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江餘以為高考結束後，她的焦慮，不安以及自暴自棄都會好起來，畢竟高考已經結束了。但事實并不是她期望的那樣。

反而她的那些症狀越來越嚴重，失眠多夢，情緒總是很低落。腦子裏都是混沌的，整個人像處在一片永遠都無法散開的濃霧裏，身體也沉重得提不起力氣。

最嚴重的一段時間，她幾乎沒有辦法看進去任何文字，哪怕是她以前最喜歡的作者的小說，目光一旦觸及文字，整個人跟應激似的幹嘔。

江餘覺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除了江女士，她不知道能找誰求助，外公年齡大了，她不想叫他擔憂。

于是，在某天下午，趁着江女士在家，她把自己最近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江女士。

“媽媽知道你之前壓力太大了，”江女士竟能夠溫柔地與她講話：“你只是還沒緩過來。”

“真的嗎？”

“嗯，等你多休息幾天就好了，別想太多，”江女士說。

江餘信了江女士的話。

她想，也許就是她想得太多了，這不過只是高考後遺症而已，她應該把腦子放空。

-

6月23日22點，查分。

江餘點進查分界面，輸入自己的信息，成績頁面彈了出來：700分。

學校任她選，但在某些專業上還是差了些。

Advertisement

她拿到分數後，突然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應該選哪所學校，選哪個專業。江女士想讓她選擇清北大學的臨床醫學或者別的一些，參照往年的分數，她夠不上。

“你有自己想讀的專業嗎？”江女士看起來很民主地問她。

有嗎？她也問自己。

她很久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了，因為從小到大江女士都告訴她，學醫很好，以前又不是沒有反駁過，在分文理科時兩人大吵了一架，江餘想選文，江女士想選理。

江餘的夢想是未來成為一名文字工作者，她想學新聞，學編輯，她喜歡文字，想要和文字打一輩子交道。

但江女士替她選了理。

文學夢就此斷了。

“我能選新聞嗎？或者中國文學。”江餘看着手機界面裏的專業選項：“歷史學也行。”

“選這些幹嘛，”江女士搶過她的手機，不勝其煩：“要讀工科才好就業，這些讀出來既不好就業，錢也掙得少。”

“那您選吧，”江餘厭惡争執，索性都如江女士的願。

“這麽大的人，怎麽一點主見都沒有，到底是你讀書還是我讀書啊？”

“...”

最終江餘報的第一志願是清北大學的金融專業。

-

7月6日，查詢錄取結果。

江餘被第一志願錄取。

7月8日，升學宴。

江女士在酒店裏包了幾桌，請了江餘兩個高中的老師，還有自己的一些朋友、同事和親戚。

他們都說江餘有出息，肯吃苦。

江餘就站在江女士身邊，低頭看着手裏橙黃色的飲料，裏面倒映着她頹唐的模樣。她聽見江女士說：“她哪有吃很多苦，不過是運氣好。”

江餘忍不住冷笑出聲。

運氣好，如果她運氣足夠好的話，就不會碰上江女士這樣的母親。

“媽媽，”江餘忍無可忍地擡起頭，當着很多人的面，極端認真地告訴她：“我高三這一年吃了很多苦，而且我也肯吃苦，我每天淩晨兩點才睡，不到六點就醒了。趁着時間早，背公式背古詩背作文積累的名言名句，到後期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當時我還慶幸，慶幸自己睡不着，比別人有更多的時間，能多學一點是一點。我不是運氣好，恰恰相反我運氣很差，高考完第二天我就估了分，與最終成績一分不差，這說明我蒙的兩個選擇題大概都錯了。”

江女士抹不開面子，幹巴巴笑兩聲：“江餘就是這樣，考得好就驕傲。”

“沒有沒有，”江餘的班主任站出來說：“江餘是真的很努力，她是我見過最努力的學生，高三一年從班級後十名爬到第一的位置上去，江餘媽媽你要說江餘是運氣好，我們可不信，大家也是知道我們一班的，往前挪半個名次都難。”

“是是是。”

問候完一圈，江女士在無人注意處瞪了江餘一眼：“別說得好像就你努力了，我知道你高考成績考得好，但也要懂得做人，你怎麽就不知道謙虛呢？以後在社會上誰會喜歡你這樣的。”

“您說得對，”江餘不想和江女士計較。

在7月8日這天下午，升學宴結束後，江餘第一次見到了她的父親，餘傑。

他如外公所說的那般高大，雖然有些年老色衰，但能夠輕易看出他年輕時的英俊帥氣。

餘傑有些局促地看着江餘，沉默半晌才吐出句：“恭喜。”

“嗯，謝謝，”江餘點點頭。

她以為餘傑只是過來祝賀她的，畢竟她是他十八年都沒有見過的親生女兒，考上這樣好的一所大學，于情于理都該過來祝賀她。

過後，餘傑跟着江女士還有江餘以及外公一起回了江女士的家。

江餘還在困惑，她這個便宜爹怎麽還不走。

江女士突然向江餘和她外公說，她要和餘傑複婚了。

什麽！？

這是高考結束以來，江餘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次，她想不明白原因。

這個消息太過突然，江餘和外公都被驚愕得說不出話。

靜默許久，她才聽見外公問餘傑：“你是離婚了嗎？”

“嗯，”餘傑看了看外公，又看向江女士：“我已經和前妻離婚了，孩子也判給了前妻。我和小原結婚後，只會有江餘這一個女兒。”

小原，餘傑對江女士的愛稱。

外公長嘆了口氣，他對他女兒的所作所為實在有些無話可說，她總是這樣自己拿主意，也聽不進別人的建議。從前不讓她與餘傑結婚，她死活偏要結，說要是不能和餘傑結婚的話，她就一輩子不結婚。

那個年代，哪有誰一輩子不結婚的，江餘的外婆去世得早，外公最大的願望也就是看着江女士能夠成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所以，外公勉為其難地同意了這樁婚姻。

好景不長，餘傑出軌，離婚後，江女士性情變了很多，對江餘更是從沒有耐心。

“我不同意，”外公艴然不悅：“你以前抛妻棄子的事情也不用我多說，就這點我就不同意。”

“爸，”江女士挽住餘傑的胳膊，難得地放下她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也知道我一直沒有忘記餘傑，這麽多年我沒再結婚不也是因為他嗎？您明知道我還愛他，而且他也是江餘的親生父親，我們一家團圓，這樣不好嗎？”

“江星原，”外公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他能抛棄你一次，就能抛棄你第二次！”

江星原就是江女士，取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外公對她女兒期望不過是希望她能盡自己的努力，為家國做出一番貢獻，所以他一直以來很為江女士驕傲，驕傲她是一名老師。

“您胡說！”江星原反駁道：“餘傑不會的。”

“好好好，你想怎樣就怎樣吧”，外公洩了氣，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無論想做什麽，一定要做到才肯罷休，我年齡也大了，要是餘傑真能如你所說的那樣，也很好。”

外公的視線落在江餘臉上，突然很難過：“未來有人能照顧你，陪伴你，我也能更放心些，但是，我也有個要求。”

“您說，”餘傑忙不疊地答應。

“未來你們還是對小魚好些吧，多關心下她，也多陪陪她，小魚多無辜啊。”

“是是是，”餘傑看着江餘，承諾道：“小魚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會對她好的。”

“好了，我就說這麽多，”外公起身，慈祥地看着從始至終一聲不響的江餘：“小魚，你同意你媽媽的結婚嗎？”

江餘愣了下，随後點點頭。

江女士不在乎她，她沒有立場不同意。

“那就好，那就好，”外公邊往外走邊說，蒼老的聲音消散在門外。

江餘也一刻不想多待，跟着外公出去了。

-

餘傑為何突然離婚呢，江餘托人打聽了很久才得到答案。

他的前妻出軌了，并且無論如何都要離婚，兩人唯一的孩子判給了前妻。

歷史重現了，只不過這回的受害人變成了害人害己的餘傑。

他年齡也上去了，再結一次婚再要一個小孩根本不現實，就在他有些走投無路的時候，他碰到了江星原。

江星原這些年很注重保養，意外碰到餘傑那天她剛上完一堂公開課，打扮得很美，歲月似乎并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

餘傑開始追求江星原，像很多年前那樣，為她彈吉他唱歌。

還為她寫了首歌。

江星原再一次淪陷在餘傑的溫柔鄉裏。

這一打聽，還打聽出別的。

當年餘傑的出軌早有預兆，江女士也知道，并不喜歡小孩的江女士逼不得已懷了孕，企圖用孩子将餘傑留住。

但她沒能成功。

-

7月8日，晚上。

江餘不想回家面對江女士和她的丈夫，躲在小區裏看人下象棋，她原本不會，盯着看了半天也是一知半解。

“江餘！”

江餘回頭去看來人，是唐碩。

他手裏抱着一大束向日葵，單刀直入道：“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