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記憶

記憶

“挑重點寫就行,沒有人會懷疑你寫的,因為你是唯一一個知道筆記本內容的人。”時向晚說:“我先走了。”

時向晚離開,陸音塵看着皺起眉頭的謝辛言,問:“怎麽了?是有哪裏想不起來嗎?還是哪裏不舒服?”

“那倒沒有,我在想要怎麽把我哥對穆衡,謝維舟,和他自己的心裏話删了。”謝辛言咬着筆帽,聲音有些含糊:“還有,我餓了。”

二十分鐘後,謝辛言看着桌上的大餐,對陸音塵豎起大拇指。

陸音塵溫柔一笑,說:“不是餓了嗎,快吃吧。”

謝辛言沒急着吃,而是問:“你的呢?”

陸音塵說:“我不餓。”

謝辛言默默的盯着他,幾秒後,謝辛言站起離開會議室。

陸音塵看着被關上的門,微不可查的嘆着氣。

小悶葫蘆應該沒有生氣吧。

五分鐘後,謝辛言拿着一個餐盒回來了,他把飯分成兩分,把清淡的菜全擺陸音塵面前。

“來,吃飯。”謝辛言把原餐盒那份放到陸音塵手裏。

陸音塵拿起筷子乖乖吃飯。

吃完飯已是九點多,收拾幹淨桌子後,謝辛言再次面對一堆筆記本。

沒寫兩頁,謝辛言趴在桌子上輕聲抱怨:“這比我寫教案還累啊!陸音塵你是不知道,就我哥寫的,95%都是重點。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甚至天氣他都寫的很詳細,就差沒把受害人有幾根頭發寫上去了!”

陸音塵問:“要電腦嗎?”

謝辛言偏頭看着他:“我打字有點慢。”

陸音塵說:“沒關系,我幫你。”

謝辛言坐直說:“我們換着來。”

陸音塵打開時向晚留下的電腦點開文檔說:“你念吧。”

*

早上七點,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兩人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陸音塵睜開眼微動,就感受到自己身上蓋着什麽,手一摸,是毛毯。他起身看着半睜着眼一臉不爽的謝辛言,快速拿起手機接通。

“Hello!陸音塵!”徐秋笑着說:“多日未見,可有想我?”

“想啊,想到想把你腦袋擰下來。”陸音塵握着謝辛言的手輕聲說:“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說,不然我真把你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謝辛言靠着背椅仰起頭,擡起右手遮住雙眼。

徐秋沉默兩秒,說:“我要帶我對象回國了。”

“哦,一路平安。”陸音塵毫不猶豫挂斷電話。

謝辛言問:“哪位?”

“一個朋友,叫徐秋。”陸音塵說:“特點,心大,愛沒事找事。”

謝辛言松開手睜眼瞪着天花板,有氣無力的說:“陸音塵,經過我們的努力我哥筆記本上的內容已經完成了49%。”

陸音塵說:“挺快的,我以為只能完成36%。”

謝辛言說:“陸音塵,以後這種費腦又費手的事我再也不幹了!你應該知道了,筆記本上的內容基本上都是很重要的,缺一不可。但那些事,血腥,可怕。如果不是927案重啓我真的想把它一輩子爛在腦子裏。陸音塵,從某個角度來說,我想阻止你參與927案,可我真的害怕看到你失望難過的樣子。可我又仔細一想,哪怕你不是……”

筆記本的內容血腥,可怕,在謝辛言念出來的時候,陸音塵就深有體會。每當打到死亡人數,毒販罪行時,陸音塵都是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的打的。他痛恨那時自己的年幼與無能為力。

陸音塵想,只要能為抓捕毒販做出一點微小的貢獻,他做什麽都可以。

手機屏幕亮起,是時向晚發來消息。

【晚:催眠師已找好,預約時間是9點,在局裏見面,現在時間還早,你可以再休息一會,8點譚逸辰會給你們帶早餐。】

【塵:好。】

*

催眠師是一個頭發花白,六十多歲,精氣神很好,穿着一身西服,帶着老花鏡的老頭。

陸音塵想,我見過他,在十歲那年。

陸音塵十歲那年,因親眼看着穆衡在眼前死去,受到很大的刺激,失憶了。但因為陸音塵是唯一的幸存者,身上有很大的線索。在局長和江子清的建議下,他被送到催眠師那裏接受催眠。

負責陸音塵的,便是眼前的老頭,只不過那是的老頭,才四十多歲。

當時,老頭并沒有對陸音塵進行催眠,反而是看了陸音塵良久,對局長等人說:“這孩子我并不建議接受催眠,如果進行催眠,會有生命危險。”

老頭笑着主動說:“那時我就有預感,我們還會再見面。唯獨沒料到,再次見面,隔了十八年。”

“老先生您好。”陸音塵說:“我記得當初您說,不建議我接受催眠,否則會有生命危險。您現在又決定為我催眠,這是為什麽?”

“我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就直說吧。”老頭的笑裏多了一絲無奈:“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或者說,你沒有失憶。”

陸音塵驚道:“我沒有失憶!”

“對,你只是不願意回想起過去。”老頭說:“如果我對你進行催眠,無非就兩個結果。一是你徹底遺忘過往,二是你陷入那段記憶,不再醒來。”

陸音塵垂眸,指尖微顫,他問:“按照您的說法,只要我願意,我就能回想起一切?”

“你,是否會夢到過往,卻看不清任何一個人的臉,甚至會覺得哪裏不對勁?”老頭道:“那些夢,半真半假。因為,你是夢的主宰者,只要你願意,夢裏人的生死,都可為你所控。”

陸音塵輕笑着:“老先生,半真半假,半夢半醒,誰又能說準呢?。”

*

墜落感襲來,他睜開眼,眸中盡是茫然,他似不知道自己是誰,從何而來。

他能感受到的,便是臉很疼,脖子被人掐住,呼吸困難。他努力去看清眼前的情況,看到的卻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騎在自己身上,臉色漲紅,似乎是很生氣。

他能感受到,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雙手推着老人,在無力的小幅度掙紮。

這雙手很嫩,是一雙屬于六七歲小孩的手。

他好像懂了,他只是在經歷一場,是過去卻又不屬于自己的夢。

恍惚間,他透過小孩的雙眼看到一群人在黑暗逆着光出現,為首的那人一腳踹開老人,脫下警服包住小孩,把小孩抱在自己的懷中。

他看到那群警察壓着老人離開。

而抱着小孩的警察擡手為小孩擦去臉上的淚水,并輕聲哄着小孩說:“別怕,你安全了,沒人會欺負你的。”

顯然,警察并不會安慰人。小孩抱着警察的脖頸哭的更兇了。

年輕的警察臉上此刻寫滿了無措和慌張。

警察肩上的呼叫機響起,有人在詢問情況如何。

年輕警察說:“刑偵支隊九隊圓滿完成任務,隊長穆衡,馬上歸隊。”

*

“鄭姨叫你小六,是因為她在六月份撿到了你。”穆衡咬着筆帽,腿随意搭在茶幾上,他望着縮在沙發上的小六,思考片刻,道:“六的大寫是陸,那你就姓陸吧。至于名字,讓我再想想。”

一個穿着便服的青年端着一盤水果走來,青年看到穆衡的動作,皺起眉道:“穆衡,把你的腳放下去!”

穆衡看了青年一眼,學着小六把自己縮在沙發上,下一秒,他又把小六抱在懷裏說:“時向晚,你幫我給我兒子取一個名字。”

剛放下水果坐下的時向晚盯着穆衡沒好氣道:“兒子?你又搞什麽鬼。”

“對啊!”穆衡似沒有聽到後半句,揉着小六的臉說:“合約還有兩年就到期了,指望你給我養老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要再養一個,你看,小六又乖又可愛,怎麽看都适合給我當兒子!”

“哥哥,不要……揉小六的臉了。”小六被揉的說話含糊,臉也紅了。

穆衡默默收回自己的罪惡之手。

時向晚突然輕聲道:“音塵。”

“嗯?”穆衡沒聽清,問:“你說了什麽玩意?”

“音塵。”時向晚瞪了他一眼,說:“叫陸音塵!”

*

時向晚打開門,牽着陸音塵進門。

穆衡坐在沙發上盯着那一大一小,問:“你帶我兒子去幹什麽了?”

時向晚松開陸音塵的手,淡淡的笑着說:“來,告訴他我們去幹什麽了。”

陸音塵小跑到穆衡跟前,把手裏的兩張紙遞給穆衡。

穆衡拿過一看,頓時氣血上湧:“你,你居然……”

時向晚唇角的笑擴大了幾分,說:“小六乖,叫爺爺。”

陸音塵抿了抿唇,揚起笑道:“爺爺。”

“你們兩個給我滾出去!”

一大一小被掃地出門看着緊閉的門,一大一小互相瞪着眼,然後開始憋笑。

陸音塵憋了兩秒,擔憂道:“父親,哥哥不會真的不要我們吧。”

時向晚說:“倒數六十秒。”

陸音塵雖不解,還是乖乖的倒數,60、59、58、57……

剛倒數到30,門被打開,穆衡臭着一張臉站在門口,瞪了一大一小三秒,說:“滾進來!”

時向晚似乎輕聲說了一句什麽,陸音塵沒聽清。

*

是葬禮,來了很多人,大多都穿着警服,但陸音塵不認識幾個。

陸音塵很無聊,直覺告訴他不能說出來。

突然,陸音塵看到一位老婦人牽着一個五歲大的小男孩走來。

他很可愛。這是陸音塵見到小男孩第一眼的唯一想法。

老婦人撲倒墓碑前大哭起來,獨留小男孩一個站在那裏茫然無措。

“小六,你帶他去玩好嗎?”時向晚瞥了一眼小男孩,蹲下對發呆的陸音塵指了指小男孩說:“就當是交新朋友怎麽樣?”

陸音塵是很樂意的,他走上前牽起小男孩的手,把小男孩帶到安靜的角落。

陸音塵望着對方疑惑不安的眼神,說:“我叫陸音塵,我,想和你交朋友。”

小男孩愣了愣,雙眼亮了幾分,開心說:“我叫蘇言,我願意和你交朋友!”

陸音塵怔住,他記得,墓碑主人的名字,叫蘇衍生。

*

陸音塵走出學校門口,看到了站在樹下的穆衡和手拿一枝玫瑰花的蘇言。不知道蘇言說了什麽,惹得穆衡笑個不停。

陸音塵小跑到兩人身邊,穆衡退後兩步,拿出手機插上耳機開始聽音樂。

“哥哥,這個給你。”蘇言面紅耳赤的把花塞到陸音塵手中。

陸音塵看着玫瑰花,又看着蘇言,驚訝道:“你怎麽突然送我花?”

“我昨天看到一個大哥哥送了一束花給一個姐姐,我問奶奶這是為什麽,奶奶告訴我,玫瑰花是送給喜歡的人的,如果被送花的人收下花,意味着兩個人就會永遠在一起。”蘇言聲音軟了兩分:“我也喜歡哥哥,也想和哥哥永遠在一起,所以我想送花給哥哥,可是我錢不夠,買不了一束。”

陸音塵思考了一會,說:“沒關新,一枝也很好的,一枝獨秀嘛!”

第二天,陸音塵收到了一枝玫瑰花,蘇言得到了一顆白兔奶糖。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如此。

*

窒息感襲來,他感受到自己很絕望,想張口大喊,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因為,他看到有人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隊友。

視線不再模糊,他看清了所有人的臉。

他看到,年輕時期的趙執,把槍指向自己的隊長穆衡。

“嘭!”槍響了。

他看到,穆衡身體一顫,手裏的槍落地,他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隊長,眸中是意外與悲傷,唯獨不見難以置信與痛恨。

最終,穆衡倒地,年輕的生命逝去。

*

病床上的男孩掙開雙眼,他望了眼四周,對唯一在場的陌生男人問:“你是誰?我又是誰?”

男人眼中平靜無波,只是臉色蒼白,眼尾泛着幾分紅,他說:“陸音塵,你的名字,而我,是你的父親時向晚,你還有另一位父親,叫穆衡,他去世了。”

聽到穆衡兩個字,男孩感到了無盡的悲傷。

*

十八歲那天,時向晚和陸音塵回到了青山市。

時向晚給了陸音塵一個地址後便離開了。

陸音塵在前往那個地址的路上,順手救了一個讓他有好感的小悶葫蘆,并好人做到底的把人送回家。

時向晚給的地址是青山烈士陵園。

在那裏,他見到了譚逸辰,知道了自己的過往。

那天,他被小悶葫蘆撿回了家。

*

飄蕩了好久,陸音塵迷失了方向。

他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還妄陸老板恕我狂妄,欲借花獻佛,換與陸老板一場相識。”

陸音塵尋着聲音看去,是謝辛言把玫瑰花遞向自己。

他看到謝辛言牽着自己的手逃離生日宴會,奔向一場未知的黑暗。

“陸音塵,我不圖你的錢財,也不圖時家的權勢,我就圖你的人。”

陸音塵愣了許久,眼角是一滴淚留下,他明明不想哭的。

這人在騙自己,嘴裏說着是在帶他回家的時候,明明是更早吧。

而自己更蠢,居然相信了。

“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沒有人能剝奪這個權利。”

“陸音塵,你好狠的心啊。”

“陸音塵,我愛你。”

“當你開始在意一個人的一言一行時,你輸了,他贏了。”

“他是我的家屬,已婚人士,別打主意。”

謝辛言,重新憶起過往,我才明白一件事,輸的人不是我,是你。

“陸音塵,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恕你狂妄,共赴相識。”

“陸音塵,我感覺這像一場夢,太不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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