。

無他,人群中那麽多人,只有沈美雲是那種素面朝天卻仍然白的發光,有一種滿堂生輝的感覺。

唰的一下子,原本鬧哄哄的知青們,瞬間跟着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跟着看了過來。

沈美雲似乎習慣了大家的注目禮,她領着綿綿朝着大家點頭,“你們好,我是下鄉知青沈美雲。”

“這是我的女兒,沈綿綿。”

這話一說,大家又是一安靜,不過,接着就是一陣嘩然。

最先問話的是領着,自己弟弟一起下鄉的知青姚志英,她有些好奇道,“你都結婚了,怎麽還領着孩子下鄉啊?”

這是何苦啊,給自己找罪受。

他們這些人裏面,除了少數幾個是自願下鄉的,其他人都是沒辦法。

家裏實在是找不到關系,也無法頂替的,這才來下鄉了。

沈美雲笑了笑,端的是大義凜然,“下鄉去建設農村,為組織添磚加瓦,不管是結婚的人,還是未婚的人,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兒,更是我們應該做的。”

“所以,建設鄉下,不拘泥于大人還是孩子,未婚還是結婚,都是一樣的,因為大家抱着的是同一個目的,那就是為農村建設發光發熱。”

這話一說,現場一安靜。

不知道是誰帶頭鼓掌起來。

“好,沈同志的覺悟就是高!”

“對,有沈美雲同志這覺悟,何嘗建設不了農村?”

原先還在哭哭啼啼,舍不得家人,不想去鄉下受苦的年輕女知青。

頓時抽噎道,“沈知青,你就不害怕嗎?”

沈美雲微微一笑,落落大方,“我是害怕,但是如果我們害怕,如果我們後面的人害怕,那麽,誰又願意去建設農村呢。”

“只有我們這些人,不怕苦不怕累,願意背井離鄉,願意為農村添磚加瓦,把農村建設的更好,将來我們的後人才會有更好的生活。”

這是實話,哪怕是沈美雲,也很佩服先前那些肯下鄉建設農村的知青。

是他們一代有一代人,前赴後繼的去奉獻。

這才有了後面人的享福。

所以,在選擇嫁人,還是選擇當知青的時候,她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沈美雲這話,引得所有知青都忍不住看向她。

連帶着一旁安靜看着書的季明遠,也不例外,他看着對方的眼神有着光,是那種找到志同道合朋友的喜悅。

“沈知青,你這話說的真好。”

季明遠合上書,他聲音溫潤地說道。

他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一身的少年意氣,再加上溫潤斯文的長相。

這也導致,他剛到這裏的時候,都有不少知青來偷看他。

當然,包含了男知青和女知青都有。

不過,季明遠似乎不擅長和人交流,有些內向,從一開始過來和大部隊彙合,便一直都是坐在一旁看書的。

所以,他這一開口,導致不少人都跟着看了過去。

沈美雲也是一樣,當看到對方時,她也是明顯一愣,好俊俏的少年,頭發細軟,唇紅齒白,他的五官像是上好的狼毫勾勒出來的一樣。

精致中透着幾分矜貴氣。

沈美雲很快就回神了,她點了點頭,朝着對方說了一聲謝謝。

季明遠颔首。

雙方算是點頭之交。

倒是,綿綿突然拽了拽沈美雲的手,小小聲道,“這位哥哥長得好好看啊。”

是僅次于警察爸爸的人。

她聲音雖然小,但是奈何周圍太過安靜了。

所以,大家都把這句話給聽了進去,連帶着季明遠也不例外。

他呆了下,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誇他好看。

他不由得紅了耳朵尖尖,“謝謝,你也長得很好看。”

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麽,從口袋裏面摸了摸,摸出了兩顆大白兔奶糖。

是小叔給他的。

他有些不舍,但是對上綿綿亮晶晶的眼神時,頓時再也沒有任何猶豫的遞過去了。

“請你吃糖。”

綿綿沒有接,而是條件反射的去看沈美雲,沈美雲,“哥哥給你的,你就吃吧。”

綿綿嗯了一聲,從季明遠手裏接過糖,軟乎乎地道了一聲,“謝謝哥哥。”

這一聲哥哥喊的,季明遠的心仿佛跟着被羽毛輕輕的拂過了一樣。

他下意識地看向對方,這才仔細端詳起來綿綿的長相。

小丫頭長得白淨,臉蛋像是剝殼的雞蛋一樣細嫩,一雙烏黑水潤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長長的睫毛覆着,在小鼻子上方投下一片陰影,粉色的小唇瓣微微抿着上揚,像是一朵太陽花兒。

這小孩兒長得是真漂亮啊。

季明遠下意識地想,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他們家的人執着想要生個小閨女了。

實在是太過香軟乖巧一些了。

“哥哥?”

綿綿一連着喊了三聲,這才把季明遠給喊回神了。

“你叫什麽名字呀?”

她總不能哥哥哥哥的叫着,在場的哥哥們太多了,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叫的是誰。

季明遠怔了下,他抿着薄唇,低聲道,“季明遠。”

這話一說,沈美雲驚了下,“你叫什麽來着?”

“我叫季明遠。”

他再次重複了一遍,季明遠的聲音很好聽,是那種清澈溫潤的感覺。

沈美雲意外極了,季明遠啊。

季家人,一個家族只生得了男娃,沒有女娃的季家人。

而季明遠身為季家第三代的領頭人,更是這裏面的佼佼者。

假千金林蘭蘭,之所以後面能那麽順利,正是得了季明遠的親眼。

季明遠打小兒就沒有妹妹,所以在看到林蘭蘭後乖巧可愛的樣子後,便把對方認作了妹妹。

他一旦認了對方,那麽就代表着他背後的季家人,也跟着認可了對方。

沒有女娃的季家人,把林蘭蘭這個小閨女給稀罕到了天上。

而這裏面最重要的一個人,便是季明遠,他可是林蘭蘭保駕護航的大哥哥啊,也是林蘭蘭最大的金大腿。

并且,他在林蘭蘭成年後,暗戀對方多年,卻苦于年齡差距,無法将愛說出于口。

只能,将深情藏在內心,默默為林蘭蘭保駕護航一輩子。

臨到死,都未将那一聲喜歡述說出來。

他死的時候,還在忏悔,對一個把自己當做親哥哥一樣看待的妹妹,起了這種心思。

他真是罪該萬死。

他厭惡的自己身上的污濁,帶着滿腔的悔恨和痛苦,徹底離開。

所以,當看到面前清冽幹淨,懂禮貌知分寸的少年時,沈美雲有些難以置信。

“怎麽?你認識我嗎?”

季明遠很是敏銳地問道。

沈美雲搖頭,掩蓋了情緒,随口誇了一句,“不是,沒見過你這麽漂亮的小少年。”

這是實話。

只是,沈美雲這話說的,季明遠的耳根紅的更透了!

好像沒人誇過他好看,季家人就更不用提了。

身為季家的長孫,他身上肩負着別人沒有的壓力。

在季家來說,皮相是最為不看重的身外物。

這一會會的功夫,被沈美雲和她的女兒綿綿兩人誇獎,季明遠着實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美雲似乎沒注意到,她确實是把季明遠,當做她的晚輩來看待了。

畢竟,季明遠可是喜歡書中女主林蘭蘭的人。

林蘭蘭是誰,可是和她女兒綿綿同輩人。

而她是綿綿的母親,四舍五入下來,她可不就是對方的長輩了嗎?

所以,沈美雲抱起了綿綿,朝着她輕聲說道,“綿綿,拿了哥哥的糖,要跟哥哥說什麽?”

綿綿聽到母親的提醒,這才突然想了起來。

朝着季明遠脆生生地說了一聲,“謝謝明遠哥哥。”

季明遠目光下移,在沈美雲和綿綿兩人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頓了頓,垂眸,溫柔地笑,“兩顆糖而已,不值當謝謝。”

接下來,等上車後。

沈美雲都陷入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狀态,她抱着綿綿坐在座位上,時不時地去看一眼季明遠。

哎。

這種幹淨清澈,純粹溫和的小少年。

她實在是無法和書中那個老男人聯系上啊。

書裏面,季明遠喜歡上林蘭蘭的那一年,他已經三十二歲了,但是林蘭蘭才十八歲。

兩人的年齡差距,讓季明遠以為厭惡自己。

但是,同樣那一層愛意,又讓他對林蘭蘭進行全方位的保護。

甚至,她女兒綿綿在屢次和林蘭蘭作對的時候,對方同樣也是站在林蘭蘭那邊。

雖然沒對她女兒出手,但是身為季家人的季明遠,只需要冷眼觀觀,她女兒綿綿未來的路,就足夠難走了。

畢竟,季明遠喜歡林蘭蘭,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到的。

想到這裏,沈美雲心裏一沉,任何傷害她女兒的人,她都不會放過的。

只是,這會對方卻安靜的坐在綿綿旁邊,為綿綿講着童話故事。

而且,火車外面玻璃床上陽光太過刺眼,他還伸手為綿綿遮擋住了頭頂的陽光。

細心而體貼。

這不太像是一個人。

似乎察覺到了沈美雲對自己的注視。

季明遠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沈知青,我有哪裏讀錯的地方嗎?”

他笑的時候,還紅了耳朵,因為皮膚太過白皙的緣故,耳尖紅紅,在耳廓處帶着幾分透明,光照過來的時候,幹淨透亮。

這麽一個安靜內斂的少年,沈美雲很難把他和書中那個人物聯系起來。

她搖搖頭,她甩掉腦子裏面亂七八糟的情緒,不能以書中的描述來武斷的去決定一個人。

只能說,以後在細細觀。

擯棄了這些念頭後,沈美雲這才說道,“沒事,想要謝謝你為我們家綿綿講故事。”

沒想到是這,季明遠有些失落,不過,他定性足,便再次拿出自己的書,藏在自己的時光裏面。

等火車正式發動後。

沈美雲便把綿綿抱了過來,季明遠想說些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難得沒有看下去以往最喜歡的書,他擡着頭,安靜地看着沈美雲,給綿綿喂了水後,便站了起來。

“季知青,我和綿綿有點事出去一趟,我們的行李就放這裏了,占着位置,麻煩你幫忙看顧下。”

重要的東西都被沈美雲,讓綿綿給收到了泡泡裏面。

這剩下的放在外面的行李,都是不值錢卻又能夠掩人耳目的。

她過去找父母,還帶着綿綿,在提着行李,實在是不方便,更何況,她和綿綿離開後,這位置空着,很容易被別人搶了去。

用行李占位置,幾乎是最好的法子了。

季明遠點了點頭,說道,“可以。”

不過他猶豫了下,到底是提醒道,“馬上就要到吃午飯的時候了,你們這會出去,怕是容易錯過午飯。”

沈美雲,“沒事,我們去一會就回來,麻煩你了。”

等沈美雲領着綿綿離開後。

旁邊一直閉目養神的周衛民,突然睜開眼睛,看向季明遠,提醒道,“她結過婚,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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