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雖然，江女士從沒有給過江餘贊同和認可，但在立德中學時期，江餘的老師會稱贊她，她的同學有不懂的題也會來問她，所以她尚且還能過得去。

但自從來到蓉城中學，沒有人會贊揚她，似乎所有人都比她更優秀，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這個案例幾乎不能成立。

唐碩也只是鼓勵她，鼓勵她可以做到，可以做得更好。

江餘也明白，就唐碩的視角來看，他是班級前三，而自己還游走在倒數十名的界限上，江餘甚至一度認為過去幾年，在立德中學中沾沾自喜的自己像是個笑話。

你看，你和他們根本不是同一層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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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半學期換一次座位，唐碩主動換成了江餘的同桌。

他成績比江餘好，原本是唐碩先選，江餘後選，但是在選擇結束後，唐碩主動找到江餘的同桌，說想要和他換一下位置，江餘的同桌同意了。

于是他們兩人成為了同桌。

唐碩也覺察出江餘在思想上出了問題，她不斷地在否定自己，哪怕只是忘了古詩的上下句，她都會否定自己所有的努力，一再認為是自己做得還不夠。

江餘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進步了會覺得進步得不夠多，退了一兩名反而覺得是落後了一大截。

他會開解江餘，但他沒有身體力行地感受過江餘的處境，唐碩的安慰就顯得蒼白無力。

唐碩也不會總開導她，畢竟到了高三他都自顧不暇，任何小情小愛在人生分水嶺上都不值一提。

也是在這段時間，江餘發現她的記憶力開始急速下降，簡單的句子她甚至要背好多遍才能記得，即便背下來了，忘得也很快。

她想盡了各種補救措施，一首早就背過的古詩，她都會抄個六七十遍。或者吃據說能夠提高記憶力的雞蛋，但她可讨厭吃雞蛋了。江餘總認為雞蛋裏有一股惡心的腥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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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不改色地吃了許多雞蛋，抽屜裏裝着各種“叮咛咣啷”的保健品，有提高記憶力的，護眼的，護肝的，補鈣的...

“是藥三分毒，你成天這樣吃，還吃得下去飯嗎？”唐碩拎起一瓶晃了晃：“等會兒中午多吃點飯吧，每次跟貓似的吃兩口就撂了，吃得少體力就會跟不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這些保健品真的起了作用，反正江餘的記憶力沒再衰退了，雖然比不上之前，但也令她安心了許多。

後來，隔壁某個中學的學生，因為承受不住壓力跳了樓。

這件事引起了市裏領導的高度重視，為了防止此類事情的再發生，在後半學期，各個中學都開始“減負”。

最最明顯的就是桌面上的書本高度不能超過五厘米，桌面上只能有當堂課的書本，不能有別的。

高三學生的學習時間被壓榨的同時，壓力也不斷攀升。老師常常把高考前的學習比喻成跑馬拉松，但是沒有人會在臨近終點時去上廁所，大家只想着趕緊結束這折磨。

教室的橫梁上挂着一幅幅紅色醒目的标語，什麽“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莫為失敗找借口，多為成功找理由”“即使撞得頭破血流，也要沖進重本線的大樓”...

鋪天蓋地的試卷，像是密不透風的網将江餘緊緊裹住。

在這樣的學習環境中，高三期末考試，江餘退步了。她相較于上一次考試在班級裏後退了兩名，十三名。

晚上十點半放學後，江餘甚至都不敢回家，她不知道該怎麽和江女士提起她的期末考試成績。

無論怎麽說，退步的成績單比她的言語要更有分量，也更值得江女士相信。

所以江餘撒了謊，在江女士問她的時候，她低着頭，扒拉着碗裏的白米飯，“成績還沒有出來。”

江女士點點頭，罕見地沒再多問。

江餘後來聽外公說起時，才知道江女士被調到了畢業班，分身乏術。

當時江餘想的是，能瞞一天就瞞一天，等她下回考了個好成績再告訴江女士，上次的退步只是一個失誤，這樣也能更讓她信服。

但是她忘記了，江女士同事的老公是蓉城中學的老師，于是在風和日麗的一個下午，江女士找上了學校。

那天是一個久違的晴天，日光将教學樓門口移栽的棕樹葉子鍍上層金光，溫暖的光線暖洋洋地照在江餘身上，她像是又回到了江村鎮的山頭。

江村鎮的天氣總是這樣的好，每座山頭都鮮活富有力量，她能在江村鎮汲取到源源不斷的能量。

于是江餘和唐碩沒有趕着回教室，在教學樓前的廣場上坐了一小會兒。

在他們就要起身回教室的時候，“江餘！”

江女士怒不可遏地從校門口沖進來，“你在幹什麽！？”她邊走邊質問着江餘。

江餘空咽了下，心驚膽戰道，“我剛吃完午飯，正準備回教室，您來幹什麽？”

江女士定定地看着她，又看向她身旁的唐碩，下了結論“和男生一起吃飯？江餘你能不能自愛一點啊。”

“媽媽，”江餘大喊她一聲：“我們是同班同學，只是一起吃了午飯而已。”

“還而已，”江女士像是被她氣昏了頭，緩了口氣“你期末成績為什麽不和我說，啊？！”

“我沒有不和你說，我只是…

“只是個.屁只是，我看你現在的心思都不在學習上了，已經高三了江餘，你怎麽還想着談戀愛呢？”

“媽媽，我沒有！”江餘急忙否認：“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和他一起吃午飯。”

“和男生一起吃午飯，我看也就你能幹出來了，”江女士諷刺道，随即拉扯上江餘：“走吧，我現在就去找你的班主任聊聊，看看你都幹了什麽荒唐事。”

“阿姨，”唐碩出聲替江餘辯駁：“我和江餘真的只是普通同學關系，這個是真的，我可以向您保證，而且江餘也沒有您口中說得那麽差勁，她很優秀也很努力的。”

“小同學，我看你還是把自己給管好吧。”

江餘眼神示意唐碩，叫她別為自己說話，越說江女士越生氣。

唐碩無力地嘆了口氣，跟了上去，然後被關在了辦公室門外。

辦公室裏。

高高在上的江女士抱着雙臂，睥睨着江餘：“說說吧，我記得你上回還是第十一名，怎麽現在成了十三名。”

“因為我失誤了，”江餘低着頭，不敢看江女士。

“是不是失誤只有你自己一個人才清楚。”

“江餘媽媽，江餘其實很努力的，”班主任坐在一旁的辦公椅上，她很難見到這樣嚴苛的家長，“江餘雖然期末考試在班裏退了兩名，但我看過她的試卷，真的只是有些失誤而已，我相信江餘也已經吸取教訓了。”

“老師，您可能不了解江餘，她就是個撒謊精，她根本就不是什麽失誤，她的心思都已經抛錨了。”

“我真的沒有，”江餘懇求地看着班主任，通過這雙眼睛能望進她的內心深處，有個無聲吶喊的靈魂，“我真的沒有，我真的很努力了...”

無論江餘怎麽說，江女士都是那副固執己見的姿态。

“江餘媽媽，我也認識江餘一學期了，她的心思有沒有在學習上，我相信我是有話語權的，江餘和其他一班的學生一樣，非常努力。”

“老師，您沒有看見，她剛剛在教學樓下和一個男生卿卿我我。”

“我沒有！”江餘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媽媽，一瞬間的天旋地轉，她定了定神，“媽媽，你剛剛是看見了的，我沒有和唐碩卿卿我我，是您在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江女士指着自己，嗤笑道，“江餘，你剛剛難道沒有和一個男生坐在教學樓下嗎？”

“是，我剛剛是和唐碩在教學樓下，可我們也只是坐在那裏不是嗎？我們倆甚至都沒有挨在一起，您怎麽能說我跟唐碩卿卿我我呢？”

“我看到的時候你都能和男生一起吃午飯了，我沒看到的時候呢？”

“江餘媽媽，要不您先回去吧，江餘的成績算是穩定的了，一點點小波動對她來說根本不影響，而且唐碩和她确實只是同桌而已，要不這樣，我等會兒就把唐碩的座位調開，您覺得怎麽樣？”班主任看不過去了，不是她主動聯系的江女士，是江女士在十多分鐘前給她打的電話，說她已經到校門口了，希望能和老師聊一聊最近江餘的情況。

班主任想着，江餘畢竟是轉校生，當家長的不放心很正常，哪曾想江餘的媽媽是這種路子，不由分說地責罵自己的女兒。

江女士有些吃癟，她不好對着班主任發作，只能把氣撒在江餘身上。

她把江餘拖出辦公室，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大喊道：“既然你不想學，那就別學了！”

“媽媽！”江餘可憐巴巴地看着江女士，“我也是需要面子的，有什麽話能回家說嗎？”

“需要面子，”江女士冷言冷語譏诮她：“你還要什麽臉面啊？！江餘，成績好才是一個學生的面子，你連自己的面子都掙不到，怎麽來要求別人給你面子啊？”

這會兒剛過飯點，樓道裏都是從食堂返回來的學生，無數雙眼睛盯着江餘，她只能認下江女士對她審判，然後哭着求她，“媽媽，我求您了，晚上回去再說好嗎？”

江女士見自己的目的達成了，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離開前，還不忘威脅江餘：“晚上回來，看我怎麽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