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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安國公府由來已久,各盤各系根深交錯。

如今,安國公裏當家的,還是國公爺,也就是展岳他爹。至于劉琦提的那位老太君,則是展岳的祖母,安國公府的太夫人、聞老太君。

展岳是庶出,只是從他一出生起,便被記在了嫡母名下,所以他被當做與安國公府其他嫡出的子弟一般教養。

他的親生母親過世以後,展岳則被聞老太君親自抱養在膝下。因此,安國公府的人,對展岳也同樣有些敬畏。

更何況,展岳的大哥,也就是安國公世子展泰,如今僅是在光祿寺任職。雖同為三品官兒,卻與金吾衛都指揮使的分量截然不同。

這世道,永遠是誰有權有勢誰就說了算。

展岳從沒有刻意在府上擺他的官威,但世家仆人,又有幾個是真正沒眼色的?

相比起擔文職的世子,自然還是金吾衛出身的四爺更令人膽寒一些。哪怕,四爺長着一張并不應該讓人害怕的臉。

展岳進了聞老太君的內室。

聞老太君是真正的高壽之人。當年,她的丈夫老安國公,在展岳還未出生的時候便過世了。

展岳曾經還有過一個先天不足的哥哥,可惜因為在母胎裏時沒養好,也走了。安國公府這些年,沒了許多人,聞老太君卻像是一顆常青藤一般,身體雖一日不如一日,但始終沒有咽氣的想法。

展岳向祖母問完安,自有丫鬟婆子給他上了花果點心。

他坐在下首左一的木椅子上,一手無聊地輕輕摩挲着一個最新時節的蘋果。

聞老太君的視線轉向展岳。

展岳便将蘋果放下,主動問候道:“近來天氣雲雨無常,忽冷忽熱,祖母要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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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祖母每日早起,進地還香不香?”

聞老太君的情緒,在展岳一連串的問候之下,有輕微的放松。她手上拈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此時,那檀香木的味道和聞老太君房裏點着的禾木香,串在一起。

聞起來只覺得肅穆又沉靜。

聞老太君淡道:“我這把老骨頭,多少年都這樣過來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

展岳的表情平靜,他一手撐着腦袋,另一只手似乎百無聊賴,用白皙秀氣的食指,在那光滑的蘋果皮上,輕輕刮了一下。

他笑道:“祖母,怎麽忽然說這樣的話。”

聞老太君的年紀已過半百,馬上要到古稀之齡了。。

她的發絲上遍布銀絲,眼角和嘴唇邊也都長出了幾條淺淺的溝壑來。雖面有枯老之狀,可聞老太君的眼神,卻極有光亮。

可以想見,其年輕時,必然是個精明厲害的女人。

“硯清。”聞老太君喚起展岳的字。

展岳輕“嗯”了一聲,他露出清俊的側臉,示意自己正在聽。

聞老太君沉聲道:“記得你今年多大嗎?”

展岳真的掰扯着指頭,仔細數了下,他和氣地笑說:“二十了吧。”

“二十?”聞老太君哼笑,她的一雙俊眼,牢牢看着他,“四年前你便二十了。我老糊塗,莫非你也糊塗?”

“祖母別氣。”展硯清道,“這些年,少有人記得我的壽辰。一年又一年過去,孫兒實在記不清了。”

站在展岳身後的劉琦,聽到自家大人這樣說,似乎有口欲言。然而,觑了一眼老太君的神色後,劉琦又從善如流地住了嘴。

聞老太君不語,她用食指在佛珠上輕輕摩挲了一下,過了半晌後,她才道:“不是我在逼你。”

展岳不為所動,只是安靜地看着老太君,他雙瞳含笑,似乎是真的在認真聽老太君講話。但仔細一看,卻可以發現那笑意并未深達眼底。

“你身邊,一直沒個妥帖的女人照護,”聞老太君輕輕轉着手上的佛珠,她抿嘴兒道,“再有,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展岳的目光微微一動,他随手抄起旁邊的一把小刀來,給蘋果削皮。

“他怎麽會忽然關心起我的婚事來。”展岳的瞳仁烏黑,神色淡然。

聞老太君道:“因為瑛哥兒。”

“瑛哥兒今年十七,已不算小,他為瑛哥兒看好了一門親事。”說到這兒,聞老太君也輕呼了口長氣,她森然道,“這世上,萬沒有嬸嬸還在侄媳婦兒後頭進門的道理。”

“若是瑛哥兒早你一步。來日你真成了親,讓你媳婦兒如何做人?”聞老太君說着,神色不由多了一份嚴肅。

展岳卻淡然地繼續削着蘋果,仿佛聞老太君議論的并不是他的婚事一般。他的手生得實在好看,白皙又幹淨,好像從來沒有沾過血。

手指骨節分明,半月型的指甲呈現出清晰的粉色光澤。他只是随手動着小刀,赤色色的蘋果皮便像層層疊疊的花一樣,利落地開在了他的腳下。

“我倒是很好奇。不知國公爺為瑛哥兒,選中了哪家貴女?”展岳的雙眉微挑,他一邊玩着小刀,一邊輕輕地撣着自己衣袍上的灰塵。

聞老太君看了身旁的盛媽媽一眼,盛媽媽會意,便接嘴兒道:“倒不是國公爺選的。是前兩日,陛下将國公爺傳喚進宮。聽說,陛下流露出了,讓大公子尚主的意思。”

展岳一愣,他的瞳眸第一次出現了瞬間的失神。

“尚主?”展岳的聲音似乎是在隐隐克制什麽,他一手撫在小刀的刀刃上。

光滑的刀背面兒,立刻倒映出展岳自己的影子。

他瞳孔微縮,聲音極輕:“公主裏,年齡适宜的,只有嘉善。”

“約莫,就是大公主。”盛媽媽道。

展岳不置一詞,只是眯細了眼,他一刀,忽地猛地戳在了完好無埙的蘋果上頭。

那紅蘋果在桌上的位置紋絲未動,立刻被捅了個對穿。

聞老太君道:“我讓你大嫂,去德寧長公主的府上打聽過。長公主說,陛下近些時日,确實在為大公主考慮驸馬的人選。不過,君威無常,在最終的旨意下來前,卻也不定靠得住。”

展岳的臉上微微變色。

他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後,輕聲道:“那祖母的意思呢,您希望我娶誰?”

“湖廣巡撫,馮大人的嫡次女馮氏。”聞老太君顯然是早已看好了馮氏,她笑道,“馮氏今年十六,我讓你盛媽媽在京城與湖廣都打聽過。馮氏在閨中,便素有持家賢惠的美名。”

“不過是馮大人愛護女兒,既不願她嫁得差,也不願她嫁太遠。”聞老太君額外解釋了一句,這樣的好女子,如今還未定親的原因。

展岳似笑非笑道:“既然祖母心中已想好了人選。那等宮裏正式下了讓瑛哥兒尚主的賜婚文書來,我再娶馮氏也不遲。”

“這是什麽話?”聞老太君眉頭一皺,已然是不悅,她厲聲道,“倘若陛下舍不得大公主,遲個一年半載才賜婚。你也讓人家馮家的女孩兒,等你一年半載不成!”

展岳頭也未擡,他将小刀從果肉中抽出來,把蘋果切成了大卸八塊狀,然後笑着說:“是。”

“展硯清。”聞老太君沉聲一喝,她将手上的佛珠,“砰”地一下狠狠置在桌上。

“祖母。”展岳卻從太師椅上,徑自站起了身。

他身姿挺拔,漆黑的眼眸如月如星,他低着頭,輕輕動了動嘴唇:“我知道您疼惜我。”

“您就當,這是孫兒求您了。”展岳說。

聞老太君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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