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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陸星并不是不知道這一點。

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一下臺，徑直就去了洗手間。鏡子裏的人滿臉頹然，絲毫沒有剛出道時意氣風發的樣子。他想到已經離開的隊友，想到公司的斥責和敦促，想到練習室裏雲盼的話。

他說：“票數是靠自己争取的。”

他有些想笑。

他想說那你的票數呢？

還不是靠賣慘。

但是他又說不出這種話。

雲盼比他年紀小，比他實力好，比他過得慘。

是他從前荒廢了時間，沉溺在公司營造的假象中飄飄然。比起練習室一日複一日的枯燥訓練，他更喜歡在網上和粉絲面前精心構織自己的人設。

因為沒有實力，所以成于粉絲，敗于粉絲。

粉絲喜歡他，所以他能站到很高的位置。可是這個世界上年輕漂亮又努力的偶像那麽多，他又憑什麽留住他們？

留不住的。

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一切覆水難收。

他有些頹然地撐着洗手臺的邊沿，只覺得前路暗淡無光。而另一邊，雲盼像個小炮彈一樣直直地沖進了候機室，好歹在看到攝像機之後冷靜了些，第一時間先找解夕朝。

解夕朝對着他出聲示意了一下：“這裏。”

他就往他那裏跑，跑了沒兩步想起了什麽，終于記得回身跟隊友打了個招呼，然後才坐到了解夕朝的身旁，臉上紅撲撲的：“哥哥哥哥哥！”

艾清源：“你下蛋呢。”

雲盼：“……”

他斬釘截鐵：“你有病。”

艾清源：。

得。

對他哥就是春天般溫暖，對他就是冷言冷語。

現在的小孩都會川劇變臉。

再川劇變臉也阻擋不了解夕朝要去後臺準備的事實。他拍了拍小孩肩，說了句“特別棒”，雲盼的眼睛就亮起來。

解夕朝離開房間，去洗手間最後檢查了一下妝造，然後跟隊友一起到了後臺。

而此時此刻，臺上的rap組已然開始了舞臺。

-

解夕朝在透着後臺的簾看舞臺。

這個角度不太好，臺上的人并不能看得很分明。只有在有人到角落的時候，才能看到幾片黑色的衣角。但這不妨礙他和葉意楊一起聽到戚杭口胡的rap。

兩人都沉默了許久，葉意楊笨拙地試圖轉移話題：

“那什麽……傅哥好穩。”

雖然是随便找的話題，倒也是實話。

傅文澤和解夕朝，兩個方面的不動泰山。後者是整體的舞臺魅力和多變的風格，前者則是一條路走到底的剛冷。一個風格很容易膩，但是做到極致就不會。

傅文澤的rap實力是街頭拼出來的，詞和臺風都非常野。

非常難得的是，他唱melody rap的時候也能短暫地收斂鋒芒，可以說，在rap領域，他是非常專業且全能的一個選手，也是rap擔的首選。

但是解夕朝卻并不止注意到了這些。

他敢說，傅文澤的綜合實力其實并不遜于艾清源。

兩人都是半路出家，大公司培養。這麽一看，現在的偶像培訓模式已經非常成熟。

只是傅文澤的舒适區在中低音區，高音是頂不了了。

是的。

解夕朝在盤算——

他覺得這還挺正常的，就是考慮自己的未來隊友。

只是聽起來似乎有點嚣張。

但是既然要出道，那隊友和公司都非常重要。星雲雖然冷漠無情資本家了一些，但是規模夠大、底子夠厚，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平臺。

除了公司，就是日夜相伴的人。

目前看來，只有艾清源的出道位算是比較穩。其餘的人只能說是比較有希望。

解夕朝還是挺希望自己看好的人能出道的。

如果讓他想象一下艾清源、喬野、時頌還有他，再加一個陸星一個團，而他很可能被推選為隊長的世界。一個兩個還好，多了解夕朝……

解夕朝覺得有點恐怖。

他短暫放空，葉意楊不住瞅他，他回過神：“怎麽了？”

“哥我還是有點擔心。”他道，“你真的還是要用原動作嗎？那個感覺很難啊，萬一……”

他想說什麽，又覺得晦氣，自己呸呸呸了幾聲。

解夕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沒事。”

葉意楊就不說話了，但還是滿臉不贊同。

解夕朝原本在走神，被他這麽一提醒，也發現現在的舞臺快結束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

然後，在驟然變大的歡呼聲中，他和隊友一起走上了舞臺。

*

荊瑾今天是和明苓一起來的公演現場。

後援會的內部票，工作群抽簽抽了半天，最後抽中了幾個名額，其中有她。明苓本來就有公司給的票，兩人又都在A市，于是搭了個夥。

她緊張了一路。

她哥會跳中國舞嗎？那肯定是不會的。

所有人都能被解夕朝忽悠，但是自家人不行。而正是因為知道這裏面可能有別的隐情，所以她甚至不敢把這份擔憂表露。

倒不是怕解夕朝搞砸，她哥從小到大就什麽都好。

她只是怕解夕朝受傷。

她提心吊膽，她憂心忡忡，她擡頭看到解夕朝……

她把詞兒忘了。

同樣大腦重置的還有在場大多數人。

在聽到《雲中闕》這個名字之前，其實大家對這首的風格和妝造已經有了預估。大概率是往仙和柔兩個方向發展。

但是想象和親眼見到，終究是不同的。

這條規律對解夕朝尤其适用。

出于之後的舞臺需要，他依舊是黑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到了臉上，整體妝容都極淡，頗有些天然去雕飾的味道，只是略加修飾了美貌和下眼睑。而本來溫文的眉眼被簡單勾勒，愈發真的像是古代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

只是，這世家公子看上去似乎沒什麽俗世的欲望，更像是天上下凡的清冷谪仙。

和之相配的，是他身上的衣服。

解夕朝出來之前，大多數人對服裝的猜測都是現代服飾，只是面料和質感或許會選擇更适合舞蹈的，比如絲質衣褲或者幹脆是漂亮的練功服等等，但是這一組沒有。

整組的服裝都用了改良版的中國風服飾，一身的純白。只是袖口做了收束設計，下擺也改短了一些，方便跳舞。

交領寬松，映襯出修長光潔的脖頸，以及鎖骨上的一顆顯眼的黑色小痣。

屏幕切到這顆痣的剎那，全場都沸騰了。

解夕朝原本這裏是沒有痣的。

為什麽會有？

答案只有一個。

臺下，荊瑾第一次爆了粗口：“我艹！我哥也太會了吧？！居然在這種地方偷偷點痣嗚嗚嗚”

這男的怎麽能這麽心機啊啊啊！

像是感應到她在想什麽一般，解夕朝嘴角勾起，對着臺下眨了眨眼。這個wink再次被攝像機捕捉，于是剛剛的谪仙好像一瞬間顯出了古靈精怪小狐貍的原形。

再一次，只用了一分鐘，解夕朝直接把全場的氣氛帶到了高潮。

一旁的窦昱在鬼哭狼嚎中幾次拿着話筒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

等臺下觀衆平複了一下情緒，窦昱才開了口：“這組的隊長是？”

“我。”解夕朝舉手。

點痣是他故意，回答卻是自然接話。

只是他沒想到，他這個無心的動作，臺下又嚎叫一片。

話音落下，他就聽到臺下有人在喊：“怎麽還舉手回答問題，寶寶你好乖啊！”

解夕朝……

解夕朝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窦昱也被可愛到了一下，但是他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不動聲色地笑着道：“那麽夕朝對這個舞臺有什麽想說的嗎，比如，一會兒可以期待的東西？”

“說出來就不驚喜了。”解夕朝笑了笑。

然後他頓了頓，又說完後半句，“但是确實可以期待一下。”

整場觀衆的心被他的話拎在半空中晃啊晃，感覺自己被這個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窦昱又陸續跟整組的人聊了幾句。

閑話聊完，窦昱下場。燈光落幕，整個場子又回歸了安靜。

黑暗裏，所有人把道具準備好，列好隊形。片刻的寂靜之後，後面的大屏上緩緩升起了一輪圓月，與此同時，伴奏響起，從隐約到清晰，直至萦繞在整個會場之上——

是埙。

這種古老的樂器被現代的合成背景音所襯托，聲音愈發顯得純淨清透，介于渾厚和清亮之間獨特的質感霎時間讓每個人的耳膜都得到了洗禮。

伴奏不急不緩，構織出了一段平穩卻入耳的旋律。

一時之間，原本躁動的會場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凝神屏氣，細細地品味這一段開場樂。

而随着伴奏進入短暫的尾聲，燈光逐漸亮起。不算明亮的光影裏映出中央舞者的陣形，看清中央那個人的剎那，不少人呼吸一滞。

青年清瘦的身形挺拔如竹，微微斂目，眼神垂着看向地面。

後面屏幕上的圓月做得逼真，燈光像是月色清輝，落到他的眼睑上、皮膚上，給他鍍上了一層神聖而朦胧的光。

只是一瞬。

很快，大家就看到了他手上的綢帶。

那是一根白色的絲質綢帶，觸感看上去光滑而輕盈。

舞者的動作看上去也輕盈如燕。

埙聲重新變得明晰，随着伴奏聲，場上合攏的陣形散開，幾個人的動作各有不同卻又錯落有致，看上去和諧而美麗。

此時此刻，已有攝影機悄然調試好了角度。

這是解夕朝找導演組溝通好的。

它們會用俯拍的角度拍攝整個舞臺，拍攝出此時此刻他們擺出的，水紋一樣的陣形。

整個場子鴉雀無聲，只有緩緩流淌的音樂。背景上，掩着月的散雲飄渺浮動，勾勒出背景巍峨的高山輪廓，月下少年清影卓絕，飄然仙氣，像是一幅如夢似幻的畫卷。

荊瑾一直緊緊地盯着舞臺。

前奏和主歌過去，她終于徹底放下了心底的擔憂。

-

解夕朝的動作很專業。

練習生畢竟不是專業舞者，用的都是基礎的舞步，比如一些小跳、踢腿，即便是如此，仍能看得出部分練習生核心控制的力不從心。

可以說，這個舞臺反響好，目前全靠意境的襯托，還有葉意楊和解夕朝兩個人。

這個舞臺的隊形排得很妙。

變得次數很多，幾乎沒有齊舞，但絕對不是毫無層次的亂站。整體讓人視覺觀感上總是和諧的，也沒有把任何選手藏在後面，大家都是該露臉時就露臉，輪C。

能編出這樣有針對性藏拙的隊形，光靠節目組以一對一百的編舞師是做不到的。

只可能是解夕朝從中花了工夫。

而解夕朝的舞蹈能力，在開場時，就直接給了所有擔心他的人一顆定心丸。

跳舞很重要的一點是核心力量。

他的核心太穩了。

穩到做大跳還是轉腿的時候，他看起來都有一種游刃有餘的美。他和葉意楊幾乎包攬了所有比較專業的動作，但他看起來甚至比葉意楊還要穩。

加上他本人被衣服勾勒的身形——

柔韌而清瘦的卻有力的腰，下腰時動作大開大合，線條精致流暢。

幾乎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荊瑾從膽戰心驚到徹底沉迷只花了半分鐘，一方面，她每看一個動作都是“好難啊啊啊千萬別受傷”，另一方面……

美和音樂都是有感染力的。

解夕朝看上去最突出的，并不是他的高難度動作，而是他舉手投足間的投入。

一公二公，他都非常注重和鏡頭的互動。但是三公，他不需要唱跳，展現的是自己的舞蹈，因此，他甚至是微微斂目的。

青年身姿如鶴，動作力度簡潔而到位。

定點穩，擡手轉圈的時候卻是十足的飄逸，真正做到了剛柔并濟、視覺盛宴。

場上的觀衆已經心潮澎湃，而哪怕是練習生們候場的房間內，無論是不是舞擔，大家也都看得目不轉睛。不像是在看競争對手比賽，更像是在看一場藝術表演。

就連剛剛還在和傅文澤鬥嘴的艾清源都閉了嘴，歌曲的間隙他才道：

“這練了得多久？”

他是舞擔，解夕朝每個動作的熟練程度他心知肚明，沒有千百遍重複的練習根本出不來這個效果。

“反正最近一直不在寝室。”傅文澤道。

他頓了頓，“不過看着單薄了些。”

艾清源：“……”

這還單薄？

那他的舞臺叫什麽？

傅文澤評價：“爛。”

艾清源：。

行吧。

喬野得背一半鍋。

他在心裏腹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傅文澤的話的影響，他再看這個舞臺，竟然也生出了些不滿足感。跟二公看葉意楊和戚杭他們的舞臺差不多。

美則美矣，輕靈秀逸，但在選秀這樣的競技舞臺上，又少了點什麽。

戰意？

艾清源是好戰的。

他在古代高低得是那種熱衷東征西讨的将軍，但他心底卻不太贊同傅文澤的說法，他說不出具體的，只覺得這樣至柔也很好，尤其是解夕朝已經把“秀美”這個詞演繹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但是如果能在歌曲的中段做一些變化……

“咚咚。”

伴奏裏的驟然響起鼓點之聲，艾清源被驚得驟然回過神，這才發現，歌曲已經到了間奏部分，也就是特意加出來的C位solo。

而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歌曲竟然已經由緩轉急，不知不覺地過渡到了新段。

又是兩聲鼓聲。

悠長的埙聲戛然而止，一瞬的靜谧。

但是下一秒，練習室內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甚至有人還爆了粗口。而場外，歡呼聲再次到達了這天晚上的頂峰。

沒有人發現，解夕朝腰上纏着的不止是腰帶和裝飾，還是一把軟劍。

他的solo，是一段劍舞。

随着鼓點聲重新響起，軟劍出鞘，寒光凜然。

真正的少年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