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故人歸否

忘川之畔 故人歸否

魔界私下都有個傳言,傳言說魔界的魔尊對天界的白微仙君是因愛生恨,只不過自然是沒有什麽人信的。

但不知為何,自從仙魔大戰那日起,魔尊就将自己關在了白微的舊居,不肯出來了。

不管是何人請示,就算是聶城王召見,他也都不見。

後來,又過了幾日,魔尊昭告整個魔界,尋求技藝精湛的畫師,為他作畫。

畫師們都被聚集在了白微的舊居中,墨辭命他們作畫,畫的卻不是墨辭,而是白微。

魔尊不怒而威,畫師們都提心吊膽,深怕魔尊不滿意而發火,所以都使出了看家的本領,可是全都沒有令墨辭滿意的。

“魔尊,您看這幅,是不是和白微尊者很相像”那畫師自以為見過白微,覺得自己畫的有九分相像,便毛遂自薦。

墨辭看着那幅畫,畫中的人正在桃花樹下撫着一把七弦琴,而墨辭從桃樹上折下一枝桃花,送給了那白衣仙人,二人兩兩相望,春風滿面。

誰知墨辭眉頭皺了一下,怒意十足道:“誰讓你自作聰明了!”

那畫師不知是哪裏觸碰到了魔尊的逆鱗,見魔尊如此生氣,頓時心驚的如撥浪鼓,立刻跪在地上讨饒。

“小的知錯,小的自作聰明,求魔尊恕罪,求魔尊恕罪……”

墨辭陰沉着臉,眼中是無法抑制的怒火:“一群廢物!都給我滾!”

“是……是”那群畫師們不敢再多逗留,生怕再惹的墨辭不開心,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

出了白微的舊居,那群畫師們全都哭喪着臉,似是死裏逃生一般。

“你說你怎麽想的?怎麽想出畫那樣的畫,還怕惹的魔君不夠生氣嗎?”一名畫師皺着眉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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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只讓我們畫偏殿的那人,我還以為魔君對他有那樣的意思,畢竟……”那畫師欲言又止,想必也是聽過些什麽傳聞。

“傳聞說的你也信?之前魔尊對那仙人的臉色誰人不知啊,只是當他是個玩物罷了。”

“我看着也不像啊……”那畫師疑惑着,心想着從前自己所見所看,魔尊對那仙人絕對非同一般。

“你不知道魔尊之前待那仙人如何嗎,估計這次也就是個心血來潮,過了這陣新鮮,魔尊便會将那仙人忘的一幹二淨了。做好我們該做的就行了,別妄自揣測魔尊的意思”那年長一些的畫師教導着。

雖然這麽說,可那年輕些的畫師總還是覺得有什麽地方是不對勁的,但礙于今日的事情,便不再說什麽了。

畫師們離開後,墨辭又将自己一個人關了起來,誰也不見。

就這樣從日光大亮坐到了遲暮,雖然畫師們走了,但在看不見的地方,墨辭小心翼翼的拿着那張畫失神。

那畫中的白衣仙人,神姿卓絕,眉目間似是有明月星辰。那神态與白微是有幾分相像的,雖然墨辭覺得任何人都畫不出他神貌的一二,可是從那張畫中他竟然能窺探出往昔的回憶。

不是在魔界愁雲慘淡的日子,而是從前在白玉閣大夢一般的時光。

不知為什麽,總是試圖想抓住些什麽,到最後,才發現,好似什麽也抓不住。

人間四月芳菲盡,整個春天都已經結束了,可是他還是在一遍遍回憶,回憶着從前的點點滴滴。可能那時候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原來身為謝橋的時光,也是有一些不易察覺的快樂的。

為什麽到如今,存留下的竟不是恨意,而是後悔,是綿綿無盡,不休不止的悔意……

“白微……你想就這樣讓我放過你……怎麽可能呢?我們要不死不休……你休想這麽輕易的就離開……”墨辭喃喃自語,仿佛是已經決定了什麽。

人死之後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由忘川河劃之為分界。

相傳忘川河中弱水三千,與天庭的弱水相通。河水呈血黃色,鴻毛不浮,蘆花沉底,就算是神仙、鬼魂也會被河水慢慢蝕骨侵魂,魂飛魄散。然而即便如此,地府的忘川河中也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

忘川河上有奈何橋,奈何橋邊坐着一個老婆婆,她叫孟婆。要過忘川河,必過奈何橋,要過奈何橋,就要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過不得奈何橋,就不得投生轉世。

孟婆湯即是忘情水,一喝便忘前世今生。愛恨情仇,浮沉得失,都遺忘得幹幹淨淨。今生牽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來生都同陌路,相見不識。

若是不想忘記從前的記憶,不喝孟婆湯,便必須跳入忘川河中,而堕入忘川河中的人永遠無法出來。除非有無法忘記的人,在一千年的時間裏,沒有被弱水侵蝕的魂飛魄散,依然保留着對所眷戀人的記憶,那麽就可以等到靈魂擺渡人,他用一個十惡不赦的靈魂交換,這樣便可與帶着記憶重歸于世。

那忘川,他也曾去過的。

當初,他殒身後,魂魄便飄到了忘川河之上,只剩下久久不能平息的恨意。

那個時候,他自然是不甘心就這樣忘記白微的,他不肯喝下忘情水,在忘川河底待了足足一千年。

一千年以來,他沒有哪一天不是飽受折磨,沒有哪一天不在無時無刻恨着他,想着有一天重歸于世,他一定要讓白微也嘗嘗他所嘗過的滋味。

那時滿腔的恨意與今天的自己相比,是同樣的可笑。

他竟然想,想去複活他,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墨辭來到了忘川河畔,只見忘川河底,黑水從生,深不可測。

忘川河畔漂浮着數不盡的孤魂野鬼,他們又是為何不肯遺忘,沒有人知道。

墨辭不停的尋找着白微的魂魄,卻沒有半分白微的氣息。

墨辭像瘋了一般潛入忘川河底,他的身體被弱水灼蝕着,疼痛至極,卻仍不願放手。

為何?為何連一點點他存在的痕跡都找不到!難道?難道他轉世投胎了?或者,他不願見他,還在躲着他嗎?

有沒有人告訴他這到底是為什麽?!

墨辭于是找來孟婆,孟婆卻告訴他了一個他不願意相信的事實。

“你要找的那個人,他在死的那日,魂魄便落入弱水河底,早已經被擊散的不知所蹤。現如今,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只是墨辭依舊不願意相信孟婆的話,他憂慨道:“孟婆,世人皆知,人有魂魄,魂魄可以轉世,我不相信,他找不回來了!”

“想要找到這魂魄還得有個前提,得看這個人願不願意回來。只是據我所知,那魂魄想必是在身前經歷過什麽肝腸痛心之事,早就已經萬念俱灰,沒有再活下去的心思了”

“他的魂魄都已經碎了,沒有了生存意志怕是早已經化作了雲煙,是沒有複還的可能了”

聽了這番話,墨辭的心如同槁木死灰一般,不知剩下什麽滋味。

只是腦海中反複着那句話:不願意回來……不願意回來了……

明明這結果不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嗎?可為什麽他的心就像是被刀子淩遲一樣,痛的他喘不過氣來……

就算是這樣的事實擺在墨辭的面前,他依舊不願相信,在弱水中孤身尋找了三天,身上遍體鱗傷,卻終是無功而返。

仙魔大戰已經過去了一月有餘,墨辭的心魔卻只增不減。

墨辭閣中的仙侍卻都十分頭痛,魔尊自從前幾日從外界回來後,茶飯不思,将自己關起來,任何人都不見。

沒有人知道墨辭出魔界去了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情。

這日聶城王來見魔君,墨辭的居所旁等着的仙侍們的眉頭緊蹙,小聲竊竊私語着什麽。

仙侍們見聶城王來,便行了一禮。聶城王看着仙侍們手中端的食物,眉頭皺了皺:“怎麽,魔尊還是沒有進食嗎?”

“是啊,這都五日了,自從魔尊回來以後整整五日都沒有進食一點東西了,可真是讓人擔心啊”仙侍們擔憂道。

“麻煩替我通報一聲吧,就說我要見魔尊”

“這……”那些仙侍們都覺得聶城王會無功而返,有些遲疑。

“還是要再試試的”聶城王堅持到。

仙侍們在屋外通報着,墨辭卻還是避而不見,仙侍們紛紛嘆了一口氣。

聶城王知道再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魔界衆人早就對魔君如今的樣子有異議了,若是這時候有人存了什麽不好的心思,魔界怕是又要有一場動蕩了。

況且那日仙魔大戰的撤軍也實在不好解釋,聶城王也只好先塞了個借口給魔界的衆位将軍,能拖一陣且是一陣吧。只是魔君如果再這樣下去,實屬是不行的。

這些天來,聶城王也在想能讓墨辭振作起來的辦法,他不知道具體的實情,只知道,墨辭現今的樣子,大概是跟那位白衣仙人脫不了幹系的。

聶城王只知道這位白微仙君從前是墨辭尊上的舊相識,他們之前具體的事情便不是那麽清晰了。只是之前看魔尊待那仙人的樣子,分明像是仇人的報複,猜想大概可能與魔尊脫離仙界的過往有關。

魔尊如果真的是因為那位白衣仙人一蹶不振,倒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聶城王于是又在屋外重複了一遍請求墨辭見他,墨辭還是不回應他。

于是聶城王自薦道:“魔尊,我有複活白微仙人的辦法!”

頓了半晌,還是無人回應,正當聶城王心灰意冷之際,門突然吱呀一聲,竟然自動打開了。

“魔尊你終于肯見我了!”

聶城王面露喜色走了進去,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不可置信。

只見墨辭發絲淩亂,跌坐在桌角一旁,全然沒了平日裏的半分威嚴樣子,手中抱着不知從哪裏找出來的酒壺,眼神布滿血絲,空洞無神。

“魔尊?”聶城王低聲喚他。

“你說的……可是真的?真的有……複活他的辦法嗎……”墨辭的聲音低沉沙啞,有些像自言自語的呢喃。

“是真的嗎?他能回來了對嗎!”墨辭這時候眼神才出現的細微的變化,擡頭去看面前的人,仿佛渴求的向他尋找着答案。

聶城王無聲的點點頭,看向墨辭的目光卻是有些心疼,他認識魔尊那樣久,卻還從沒有見過墨辭如今這般樣子,那位白衣仙人對他來說就如此特別嗎?

“告訴我!要怎樣做!”墨辭的目光急切,死死的盯着聶城王,尋求着他的答案。

“魔尊,聽說世間有種寶物叫做聚魂燈,傳說這寶物能聚人魂魄,讓人重生。只不過……”聶城王略微遲疑的說。

“只不過什麽?”墨辭面露急切,渴求的追問道。

“只不過這寶物千年前就不見了蹤跡,早就已經下落不明了,只怕很難再找到”聶城王擔憂道。

“下落不明……我去找來就是了,只要是能複活他,不管用盡什麽手段,我都要得到這聚魂燈!”墨辭的眸中閃着火光,仿佛被重新點燃了起來。

“尊上,尋找聚魂燈路途遙遠,不知艱辛苦,不如讓我來代魔尊去尋找,魔尊覺得如何?”聶城王憂心的自薦。

“不用!”

墨辭将手中的酒壺甩到了一邊,振了振神斬釘截鐵的說道:“這件事情我自己處理就好,以後,魔界的事情便交由你代管了”

“只等我還”

“魔尊……”聶城王無奈,卻又深知改變不了墨辭既定的想法。

“那便預祝魔尊此去一帆風順,早日歸來”聶城王只得認命,滿懷期待着墨辭能早日回來,重回往日的榮光。

只是往日還是太過于遙遠了,事情又真會如他所期待的那樣發展嗎?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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